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其格脸上闪过一丝愧疚,虽然是短短的一瞬间便消散了,却久久萦绕在她心头难以抹去。昔日,她为了能得到皇上的怜悯,不惜自己对自己下毒,而皇后根本就知道事情的真相,却还是让娴妃随意找了个替死鬼。
既保全了自己的颜面,又达成了自己的心愿,说到底,其其格心里很清楚,自己是欠皇后一份人情。虽然她现在还弄不明白,太后究竟要干什么,可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情。只是,其其格受太后的照拂一直都是暗中的事情,现下只看纯妃便知道利害了。
倘若自己不按太后的吩咐去做,让此事扑空,指不定太后会怎么对待自己。当年府里的许多事情,都是太后的吩咐。依然为太后做了这么多事情,也不在乎在多做一件了。其其格看一眼怀里的永琪,心里又矛盾又害怕。孰轻孰重,一时间她竟然有些不会分。
东窗事发,太后揭露了自己,那么她会不会和纯妃一样的下场。遭人唾弃,遭人嫌恶,连带着自己的孩子在皇上面前不的脸,受尽讥讽与轻践?从前没有孩子的时候,其其格有偷偷的想过,将来一定要让自己的孩子当上太子。
可之后有了永琪,她才发现自己的想法多么的幼稚可笑,其实当不当太子有什么关系。只要他平安无事,只要他茁壮成长,只要皇上能心疼他,其他的真的都不要紧。
“你是怎么了?”金沛姿对愉嫔说了好几句话,可愉嫔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嗯?”其其格猛的回过神来,脸色已经十分的不好。“没什么,方才不过是在想,天要热起来了。今年皇上不晓得会不会带咱们去圆明园避暑。太后抱恙,怕是宫里离不开人,臣妾担心永城永琪还小,会吃不消。”
兰昕从她手里结果睡得香甜的永琪,轻柔的笑着:“无妨,只消皇上带着你们去便是,本宫自当留在这里照料太后。太后的病尚未痊愈,不适宜舟车劳顿。圆明园清爽清爽景色怡人倒是不假,可毕竟不如宫里周全。”
金沛姿颔首而笑:“圆明园去过好多回了,的确如皇后娘娘所言,景色怡人。可臣妾总想起当年的事情,怕贵妃心里也有疑影了,倒是不如不去。可永还小……”
提及当年富察寻雁于圆明园被刺,死在慧贵妃后窗下的事情,其其格的心里更加不安了。甚至担心自己扑通扑通乱跳的心声,会让皇后与嘉妃听见。看来人真的是不能犯错,当年人小心头却高,以为有了太后的帮衬,早晚能成为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可到头来还不是一样么。
皇上的心里既然没有自己,勉强又有什么意思。到头来只会招来怨恨,哪里又有半点情分在了。可她好不容易才诞下了永琪,她不想也不能让他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让我摸一摸小弟弟吧。”永稚嫩的童音,带着一点祈求的意味儿。说话的时候,他笑嘻嘻的扬着脸,伸长了白嫩嫩的小手。
“好,让我们的小哥哥摸一摸。”兰昕轻缓的屈膝,牢牢抱着永琪俯下身子。看着永可爱而认真的模样,心软极了。
金沛姿忍不住提醒道:“永要轻一点,被吵醒了小弟弟,否则怕是又要哭鼻子了。”
“嗯。”永乖巧的点了点头,柔柔的抚摸着永琪的小脸蛋儿:“弟弟可真小啊,这样小。皇额娘,小弟弟什么时候能走啊,我想和他玩。”
兰昕认真的对上永纯洁的眸子,温和道:“很快,等小弟弟过了周岁,就能走走跳了,到时候日日陪着你玩。再大一些,你们便一起上书房跟着师傅学识字,明事理,好不好?”
“好。”永连连点头:“那我就等着小弟弟长大。”
其其格别过头去,心中很是酸涩不已。三日后,三日后,只有三日,该怎么才能做好太后吩咐的事儿,又不伤害皇后分毫呢?
