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我问他知不知道李桦的时候,他那么诚恳地反问我:是明星吗?
我突然感到,我斗不过这个人。
魏早在沙土上坐下来,小声说:“这家伙怎么回事啊?”
我对他讲了那只录像机的事儿。
魏早说:“这么说他被人害了?”
我说:“反正后来的录像里就没有他了。”
魏早说:“那他是人是鬼啊?”
我说:“在我眼里,这家伙不人不鬼。”
魏早说:“如果他是受害者,为什么不对咱们说明实情呢?”
我说:“他们的秘密肯定太深了。”
魏早说:“我们怎么办?”
我说:“回去跟他当面问清楚。”
魏早说:“他会说实话吗?”
我说:“撬也要撬开他的嘴。”
我们把箱子放在丰田普拉多上,魏早开路虎卫士,我开丰田普拉多,返回了营地。
这时候是下午三点多钟,大家竟然支起了帐篷。看来,他们不想走了。
听见我们的车回来了,大家纷纷走出帐篷。
李兆迎上来,激动地喊起来:“哇哈,你们找到我的车了?”
我下车,把车钥匙扔给他,说:“欢迎你正式加入我们的车队。”
他接过车钥匙,连声说:“谢谢谢谢!”
我跟大家聊了下情况,我问李兆:“你确定你爆胎的时候,离土垠只有十几公里?”
他点头:“我肯定。”
我说:“如果是那样,我们现在的位置就是土垠,根本没有。”
他困惑地想了一会儿,突然很怀疑地看了看他的车,说:“那是我的车吗?”
我说:“你去看看。”
他上车检查了一下,说:“没错啊。”
我说:“行了,明天我们以你爆胎的地方为中心,分四个方向找找。大家睡会吧。”
当大家回到帐篷的时候,我对李兆说:“我和你单独谈谈。”
他说:“好。”
于是,我跟他来到我的车里,关上了车门。
帕万没睡,他坐在帐篷门口抽烟。迷路之后,他的脸色极差,他留给我的印象就是一直在抽烟,不知道他的烟还能挺多久。我一点不责怪他,反而觉得是我们把他带进了某种噩运里。
我坐在驾驶位置上,李兆坐在副驾上,我的手****口袋里,那里面装着七七式手枪。我不知道紧急时刻,它能不能打响,不过这东西能镇住人。狼都怕。
我看着前方的荒漠,说:“你叫什么?”
他愣了愣说:“李兆哇。”
我说:“我问的是真名。”
他说:“你不信任我吗?”
我说:“你是谁,你到底是什么来历,我都不关心,我只关心你会不会危及这个团队的安全。我再问你,你叫什么?不要告诉我,你叫李桦,或者钱立民。”
他静静地注视着我,突然说:“我保证,我没有任何害人之心,我请求你,不要问我的真名了,结伴离开罗布泊,我们谁都不认识谁,好吗?”
我说:“为什么?”
他说:“你既然都知道了,那我告诉你,我不是一个正经人,我靠诈骗生活。”
我说:“米豆和大物跟你什么关系?”
他静默了一会儿,反问我:“你是警察?”
我说:“我们团队的张回才是警察,我不是。”
他说:“你怎么知道米豆和大物?”
我说:“我捡到了你们的录像机。”
他恍然大悟,皱着眉头在想什么,也许在追忆他们都录了什么内容。
我不给他机会,催促道:“说话。”
他叹口气,说:“说起来很丢人,不过都这样了,我就全对你说了吧!米豆是我老婆,勺子是她的朋友。”
我说:“谁是勺子?”
他说:“那个光头。说是朋友,其实我知道他们之间有一腿。10天前,我老婆非拽着我,要来新疆自驾游,还约上了勺子。到了新疆之后,他们又说要来罗布泊。进入这片戈壁滩之后,我就感觉事情有点不妙了……”
我说:“那个大物是谁?”
李兆说:“他是勺子的司机。”
我说:“你是说,他们三个合伙要弄死你?”
李兆说:“嗯。主要是我老婆和勺子要弄死我,大物只是个打手。”
我说:“你怎么发现的?”
李兆说:“我发现我老婆带着砒霜,我并没有声张。我们在罗布泊走了两天,我很警惕,一直喝自己开瓶的水。第二天晚上,她的表现很异常,吃饭的时候,她举着半瓶矿泉水,不停地说,桦子桦子,你嘴唇都干了,要多喝水啊!”
