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是冬日漫长,绣这个打发时光,娘娘不嫌弃就好了。”锦澜面露赧色:“奴婢能拿得出手的,怕也只有这针黹的功夫了。”
“已经很好了。”兰昕唏嘘一叹:“女子无才便是德,这话总是有几分道理的。”头沉了下来,脸上的表情有令人看不懂了。这几个月以来,兰昕一直在这样一种说不清的混乱里挣扎,仿佛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自己的,真真儿的难受。
而自从碧鲁氏惨死一尸两命,后宫也真算得安稳了一些日子。无论是她自己,还是慧贵妃、娴妃都真正借着紫禁城里漫天的冰雪不便出行,有意的将自己禁锢在自己的宫殿里,不愿意敞开宫门甚至是心。
谁也忘不了,那个画面,一地的血痕以及无法瞑目的碧鲁氏。
后宫里,皇后连同两位妃主不济,便真是到了猴子称王的时候。最风光的自然要数能歌善舞的两位贵人,叶赫那拉氏与梅勒氏。
其其格挽着慧贵妃的手,不紧不慢的走在雪化后的甬道上,感受着春寒料峭带来的欣喜与明媚。远远瞧见内务府的昌乐领着一帮子小太监,捧着各种名贵之物,匆匆往永和宫去。
“朝政繁忙,皇上来后宫的次数越发少了。可但凡是皇上来,一准儿会去永和宫。闲咸福宫晦气,皇上让梅勒氏迁宫到永和宫。这两位一聚头,恩宠更是蒸蒸日上的厉害。瞧吧,再过些许日子,内务府八成是要搬空了。”其其格樱红的唇瓣小巧而动人,宜喜宜嗔的表情倒也好看。
高凌曦怏怏的一笑,从容道:“内务府岂会搬空呢,不是还有源源不断送进宫的奇珍异宝么。只要皇上喜欢,赏给谁不是赏啊,左不过是在这紫禁城里搁着。”
“叶赫那拉贵人颇有娴妃的娴静缜密,或许对皇上的脾胃,倒也罢了。可那梅勒贵人,一看就知道是颇有心计的。否则咸福宫三位小主,一死一废,怎的就她扶摇直上了。”其其格拈酸吃醋的性子倒是一点没变。
“罢了,能怎么样呢?”高凌曦听着心里烦。其实自从梅勒氏惨死,她就厌倦了这些勾心斗角,即便把紫禁城玩弄在股掌之间又如何,最后的赢家始终是皇上而已。“海贵人啊,若是你真的看不下去,那就去搏一搏吧。”
其其格愣了住,好半天才喏喏了唇瓣:“臣妾何尝不想,可皇上已经许久……皇上怕是已经忘了臣妾这个人了。”
高凌曦虽然不是真心喜欢海贵人的,但至少这个冬日,海贵人一直陪在自己身侧侍奉殷勤。若此,她还是希望海贵人能有这样一个机遇,毕竟不是所有人的心都寒了。“你是从府里过来的人了,不可能不知道皇上喜欢什么在意什么。皇上是仁孝之人,最注重的便是孝义。既然不甘心,就放手去做吧。没有搏过一回,总归是太遗憾了。”
“多谢娘娘提点,臣妾明白了。”其其格欢欣而笑,喜不自胜:“那臣妾这就去准备准备。”
“去吧。”高凌曦含笑,目送她离开。
“娘娘,您何必提点她呢。”碧澜目送着海贵人离开,心里十分的不情愿:“海贵人也是九曲玲珑的心思,可从来都没有真心待娘娘您啊。您待她这样好,岂非是白费了心机。”
高凌曦缩了缩身子,只觉得手脚冰凉:“我不是待她好,不过是成全了她而已。皇上注重孝义,即便我不说,她岂会不知道。这样在我面前卖乖,无非就是希望我的赞成罢了。你也说了,她是九曲玲珑的心思,怎么会没有算计呢。由着她吧。”
碧澜想想,慧贵妃说的也在理,少不得兜回了口风,慢慢道:“那娘娘您自己呢?难道就由着旁人亲近皇上,咱们袖手旁观,置身事外么?自从你抱恙在身,这一个冬天,皇上也只来过几回。您自己又不肯去养心殿,奴婢真担心,那两位贵人的地位日益稳固,将来后患无穷啊。”
攥着碧澜的手,高凌曦才觉出一点温暖。“我是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现下永璋也带回阿哥所去了。这一辈子,争也是如此,不争也是如此,安安稳稳的不就好了。父亲在前朝为皇上尽忠,我便腆着脸在这里虚耗荣华,掰着手指头算算,日子也就这样过去了。倒是苦了你,碧澜,让你陪在我身边挨着,虚耗了青春。”
“娘娘有娘娘的打算,奴婢有奴婢的心思。出宫如何,做不过是找个人嫁了。将自己托付给一个男人,实在是冒险之举,倒不如好好的随着娘娘。看见娘娘好,奴婢自然也就好了。”碧澜始终不愿意出宫,慧贵妃待她又是极好的:“何况,奴婢真的习惯了宫里的一切,怕出宫去了,要怎么生活都不知道了。”
