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瑟可有些年头没有这样照顾过女人了,不免有些不耐烦起来。凌天皇子的脾气本来就不太好,出家十年,依然没能把这火爆的脾气真正改掉,只不过是暂时隐忍住了而已。
见喂不进汤,他有些烦闷起来,把汤搁到一边,把她抱进了怀里,一手掐着她的小脸,一手用勺子往牙里塞汤汁。
“染染啊,快吃,吃了才有力气治病。”
他低声说了句,又懊恼地看着鱼汤流了出来。
“染染很不听话呢。”
他拧拧眉,想了想,自己喝了一口,咂咂唇,小声说:
“太淡了一点,就这样凑和着喝吧,明日再给你做好吃一点的。”
苏染染软软的靠在他的怀里,微弱的呼吸轻轻起伏。
他抬着她的下巴看了会儿,又说:“还真的和莞儿不像!赶紧吃了汤,明天再给你施针,你还要痛上好几天,你若明天没力气,痛死了怎么办?”
说完,他又舀了汤给她喝,一勺凑到她的唇边,紫瞳里突然有了些异样的光彩。
虽然和莞儿不太像,可他可以把她完全变成自己的莞儿啊!
“染染,以后就做我的莞儿吧。”
他突然心情大好,轻揽着她的腰,把她放平了,在小屋里来回走了几圈,开门出去,对着外面低声说:
“去,下山置办些女子衣饰来,素雅一些的,华贵一些的,再把无暇和落影找来侍奉夫人。”
“是。”
远远的,侍卫应了声,马蹄声响过后,寂静的月下又静了,风穿过了大敞的窗,拂得淡绿纱帘轻晃,如同水波一般在床上荡漾着。
他脱了僧袍,一步步地走进了小榻,手指在她的脸颊边上滑过,落在她胸前的那血色桅印上——他要看着她完美的变化。
☆、69】一寸相思深成海
御书房里死寂肃默。
慕宸殇的脸色不善,脾气暴躁,这种情绪已经延续了四天,没人敢去轻易触他的霉头。
他的柔和,本来就是从和苏染染滋生爱情之后才显露出来的,爱情总能让深陷其中的人,莫名其妙地拥有好心情,而失恋,又总能让人焦躁不安,脾气暴躁。
大臣们见他一直沉默,只好硬着头皮开腔。
“皇上,黑羽军已经阵列三百里外,让皇上拿黑羽令前去与黑羽将军会晤。”
“皇上绝不能去,黑羽军向来冷情冷意,只认令牌、不认主人,谁拿着黑羽令,谁就是能指挥他们前进的人。如今黑羽令牌被盗,落入庄墨隐之手,若不及时夺回,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去了如何,不去又如何?每天来议这黑羽令牌之事,你们不烦,朕也烦了。”
慕宸殇一记凌厉眼波扫来,让众人赶紧打住。
可每天不议此事又怎么办?大臣们面面相觑,也不知如何应答才对。
慕宸殇抖了抖手里的折子,环视了众人,冷冰冰地说:
“黑羽军到底有何了不得,不也是血肉之躯?把他们神化至此,不也是你们的功劳?和宁大军长途跋涉而来,他们在沙漠里生活这么多年,未必适应此处水土,你们不去在这方面想法子,成天在朕这里嚷嚷,朕养你们到底有什么用?不如都挂印归田!”
又是一阵静寂。
慕宸殇忍无可忍,他之前之所以重用叶岩,就是因为叶岩年轻,有新鲜冲劲,而这些老将们前怕狼后怕虎,对黑羽军禁若寒蝉,实在不可再留。
他紧拧了眉,索性开始点将。
“越冲听令,封你为先锋军统领,率五千骑先行出发。”
一名年轻将军立刻出列,向他抱拳单腿跪下,接了兵符。
“陈景听令,封你为三军统领,率黑骑营精锐十万,不胜不归。”
黑骑营居然没让黑云统率,众臣一听,方知他动了真怒,互相看了看,态度愈加恭敬。
皇帝和大臣,原本就是你来我往,你进一步,我退一步的游戏,尤其是在国之动荡,必须互相扶持之时,这种游戏就更加激烈。
慕宸殇也算是惜才爱才之人,所以才将这些人安排在最适合他们的位置上,不想时间久了一个个滋生出了骄傲风气,若能胆大向前也就罢了,偏还吃了喝了,没种了。
慕宸殇又连点五将,全是年轻一辈,叶家人完全被摒除在外。这里面当然有些埋怨叶皇后之意,但叶老将军年事已高,叶岩还未痊愈,这也是不得不行之举。
叶老将军微眯着双眼,始终一言不发,直到布将完毕,才和众人一起退下。
御书房里一静,慕宸殇的心又开始乱了,看了会儿折子,神思开始乱跑,等小太监给他沏了茶,定晴一看,折子原本该批的地方,被他写了偌大几个苏染染……
染染……是他心头肉,却被人硬生生地挖走了,怎么会不痛?不怨?不恨?不忿?
