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听不到一样,步子依然稳稳的,一步一步地踏过了月亮印在青石路上的亮斑,和她拉着三米远的距离。
那些侍卫停止追她的时候,她就想到了,慕宸殇不会放她走,可又听不到马蹄声,只有一个可能,他用轻功追来了,直接走了房顶……
你看这里的小巷、房屋,全都连在一起,那青砖墙上的瓦,被夜露沾得湿漉漉的,像鳞鳞起伏的鱼背,首尾相连。
素执说过,慕宸殇的功夫,深不见底。
若他是那豹子男,那苏染染太相信素执的话了,他的武功连深不见底都无法形容,他就是个妖怪!说不定在某个无星无月的夜里,一口吞了真正的慕宸殇,取代了他。
苏染染能降妖吗?
答案当然是不能,她能做的,就是赶紧把孩子弄到手,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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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尽头,两道身影缓缓闪身走出。
前面的那个,还是一身红袍,这种红色,染了血迹,所以在月光下凭添了几分妖治之气。俊朗的脸上,一双深瞳静静地看着走远的两道身影。
“主人,您都听到了,她根本就是利用您……”
跟在他身后的人小声抱怨,不料话没说完,庄墨隐突然一掌挥了过去,重重地打在他的脸上,他退了好几步,背重得地碰到了梅树上,梅枝抖得更厉害了,梅花落了他一头一肩。
“我警告你,长天,你再敢打她的主意,我立刻杀了你。”
庄墨隐的身形一闪,又到了他的面前,双指掐住了他的喉咙,他的声音和表情,是苏染染不可能见到的狠和绝决。
长天也吓到了,一脸愕然地看着他,他的右脸上,眼角,鼻子,嘴角,甚至耳朵都在往外淌着鲜血。
“主子……原来您知道不是公主……”他眼眶一红,沙哑地说:“可是您为了她……主子您不能忘了老主人的仇。”
“滚回去。”
庄墨隐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一甩手,身形飞跃起来,脚尖从梅枝上踩过,梅枝应声而断,打在了长天的头上,长天从头上拂下梅枝,仰头看着他远去的身影,重重地跺了一下脚,也飞身跃过了小墙,消失在另一头的小巷深处。
小巷子里恢复了宁静。
只有满地残梅,和月光一起,静静地看着人间风云渐起、群雄争锋、美人妖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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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宫的路上,慕宸殇和她是一路走着的,一前一后,一言不发。
进了宫,燕十三的宫奴正守在宫门口,一见他就来禀报,说燕妃摔得厉害。于是他径直去了燕十三那里,今儿他的燕妹妹委屈当了回挡箭牌,他若连看也不看一眼,也太冷血了。
苏染染看着他的背影冷笑,独自回了冷宫。
素执一眼看到她衣裳上染的血,眼睛一下就瞪圆了,扑过来就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苏染染拉开了她的手,疲惫地说:
“我没事,素执,把院门关好,把小染找回来,别让它四处去闯祸,我睡一会儿去。”
素执连忙去找小染了。
苏染染合衣扑到床上,拉起了被子盖住自己,疲惫得,连呼吸都觉得累。迷迷糊糊的,很快就睡着了。
朦胧中,她又看到了在尼姑庵时的那个男人,掐着她的小脸,给她喂了一颗药,告诉她……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昏昏沉沉的,突然有一种湿湿的感觉在她的手背上化开,接着,这感觉又到了她的脸上,她抬手挥了挥,嘀咕道:“别闹小染。”
可这感觉并未消失,反而更加明显了。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扭头看向枕边,是只黑豹,却不是小染!正瞪着绿幽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她的呼吸骤然急促,这是那个男人的豹子,还是就是那个男人 ?'…'
这种感觉极糟糕,就像把她自己送到了豹子的嘴里,等着它来点菜,先吃她身上哪一个部分——
她微微动了一下,那豹子立刻发出了低吼声来威胁她,血盆大口张开,苏染染心里直骂|娘,该死的豹妖,这算什么?有种过来打一架!
就这样僵持着,眼看着天要亮了,苏染染的脖子僵得快成了木头,肩膀也疼得不行。
豹子终于站了起来,尾巴甩了甩,骄傲地扫了她一眼,跳下了榻,大摇大摆的用爪子抓开了门,迈着悠哉游哉的步子,出去了。
苏染染一身冷汗,却又十分不服气,这太阳都照在身上了,还怕这豹子能变成精吗?
