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觉失言,锦澜连连应下,再不敢造次,与薛贵宁领着其余人抬着东西,匆匆忙忙就转向长春宫去。
索澜则吩咐了几名内侍监,抬着凤舆往阿哥所去。
一路上,兰昕都没有开口,索澜便沉着头走路,两人极有默契一般,心照不宣。下了凤舆后,兰昕就着她的手慢慢往里走,只是快要走进阿哥所的时候,才忍不住问了一句:“索澜,你可知本宫怀疑了谁么?”
“大阿哥。”索澜没有掩饰,心里怎么想的嘴上就怎么说了出来。
“为何?”兰昕蹙了眉,停下了脚步。
“皇后娘娘若是问奴婢,为何觉得与大阿哥有关,那回答便简单了。这阿哥所里,除了大阿哥,再没有人值得娘娘您冒着风雪,只身前来。”稍显伶俐,索澜乖巧道:“若是皇后娘娘问奴婢,如何知道你的心思,那奴婢只能说伺候着主子,无不尽心竭力。想到得越多,就能越谨慎。”
兰昕会心一笑,轻轻攥了攥她的手:“没想到啊,在本宫身边伺候的人这样多,你不是最长久的,却是最懂本宫心思的。”
索澜轻轻一笑,看起来却不是那么明朗:“奴婢只是忧心,倘若皇后娘娘猜得一点儿不错,您预备怎么办呢?大阿哥对慧贵妃恨之入骨,多半是因为生母薨逝的缘故。”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总得要摸摸清楚。”这也正是兰昕为难的地方,说到底,富察寻雁之死,未必和慧贵妃有关。可此时稀里糊涂的平息了,一则显得皇上太过信任自己,二则,便是对慧贵妃的宠爱之深了。
永璜到底还是个孩子,嘴上越是不说,他的心里就越是藏了太多的苦楚。“本宫知道皇上关心阿哥的学业,而永璜又是大阿哥,当为皇弟们做表率。于是隔三差五,总让奶娘将他的课本、笔贴,甚至用过的宣旨送来长春宫检视。
大阿哥聪慧,双手均可以提笔,而若是本宫没有看错,那告密信笺上的字迹,分明就是他左手所书。”
索澜禁不住打了个寒噤,心想这大阿哥才多大,竟然会有如此缜密的心思。可他又是怎么知道慧贵妃假孕的,连宫里许多人都不曾发觉,他一个孩子……
“本宫知道你心里有疑问,本宫也同样有所疑惑。所以,这阿哥所咱们是不得不来。”兰昕没有再说什么,脚下的步子越发的有力。
“奴婢莲香给皇后娘娘请安。”
迎门的乳娘是内务府新请进宫的,兰昕看着眼生,只随意的嗯了一声。
索澜没瞧见大阿哥的身影,不觉奇怪:“这个时候,大阿哥怎么不再房里习字,伺候的人也不见踪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莲香福了身才敢接茬:“回大姑姑的话,大阿哥说今儿天好,就让内侍监和黄嬷嬷陪着他去后院赏雪景去了,说是回来要画一幅雪国图,送给二阿哥赏玩。”
得了皇后的示意,索澜只道一声:“领路。”
莲香是头回见着皇后,难免显得有些紧张,局促不安的于头前带路,脚步显得很是轻浮。
兰昕看着她的步态,十分不满,清了清嗓子才说道:“你这样毛毛躁躁,怎么能伺候的好大阿哥。内务府的奴才是越来越不会办事儿,什么人也敢往宫里赛。索澜,回头你让江连来长春宫一趟。”
“皇后娘娘恕罪,奴婢冒失了,可奴婢是尽心尽力在伺候大阿哥,绝不敢有半点疏忽啊。”香莲闻言猛的跪了下去,连连哀求:“娘娘您就给奴婢一次机会吧,千万别敢奴婢走。大阿哥身边儿,也离不开人伺候啊,奴婢往后再不会了。”
索澜的心一震,被这个香莲唬得不轻,哪有奴婢听了主子的不满,当即就跪下来又哭又求的。还当着皇宫是菜市场子不成了,何况皇后一向又是最重规矩的。“你嚷什么?”语气满是嗔怒之意:“皇后娘娘凤驾面前岂容你一个奴婢叫嚣。还不快快退下。”
“不好啦,快来人啊,大阿哥从摔着啦……”
这边索澜的话音儿还未曾落,那边已有奴婢惊慌失措的吼叫起来。
“永璜出事了?”兰昕只觉得心被揪成一团,疼得她险些不能呼吸。“快,索澜,陪本宫去看看。”