高凌曦无奈的叹了一声:“春光好,再走一会儿吧。不然你陪我去看看娴妃,这些日子,想必她也挨得辛苦。”
“是。”碧澜温和的笑着,眼角眉梢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春光。落进旁人眼中,是些许的明媚。紫禁城的春天,真是要来了。
“太后万福金安。”其其格满面喜色,恭顺且柔婉的向太后请安:“臣妾亲手准备了几样可口的小食,敬奉太后尝尝。”
她这样妆容清丽而来,又这般用心,不用说,太后自然也知道是为了什么。“有心里,雅福看座。”
“谢太后。”其其格坐稳,顺手整了整自己的衣角,从容道:“来之前,臣妾特意去太医院查看了天后进补的方子,确保这些小食吃着有益。”
雅福从侍婢手中端过一盘凤梨酥,看着颜色极好,便笑道:“太后最喜欢凤梨酥,奴婢记着,皇上也是很是喜欢的,太后是否先尝一尝?”
“这些天晴好,皇上也时常来陪伴哀家。”这话是刻意说给海贵人听得:“既然是好东西,哀家就留着,等皇上来了一起品尝。若是皇上喜欢,海贵人啊,你可要时常做一些送去养心殿才好。”
“是,臣妾记下了。”其其格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太后这么说,便是此时终于到了她承宠的最好时机。因着自己不是皇上最爱的,以至于多年来她隐忍着,并不敢冒进。恩宠也是断断续续的时有时无。
现下,皇后、贵妃、娴妃都如秋扇见捐一般,被皇上束之高阁了。终于也到了她能恣意搏一回的时候。“多谢太后提点。”
“哀家提点与否,你聪明都是聪明的。最要紧的是你肯忍,心沉得下来。否则哀家就是再有心想保全你,倒也不容易。你且看纯妃便是个好例子了。她从前在王府的时候,总算也谦卑和顺,谨小慎微,可一朝得了皇嗣,越发的无法无天了。
明里暗里的与皇后对抗,怎么样,确实对哀家孝顺。却无力与皇后抗衡到底,区区一个霍乱,就让她消沉至今。走出钟粹宫又或者困在钟粹宫根本没有分别,到底是博取不了皇上的心了。”
眉头一凛,其其格当即明白了太后的心思,起身跪好:“臣妾自知愚钝,多得太后不弃,一直悉心教导着。臣妾感激不尽。即便是果然得蒙了圣宠,也必然不会轻举妄动,致使前功尽弃。一定谨遵太后的教诲。”
“哀家知道你的心思,正如同你知道哀家的心思一样。从前的时候,你珂里叶特氏帮衬过哀家的忙,否则哀家也无法能坐上太后的位置。哀家不是一个忘恩的人。”太后悬而未曾出口的话,则是冲着富察氏说的。
“你同哀家一样,都有自己不喜欢的人,可没有能力扳倒这些人的时候,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安心的忍下去。哀家就是喜欢你这一点,享得了福,更挨得住苦。这才是要紧的。”太后虚了虚凤目,示意雅福扶起海贵人。
“皇上兴许就要到了,快起来整好衣裳,也给皇上留下个好印象么。”太后笑意浓稠,慢慢的说道:“现在伺候皇上的人是越发的轻浮了。以色事人,原本就是下作事,偏偏还仗着几分舞姿,当皇宫成什么地方了。皇后也是多愁多病的身子,怕是管不住了。”
雅福微微笑道:“太后何必担忧呢,皇上岂会是没有分寸的,一时的新鲜过了,总还是会知晓什么样的人在侧,才伺候的贴心呢。”
第三百一十三章:青裙缟袂谁家女
弘历阅完折子,顿觉饥肠辘辘,看一眼手边的曜变盏,心头温温的。揭开了盖子,盏内茶香扑鼻,黑釉盏壁散布着琉璃色的斑点,对着透进窗棂的一点春光,细细看来,一圈又一圈形状奇特的光斑,深浅不一煞是好看,肃和的面容之上不免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皇额娘最是知晓朕的心意,吃穿用度,无不关怀。才得了这极好的宋盏,就着人送到南书房了。”弘历轻轻呷了一口茶汤,抿着味儿道:“李玉,日前在皇额娘处用的凤梨酥不错,去瞧瞧御膳房可还有,取一碟来,朕饿了。”
李玉喜滋滋笑道:“说来也巧了,外间就备了一碟凤梨酥,皇上想吃,奴才即刻就奉上来。”
“也好。”弘历揉了揉双手的腕子,松乏了松乏力道,人也觉着舒坦了些。见李玉捧着凤梨酥进来,笑意渐浓:“你倒是细心,怎知朕今儿想吃这一口。”
用银筷子签起一块儿凤梨酥,弘历大口的吃了起来,含糊道:“竟和昨个儿在皇额娘哪儿吃的一个滋味儿,难道是慈宁宫着人送来的?”