她猛地跳了起来,抓起了桌上的瓶瓶罐罐,埋头冲了出去,大喊了一声,“喂!”
豹子扭过头来,看到她追出来,立刻就张大了嘴。
苏染染手起手落,几只小瓶就丢了过去,黑豹被她挑衅,顿时发出一声怒吼,张嘴就咬,小瓶在它的尖齿下被咬碎了,碎瓷片扎破它的嘴,各种酸甜苦辣的液体流进了它的嘴里……
黑豹的嘴合上了,又猛地张开,再猛地合上,大脑袋使劲甩了甩,喉咙里开始发出一些古怪的声音。
丽洁不敢出来,躲在窗口尖叫。
素执抄起了剑,飞快地跃到了苏染染身前,拦住了摇摇晃晃靠近的黑豹,惊愕地大叫:
“天啦,这不是小染,怎么比小染还大!宫中居然还有这样的黑豹!”
“收了这妖怪,给小染做媳妇,去拿绳子来。”苏染染大声说道。
素执立刻去了,回来时,只见黑豹已经倒在了地上,四肢僵着,眼睛微眯,瞳孔无神。
“娘娘,你给她吃了什么?”素执好奇地问。
“麻药。”苏染染淡淡地说。
她从曼陀罗花、生草乌、全当归、香白芷、川芎、炒南星几味药里提取了这种东西,虽然没读完化学博士的课程,可是学过的东西真不是盖的!
二人把黑豹的四肢捆了一圈又一圈,苏染染最后打了个死结,再在它的头上和尾巴上用绸子扎了个大大的蝴蝶结,晚上送给豹子男去!
把那两个畏缩在一边的小太监叫了过来,令他们二人一起,把这大家伙一起抬到后头去。
“小染呢?”苏染染看着空空的窝,拧着眉问。
“昨晚就没找到。”素执摇摇头,小声回她。
“这家伙,越来越爱乱跑,别给我闯祸才好!”
苏染染怒气冲冲地说了一句,转身就往前走。
人才到前院呢,外面就传来了拍门声,传进来一个清脆的女声。
“丽洁姐姐,快开门。”
丽洁看了一眼苏染染,一溜小跑过去,打开了门。
一个面生的丫头冲进来,拉着丽洁的手,俯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转头就跑了。
“娘娘,普慈庵里的师太到了,指认您是假的!德真公公正带人过来拿您!”
苏染染的心一沉,这些尼姑若得知自己成了篱妃,当然怕她报复,若死咬她是假的,她和苏沫篱截然不同的性格,难免不让人猜疑。
“梳妆。”她很快就镇定过来,让素执和丽洁拿来最艳丽的一件衣裳。
淡紫的锦缎,裙摆上绣着孔雀羽,她未沾假发,只包了块淡紫色的头纱,身上一点首饰也没有,却在脚踝上佩了美玉银铃,每走一步,都铃响清脆。
德真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巧她扶着丽洁的手,莲步款款地出来。
“德真公公,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她嫣然笑着,柔声问德真。
德真的眼晴花了花,原本是盛气凌人的,却突然那凌人的气化成了风,也堆了一脸的笑意,向她行了个礼,恭敬地说:“篱妃娘娘,太后请您过去坐坐。”
“正好,本妃也正想过去给太后请安呢,顺便送您点小东西,千万别嫌弃。”
她向素执使了个眼色,素执立刻捧上了一只锦盒,在德真眼前打开。
德真顿时笑得更开怀了,盒子里装着一对玉佛,看这成色,识货的人心都会酥三酥。他接了盒子,连连谢恩,还伸过手来,亲手扶她上辇。
“听说灭绝那老东西进宫了?”苏染染扶着他的手臂,坐上了小辇,轻描淡写的问。
德真笑哈哈地,眼珠子咕噜一转,“是啊,千瑟主持和灭绝师太一起,为天祈颂经祈福,佑我天祈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呵,德真公公。”苏染染也笑了起来,妩媚动人的,德真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素执在一边看了,恨不能立刻一耳光扇死他。可是宫中人都知道,德真两大特点,一爱财,二爱色。分明是个废物了,还要调戏宫女,金银珠宝就全堆在自己的床下,天天枕着睡。
苏染染手撑在扶手上,媚眼如丝,看着前面渐现的豪华宫殿。
那里,和她的冷宫是两重天,清冷和繁华遥遥相望着。
德真一直扭着头,贪婪地看她的侧脸,色胆包天成这样,当然是仗着太后在身后撑腰。苏染染面不改色,侧过脸来,向他招了招手,德真连忙俯过耳来,只听她呵气如兰,声音从他的头顶上飘来。
“德真公公若能助本妃,本妃一定厚谢。”
“奴才何德何能……”德真又瞟她雪白的小手,还有那莹亮的指甲,呼吸都急了,苏染染身上的香味儿,简直让他醉倒。
“公公你行的。”苏染染轻一抬袖子,又是一阵异香往德真的鼻中钻。
德真情不自禁地点头,脸上都泛出红光来。
苏染染心里冷笑,老|色|鬼,有你倒霉的时候!
