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福连忙拦到:“太后,不可呀,产房里血腥气中,倘若冲撞了您的凤体,可如何是好?”
“哀家福泽深厚,又这样一把年岁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太后不以为意,轻轻的转动了眼珠子,幽然一叹:“况且皇上皇后还未曾回来,这个时候,海贵人心里自当是没底的。哀家进去陪她一会儿,也当是给她积积福了。”
“是。”雅福自然是拗不过太后的,便又从纯妃手里接过太后的手,蹙眉小心的扶着太后往内寝去。门外的侍婢麻利的将殿门敞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扑鼻而来。
雅福眉心一凛,身子不由一颤。尽管宫里血腥的情形她见过不少,也并非头一回见宫嫔产子了,心里却还是惊惶。
太后轻沉了口气,兀自道:“你不必跟着。”
一进产室内,太后便使了眼色着人将门关上。曹秦川连忙迎上前来,声音低沉道:“太后您怎么进来了,老臣无能,足足两昼夜还未保海贵人见吉祥,请太后恕罪。”
“现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太后打眼一瞧,这内寝之中伺候的人并不算少。但是给海贵人扯着锦被挡着身子的,都足有八人。两位稳婆子跪在了床前给太后请安。还有扭帕子,端热水,拭汗、送汤的,足足二三十人。
而御医所在之处仅仅用万事如意屏障隔开,离着也近,只是看不到罢了。
“你们都听着,今日产房里的说话,不管你们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谁也不许往外说一个字。倘若有人走漏风声,哀家便让他再听不到声音。”太后一字一句,咬字清亮。
众人均为之一震,连忙停下手中的活计,齐齐道是。
太后这才用略微低沉的声音,问曹秦川道:“海贵人究竟为何难产,足足两日还生不出来?”
曹秦川不敢打马虎眼,连连道:“海贵人原本孕的就不是最好的时机,贵人是身子伤过,外强中干,这一胎养得极好,可母体却孱弱不堪。这是其一。其二……老臣怀疑是胎位不正。龙胎兴许不是头朝下的胎位,而是……而是……”
“你尽管说。”太后虚了虚凤目:“哀家还有什么是没见过的。”
“臣怀疑是臀围朝下,所有胎位不正里最危险的一种。”曹秦川脸色愈加阴沉,看一眼那屏风,才压低了嗓子道:“且说,臣怀疑……胎儿让脐带缠住了脖子,若是硬来,只怕要……只怕要窒息了。”
“太后……”其其格隐约听见了曹院判的话,惊得魂魄去了一半儿:“臣妾求求您了,救救臣妾的孩子吧,太后……太后,臣妾可以不要自己的性命,求您救救这个可怜的孩子。太后……”
“你别慌。”太后沉了一口气,郁然叹息:“你腹中的皇嗣,是哀家的孙儿,哀家必然会想法子保全你们母子。”这话明里是安抚海贵人的,实则,太后的眼尾锋利而决绝的光芒,却是告诫曹秦川,务必要保全这个孩子。
“如今,只有一法可行……”曹秦川拭了拭额头上豆大的汗水,慎之又慎:“侧切,以助海贵人尽早将皇嗣诞下。只是如此一来,有需要仔细缝合伤处,且这法子虽能助生产顺利,到底宫里还从未试过,倘若……”
太后沉吟片刻,绕道了屏风前,将一并侍奉的宫人屏退:“你们去屏风后面等着,哀家自有两句话要说。”
其其格的脸色煞白,嘴唇是满是斑斑的血迹,湿漉漉的头发着实像是刚从水里打捞上来的。虚弱的让人不忍心多看一眼。“太后……无论是什么法子,臣妾都肯试一试,求太后……救救臣妾的孩子吧。”
“其其格,你知道哀家对你的心思。”太后目光里微微露出不忍,曾几何时,她曾受过珂里叶特氏的大恩,这些年她虽说利用着海贵人,但也是真的希望她有扶摇直上的一日。“若是你就这么走了,带着这个可怜的孩子同去了,哀家必然死不瞑目。那便奋力一搏吧,好不好,人活着,才有希望啊。”
第三百五十八: 颊香融暖飞花雪
其其格热泪盈眶,咬着牙决然道:“太后所言极是,臣妾愿意。”
“曹秦川。”太后亦是咬着牙道:“事不宜迟,你速速准备,务必要尽快见吉祥,再这样拖延下去,哀家怕海贵人的身子受不住。”
“。”曹秦川连忙吩咐身边的小太监:“去请太医院平日里侍奉汤药的医女婢来。”
太后握着海贵人因为紧张而紧紧攥着的手,恳切道:“其其格,你不必害怕,哀家会在这里陪着你。”
“这倒是奇了,怎的连宫里的医女都传了过来。旁人诞育皇嗣,也没像她海贵人这般遭罪,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啊。”苏婉蓉小声的嘀咕着,脸上始终还保持着得体的担忧之色,毕竟太后在里面呢,即便不希望海贵人母子平安,她也不敢表露分毫不是么。
可这话,高凌曦听得清清楚楚,手不经意的搭在了自己的腹部。唇边浮现了一股凉薄透顶的苦笑,生儿育女的的确确是遭罪至极的,可即便是这样的罪,她此生也尝不到。老天就是这样的不公平,给了她美貌,给了她尊贵,却不能给她旁人都能有的,一个孩子。
这便是她永远也抓不住皇上的心,最显著的过失吧?
