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昕没有做声,只是将目光移向远处。
“皇后娘娘,臣妾知道您的心愿无非是后宫和睦。可奸佞不除,后宫里岂会有风平浪静的日子。她容不下臣妾,冲着臣妾来臣妾不怕,却使出这样阴毒的手段,害死了嬷嬷,臣妾恼恨的无以复加,若不是为了这口气,臣妾真有心回竹林苑去……”
“够了。”兰昕长长的叹了口气:“冤冤相报何时了,即便真的让你报了仇,那对方就不恨了么?她难道就不会想方设法的复仇,要你好看么?长此以往,人人害人,人人复仇,后宫里根本就不会再有和睦的日子,至死方休。”
魏雅婷明白皇后是顾全大局,她不愿意看见这样的事情发生。可皇后不是她,哪里晓得她心里有多恨。除了嬷嬷,这宫里还有谁能让她觉得有半点温暖?
索澜领着乳母走至门外,还未曾开口,兰昕就已经听见永的哭声了。“快把六阿哥抱进来。”
魏雅婷也是心中一喜,她还没有仔细的瞧过六阿哥呢。随着皇后的声音,她慢慢的站起了身子。
“给皇后娘娘请安。”乳娘锦屏规矩的行了礼,愁眉不展道:“六阿哥哭闹的好一会儿,奴婢喂过奶后依旧还是这个样子,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实在让人心疼。”
“抱过来我瞧瞧。”兰昕紧忙从锦屏怀里接过永,以自己的唇贴在永的额头上,温温的正好,心里才宽松了不少。“没有发高热,想来不是身子不适,本宫也就能放心了。”
魏雅婷看着襁褓中的小人儿,粉嘟嘟的脸颊,一双亮闪闪的大眼睛,心也跟着软了。方才种种的恨意,慢慢的闲散泯去,表情也不禁柔和起来。“六阿哥真可爱。”
说来也奇怪,在皇后怀里一抱,六阿哥马上就不哭了。锦屏拭去了六阿哥脸上的泪珠,小巧儿的娃儿滴溜溜的转动着眼珠子,打量周围的人,可爱极了。
“六阿哥原是想皇后娘娘才哭闹的。”索澜松了一口气:“如今娘娘抱着,阿哥就真的不哭了。”
兰昕心里欢喜,轻轻的拍了拍永:“本宫也没想到,这个孩子与本宫这样投缘,像是天赐的一样。”
“要奴婢说,岂是天赐的,皇后娘娘根本就是六阿哥的嫡母。”索澜才不管纯妃是怎么无所不用其极生下这个孩子的,她只知道,如今孩子养在长春宫,就是皇后娘娘的孩子了。旁的根本无关紧要。“阿哥跟娘娘这样亲,将来长大必然会好好孝顺娘娘您的。”
魏雅婷也不住的颔首:“是了,小孩子聪明,谁对他好,他自然就会对谁好。娘娘的真心他必然是能感觉到的。”
“魏常在要不要抱一抱?”兰昕轻轻一笑,柔和问道。
魏雅婷赧红了脸,有心抱抱:“可臣妾从来没有抱过这么小的小人儿,怕弄疼了他。”
“无碍的,你抱抱看。”兰昕小心将六阿哥交到了魏常在怀中,教她如何托住襁褓,让孩子平躺在她怀中。“有时候,本宫常常在想,孩子便是此生的最大指望。魏常在你还年轻,早晚会为皇上添阿哥添公主,有了这些孩子,你的日子和心都能过得平静。”
会么?魏雅婷不敢多想,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心甘情愿,为皇上诞下孩儿。他是天子,他薄情,甚至冷酷,可他不是自己的心上人。
“皇后娘娘,富察大人在外求见。”锦澜不敢轻易推门进来,知道索澜抱了六阿哥来,怕开门有风扑了六阿哥,遂只站在门外说话。
“让他进来。”兰昕轻声道。
若不是怀里抱着六阿哥,魏雅婷真想寻个由头跪安,不打扰皇后与富察傅恒说话。只是这会儿,她抱着永,却不想松开手了,软绵绵的小人儿在怀里也是真真儿的有趣。
“春和给皇后娘娘请安。”傅恒轻哂一笑,抬眼见魏常在也在,又道:“魏常在吉祥。”
“快进来。”兰昕朝他招手,随即有宫人关上了门。“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今儿不当差么?”