“是,娘娘。”索澜扶住皇后的手,正要快步赶上去。谁料那香莲一个健步爬起来,离弦箭一般冲在了头前儿。
“你这是……”索澜想要唤住她,可只见她身影一晃,整个人就不见了。
“先别管那么多了。”兰昕担忧的不行,她这才将目光注意到大阿哥身上,大阿哥就出事了。真会有这么凑巧么?是有人故意给她的假方向,还是永璜小小年纪真有如此之深的城府?迷雾挡住了视线,一时间还真是难以理清了。
待到兰昕紧赶慢赶的走上来,就瞧见香莲扯破了自己的衣裳,动作麻利而娴熟的将衣裳的布料扯成长条状,绕着永璜的额头一圈一圈的缠好,随后再固定住。“快去请御医啊,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大阿哥的伤在头部,晚了怕是有碍,还不去么。”
兰昕能看得出来,这个香莲是真心的惊惶,且方才替永璜包扎的动作也格外纯熟,不像是毛毛躁躁的人。那么她为何一开始就要引起自己的注意,留下一个这么不好的印象呢?“黄嬷嬷,传本宫的懿旨,请御医速速来阿哥所替大阿哥疗伤。”
皇后一声令下,忙有人匆匆忙忙的退下去。
黄嬷嬷一脸的惊惶还未曾掩去,见皇后来了,五官都缩成了一团。她知道皇后一定会问起,大阿哥受伤的缘由,而也必然会责备自己照顾不当。未免受责,也只好先发制人。心里这么一想,黄嬷嬷随即蹲下了身子,拾起大阿哥的一只靴子。“皇后娘娘,请您过目,数九寒冬的天这样冷,这蹄子,竟然给大阿哥穿了一双单靴。
除了两层布,竟然连一点棉絮都没有纳进去。大阿哥必然是冻麻木了双脚,才会从假山上摔下来。请皇后娘娘发落了这罪婢,还大阿哥一个公道。”
“敢问黄嬷嬷口中的蹄子、罪婢,就竟是谁?”索澜听得糊涂,可心里明白。黄嬷嬷虽然一直伺候在大阿哥身边儿,可到底不怎么尽心。谁让大阿哥是个没娘的可怜孩子,以至于没有哪一位妃嫔娘娘会赏赐丰厚。让这黄嬷嬷的荷包始终就鼓不起来。
长此以往,怨气便撒在了大阿哥身上。索澜的心都凉了半截,她在下院做苦役的这些年,眼里看得的尽是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奴才们眼里就只有银子,银子才是她们最正经的主子。
“奴婢自然是说这位香莲,大阿哥的起居饮食,都是由她打点负责的。现在大阿哥出了这样大的事儿,还不都是她的错失。”黄嬷嬷白眼一翻,打定主意要这香莲背这黑锅了。“求皇后娘娘将她发落慎刑司,好好收拾收拾这对主子不上心的下作蹄子。”
第一百八十章:短烛荧荧悄未收
香莲并非听不见黄嬷嬷的话,正因为听见了,她才不做声。小心翼翼的将大阿哥捧在怀里,她恭敬的对皇后垂首低声:“求皇后娘娘开恩,允准奴婢伺候在大阿哥身侧。大阿哥受了伤,身边儿离不开人照顾。待大阿哥醒转无恙,奴婢愿往慎刑司领罚。”
这么看来,香莲对大阿哥是有些情分的,不似一般照顾的乳母、嬷嬷那么应付差事。兰昕心里掂量着这个举动奇怪的女子,有心应允了她的请求。
黄嬷嬷却很是恼火,连迈了几大步走到香莲跟前儿,不过手上的力道是否过重,执意将大阿哥从香莲怀里夺了过来。十一岁的男孩儿并不算轻,黄嬷嬷根本未曾料到这香莲这么有劲儿,眼看着一个趔斜,她自己就站不稳当了,连带着手里的大阿哥也跟着要倒。
“哎呦,不好。”黄嬷嬷大叫了一声。
惊得兰昕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永璜,当心啊,还不快去帮手。”
幸亏香莲伸手灵敏,一个回身死命的扯住了黄嬷嬷的手臂,稳稳当当的将大阿哥重新拖进了自己怀中。
“哎呦。”黄嬷嬷正使着劲儿了,怀里一轻,腰肢咯嘣扭了一下,整个人嘭的摔倒在地。而她的手背也被香莲的指甲划出了几道血痕,伤口的皮肉都有些翻卷开了。“你这蹄子,你是存心要摔死我么……”
意识到皇后在,黄嬷嬷连忙改口:“摔死我事小,摔着了大阿哥,你担待的起么?”