“真的就有没生过的人,未必见得旁人就知道这份痛楚。”高凌曦顺口一句话,顶了纯妃的话。“本宫想弄出这么大的动静,都不可能,倒是你这样有福气的才能知晓。”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苏婉蓉略微愧疚的垂下头去:“再者说,贵妃您是有福气之人,不过是迟与早的事儿。”
高凌曦没有说话,双眼平视着紧闭的双菱交花门扇,久久未曾回过神来。
倒是金沛姿听着有些不忍。她想起了慧贵妃替孕的那些往事,心里也是慨然难平。若论命数,谁不是可怜人,谁没有自己的辛酸往事。却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踩着旁人的尸骨往上爬,到底还是自己的选择罢了。
“啊……”内寝之中一声无比惨烈的尖叫,仿如一柄利剑,当即刺穿了耳膜,惊得众人面色如土。
高凌曦颤了颤身子,正想要说什么,却听见那如约而至的童声格外的嘹亮。“生了,生了……”高凌曦的眼圈微微的红了起来,她还是很高兴能听见这样好听的啼哭声。原来把幼小的生命,带来这个世上,竟然是如此奇妙的一件事情。
金沛姿虽然不喜欢海贵人,但此时,脸上也浮现出了温和的笑意。孩子到底是无辜的。她希望自己的永能平安长大,亦希望旁人的孩子少受些折磨。哪怕是她不喜欢的人都好,她们的孩子到底是无辜的。
“奴婢恭喜太后贺喜太后,海贵人诞下了一位小阿哥。”稳婆子们最先向太后道喜总算是为能博一个好彩头。
太后这才敢从万事如意的屏风后面走过来,看一眼稳婆子手里托着,用明黄绸缎裹着的小婴孩儿,终于笑了出来。“好,太好了,海贵人诞下皇嗣有功,小阿哥哭声嘹亮,定是有福气的。你们快些,去告诉外头候着的宫嫔们,海贵人见吉祥了,皇上有五阿哥了。”
“是。”内寝的门欢天喜地的被推开了,内寝伺候的侍婢们个个喜上眉梢,连连脆生道喜,口中只尊:“海贵人见吉祥了,小阿哥龙虎精神,母子平安。海贵人见吉祥了……”
苏婉蓉像是被什么戳了一下,心疼不行。又多了一个孩子,与自己的永璋分宠。又多了一个……怎么会这样?脸上却麻木的随着众人喜笑颜开,口里不住的说着吉祥话,这样的心口不一,倒是寻常事儿了。
可即便头脑有些发懵,苏婉蓉还是觉出了一些奇特之处。何以太后对这个海贵人就这样偏爱呢。若论位分,海贵人不过是贵人,当时嘉嫔诞育皇嗣的时候,也没有见太后这样上心。竟然亲来了产房宽慰其心。
难道说仅仅是因为圣驾快要回銮了,所以太后格外的上心。还是因着海贵人险些生不下来,才让太后如此的在意?不停的在脑子里想着各种各样的说辞,可苏婉蓉还是说服不了自己,她总觉得事情不会是这样简单。
暗含了一股恨意,她决心要好好提防着这个海贵人,说不定摇身一变,她也有获宠得妃位的一日。
金沛姿轻轻拍了拍怡珠紧紧攥着自己的手,宽言道:“总算是上天庇佑,妹妹大可以安心,不必畏惧了。”
怡珠敛息慢慢的说道:“女人诞育子嗣,就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极为不易。但能为夫君诞下麟儿,那种幸福感,又是天下间最美好的。但愿妹妹也能如海贵人一般,有这样的福气才好。”
“你还这么年轻,皇上又疼爱着你,怎么会没有这样的好福气呢。”金沛姿轻缓一笑,轻轻抚了抚怡珠的脸颊:“只盼着妹妹能多为皇上添几个小阿哥才好,那永也就有玩伴儿了。”
两人说着知心话,却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高凌曦冷眼旁观,这个梅勒怡珠虽然不是后宫里最美的女子,却大胆、聪慧、临危不乱,三两下的功夫就帮衬了嘉嫔挣脱了种种的陷害,到底不可小觑。假以时日,真如嘉嫔所言,诞下了阿哥,恐怕地位就更加稳固了。
尤其是皇上还很喜欢她的舞姿呢……
