和缓的点了点头,索澜转忧为笑:“方才内务府送了今春新做的胭脂和唇脂过来,颜色比以往多了许多,娘娘过去瞧瞧可好?”
“也好。”兰昕收敛了心思,虽然始终忧虑,但终究还是让心里的污秽慢慢沉淀下去了。许多事情,初具雏形的时候,已经足以令人担忧。却不是一网成擒最好的时机,绝不是。
锦澜端着蜜汁进来,身后跟着前来给皇后请安的娴妃。
彼时,兰昕正坐在妆镜前,看内务府呈上来的各色胭脂。珐琅盒里、小瓷瓶里、通体白玉制成的敞口瓶用红布裹着木塞,到底精致。见娴妃这会儿过来,兰昕温和一笑:“让娴妃见笑了,到了本宫这个年岁,保养不住容颜也只能靠多敷些蜜粉在脸上,才不至于让人瞧着生厌。所以这挑选胭脂的功夫是一点都不能少。”
“那臣妾就真的来的及时了。”盼语含笑朝身旁的叶澜递了个眼色。叶澜伶俐,连忙快步走上前来,毕恭毕敬的呈上几个青花瓷的小钵子。盼语又道:“这是臣妾的侍婢叶澜亲手调制的胭脂,眼色与内务府采购的有所不同,也比外头敬贡上来的柔和些,给皇后娘娘试试。”
兰昕看了一眼,示意索澜收下:“娴妃成日里要侍奉太后,要陪伴皇上,还要记挂着本宫这些琐碎事儿,当真是难为你了。”
“娘娘严重了,侍奉太后皇上以及娘娘您,乃是臣妾的本分。从前在府里的时候,娘娘所用的胭脂蜜粉,唇膏唇脂也都是由臣妾置办的。这么看来,倒是臣妾疏忽,许久未曾在这些事情上用心。”盼语对上皇后一双明澈的眸子,心里各种的滋味儿一瞬间涌上来。
眼角的抽搐让她看上去很是不自然,像是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疼痛压抑恨不得在一瞬间宣泄出来才好。但盼语终究是攥紧了拳头,将那种灼热烧痛藏匿在了自己的掌心。“臣妾也有好几日不曾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只因为春寒料峭,天气反复,太后头疼的旧疾又复发了。臣妾总归要自己照顾在侧才能安心,还望娘娘恕罪。”
兰昕喟叹一声,抽了一口沉甸甸的檀香气幽幽说话:“这么看来,倒不是你疏忽了,而是本宫懈怠了。太后旧疾发作,本宫竟然浑不知情。若不是有娴妃你于慈宁宫侍奉得宜,本宫岂非要愧对皇上了。”
“娘娘别多心,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太后旧疾发作,未免皇上皇后担心,并没有张扬。臣妾此番前来,也是多口说这一句。因着御医尽心,这两日病情也算是缓和了。”盼语有些不好意思的抚了抚自己的耳垂:“臣妾前来,倒是有一事相求。”
“你说便是。”兰昕拿着叶澜亲手做的其中一盒胭脂,见那粉粉的颜色很清新,香味儿也独特,笑容愈浓了些。
盼语仰起头,嘴角略微向下,似乎很难开口。
兰昕明白她是不想旁人在场,于是吩咐索澜将这些胭脂手下,又让索澜领着叶澜去后院择些新鲜的花材。支开了手底下的人,她才对娴妃道:“你我同为侍奉皇上的人,又是这么多年的姐妹,实在不至于说个‘求’字,有什么你直说便是。”
“多谢皇后娘娘体恤。”盼语谈不上恭敬,只是如常开口:“臣妾想求皇后娘娘的懿旨,让御医曹旭延来照料臣妾的身子。”
“哦?”兰昕有些疑惑:“你是觉得哪里不舒坦么?”