他很自然地带出了一个信息,她老婆都叫他桦子,那么我应该认定,他的真名就叫李桦。我还是不相信他。
由于不确定他的真实名字,我们就继续称他叫李兆吧。
他继续说:“她催促我喝那半瓶矿泉水的时候,她那个情人,还有那个司机,他们低着头吃饭,其实都在严密地观察着我,看我会不会喝。我知道,如果我不喝,他们可能就要动硬的了。我对我老婆说,等下,我去把车灯打开,太暗了。然后我就去了大物的车上,打开灯,同时把车钥匙拔下来,装进了口袋。我又去了我的车上,突然打着火,朝着来时的方向一路狂奔。没想到,我迷路了……”
我说:“你不是在土垠离开他们的?”
李兆说:“不是。”
停了停,我说:“那个勺子是干什么的?”
李兆说:“他才是开饲料油加工厂的,其实生产的都是地沟油。”
我说:“既然他们想弄死你,都到了罗布泊了,为什么要下毒?”
李兆说:“我想过,他们除掉我之后,肯定会说我在罗布泊失踪了。那么,如果他们用别的办法杀我,比如刀子,石头,很可能会在骨头上留下创痕。万一警察不相信,找到我进行尸检,他们就露馅了。把我毒死就不存在这个风险,在这种地方,肉很快就会烂掉,只剩下骨头。胃没了,怎么化验?”
我说:“毒死之后骨头不会变黑吗?武松就是因为武大郎的骨头变黑,才杀了潘金莲的。”
他说:“那是传闻,其实那不科学。”
我说:“你的人生真是个悲剧。”
他说:“我承认。”
就算聊了这么多,我依然不信任这个李兆。
他说他开饲料油加工厂的时候,和现在一样逼真而诚恳,我拿什么相信他?
四眼汪汪汪地叫了几声。
我四下看了看,没发现什么人。
李兆转过脸来看着我,又说:“你是做什么的?”
我说:“作家。”
他说:“我很想跟你说点心里话,可以吗?”
我说:“你说吧。”
他说:“反正离开罗布泊之后,我们谁都不认识谁,我告诉你,我离不开我老婆,怎么办?”
我说:“现在?”
他点点头:“现在。”
他说“在”的时候,声音颤了一下,眼泪就从眼里涌了出来。他的眼神一下变得那么软弱,渴望着帮助。
也许,他是个骗子,但是,这一刻我终于相信,他对他老婆的情感是真的了。
不过,他老婆要跟情敌合伙干掉他,他怎么还在如此留恋她?
我最怕解决这种问题了,淡淡地说:“你让她杀了你,你就离得开她了。”
他把脑袋转向了车窗外,使劲擦了下眼睛,说:“我知道我没出息。”
停了停他又说:“其实,我早就知道她劈腿了,越是这样我越害怕失去她。我们争吵了很多次,我曾经威胁她,如果她敢离开我,我就杀了她……”
我说:“离开罗布泊之后,你还会再联系她吗?”
他说:“我会等着她联系我。”
我说:“你会怎么做?”
他说:“如果她答应回到我身边,我肯定原谅她。然后我带着她,躲开那个叫勺子的王八蛋,远走高飞。”
我说:“哪个地方都有勺子。关键在于你老婆。”
他赞同地点点头,说:“我相信,终于有一天我会感化她。”
半个钟头之后,我们离开了我的车。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营地里总共搭了5顶帐篷,看来,他们都不愿意跟这个李兆睡在一起。
我走向帐篷的时候,再次四下看了看。刚才四眼叫什么?
我已经对四眼的脾气有些了解了,如果没有什么异常,它不会那么叫。
房车下似乎有个东西。
我蹲下来看了看,那不是块石头,它闪着某种工业烤漆的光。
我慢慢走过去,仔细看,终于看清——那是衣舞的录像机。
我的心里空空,却突然想笑。
衣舞带了录像机,却一直没怎么用,始终放在房车上。我们在上一个营地的时候,这只录像机丢了,然后,我们走了小一天,现在来到了新的营地,这只录像机竟然在房车底下出现了!