对于和自己为敌,与自己作对的人,高凌曦从来不会心慈手软。那会儿自己有伤。身子不便,又得夹着尾巴做人,安分守己的装成大度的样子不便下手。可现下却不同了,只要圣驾回銮,千头万绪的事儿便会一并交给皇后打理。
只消她想出个绝妙的法子,除掉这个梅勒贵人,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且看你还能蹦几日。高凌曦将得意的目光,暗藏与柔和的笑容之中,倒也显不出什么来。
二月十三的那一日,弘历风尘仆仆,于天明时分抵达了紫禁城。一回宫,弘历便一刻也不耽搁的上朝,倒是没有半点疲倦的样子。
兰昕与娴妃先后前往了慈宁宫向太后请安,又先后赶往了海贵人处,去探望才出生不几日的五阿哥。
这先后两次同往而不同行到底引起了宫里的纷纷猜忌。
苏婉蓉原本是要去给皇后请安的,却在半路上转了心意,径直去了慧贵妃的寝宫。
高凌曦见她来,脸上的不悦之色才渐渐的浮现出来:“皇上一回宫就去乾清宫见大臣了,这原也无可厚非。可李玉是怎么办事儿的,何不提前知会本宫皇上几时入紫禁城,也好让本宫抽开功夫,领着一众宫嫔前去迎驾啊。
这倒好,皇上皇后都回来多时了,才有奴才急冲冲的来报信儿。本宫这边才梳妆好,皇后已经去瞧海贵人了。至于的么,有这么赶时辰么?”
“慧贵妃娘娘息怒。”苏婉蓉倒是心情颇好:“皇上心系天下,一回宫就上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左右皇上是回来了,若您想见,何时又不能见了。不至于急在这一时,许是天冷,皇上怕您侯在宫门处,再吹了风可怎么是好,故而无声无息的抵达紫禁城,又无声无息的上了朝。还不是心疼娘娘之故么,也不值得您动气。”
“呵呵。”高凌曦微微转了转眼珠子:“倒是纯妃你会想。皇上哪里就有你这番心意了。”定神看了她一眼,高凌曦又觉着没有这么简单,遂道:“何事你这样的高兴,眼底的喜色都要跃出来了。”
苏婉蓉揉了揉眼睛,想让自己收敛些神色,随后才轻声细语道:“贵妃娘娘还没有听说吧,皇后与娴妃同时回宫,经不同的宫门入紫禁城,却先后同往了两个地方。”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省心,纯妃的话虽然隐晦,但高凌曦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你是说,皇后与娴妃是先后,去了两个同样的地方?为何她们不一同前往,反而要一前一后的去?”高凌曦与纯妃对了对眼色,不经意的读懂了彼此的心思。“难道说那传闻是真的!”
“臣妾也这么想,毒蛇当前,娴妃非但不保护皇后的安危,还自己掉头先跑了。这可是生死关头啊,她这样不尊皇后,难免皇后会恨她了。如此一来,娴妃岂非更加被动了。”苏婉蓉得意不已,眸子里已然有了杀意。“如此甚好,娘娘您想,无论娴妃是否愿意和咱们并肩,她和皇后终究是对立的了。”
慢慢的抚弄着手里的一株寒梅,淡淡的白色看上去清清冷冷的,高凌曦索性撸下了这一串香花,使劲儿的揉捏在掌心:“管那娴妃对皇后是什么心思,效忠也好,献媚也罢。只要皇后心里恨透了她,便是最好的了。她不肯同咱们联手没什么要紧,只消咱们借助皇后的力量除去了她,终究一了百了。”
三番两次的拉拢,已经让高凌曦深恶痛绝了这个倔强的女子,不想一次关外行,竟然凭着一条毒蛇,就将娴妃与皇后的关系弄得四分五裂。“真是天从人愿啊!”高凌曦得意而笑:“且看这位娴妃娘娘怎么化解皇后心里的冰霜吧!”
第三百五十九章 :自然冰玉照香酥
下了朝,弘历连龙袍都未曾换,欢欢喜喜就朝永和宫去了。
高凌曦与苏婉蓉也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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