进了锦翡宫,只见太后坐在绣着大朵牡丹的金丝帘后,慕宸殇坐于一边,苏锦衣也在,几名尼姑正跪在殿中,全是她熟悉的面孔。
“篱妃到了。”德真过去,在太后面前低声说了句。
众人转头看她,只见她扶着丽洁的手,不慌不忙地进来了。
“篱妃,你可认得她们?”太后拧了拧眉,指灭绝等人。
“回太后的话,臣妾认得,臣妾在普慈庵,可是承蒙师太等人的……照顾……”
苏染染笑着,看向灭绝。
她站在阳光里,明媚如同春光,光芒能掩去这殿中所有女子的风华。灭绝居然有些不敢直视她,瑟缩了一下,额头紧贴到了地上。
“可是灭绝师太说,真正的沫篱已经在庵中病故了……她们在后山找到了骸骨,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苏染染看着太后,眉眼弯弯的,笑着说:“莫非,臣妾是一缕魂,一个鬼,一只妖?可太阳怎么晒不化臣妾呢?”
“哀家在问你话,不许打岔!”太后拉长了脸,厉声喝斥了一声。
苏染染这才轻轻蹙起了眉,走到了灭绝身边,冷冷地说:
“师太,本妃不会计较你当日怎么虐待本妃,否则早就禀明太后和皇上,要了你这不值钱的狗命了。本妃给你生路,不想你今日还倒打一钯,来冤枉臣妾。你收谁的好处,在庵里虐待本妃,本妃本来不想追究,总之,今日在太后和皇上面前,若你再敢冤枉本妃半字,本妃绝不再姑息,一定要讨个公道。”
苏染染说着,锐利的视线投向了苏锦衣。
她有些不自然地别开了脸,低头看着手里的茶碗。她还带着面纱,脸上的抓伤还未好,手背上也有新鲜的结痂。
“太后明鉴,贫尼不敢做这种事,进了普慈庵,就是侍奉菩萨,心当向善……”
“灭绝师太的心可真善!”苏染染打断了她的话,手掩到了胸口,不紧不慢地说:“尤其是本妃初进庵中,关进柴房,不给饭吃,不给水喝,每日毒打,以缝衣针来扎本妃的手指和身体,将本妃悬于那水潭边,扒|净衣物,任风雪掩埋的时候……本妃也是想死的……可是那样死了,臣妾真心不甘……”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就像在说一件漫不经心的邻家小事,却让殿中的人不寒而栗。
太后的眉也紧皱了起来,锐利的视线盯着灭绝,厉声问道:“灭绝,可有此事?”
“回太后的话,绝无此事、绝无此事……”
灭绝不停地磕头,她怎会想到,那个折磨不死的苏沫篱,被苏锦衣带回宫之后,居然可以成为篱妃……
“说本妃已死,说已找到骸骨,本妃问你,即是骸骨,又如何断定是本妃,不是被你们折磨而死的别人 ?'…'小小尼姑庵,不知埋了多少无辜妇人的白骨,不得安息……本妃命大,只因记着要回到皇上身边,诉说委屈……”
“皇上,篱妃可对你说过?”
太后看向慕宸殇,他正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苏染染,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打,太后连问了两声,他才转过头来,看着太后说:
“母后,篱儿确实说过,不过她也恳求朕,不要追究庵中尼姑,那是佛门之地,让佛去感化众生。”
苏染染轻舒一口气,又看苏锦衣,轻声说:“太后,是妹妹亲自把臣妾带回来,若臣妾是假,妹妹如何认不出?”
苏锦衣更不自然了,她都不知道为什么灭绝一进宫,就来找太后揭发苏沫篱是假——她被太后的人叫来,连和灭绝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若灭绝扯出她当初做的事,她就惨了!
“来人,将灭绝等人拿下,着宗府严查!一定要查出骸骨属于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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