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册封的上谕还未下呢!〃
“你说什么?可别诬蔑我!你几时见我不敬重皇后娘娘了?”其其格冷着脸,从容而笑:“怕就怕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多了去了。”
陈青青茫然的看了诸人一眼,心思沉积,面上犹如不闻,就是侍婢的手缓慢离去。这大殿上的女人心,千百种执念,既然理不清,就由着她们烦恼吧。陈青青心里暗恨的却是黄蕊娥,若不是她……自己怎么会有口难言。
自然,现在说谁输谁赢或许维持过早,总得走着瞧不是么!
黄蕊娥自然没瞧出陈青青的心思,禁不住啧啧叹道:〃册封还真就不是着急的事儿。咱们在这里磨破了嘴也无济于事,还是散了吧。虽说是这个季节了,御花园的景致依然美不胜收,看着倒也舒畅,有兴致的姐妹不妨一起走走瞧瞧,乐呵乐呵也好。〃
〃我可没有黄格格这么好的闲性儿,恕不奉陪。灵澜,咱们走着。〃其其格不悦的白了一眼:“乐呵?哼,先帝爷这才薨逝,哀思都来不及。真不知道这些人的心是怎么长得。偏了吧!”
只觉得一股火顶上来,黄蕊娥被呛白的有些难看,愤懑的别过旁人,兀自跟了上去。“其其格,你也别太得意了。皇上的圣意,岂是你能参透的。怕就怕到时候不如人,才真叫人难看的乐呵不起来呢。”
岂有此理,其其格咬紧贝齿,见黄蕊娥竟敢如此挑衅,眼里透出了怒意:“敢再说一回么?”
“别没谱了!”盼语算不得苛责,却饶有兴味儿道:“这是长春宫,皇后娘娘的寝宫,你们是要做什么?”言罢,她唤了乐澜来:〃咱们也回去吧,眼不见为净。〃
比之从前的凌厉与傲气,乌喇那拉盼语这会儿根本成了纸老虎。除了还是旧称的“侧福晋”,旁人真就看不出她能比高凌曦得意多少。
苏婉蓉与金沛姿笑容相应,大抵是心里皆痛快的不行,难得见乌喇那拉侧福晋霜打了似的垂头丧气,又怎么会不幸灾乐祸呢。权当是自己出了口恶气也好,毕竟她是一贯都骑在旁人头上的。沦落一回,理所应当。
自然,苏婉蓉与金沛姿总算内敛,谁也没有过分的表露什么,更没有只言片语的羞辱与辩驳。毕竟都是跟在皇后身边最近的人,承蒙皇后的提点,大面上自要比旁人会做些。且说,她们也明白一个共同的道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时的不济未必就是真不济了。
只要皇上的心还在,乌喇那拉氏再度获宠也未尝不可。
慈宁宫内,弘历伴着太后品茗,二人均沉了脸色,并不轻松的样子。
好半晌,太后先道:〃雅福,给皇上取些菊花糕来尝尝鲜,爱家瞧着,这些日子啊,皇上清减不少。〃
弘历犹是谢过,见雅福关上了内寝的门,才略有所思的问:〃太后有什么话,要私下里与朕说。连雅福姑姑也避着?〃
"避着有避着的好。〃太后拨弄着手上一串细小的佛珠,不动声色道:〃流言蜚语最能让人心不宁静。皇上是天子,何必信无稽之谈。且说这流言扬起之时,乃弘历你登基前千钧一发的要紧时机。皇上就不觉得可疑么?”
竟然是要说这个!弘历蹙眉不语,直直的对上太后的一双凤目。
“那一年,康熙爷于王府见过你,喜欢得紧。当即就下旨将你代入宫中抚育,由不得我这个当额娘的不肯。且说,你虽然养在深宫,一早离开哀家的膝下,可骨肉血亲,岂是几重飞檐能隔断的。为母者,时时刻刻忧心的,除了自己的孩儿还能有什么?〃
太后这样坦然,是弘历意料之外。原想着对于这样禁忌的话题,藏着掖着、避而不谈,又或者是自然而然的遗忘才是上佳之策。弘历却没有想到,太后却有这样不拘一格的心思:〃太后所指,朕不甚明白。〃
闭口不谈,实则是弘历拉不下脸问一句:太后啊,您到底是不是朕的亲额娘?倘若不是,朕嫡亲的额娘,又是谁?
