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色愈发的深邃,目光森然,太后冰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现下,那年氏还没有暴露,虽然宫里、朝廷不少的疑惑与猜忌,可总归她能掩饰得住。可,再过几个月,她大腹便便,她身形臃肿,她忽然出现在文武百官面前,指着皇上的鼻子说,她腹中的骨肉,便是皇上预备过继给慧贵妃的孩子,那会成为怎样的一种局面皇后你又可曾想过?”
兰昕身子一晃,险些站不稳。太后言辞锋利,可说的竟然是没有一点的错处。倘若皇上真的能说服莫桑,只消在宫外诞下这个孩子便好了。为何又要冒险将她带入皇宫来呢。
摆明莫桑从一开始,就已经惦记起自己的身份和前程了。她又怎么会甘愿让慧贵妃抚育她的
骨肉,那可是她翻身、她替年氏翻身的最后机会了。
看着皇后的心已经不停的颤动起来,太后满意的敛住一口心气儿:“兰昕啊,哀家知道你是好心,想保全皇上的血脉。可当断不断必留后患,皇上还年轻,子嗣绝不会少。可年氏的罪人,一旦诞下了皇嗣,那便是大清的劫难,是先帝最不情愿看见的事。”
口吻愈加肃和,太后紧紧攥住兰昕的手腕:“你想想清楚,你真的要让皇上冒违背先帝圣旨的风险,掩护莫桑诞下这个孩子么?倘若那个时候,局面一发不可收拾,你要让皇上有何颜面存活于世上?”
兰昕只觉得手腕快要被太后扭断了,疼得有些难以消受:“臣妾必然会规劝皇上,将莫腹中的龙胎打掉,将其赶出皇宫。”
“不。”太后咬牙切齿道:“哀家不许年氏任何一个人,与哀家眼前作威作福,不许任何与年氏有关的人,迷惑皇上,更不许她莫桑,活着离开紫禁城。你是皇后,兰昕,你是堂堂大清的正宫皇后,你一定有法子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对不对?”
第二百一十九章:雨洗娟娟嫩叶光
兰昕紧紧闭上双眼,回想起皇上那一日说话时的神色,隐忍、惋惜、无奈,从头到尾,都没有半分意欲伤害那孩子的意图。实际上,若不是莫桑的身份尴尬,皇上必然会赐她个位份。
太阳穴突兀的跳着,兰昕只觉得这一回无论如何都不能哑忍。一瞬间燃气温热光彩的眸子,顷刻间将内心的不满宣泄出,在看向太后的那个瞬间,如同锋利的刀尖刺了上去。
“臣妾明白太后的心意,一切尽是不能辱没了皇族的尊严,无论是先帝的还是皇上的。可臣妾想要保全那个孩子,亦同样是为了皇族的血脉着想。莫桑的命不会久了,可孩子到底是无辜的。为能让这个孩子顺利的成为慧贵妃的骨肉,臣妾愿意亲自安排相关事宜,确保无碍。”
这番话说的惊心动魄,兰昕很害怕激怒了太后,使其忽然翻脸,恨不得顷刻间就扭断莫桑的脖子。眼尾的余光,因为恐怖而显得飘忽不定,兰昕根本看不穿太后的心。
她能做的,要做的,仅仅是表达自己的心意罢了。
太后果然没有恼羞成怒,只是好不退缩的盯住了皇后的目光,似乎无论是锋芒毕现还是森冷蚀骨,都不能改变太后半分心意。“哀家的话,皇后是没有听明白么?”
“臣妾听明白了。”兰昕垂下头去,惋惜道:“正因为听得明明白白,才不敢赞同。臣妾侍奉皇上十数年,从不敢忤逆皇上的心意。既然皇上要莫桑腹中的骨肉,那么臣妾便也要这个孩子。”
“倘若换过来呢?”太后不疾不徐,口吻深邃道:“现在濒临灭顶的人是你自己,你觉得那莫桑,那慧贵妃,那纯妃娴妃甚至嘉嫔,她们会如你这般舍弃自己的利益,公然违抗哀家的懿旨么?”
兰昕很清楚,这必然是不可能的,却坚持己见:“臣妾不改初衷,即便旁人未必会这样善待臣妾。”
“善待?”太后叹息了一声,取下鬓边一支凤吐明珠的簪子。簪子上,一颗圆润无比的夜明珠散发着淡淡的光彩,犹如盈盈皎洁的明月。“这支簪子,原本是先帝打算赏赐给敦肃皇贵妃的东西,虽说凤凰的图腾,非正宫主位不可僭越。可先帝喜欢,既然是喜欢便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要怪也只能怪敦肃皇贵妃命不好,簪子还未做好,她就先走一步了。先帝捧着簪子,垂泪颔首之际,哀家便主动请求赏赐,希望能代替敦肃皇贵妃日日带给先帝观赏。其实啊,这些不过是哀家的讨巧之言罢了。难道普天之下,会有大度如斯的女子么?