“春和托人在外头买了最好的牛乳片,刻意拿过来给六阿哥,六阿哥抱来长春宫有几天了,春和还不曾来瞧过呢。”傅恒知道皇上的心意,是要将六阿哥给长姐抚育。不管长姐将来是否能诞下麟儿,有六阿哥承欢膝下,也总算是有了些倚靠。
“大人瞧瞧。”魏雅婷倒也不见外,略微侧身便将六阿哥抱到傅恒面前。
“臣粗手粗脚的,可不敢抱六阿哥。”傅恒没有伸手,却很谦和对魏常在一笑:“六阿哥虎头虎脑的,一看就知道是有福气的。”言外之意,傅恒想说,是谁的孩子不要紧,要紧的则是由谁抚育。
不知道为什么,魏雅婷总觉得傅恒很亲切,一点没有总管的架子,脸上的笑意不禁甜了几分。“大人说的极是,六阿哥的福气大着呢。”
…,
第五百四十三章 几度逢春不变心
“奴才就送到这里,魏常在请慢行。”傅恒微微拱手,恭敬的保持着适当的距离,送魏雅婷如宫门。
“多谢大人送臣妾走这一程。”魏雅婷柔柔一笑,心里透出些许的温热。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是第一次与傅恒接触,却好像格外熟悉似的。“大人慢走。”
傅恒待魏常在进去,才缓缓退下来转身离去。谁知没走两步,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拐角的石榴树下。“你怎么在这里,莫非你不知道这里是后宫禁地。以你今时今日的身份,步入后宫是要问罪的。难道你不知道么?”
萧风无谓一笑,仰头道:“那么就请总管大人拿住奴才,将奴才交给皇上发落。萧风也想知道,究竟是窝藏皇后赐死的罪婢罪大恶极,还是步入后宫罪孽深重。”
“你……”傅恒双眸一紧,额上的青筋便凸了出来:“说话当心点儿。”
“说话当心与否并不要紧,做事不当心才足以致命。总管大人就当在下是开玩笑好了,反正话是人说的,事儿也是人做的,何去何从,大人远比在下清楚得多。”萧风并非不知道,当年与乐澜的事情被戳穿,很大程度的原因,是皇后不想让他留在皇上身边,妨碍傅恒晋位。
傅恒也知道,萧风敢这样说话,一定是手里捏住了切实的罪证:“你到底想怎么样?”
“在下能在这里等着总管大人,自然是有事相求了。”萧风邪魅一笑,俊朗的面庞流露出淡淡的沧桑,看起来早已经不是昔年那个爱玩爱闹的小陪读了。“大人是皇后的幼弟,有是皇上的亲信,成日里陪伴在皇上身侧,自然是说什么话都能最先吹进皇上的耳朵喽。”
冷冷一笑,薄唇勾起的弧度很是耐人寻味,傅恒不屑道:“害人的事情,我是不会去做的。你若真要鱼死网破,我也会奉陪。左右都是个死,谁也好不了多少,不信就试试看吧。”
萧风从傅恒的眉心察觉到坚毅之色,不觉为笑:“倒也不至于这么严重,但凡有一线生机,谁不是求生呢?芷澜再不济,也到底是我从前最喜欢的女子,她能过的安好,我心里也格外安宁。只不过,你毁了她的容貌,将她囚禁在府中,这手段与胆量到底让人钦佩。”
傅恒心里禁不住抽搐一下:“看来你知道的真不少么!”
“你既然知道在下知道的不少,就该心里有数。我若是要害你,何必等到现在。当初皇后使计策将我赶出紫禁城,远离皇上身边,我也认了。乐澜惨死,连同我未曾出世的孩儿也随着去了,我也认了。今日,不过是求你在皇上面前多说几句好话,请皇上宽恕了慧贵妃的亲兄长,我就不明白了,怎么这一点儿小事你都不肯帮忙呢?”萧风沉眉道:“你可别忘了,若不是我忍下了这么多苦楚,如此的认命,你能这么快就成为御前侍卫总管,成日里随在皇上身侧么?”
“仅此而已?”傅恒有些不相信:“难得开一回口,你竟然仅仅是要我想皇上求情?”不待萧风回答,他又道:“慧贵妃与你有何交情,你何必要替她的兄长求情?”