也不知她和合她意的千瑟到了何处,千瑟是否将她治好……
慕宸殇那天在小院里未及时追上去,确实有些灰心,有些挫败,也有些赌气,未必她离开了他,就一定会过得极好么?
这些情绪爆发完了,就只剩下了一种……相思……
他想她,剜心锥骨地想。
“父皇。”
小汐缳的身影出现在窗外,小脸尖尖的,声音细细柔柔的,正双手扒在窗口上朝他看,可她只有三岁,怎么能攀得上这窗台呢?
他愕然一下,走到窗口一瞧,阡陌正蹲着,让小汐缳踩在他的背上。
“快下来。”
他赶紧抱着小汐缳,把她抱进来,阡陌站直腰,冲他咧嘴笑,好半天才说:
“父皇,儿臣已经好好照顾小公主了,娘什么时候回来?”
慕宸殇的心脏又是一阵锥痛,凝望着他片刻,才苦涩地说:
“父皇也不知道。”
阡陌的小脸立刻垮下来了,沮丧地盯着他看着。
“那汐缳的母妃呢,她什么时候回来呀?她已经好久没回来了呢!”
小汐缳犹豫了一下,小心地搂着他的脖子问他。
慕宸殇深吸一口气,不知如何回答。燕十三再有错,这孩子又有什么错?
“等你长大了,她就回来了。”他勉强笑笑,安慰小汐缳。
“可是,她们说,母妃死了,死了就化成了灰了,回不来了。”小汐缳皱皱小脸,小声说。
“不是……”
慕宸殇更不懂如何解释了,他看着这一双小儿女,突然觉得自己非常失败,就算扫平江山又如何?爱人不见了,儿女受罪了,他和父亲当年的举动又有什么区别?还不是负了真心人,伤了真心人 ?'…'
江山如画,又怎比得心爱之人的快乐重要呢?若染染还在,一定善待阡陌和汐缳,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多好啊。
“父皇,你眼睛红了,是进砂子了吗?汐缳给你吹吹哦。”
小汐缳趴过来,小手指扒着他的眼睛,鼓着腮帮子使劲给他的眼睛吹气。
“父皇没事了,阡陌进来。”
慕宸殇拉开她的小手指,向阡陌招了招手,阡陌这才勾着小脑袋,一步步磨蹭着进来了。在屋里站了好一会儿,才眨眨眼睛,眼泪大颗地滑下来,抽泣着说:
“父皇,我娘是不是也死了,也化成灰不见了?”
“胡说!你娘好好的,出去玩玩,玩高兴了就回来了。”
慕宸殇立刻低斥一声,蹲下来,一手揽住一个,小声安慰着他们。
“可是她出去玩怎么没带我?是不是嫌我的小船折得不好啊?”
阡陌哭得更大声了,眼泪纵流的,让慕宸殇这本来就难受的心,更加堵得慌。他转过脸看向窗外,树木摇摇,阳光满眼,可是染染,你玩高兴了,真的会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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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染染还没见过这样多的竹子呢,满眼全是,再找不到第二种植物,翠绿让人欣喜。
这是她在这里住着的第十一天了,这是伺侯她的小婢女告诉她的,前七天她都在睡,千瑟给她扎针治病,不过他这几天回大华寺处理寺务去了,当主持并不是只念经的,也要管理寺中乱七八糟的事。
“苏小姐,药熬好了。”
小婢女捧着一碗药,笑嘻嘻地过来,这是个爱笑的丫头,比丽洁和素执都爱笑,而且名字就叫笑笑。
千瑟这人,总能一指戳中她的心,知她伤悲,笑不出来,所以故意弄个叫笑笑的姑娘来让她难受。
“还有蜜糖。”
笑笑看着她喝了药,又拿出熬干切块的蜜糖给她,都切成了不同形状的,有小花儿,有小鱼,还有小鸟,这笑笑的手也巧,比得上丽洁了。
苏染染含了一块,向她道谢。
“不必谢了,今天太阳好,笑笑扶小姐去走走吧,小姐再坐下去,骨头关节都会长草呢。”
笑笑扶住她的手,跟她开玩笑。
苏染染笑了笑,扶着她的手站起来,腿非常软,这场大病,让她就像又死过一回,比之前都要严重,更让她受打击的是……孩子没了!