太后的凤目虚着,似乎多有心寒,却并未指责皇帝一句。〃弘昼抚育在哀家膝下,不过是先帝偿了哀家的怜子心愿。哀家每每抱着他,总会情不自禁的想到你。弘历呀,咱们母子情薄不假,可额娘也是为你将来计。难得你祖父康熙爷愿意亲自抚育你,这样的福分,旁人趋之若鹜不得,额娘岂有不肯的道理?〃
太后持了绢子,轻轻抹了抹眼角的泪痕,显然委屈。〃可你我母子之间,何止如此?以旁人的那些虚妄之言,毁哀家痴念二十五载的怜子苦心,未免太不值当了。弘历,你少年登基,正是意气风发时,为何偏偏是嫡亲额娘的话,你却不信?〃
从怀里掏出一物,太后伸手握住弘历的手,付予掌心又攥合:〃这是你出生时,先帝亲笔所书的玉碟,若你不信,自管自己瞧瞧。〃
弘历摊开掌心,果见玉碟上详细的写着自己的出生时日、地点之类,字迹也的确是先帝的御宝。生母之名赫然写着〃钮祜禄楚媛〃几个字,似乎由不得人不信。弘历执拗着,心里有些慌乱。难道,他紧紧因为几句流言就质疑了自己满人的血统,误会了自己嫡亲的皇额娘么?
当然不是!
总觉得那一层血脉相通的感觉,他根本无法从太后的身上体会到。
太后自我宽慰一笑,见皇帝的眉宇松了些,心绪渐渐明朗了些:〃哀家明白,疏离之感不会很快消逝,正如你不愿唤哀家一声皇额娘,哀家亦可以等到你愿意。〃敛去了脸上的笑意,太后凝重道:〃先帝执政严苛,如今朝政不免吃紧。后宫不得干政,哀家却有另一桩心事,但求皇上允准。〃
说起千头万绪的朝政,弘历也随之摒弃了心中的郁闷,谨慎起来。自然明白太后并非是无意提及朝政,而后宫与前朝,根本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弘历敛去了些许多余的情愫,肃清道:〃太后有何心事,但讲无妨!〃
〃哀家厚颜,想向皇上求一个贵妃的位分。〃太后微微虚眼,似乎没有看皇上的脸庞以及神色。可眼尾的余光,却一时也没有错过皇上表情细微的变化。
〃哦?〃弘历心生疑惑:〃当得起太后金口玉言懿旨,不知谁有如此的福分?〃
雅福轻轻推开寝室的门,庄重道:〃太后,高侧福晋来了。〃
弘历有些迟疑的与太后对视一眼,旋即明白了太后的用意。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皇上觉着可还好么?”太后含笑,示意雅福将人请进来:”凌曦,你来的正好,也尝尝哀家给皇上准备的菊花糕。”
第五十四章 :命里有时终须有
芷澜绷着脸走进来,身子僵硬的福了一福,嘴角扯的有些抽出,似乎是想维系仅余的一点点自尊,托着手里的折子递给兰昕,缓慢的说:“启禀皇后娘娘,皇上给高侧福晋的旨意经由内务府拟好了,请您过目。、。”
兰昕不由打了个寒噤,心里疑惑旨意竟然在这个时候送来了。
从芷澜手里接过折子,兰昕也很想知道,在皇上心目中,谁才占有最重的份量。想到这一层,兰昕生出几分胆怯。那滋味儿,像是贴着铜炉烤火,近了钻心的烫,远了又不免瑟瑟发抖。总归不是好滋味就对了!
看着皇后将折子打开,一字未落尽眼里看清,芷澜就急不可耐的重重唤了一声:〃皇后娘娘。〃许是太着急,喉咙里的苦水还未曾咽下去,嗓音粗嘎的刺耳,失了原有的清丽。自觉失仪,芷澜垂首遮住红着的眼,轻了些声音道:〃皇上下旨,册封高侧福晋为贵妃,赐居储秀宫,封号为'慧'。〃
兰昕的手微微一颤,打开的折子复又阖上了。〃她终究是越过乌喇那拉氏去了。内务府包衣世家的出身,承值侍应之人,能一越成为这后宫里第一的妃主,着实不易。也总算没辜负她出众的容貌了。〃私心以为,汉军旗的出身,必然拉低了高凌曦的尊贵。
虽说满汉一家,可在多半满人眼中,汉人始终是奴才的奴才,成不了大气候。尽管有些意外,心里多少会觉得失落,可兰昕并没有因此而怨怼高凌曦。毕竟这是皇上的心意,总还是仰仗了其父高斌的庇护。
这么想来,心里松快了几分,兰昕微微一笑:〃总归不是她就是盼语,旁人当不起这份荣耀。〃
芷澜忽然想起弘历还是皇子时的样子,苦涩缓慢的从心里反上来,扭曲的笑容让她看起来有些可怕。幸而她一直低着头,不容易被皇后看见那黯然神伤的眸子,敛去笑与悲,如坠入梦中魔怔了心。〃倘若仅仅是贵妃的位分,奴婢也当不得什么事儿。〃
抬起头时,浓密的睫毛依然遮住了眼里的凄凉:〃内务府实在不必临睡送来折子,搅扰皇后娘娘。实在是皇上催促得紧,希望娘娘您看过……赞同。〃