“皇上召我回京,目的就是带回高大人作奸犯科的罪证。这一点我对不住慧贵妃,也不想往后的日子难过。倘若你能说上一句话,让我不必亏欠慧贵妃这个人情,就算是还了我的人情,芷澜的事,往后我绝不会提只言片语。肯与不肯只在你一念之间。”萧风不知道傅恒会不会信他的话,只道:“这已经是我第二次求你,先前说的不清白,或许你不愿意帮衬。
但这一回,话说到这份儿上,你若是还不应承,那我也只有破罐子破摔,大家都不痛快,到时候你别怪我。”
傅恒看着萧风眼里晦暗的淡光,心里十分的不爽,只是终究还是忍住了并没有发作。“话我可以说,但皇上的心思如何,并非我有本事左右的。但是你要记住,我帮你这一回,是偿还先前的人情,并非是怕了你的要挟。下回若还以此事胡搅蛮缠,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一言为定。”萧风满意而笑:“你肯尽力就好,其余的事情,只能听天由命了。”
从皇宫里出来,萧风并没有直接回府。其实他的住处,不过是双上临时赏的宅子,算不上一个家。来来去去除了佣人老妈子小厮,就只有他自己而已。与其对着四面墙壁发呆,倒不如去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
随意在车上叫了一顶轿子,萧风来到了傅恒的府邸。倒是没有停在正门处很显眼的地方,而是找了后巷的某一处给了轿夫一些碎银子,随后才趁着没有人注意,从院墙攀了进去。神不知鬼不觉的翻进了并不算太高的院墙。
一路上,萧风都很是小心谨慎,索性傅恒的府邸并不算特别大,也没有多少小厮看守,但是个清净的好地方。只是在后院的一角,明显有一处守卫的人忽然多了起来,且高门紧闭,与其余女眷的住处隔断,嫣然世外桃源一般。这无疑就是他为她安排的住所吧?
萧风的武功底子很好,要避开人走进去一点儿也不难。几下子的功夫,他就已经绕到了内寝门外。这会儿才发现,原来这一栋独立的小楼叫落月阁。
落月阁,好雅的名字啊,可为什么不叫明月阁,难道是这月亮再也升不起来了么?萧风动作敏捷的一滚,从虚掩着的门前绕到侧窗窗棂之下,由半敞着的窗缝往里在,果然里面坐着一个以绡纱遮面的女子,正对着一面锦鲤戏水的妆镜发呆。
“芷澜。”他轻轻的唤了一声。
那女子觉出不对劲儿,猛的扭过身子:“谁?”许是知道来者乃是故人,芷澜的声音也很轻,轻的让人听起来有些飘忽虚幻。
“真的是你。”萧风慢慢的站了起来,即便认不出芷澜的容貌,也到底能分辩出她的声音。这声音仿佛从来就没有变过,一如从前般悦耳动听。且是他最最熟悉的声音。
“萧风?”芷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知道我……”警惕的看了看四周,芷澜忙道:“进来再说。”
萧风从虚掩着的门进来,随手将门关紧,未免有人站在窗外偷听或者偷看,他随手将窗子也关严实了好些,寻了一处看不见的死角站着,压低嗓音道:“一别数年,没想到再见竟然是这样的情形,你还好么?”
芷澜下意识的抚了抚自己的脸,垂首:“好与不好,你又不是看不见。”略微仰起头,芷澜的目光里满是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又怎么能认出来是我?是不是你知道什么?”
“你还是那么聪慧伶俐。”萧风和她说话的时候,口吻如同昔年一般,竟然一点也没有变。
“别绕圈子了,有什么你直说便是。”芷澜往前走了两步,也是轻声细气:“你到底有什么隐瞒我的,又为何要冒险来这里,你知道什么,告诉我?你说呀……”
长长的叹了一声,萧风却吐不出满腹的苦水:“当年若是你跟了我,便不再是如今的境况了。”
芷澜冷笑一声,以无比锐利的眸子瞪着眼前的萧风:“我是四爷的通房婢,是皇上的暖床婢,你以为你能要得了我么?四爷不要我,我就兴许会被赶出王府,找个姑子庵修行。可皇上不要我,我就只有一死,如今能保住性命苟延残喘已经很不容易了。你怎么还要来这里,说这些异想天开的话,不觉得无趣么?”
“你说的对。”萧风垂下头,略微有些丧气:“我从来就给不了你要的。”
“皇后恨毒了我,不但给我喝下毒酒,还毁了我的容貌,她是想我死也死得没有面目见人。若不是傅恒救了我,恐怕你如今见着的只是一具尸骨,黄中带黑的尸骨。”芷澜的整张脸就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以至于那泪滴才流下来,就被遮挡住,看不见晶莹。
“到了今时今日,你还以为是皇后毁了你的容貌么?”萧风有些沉不住气,声音也不禁略微高了一些:“是傅恒,他为了能让你安心的呆在他身边,才这么做的。当日,我尾随他身后,看见他从乱葬岗将你救出来,给你服用了解药不说,还……毁了你的脸。”
“什么?”芷澜惊恐万状,瞪大双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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