她心里的难受,这世间没有语言可以形容,阡陌是意外来的,而这孩子是她和慕宸殇相爱之后来的,不是说她不喜欢阡陌,而是这孩子的意义不同,那是爱情的期望,没有这期望了,她也害怕看到慕宸殇了,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他再相处下去。她想等千瑟回来后,请他想法子把阡陌接出来。
慕宸殇会有别的孩子,可她只有阡陌,那是她和这世界唯一的牵挂,她离不开阡陌。
慕宸殇也会有别的女人,别的爱人……
她走了几步,便停下来,深深地吸气,骨头还是痛,高烧成那样,没烧成傻子,实在是幸运。
“染染。”
千瑟如醇风一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染染缓缓扭头,他正摘下头上斗笠,紫色双瞳温柔地看着她。
“千瑟主持。”
她转过身来,微笑着看着他。
“既然好了,我明天就送你下山去见他吧。”
千瑟缓步过来,上下打量着她,温和地说着。不会再有人比千瑟更懂得欲进先退的手段了,他先开了口,倒让苏染染犹豫不绝起来。
☆、70】心机
沉默了许久,苏染染终于摇了摇头,小声说:
“能不能麻烦你,想办法接出阡陌?我不想再回宫了。”
千瑟笑意不减,摇了摇头,抬手,轻轻搁在她的头顶,紫眸里淡淡地划过了丝光亮,低声说:
“情丝仍相牵,纵是天涯也枉然。”
苏染染默念着他的话,心头猛地抽疼。爱就是爱,掩饰不了,也遗忘不了,纵使跑到天涯海角去了,她的心依然在爱的牢里。
“我去通知他,让他来山下接你吧。”
千瑟收回手,淡淡地说了句,转身往竹楼上走。
“千瑟……”
苏染染大叫了一声,千瑟站在台阶上,转头看她,只见她紧攥着裙摆,身体微微抖动着,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
“你有没有办法……送我回去……”
千瑟微怔,随即摇了摇头。
“一定有办法的。”
苏染染垂下头,双拳捏得更紧,一遍遍地说:
“我一定要回去……千瑟,你帮我想办法……”
“为什么?”
千瑟终于有些动容,微拧了眉,低声问她。
“我想爸爸妈妈了。”
苏染染苦笑起来,倦鸟归巢,小鸟儿在外面飞累了,想回到爸爸妈妈的怀里,寻求最暖的那种暖,不求回报的暖。
千瑟微微点头,一言不发地登上竹楼,掩上了门。
苏染染独自站在草地上,先前先紧合的野花的花苞儿,突然在眨眼间全都开放了,娇艳欲滴,一朵一朵、开得漫无边际,丝柔的花瓣承载着阳光,在这片原本只有绿竹的色彩里,可爱到令人想趴下去打个滚。
苏染染真的躺了下去,四仰八叉地躺着,仰望太阳。暖融融的光线落在她的脸颊上,她的手轻轻往下,落在自己的小腹上,唇角轻轻地勾起了一丝苦笑,眼神慢慢变得坚定起来。
她一定要回家,离开天祈,离开这个时空,回到属于自己的那个空间。
慕宸殇是她生命里的一道深深划痕,可划痕不管多刻骨的痛,依然会被血肉紧紧包裹住——总有一天,她会不再想念慕宸殇。
现在,她只要带出阡陌就好了,只要千瑟肯帮忙,她就能带着阡陌离开,既然不止她一个人落进了时空隧道,她说不定还能找到同伴,一起寻找回家的路。
“染染,起来了,我带你去山里走走,你躺了太久,应该活动一下,我们去试试运气,能不能采到猫丝草。”
千瑟的声音飘过来,她睁眼一看,千瑟戴了斗笠,正低头看她,目光随和沉静,唇角笑意正暖。
苏染染坐起来,有些不解地问:“猫死草?”
“丝绸的丝,这种草药有穿山甲看守,对小产后的女人很有益,快起来。”
千瑟弯腰,轻拉住苏染染的手腕。
“嗯。”苏染染借力站起,头晕了晕,扶着他的手臂喘了会儿气,才苦笑着说:“我完了,成了玻璃心了,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怎么和你去采药呢?”
“可以的,多走走就好了,你没那么娇气。”
千瑟松开她,走到竹边,挥掌成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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