还能有什么?芷澜的举止着实让兰昕糊涂了。她没功夫去猜,更不想让自己揪心,于是麻利的打开了折子,这一回,一字一句兰昕看得明明白白。
〃出内务府包衣,抬入镶黄旗?〃兰昕当即就懵了,脑子里除了〃镶黄旗〃三个字,就只有嗡嗡的乱想,心空落落的,再装不进其余的什么!看是看见了,可那些字究竟有多重的分量,谁也无法明了。
〃噼啪〃一声,手边的宫灯爆出一朵灯花来,惊动了沉不下来的两颗心。二人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眼里灰暗的光彩逐渐被理智点燃。〃真是要恭喜贵妃娘娘了,这灯花只怕报错喜了。〃芷澜有气无力的感叹。
依然闹心的厉害,兰昕将折子搁在了手边:〃你让薛贵宁去回皇上一声,内务府拟的折子,本宫觉得甚好。〃
芷澜动了动唇,口型似乎是唤了一声娘娘,可并未发出丁点儿的声响。或许她是想明白了,皇后同意与否,根本左右不了皇上的心思。且说去过了慈宁宫,皇上就有了这一道旨意。显而易太后也是一样的心意。
兰昕看着窗棂投进来的树影,心里忽然害怕起来。再听那沙沙婆娑的响动,总觉得有一丝诡异的寒气,袭卷而来。瞬间吞噬了她心里的那一份温热。〃去请乌喇那拉氏过来,本宫有话要对她说。〃
〃是,娘娘。〃芷澜像是完全没有了自己的心思。可她好恨,同样是最包衣奴婢卑贱的身份。为何她成了皇上弃如敝履的暖床婢,可那一位,竟然成了最尊贵的妃主,地位仅次于皇后。这是为什么,又凭什么?
兰昕反反复复的摩挲着内务府拟定的圣旨,乱箭穿心一般的痛。这里面,到底装载了弘历多少的怜惜,是不是早已经超过了高凌曦母家所带来的荣耀千万分?好像心从来没有这么乱过,兰昕是真的怕高凌曦威胁到她的地位!
可这地位,并不是指皇后尊贵无比的身份,而是富察兰昕作为弘历妻子的地位。说白了,兰昕是怕弘历的心,交给高凌曦保管的,远比自己还要多。
两行浑浊的泪水,还未滚落至腮边,就被兰昕小心翼翼的擦了去。无论弘历的心是否还在,她都得当好这个皇后,不能妒怨,更不能猜疑。要尽她所能,平息后宫种种的风波,消除他的顾虑。
因为她爱他,富察兰昕爱爱新觉罗弘历。
乐澜轻轻叩响了盼语的房门,轻声慢语问道:〃侧福晋,您睡了么?〃
盼语朦胧间忽然听见响动,心随之一紧,怦怦的乱跳起来。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坐起身子:〃醒着,有话进来回。〃
〃奴婢无心搅扰,是皇后娘娘跟前的芷澜姑姑来了,请侧福晋您这会儿过去长春宫一趟。肩舆已经备好了,奴婢替您更衣吧。〃乐澜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没有过多的担忧。
一来事情尚且不知,无谓胡乱猜测自己吓唬自己。二来,芷澜姑姑的样子,看起来有些茫然,却总不至于太坏。镇定些好,免得惊着侧福晋的心,还是稳稳当当的伺候才妥。乐澜这样想着,卷唇一笑,忙不迭的替盼语更了衣。
然而盼语却并没有乐澜这么乐观,只道:〃随意绾个髻就好,皇后娘娘素来清简,不喜繁复奢靡。何况又是这会儿了,实在不必精致隆重。〃
主仆二人麻利的整理好衣妆,匆匆忙忙就上了肩舆。乐澜刻意走在芷澜身后,以示恭敬。
可芷澜这会儿,根本没有心思理会旁的,跟着肩舆默默无声的走在静寂的宫道上,她只觉得痛,浑身都痛。尤其是每一阵风过,骨缝儿就钻心的疼,伴随着酥酥麻麻的感觉,让她连想哭都没有力气。
盼语恍惚间瞥见芷澜的神情,心里一阵莫名的疼,能让她这么揪心在意的,怕是只有皇上了。〃皇后娘娘这会儿让臣妾前往长春宫觐见,是因为皇上定下了高侧福晋的位分吧!〃双手紧紧攥着,盼语亦觉得冰凉由指尖流进了心。
芷澜含着泪,努力微笑:〃侧福晋不必心急,到了长春宫必有分晓。奴婢实在不敢多嘴,还望您恕罪。〃
倒也不是不敢说,芷澜绝口不提,为的是让自己没那么难过。是呀,她又不是皇上的宫嫔,她有什么资格委屈,又有什么资格嫉妒,一切都根本与她无关!泪落如雨,只能让她显得更加狼狈和可笑。
指甲已经抓破了掌心,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