谁有情愿自己的夫君,成日里记挂着旁人的骨肉。你所为的‘善待’,不过是用以掩饰你真心的说辞罢了。兰昕,本宫在这满地尸骸的后宫一待,就是十数年,你这点小心思,还是不要拿出来惹人嘲笑为好。”
兰昕看了一眼那凤凰吐珠的簪子,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儿。转念一想,其实她并非没有醋意,也并非没有怨怼。刚得知莫桑坏了皇上骨肉的那几晚,她夜夜难眠,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究竟皇上是怎么会被莫桑所吸引,而这龙胎又是从何而来的。
不是没有派人去打探,可皇上做的格外隐秘,竟然无人知晓究竟。兰昕唯一能让自己接受的说辞,便是莫桑不光彩的身份,私以为为着这极大的污点,皇上就是再喜欢她,也必然不可能把她捧到手心去。
这,便是最好的安慰。
“太后说的没错,兰昕亦觉得自己仅仅是可笑而已。”缓缓的捧起金簪子,兰昕双手呈交于太后面前:“既然这簪子,先帝已经赐给了太后您,就是您的饰物了。敦肃皇贵妃没有太后您这样的福气,臣妾以为过去的事儿便过去了吧。”
太后接过了簪子,却没有别回自己的髻前,反而示意兰昕偏过头来,轻轻道:“簪子是中空的技法打造成,芯儿里填满了毒药,只消一点点便能毙命,即便是华佗再世也药石不灵。”
不待兰昕反应过来,太后已经满意的将簪子别在了皇后头上:“唔!好看,兰昕你肤色莹白,又是女子最有韵味儿的年纪,带着比本宫好看得多。有了它,随时随地尽可以让不喜欢的人从自惭形愧,彻底的从眼前消失是不是!”
兰昕顶着这簪子犹如顶着莫桑与孩子的两条性命,顿觉整个人不那么舒坦了,头沉的根本抬不起来。
“哀家与敦肃皇贵妃的心结,早在她辞世之时便解开了。没想到她去了这么久,如今还有她的后人迷惑皇上。看来这年氏注定要与爱新觉罗氏羁绊纠缠几代了。”凤目虚着,太后眼中的光彩却逐渐的亮起来:“但愿到了皇上这里,便是最后的痴怨。”
“臣妾从来不喜欢金银珠玉,更不配享有如此名贵的金钗。”太后说的话兰昕一句也听不进去,然而兰昕百般的不情愿太后却又充耳不闻。
两个人僵持着站了好一会儿,太后的手一直不曾从兰昕握着金簪子的手上移开。
“太后。”兰昕发自内心的唤了这一声。“皇上有自己的打算,即便您是为了皇上好,也不该将自己的心意强加在天子身上啊。”
太后闻言不由得冷冷一笑:“兰昕你还是不明白哀家的心意。罢了,哀家也不难为你,三日,就给你三日的期限。倘若三日之后,年氏依然安然无恙的出现在皇上的身边,出现在养心殿,那么就别怪哀家不客气。”
“太后……”兰昕为难的蹙了蹙眉,咬着唇瓣道:“臣妾知道,太后要取莫桑的性命,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可臣妾不明白,太后为何一定要逼迫臣妾来做这件事。”
这才是症结的所在吧,太后不喜欢莫桑,动动小手指头便可以了。为何不让雅福从中谋划,为何不让高翔直接下毒,甚至大可以命人趁其不备,将她推进皇宫的某一口枯井里,做的不留下一点痕迹。
总之,太后什么法子没有见过,什么招数没有出过,为何一再的苦苦相逼,逼迫自己去做这万般不当的恶事。
“因为你是皇后。”太后的回答简洁明快,铿锵有力。
兰昕有些无奈,更多则是悲怆与不满:“是皇后,便要做太后您的傀儡,替您铲除一切挡在眼前的障碍么?”