第四百三十八章 :金刀剪彩呈纤巧
难得能来阿哥所探视一回,可惜其其格的心思已经全然不在永琪身上了。虽然脸上依旧挂着笑意,可她的心早已经被掏空了。原以为仰仗太后暗中相助,她能活的更洒脱一些,不想现在最大的掣肘却是来自这个一直在自己背后的人。
到底太后与皇后有什么样的心病,为何太后即便抱恙在身,却还是要暗中筹谋,非得除去皇后不可?其其格越想越觉得这里面有文章,连日以来,她总是和嘉妃为伴,除了惦记自己的孩儿,便鲜少理会后宫之事。不想一时的不留神,暗藏的杀机已经形成了卷人的漩涡,慢慢的朝她席卷而来。
“皇后娘娘,臣妾身子有些不适,胸口闷得厉害。”其其格捂住胸口,面庞也显露出苍白之色。“臣妾想先回宫了。”
“方才不是还好好的么?要不要紧?”金沛姿关切道:“灵澜,快,好好送你家娘娘回去歇着,再传御医来瞧瞧,晚些时候,我再来瞧你。”
兰昕亦是这么说:“阿哥所这里你安心就是,本宫自会让人好好照顾永琪。你自己的身子,你也得当心。”
其其格艰难的点了点头,就着灵澜的手退了出来,临行前还不舍的看了永琪一眼。她在想,若是永琪长大了,懂事了,知晓她额娘今日的处境,是会怎么样决计呢?
灵澜扶着愉嫔上了肩舆,才拧着眉头问道:“娘娘是哪里疼了,晨起不是还好好的么?奴婢等下就去传御医过来,娘娘您再坚持一会儿。”
看她眼眶都红了,其其格不免幽幽的呼了口气:“本宫无碍,不打紧的。你实在不必如此担忧。只是有一句话,本宫吩咐你,你可得记清楚了。”
“是。”灵澜眼里虽然有疑惑,可毕竟不是说话的时候,她也不敢多问。
“宫里的御医虽说都是国手,医术却参差,本宫想,最好能请曹旭延曹御医过来。连皇上都亲旨令他照顾皇后的身子,可见他的医术还是不错的。本宫的病虽然不重,却发作的急。想来唯有他看过了,才能叫人安心。”其其格想着,曹家是与皇后有交情的。
而这个曹旭延,似乎格外的忠心耿耿。若是谁还能有些法子,想必就是他了。其其格根本没有把握,曹旭延能听信她的话。然则到了这个紧要关头,再怎么不济也得试试了。
“灵澜,有他们陪本宫回宫便可以了,你赶紧着去请御医过来。”其其格捂住胸口,一是因为窒闷,二是因为心跳的过速,慌得不行。连她自己都没有办法抑制住。
曹旭延刚从怡嫔宫里回来,就遇上了风风火火的灵澜,灵澜也顾不得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便兴冲冲的拉着曹御医往自己宫里奔。一路上只不断的重复一句话:“愉嫔娘娘心口疼的厉害,大人您走快些,走快些。”
这阵仗到底是惊着了曹旭延的,虽说他是个御医,可还从未替宫中的哪一位主子看过这样的急诊。着急起来,他也顾不上礼仪规行矩步,反而跟着灵澜一路小跑似的赶去瞧愉嫔的身子。
到了永和宫,便有侍婢迎上前来:“大人里面请,娘娘的脸色不太好,劳您赶紧去瞧瞧。”
“是。”曹旭延顺了口气,赶紧着往里走。好容易穿过庑廊抵达内寝之时,才发觉方才去请自己的灵澜与领路的侍婢均不见了身影。自然是有些奇怪的,自家娘娘病着,怎么不让人在身边伺候。可这个时候,曹旭延也顾不了太多了,轻咳一声便道:“愉嫔娘娘恕罪,臣冒失叨……”
曹旭延一句告罪的话还未说完,内寝的门便唰的一声打开了。
“大人快进来。”其其格亲自开了门,便吩咐曹旭延进来。她又格外不放心的亲自将们掩上,而内寝之中再无旁人,静寂的让人心慌。
“方才灵澜姑姑说娘娘您胸口窒闷,让臣赶紧来瞧,这会儿娘娘是否觉得好多了?”曹旭延很是疑惑,他与愉嫔算不得有什么交情,愉嫔的样子也并非有多不好。那,她这么火急火燎的请他过来,又刻意支走身边的人是为了什么。
其其格咬了咬唇,蹙眉道:“皇上请大人亲自照顾皇后娘娘凤体,而先前皇后娘娘也曾让大人照顾孕中的怡嫔,可见皇上与皇后对大人十分的信任。而大人也必将忠于皇上皇后,是么?”