我把录像机拿起来,打开,看到了很多视频文件。我一个个打开,全身的寒毛一次次竖起来……
第42章录像机里记录了我不知道的一切
第一个视频:
看得出来,这是衣舞原来的录像。
她自拍的。
背景应该是她的房间,墙上有很多储物格,摆着大大小小的礼物包,约莫有几十个,都系着彩带,五颜六色,非常鲜艳。
衣舞坐在礼物中间,身上也系着彩带,脸上透着喜悦,很有圣诞节的气氛。
见面之后,她给我的感觉很沉闷,就像个书呆子,我甚至想不起来她正眼看过我。可是镜头里的衣舞却不同,她的表情非常明媚,她对着录像机说:“今天是个最重要的日子,我就要把我嫁出去啦!”
然后,她转头看窗外,说:“天气真好,祝福我一路顺畅吧!”
很巧,一只很小的礼物包掉下来,她受惊了一样,赶紧把它拿起来,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看了看,确定没摔坏,这才小心的放回储物架上,接着,她轻轻地拍了拍那些礼物包,就像在拍自己的小孩:“宝贝们,从此你们就没有主人了,不过别担心,早晚有一天会有人走进这个房间,把你们统统拿走,礼物是可以记取哒!”显然,她说的是自取。
说完,她又把脸转向了镜头:“哥哥,你早晚会看到这段录丧,那时候,你就会知道我是谁了。礼物包装盒早就给你了,是不是一直给我留着呢?嗯,我相信你会的。”录丧是录像。
接着,她把手伸过来,准备关掉录像机了,整个镜头里都是她的脸,她看着镜头,最后重重地说了一句:“拜拜了!”然后,“哗啦”一下视频就没了。
看日期,2013年4月18日,正是她出发的那天。
礼物,礼物,礼物……
哥哥……
她在录像里看我的那种眼神……
我忽然觉得这个衣舞跟我有着某种深层的关系,想着想着脑袋就大了,难道她才是那个甜××××?
很有可能!
她在贵阳读书,礼物寄自贵州凯里……
可是,她在录像中说的几段话,好像并不在一条线上,总觉得疙疙瘩瘩的,究竟是哪里有问题呢?
我又回放了一遍这个视频文件,终于找到了症结——
她说的不是“我就要把我嫁出去啦”,而是“我就要把我寄出去啦”!
她说的不是“祝福我一路顺畅吧”,而是“祝福我邮路顺畅吧”!
她把自己当成礼物,寄到了我的跟前,我却一直不知道她是谁!
我最后曾经对她说:你去死吧!
结果,我收到了她寄来的一个空箱子,里面都是纸屑。
那就是她的包装盒?
她打算死在我的面前?
看她的录像,那就是与人世诀别的最后留言啊!她身后放着那么多礼物,可能都是准备寄给我的,由于我一次次冷酷地拒绝,她不敢再寄了,都憋在了她的居室中。假如,她死了,肯定有人会打开她的房间,清理遗物,这些东西被拿走之后,也就算有了新的主人……
我想起了她的那瓶安眠药,看来那就是她自杀用的。值得庆幸的是,在她还没有采取行动的时候,那瓶药神不知鬼不觉地丢了,不然,一切都晚了……
我拿着录像机足足呆愣了有10分钟。
她早就知道我是谁?
她怎么把周老大和周德东挂上钩的?
她怎么知道我要来罗布泊?
她究竟想干什么?
我要假装不知道这件事儿,然后严密观察她,一旦她有自杀迹象,立即制止。
这孩子的心理肯定有点病态,也许,我应该趁此机会,帮她矫正一下。说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催眠?
我从来没试过,但是我坚信我可以深层催眠任何人。
除了这个李兆,我有点没把握。
下面还有几个视频文件,她还说了什么?
我打开了下面的录像,镜头里已经不是衣舞了,而变成了布布。
衣舞为什么偷拍布布?
看时间,2013年4月26日1点55分,正是罗布泊最黑暗的时刻。夜视模式,黑白色。
录像机远远地对准了魏早和帕万那个帐篷。
旷野黑糊糊的,大家都睡熟了,只有呼呼的风声。
过了很长时间,帐篷门帘被无声地掀开了,一个人影闪出来。录像机躲了躲,被车轮挡住了。看来,衣舞藏在车底下。
虽然夜视状态下,人脸花里胡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