“皇上,您有所不知。”李玉低了低眉,却压不住笑意:“这凤梨酥是海贵人亲自送来的,说等皇上您看罢折子,垫垫肚子也好。就连这上好的曜变盏,也是海贵人亲自拿来的。奴才瞧着稀奇,您一准儿喜欢就用上了。”
“海贵人 ?'…3uww'”弘历吃罢了凤梨酥,喝一口清茶压了压甜腻,有滋有味儿的:“她倒是有心。怎么来了也不通传一声,朕也有许久没顾上与她说话了。”
李玉躬着身子,笑意浓稠:“是海贵人说怕耽误皇上您看折子,不叫奴才多嘴。皇上,其实不光是凤梨酥与宋盏,这些日子海贵人送了不少东西来。参汤参茶,补品炖品,总是先送去了慈宁宫,太后用着合适,又往养心殿送了来。”
这一么说,弘历似乎也有些印象了:“难怪这些日子在皇额娘那儿吃着了好些新鲜东西,倒是御膳房做不来的手艺,原是海贵人啊。这么着吧,朕也看乏了,海贵人既是如此的心灵手巧,朕便去她那儿用晚膳,陪她说说话,李玉你去备辇。”
“嗻。”李玉面露喜色,笑呵呵的应声退了下去。
弘历搓了搓手,心情也是大好的。前朝总算平定,诸事可解,而后宫也太平了许多日子,不免让人安心。嗅着苦涩而醒神的龙涎香气味儿,慢慢的站起身子,活动活动筋骨,弘历才真是觉出春天来了,处处都是勃勃的生机。
薛贵宁躬着身子进来,一个千儿下去,不紧不慢的说道:“启禀皇后娘娘,皇上去了永和宫。”
兰昕睁了睁眼,似乎已经听得习惯了:“皇上不是说了么,咸福宫不是什么钟灵毓秀的好地方,才将梅勒贵人迁往永和宫同住。可见永和宫地气儿好,皇上多去走动走动也是无可厚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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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沛姿剥了一颗花生,却没有搁进口里,只慢慢到:“皇上一个月里总要去永和宫数回,也只得奴才来报这一回,不嫌麻烦呢。你说是不是啊薛公公?”
“回嘉嫔娘娘的话,去永和宫是常有的事儿,但奴才来报,皇上是去瞧……海贵人了。”薛贵宁轻声道。
品着味儿,脸上的表情就有些让人看不清楚了,兰昕吃了两颗花生,才幽幽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若不是薛贵宁来报,臣妾都要忘了永和宫还住着一位海贵人了。”金沛姿半玩笑半认真道:“她是嘴皮子厉害,可惜没有人家两位的能耐。否则同住在一个宫檐下,怎的人家那里早早就春色满园关不住了,她却还苦苦等着一枝出墙来的红杏花开呢。”
“这不是也等到了么!”兰昕慢慢的笑了出来:“春色满园自然是好,总好过一枝独秀。这两位新贵人总算是眼明心亮的。如此说来,倒是能互相消磨掉彼此的麻烦了。”
“抱团的争宠的确是能巩固地位,却不见得能长久。”金沛姿嚼着脆生生的花生豆,笑意盎然:“从来一山就不容二虎,到了你死我活的时候,谁也不会手软不是么。”
从前听见这些话,兰昕会觉得烦不胜烦,可现下出了感慨,她都看得很淡了。“其实只要皇上喜欢就好。本宫能看见六宫和睦,心里就舒坦了。”
转睛看了嘉嫔一眼,兰昕知道她不在意恩宠,只在以皇上的真心,少不得叮嘱一句。“从前没有永珹,你是可以忽略这些事情不理会的。可现在不同了,你的荣辱与他的前程自是休戚相关的。只看纯妃也就知道了。该使劲儿的时候,总得使些力气。”
“是。”金沛姿嘴里是答应了,可心里却到底不愿意为了前程讨皇上的欢心。
“罢了,今天儿好了,本宫与你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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