曹旭延自然是一头雾水,却笃定的颔首:“身为臣下,侍奉皇上皇后自当忠心耿耿。曹旭延不敢有半点私心,只是不知愉嫔娘娘何苦这样问。”
“你先别管我为何要问,我只问你,皇后是否日日喝你送去的补药?”其其格想,若是当日皇后有什么不适,临时爽约,那便不算她失信于太后,亦能还皇后一个人情。而能把药下在太后汤药里的,没有谁比曹旭延更合适了。
说句实诚话,只消一小把的巴豆粉,就足以让皇后脱难。而这样的心思,又极其不容易让太后察觉。毕竟人吃五谷杂粮,一时的肠胃不适谁又能预料得到。这是其其格想得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法子。
“回愉嫔娘娘的话,臣按照吩咐,每日精心熬制好补药送去长春宫。”曹旭延心里也不停的打鼓,生怕愉嫔有什么不轨图谋。虽然他不精于后宫勾心斗角之道,心里是到底奇怪的不行,若愉嫔真有谋算,难不成敢借他一个忠心于皇后的御医之手?
其其格闭上了眼睛,好半天终于道:“我知道,端慧皇太子的死,大人心中有愧。明眼人都能瞧出来,大人觉得亏欠了皇后。那么这一次,便是大人绝好的恕罪机会,也是臣妾还皇后人情的机会。敢问大人,你是否愿意从中做一些手脚,确保皇后娘娘的安稳无虞?”
曹旭延十分惊讶,这愉嫔非但不是要害人,竟然是要救人,这未免有些让人不敢相信了。可转念一想,若不是为了救皇后,一丁点巴豆粉能起得了什么作用?她若是想要欺骗自己,有什么干系她也必然脱不了罪。
“大人难道不肯帮本宫这忙么?”其其格见曹旭延垂首不语,心里恼火的不行:“本宫虽然不能明确的告诉你发生了何事,却可以告诉你这关系到皇后娘娘的清誉,以及皇室的名誉。若大人觉得可行,三日后的戌时之前,一定要让皇后娘娘身子不适。记住,是三日后的戌时。”
斗胆仰起头,曹旭延见愉嫔脸上满是急切之色,半点也不似玩笑,便郑重的颔首道:“既然是救人,那微臣自当尽力而为。只是娘娘您的脸色真不大好,还是让臣瞧一瞧,给您寻个好房子吧。”
“不必了,本宫的病是在心里,恐怕华佗再世也救不了。”其其格自嘲而笑:“大人肯答应本宫的请求,本宫已经很感激了。三日之后,大人便可知究竟有什么事情发生,以至于现下本宫当真不用说明。”
“臣只是怕,旁人见臣空着手走出永和宫,又未曾替娘娘开药而引致疑心。”曹旭延不准备问愉嫔到底是什么事情,她这样难以启齿,想必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有一点愉嫔说的没错,自己对皇后有愧,只要能帮衬一把,做什么都值当。
其其格这才恍然大悟般一笑:“大人说的是,都是本宫急糊涂了,竟然忘了这一层。后宫里处处是算计,步步如履薄冰,还是谨慎些好。那就请曹御医随意开个心悸的方子吧,顶多药我不喝便是。”
“既然愉嫔娘娘坚持,那臣告退了。”曹旭延不敢多做逗留,是怕有人疑心到永和宫有变数这一层。连忙行动如风一般的退了下去。
待曹旭延走后,其其格才唤了灵澜来。“你记着,打今儿起,本宫要安安静静在宫里修养几日,除了曹御医,其余人等一概避而不见。还有,没有本宫的吩咐,宫里的上上下下的宫人,谁也不能擅自离开宫门半步。永和宫只许进不许出。”
有些庆幸绮珊也封了舒嫔,迁出了永和宫去。这里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居住,否则许多事情哪里就有这么方便了。“灵澜啊,非常时期,本宫也不想瞒你,你想来耳聪目明,对本宫尽心。这些日子,说不定本宫要遭大难了,正是该眼明心亮的时候,你且得看清楚咱们这宫里的人与事。万万不可让人趁机作乱,知道了么?”
灵澜被其其格正经的样子唬得不轻,一听是这话,登时脸色就阴沉了下来。“娘娘,您可别吓唬奴婢,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了?是有人要害娘娘么?还是……”
“别问了,只管小心自己该小心的就是。”其其格不想多说,也不敢多说。“本宫自己有事倒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本宫只是担心永琪。若是永琪有什么不测,那本宫真还不如死了算了。”
太后如何阴毒,没有人比其其格更清楚了,可以说她是最早看清楚太后真面目的人。也就是说,一旦太后怀疑是她反叛,那后宫便不堪设想了。“是福不是祸,为今之计,也只能看天意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烛明香暗画楼深
“兰昕。”弘历快步走进内寝,见兰昕倚着窗棂立着,便欢喜的走上前去,将她圈进自己怀里。“怎么临风而立,也不披上一件帛衣,时气凉潮,当心伤了身子。”
“皇上。”兰昕微微有些惊讶,却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