“是也不是。”太后冷冰冰的目光忽然存了几分温热:“哀家的障碍便是皇上的障碍,皇后是没有意识到真正的为难所在。”
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太后轻轻的松开了手:“这簪子皇后不喜欢可以搁起来,但是你要明白,哀家给出去的心意也好,懿旨也罢,从来没想过收回。罢了,你下去吧。”
兰昕看着不温不火的太后,也明白终究没有再说话的必要。她握着那凤凰吐珠的金簪,像是捏着两条性命一样,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
雅福一直侯在门外,见皇后走了出来,端庄的福身相送:“庑廊有些长,不若由奴婢送皇后娘娘上辇吧。”
“姑姑怕是有话要说吧。”兰昕听过了太后的话,心里也没有什么放不开的。“旦请直言不讳。”
“实际上没有那个孩子对皇后娘娘您大有裨益。各种究竟奴婢不必多说,皇后娘娘可也别忘了,即便日后那个孩子成了慧贵妃的骨肉,也到底威胁到二阿哥不是么。”雅福满心以为,皇后即便不为自己,也总该为二阿哥着想。
兰昕轻轻一笑,从容道:“以姑姑的心智,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与本宫说这番话。其实你想什么,太后未必不知晓。姑姑又何必枉做小人呢。”
雅福闻言神色有些不愉,偏过脸道:“宫里的事儿可以做但不可以说,皇后何必为难奴婢。左不过是奴婢不想看着太后难受罢了。”
“但愿太后亦不想看着姑姑您难受。”兰昕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凤凰吐珠的金簪握在手里更紧了些,直道那簪身凤凰的图案印在了掌中,她才微微觉得有些不适。“不必送了。”
看着皇后远去的背影,雅福有些说不出的窒闷。于公,她必得将太后吩咐的事儿办得妥妥当当的,于私这些年潜伏在宫里,苦熬岁月,心中也只有一个信念。
莫桑,若是真的关系到皇上的尊严与威信,那么她就得死。雅福看了一眼不着边际的四方蓝天,终究还是忍不住追了出去。“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请留步。”
“姑姑还有什么话说?”兰昕总觉得雅福今日奇奇怪怪的,与从前那个镇定、淡漠的样子相较,简直判若两人。“太后的话本宫已经听得很明白了,亦有自己的打算。姑姑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看着皇后神情不悦,雅福只言简意赅道:“奴婢不懂皇后娘娘存那么多仁慈之心究竟意欲何为,但有一句话必得亲自禀明娘娘才能安心。太后的心意才是皇上的心意,而皇上的心意必然是六宫的心意。皇后娘娘若不想来日万劫不复,就照太后的懿旨吧……权当是奴婢求您了。”
伴随着话音落,雅福稳稳当当的跪在了皇后脚边。
兰昕沉吟了片刻,终究没有说话,含了满腔的愤怨,决然而去。
第二百二十章:行宫见月伤心色
苏婉蓉跪在钦安殿前,身披五彩吉祥衣,戴五彩吉祥配饰,似模似样的祈求着什么。身边除了雪澜,别无旁人,于是这诺达的钦安殿就显得格外静寂,甚至听不见一丝风过。
这样安静的时候,却忽然有沉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声音似乎算不得清晰,低低闷闷的,却足可以让人听得一清二楚。
唇角卷起一抹不明朗的笑意,苏婉蓉等了这几日,这一位总算是舍得出现了。
“纯妃娘娘好心性,入夜时分,不高床暖枕的安眠,反而有兴致来这里钓鱼。”女子的声音婉转清澈,像是一股清泉潺潺流淌,煞是好听。
“钓鱼?”苏婉蓉没有转过脸来,只是有些诧异的问道:“莫姑娘将自己比作周文王了,本宫自问可没有姜太翁的本事。”
莫桑清冷一笑,摆摆手让身边跟着的小宫婢退下去。“守着门口,若有人只管说纯妃娘娘正在祈福,不准人进来打扰。”
“莫姑娘真是够谨慎的了,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这钦安殿又不是养心殿,岂会有人打扰?无非是杞人忧天罢了。”苏婉蓉缓缓就着雪澜的手站了起来,慢慢的转过身子:“好一个美貌清丽的佳人啊,难怪皇上对你魂牵梦萦成日里只管恩准带陪伴在身边儿。”
听了这讽刺意味浓厚的夸奖之言,莫桑略有些恼火,只是脸上泛起薄薄的粉红,并不曾有丝毫的减退:“若论容貌清丽,上有皇后娘娘艳冠群芳,中有慧贵妃娘娘、娴妃娘娘以及纯妃娘娘您光彩照人,奴婢恐怕只算得下下之选,实在难等大雅之堂。”
这算是自谦的话么?苏婉蓉嚼着恨慢慢的品。实际上,她是很讨厌与莫桑相提并论的,可如今宫里的局势,若不寻一个能伸出援手的,单凭她自己,如何能斗得过皇后与和亲王一左一右的夹击呢?
“好甜的一张巧嘴,年羹尧大将军的女儿、敦肃皇贵妃的侄女果然不是池中物啊。”苏婉蓉看着面前的女子,心里怨怼,她还没弄明白这莫桑为何要入宫,而皇上究竟对这个前朝的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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