轻轻摇了摇头,盼语并不避讳:“臣妾没有身子不舒坦,臣妾只是想要个孩子。”语声有些低落,盼语只觉得心里很难过:“这么多年了,这个梦臣妾一直都在做着。先有哲妃、皇后娘娘您为皇上诞下阿哥公主,后有纯妃、嘉妃、愉嫔先后给皇上添了阿哥,臣妾当真是羡慕至极。羡慕的让自己心疼了。”
“本宫偶尔也会翻查太医院的记档,娴妃你的坐胎药不是一直都没有断过么?”兰昕瞧着她脸色不好,少不得宽慰:“到底你还年轻,这种事情许是放松了心境就会如愿的,你也别太焦心。”
盼语点头,却只是苦笑:“臣妾也以为自己还年轻,可臣妾到底也快近三十了。坐胎药一碗一碗的喝下去,从嘴里苦到心里,可肚子却一点都不争气,臣妾实在是不能不焦心。诚如皇后娘娘所言,许多事情放松了心境就会如愿,曾几何时,臣妾也是想着顺其自然就好,可……这一等就是这么多年,自从上一次小产到现在,臣妾已经等了太多太多年。即便是小产引致臣妾身子亏虚,难道说这么多年的调养还不见好么?曹御医侍奉过嘉妃的胎,也侍奉过纯妃的胎,嘉妃纯妃不都平安的诞下麟儿了么。
臣妾虽然还没有动静,却也想着能由曹御医亲自调养身子。皇后娘娘,若是您不介意,臣妾真的很想有个自己的孩子。”
“本宫自然也希望你能为皇上多添几个阿哥。”兰昕听着娴妃的话明显另有所指,心里微微有些不痛快。曾经月事布的事情,娴妃亲口问过自己,自己也是亲口告诉她并没有半分关系。如今呢,娴妃的疑心病八成是又犯了,又来怀疑自己的居心了。
当然,这也不怪娴妃,兰昕只恨自己从前太阴险歹毒,坑透了娴妃。“也好,既然你相信曹旭延的医术,本宫就令他亲自为你调养身子。”
“多谢皇后娘娘。”盼语似乎意犹未尽,还有好些话要对皇后说。
瞧出了这一层意思,兰昕便笑道:“娴妃还有什么要问本宫么?”
“臣妾听说……”盼语含住了要说的话,掂量再三,才又慢慢开口。“纯妃是服用了助孕的药物,才会有了永,这件事情敢问皇后娘娘是否知晓。”
兰昕点一下头,毫不掩饰:“的确有此事。正因为是服用了药物才有了身子,才使得纯妃身子有所损伤。不是在最恰当的时机,不是在最好的时候,强得了永,也让纯妃一身病痛。你只看她现在气血两亏的样子,便知道轻重深浅了。”
“是了。”盼语不紧不慢的点了点头:“只是纯妃到底平安生下了六阿哥,而六阿哥由皇后娘娘精心抚育,也长的又好又快,健康安泰……”
眼底透出一丝疑惑,兰昕不觉蹙眉瞟了娴妃一眼:“到底娴妃是想说什么?”
“倘若臣妾手里也得了这样的方子,这种灵药,皇后娘娘是希望臣妾服用还是不要服用?”盼语目不转睛的凝视着面前的皇后,一字一句问道。
这话兰昕要怎么回答呢?说不要,好像不愿意娴妃有子嗣似的。说要,那明明就是铤而走险的东西,否则怎么不是人人都拿来用呢。“娴妃怕是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吧!本宫想,用药的好处若是利大于弊,那么用也罢了。可若是害大于利,就实在不必犯险。用不用,全凭你自己权衡。”
盼语敛息,轻轻闭上了双眼:“那么倘若是皇后娘娘您呢?这样的东西您会用么?”
“本宫怕自己的身子早已经不适合孕育皇嗣了,即便是用,也不过是浪费罢了。”兰昕轻飘飘的叹了一声:“若是用本宫一命,换永琏平安,本宫自当甘之如饴。或许纯妃强行成孕的动机不纯,但娴妃你择不同。你是可以选自己的路,别错过了对了,追悔莫及。”
“臣妾早已选好了自己的路,多谢皇后娘娘提点,怕只怕臣妾福薄,未能领受娘娘的大恩,白白辜负了娘娘的美意。”盼语起身微微朝皇后一福:“多谢娘娘成全,臣妾告退。”
第五百七十一章 春愁酒病成惆怅
弘历捧着永,拿锦澜才扭过的温热湿绵替他拭去了嘴角的奶渍:“朕昨个儿才抱过永,这才一日的功夫,似乎又沉了不少呢。【,ka~”眼底的怜爱之色愈浓,弘历为父的慈爱之色油然而生:“奶娃娃长的最是快,累你这样精心的照顾。”
兰昕在一旁挑选着内务府呈上来的各色饰物,长命锁、平安扣、银手环,都是给六阿哥准备的。琳琅满目的样式,看得人眼花缭乱,哪一样都精致,哪一样都十分有心思,可挑来挑去,似乎没有哪一样能让兰昕满意。
“朕瞧着手工是精致了不少,花样也多,但来看去,还是寻常的样子。兰昕你若是不满意,朕回头抽空自己花了花样,送去内务府让奴才们照着做,如何?”弘历瞧出了兰昕的心思,少不得体贴道。
轻轻的摆了摆手,兰昕吩咐奴才们退下去,只让索澜拿了一个精巧的小盒子过来:“皇上看看这个吧,有了最好的,怕是看什么都觉得次一些。”
“哦?”弘历转首将永交给乳娘青锁,哂笑道:“兰昕你系出名门,虽不喜欢金银珠玉,却见过不少奇珍异宝,连你也觉着好,此物一定不同寻常了。”
没有做声,兰昕只是对青锁略点了下头。
青锁会意,抱着六阿哥匆匆退了下去。室内,只剩下索澜还在帝后身边伺候。
“这是……”弘历打开锦盒,内置一个十分精巧的小香囊。香囊不过才拇指大小,却绣着麒麟送子的吉祥图案,不但颜色柔和清新,连针脚也很细密。香囊以缥色的细线勾勒锁边,既不失华贵,又能彰显身份。
兰昕微微一笑:“皇上解开这长方的小香囊上,那粒儿明黄色的纽扣看看。”
弘历照着做了,见里面装着一枚很小的平安扣,是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上面精雕了些许龙鳞的图案,摸起来能感觉到那细细的纹路。根据龙鳞的样式就能看出,这是给皇子的饰物,十分用心。“此物是从何而来?”