“吵够了么!”兰昕按着突突跳动不止的胸口,好一会儿都平静不下来。“黄嬷嬷,若不是你去抢,香莲怎么会失手摔着你。幸亏大阿哥没事儿,若是大阿哥因你而再度受创,这宫里的饭菜你是不必再吃了。”
“皇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恕罪啊……”黄嬷嬷强忍着腰部痉挛一般的剧痛,整个人伏在地上连哭带嚎的向皇后求饶。
“香莲,先送大阿哥回房,旁的事等会儿再说不迟。”兰昕怨恼的看了黄嬷嬷一眼,只对索澜使了个眼色,便跟着香莲和其余人,簇拥着永璜往厢房去。
索澜轻蔑的看了一眼黄嬷嬷,隐去了嫌恶之色,俯下身子将人扶了起来:“我说黄嬷嬷啊,您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啊。您可是伺候大阿哥的老人儿了,从前在府里跟着过来的。怎能不知道皇后娘娘的脾性。连大阿哥的身子都不顾全了。”
黄嬷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的真真儿可怜:“姑姑啊,您帮衬着老奴,向皇后娘娘求求情吧。都是那香莲不好,自从她来了,这阿哥所就没有一日的安生。这下可好,她当着皇后露了脸,往后更没有老奴的安身之地了。”
轻轻拍了拍自己的手掌,索澜不以为然道:“怎会,你看着大阿哥长大,若论亲厚,也必然是和嬷嬷你。怎么会叫她一个外来的新乳母抢了风头。再说这香莲,也是上一回纯妃孝敬慧贵妃的糕点被下药,整个阿哥所清理毕,才送进来的人儿吧。这才短短几天的功夫啊,黄嬷嬷就败的一塌糊涂了?”
“才不是呢。”黄嬷嬷揉着自己的手腕子,又是小心的扭了扭腰,才鬼祟道:“这香莲早就来了,可一直都做些不起眼的事儿。谁知道,正好内务府领了新来的乳娘大阿哥不喜欢,就让她近前儿伺候了。算算日子,这香莲是入宫以后就来的阿哥所,也快三年的功夫了。”
这回轮到索澜惊讶了,按理说在宫里伺候了将近三年的功夫,即便是没有见过皇后,也总归知道规矩。何至于方才于凤驾面前,香莲会如此失礼。
要么是她胆小怯懦,要么就是存心而为了。
前者几乎没有可能,试问一个胆小的人,怎么敢当着皇后的面儿对嬷嬷出手。毕竟黄嬷嬷手背上的几道口子可是一点不轻啊。
那么她为何要引起皇后娘娘的注意呢?
索澜啧啧道:“黄嬷嬷您这么畏惧,恐怕不是为了香莲吧。反而是怕皇后娘娘才对。”
黄嬷嬷脸皮一紧,惊得险些咬着自己的嘴唇儿:“大姑姑,您这是说什么话儿呢。这后宫之中,有哪个当奴才的,不畏惧皇后娘娘的威严呢。”揣着明白装糊涂,黄嬷嬷显然知道索澜要说什么。僵持的脸色随即被谄媚的笑意掩盖,黄嬷嬷一个劲儿的对索澜说着好听的话。
“大姑姑呦,您就当可怜可怜奴婢,在皇后娘娘面前替奴婢美言几句吧。您说奴婢都一把岁数了,这大阿哥又是奴婢亲手带大的。即便今儿欠稳妥,让大阿哥受了伤,可到底也不是奴婢的错啊。姑姑,我的好姑姑,您替奴婢想个法子,让皇后娘娘打发了香莲吧啊……”
轻嗤一声,索澜不以为意的勾了勾唇:“我方才的话不是还没说完呢。嬷嬷啊,你成日里是怎么伺候大阿哥的,难道我会看不透么?说什么香莲给大阿哥做的是单靴子,若真是单靴子,应该用普通的黑布,又怎么会用黑绒布做面儿。
主子高高在上,或许不懂私底下奴婢手里的花花招数。可嬷嬷忘了,我索澜是从下院熬过来的,嬷嬷的心思有谁会比我清楚。”
横眉一挑,索澜脸上泛起清冷的森光:“你看大阿哥是没有额娘的可怜孩子,嫌弃分到手里的赏银少了,竟敢私自克扣内务府给大阿哥的用度。靴子里没有棉絮很正常啊,那棉絮根本是被你塞进了自己袄子。当然,或许不止棉絮,可能连炭火、膳食,你都无所不用其极的往自己荷包里划拉,我说的对不对啊黄嬷嬷?”
“姑奶奶呦,我的大姑奶奶,这话可不敢乱说。若是让皇后奶奶听见了,必然要剁了奴婢这双手,砍了奴婢的头啊。”黄嬷嬷噗通一声跪在了当前,顾不得痛楚,连连向索澜告罪。眼看着额头上磕出了青包,而青包擦破了皮,血水隐隐渗出来,也不过就是几下子的功夫。
可见这黄嬷嬷是真的没有留劲儿,实诚的求饶。
索澜心里的确有些不落忍,毕竟黄嬷嬷年岁不轻了,当自己的奶奶都绰绰有余。可犯了错就是犯了错,早知道会有今日,当初干什么去了。比之皇后的宽仁,索澜则属于睚眦必报的那一类。
从前受惯了气,到了今时今日才总算能仰起头来做人,又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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