“出自纯妃幼妹苏氏之手,乃是她亲手雕刻亲手缝制给永的。”兰昕毫不避讳,毕竟算了算日子,这苏氏入宫转三月了。皇上没传召过她觐见,人就这么不冷不热的搁置在钟粹宫里,说出来也却是有些不妥。
“哦。”弘历想起,李玉的确提过此事。“难为她有这么精巧的功夫,总算是有心。”
“苏氏的确担得起皇上这样的称赞。自从她入宫,永浑身上下的衣饰鞋袜,多数出自她一双巧手。她缝制的肚兜,针脚细密的根本摸不出痕迹,就连手上有数十年经验的绣娘也自愧不如。非但如此,皇上只看这羊脂白玉平安扣上的龙鳞便能明白,这位姑娘非但是有心人,还颇为熟悉宫里的规矩。
知道皇上所用龙鳞图案与皇嗣所有有何不同,出事也总算周全。臣妾见过她几回,若论容貌,比之从前的纯妃毫不逊色。若论诗书,也可称得上是才女。这样姿容出色的姑娘,芳龄二九,又是正当妙龄之时,不知皇上有何打算?”
兰昕已经问的这样明白了,弘历怎么可能一点也听不出来。薄薄的嘴唇慢慢的舒展,眼底的神彩亦如常的深邃平淡:“既然是好女子,朕便在朝中为她择一位好夫君。才子佳人如此匹配,总算是相得益彰。”
“臣妾不知,皇上竟然是如此打算的。”兰昕观察了纯妃之美苏婉芹些许日子,有自己看在眼底的,也有旁敲侧击到的。甚至有暗哨打探来的,总之,她心里觉得苏婉芹不会和纯妃那么阴戾狠毒。也不失江南美女独有的韵味,清秀水灵,才气纵横。
“那兰昕,你以为朕是如何打算的?”弘历略微严肃了些,将那平安扣装进了锦囊里,让索澜拿了出去。“你觉得,朕会将她留在宫里,随意赐个名分?”
兰昕轻缓一笑:“皇上未必不能这样安排。”
“你呀。”弘历轻轻的刮了刮兰昕的鼻尖,语气里透着宠溺:“朕若是有心,何必迟迟不肯见她。无论她是否姿容出众,才情不凡,朕都无心贪恋。朕不是汉成帝,也断然不想大清的后宫出现飞燕合德之流。”
“皇上可是担忧苏氏如同纯妃,野心大了些难以驾驭?”兰昕是真的很想摸清楚皇上的心,她不晓得皇上是出于对自己的保护才不愿意让纯妃的妹妹入宫,还是皇上真的不喜欢这个女子,不喜欢姐妹二人同时侍奉在后宫。于是少不得多言几句:“臣妾却觉得,姐姐是姐姐,妹妹是妹妹……不可同日而语。”
弘历慢慢的捧起兰昕的两颊,迫使其对上自己的眸子,认真道:“朕知道,从前的事情,是朕对不住你,也对不住纯妃。纯妃做了许多错失,让朕恨不得将她处死,就因为朕觉得亏欠了她,所以才不愿意做绝。
何况她是真的诞下了两位阿哥,朕念在永璋和永的情面上,也会留她一条活路。”
叹了口气,弘历慢慢的将自己的鼻尖触碰兰昕小巧的鼻尖:“朕也忍不住会去想,当年若不是朕令她暗中窥探兰昕你与弘昼的举动,事后又不肯对你言明事实,纯妃是否不会一步一步走到如斯田地。朕是怕,她的谋算,她的狠戾都是朕一手造成的。
孰不知朕一时的猜忌。伤了与你的夫妻情分,与弘昼的手足之情,也逼着纯妃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兰昕觉得弘历变了,从前的他,是不会把自己的错处挂在嘴上的。甚至不愿意承认自己有什么不好。可如今,他总是不停的提起那些事,好像没说一次,心里就能轻松一些。但其实,他不知道,自己根本不想听那些事。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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