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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印证大娘的话似的,外面北风打着哨儿的刮起来。不知道谁家的门窗没有关好,吱嘎咣当的乱响。偶尔两声犬吠,也被吹得支离破碎。
“唉,又要下雪了。”春大娘站起来,把门窗的缝隙重新掩好,“别胡思乱想了。天不早,赶紧睡吧。”
第二天一早,还没开窗就被映在窗户上的白色刺眯了眼睛。春大娘已经出去忙活了。外面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大娘这么挑水吗?
穿好衣服,推开门,万铁子放下肩上的担子,局促的站在小院门口。
“铁子,”不能再保持沉默了,要把自己的立场讲清楚,“男儿求功名光宗耀祖,无可厚非。若有一日你真的衣锦还乡,万大娘和万家的祖先都会以你为荣的。但是,儿女私情是孽债,只有顺其自然才能化孽为缘。若是执着于此,轻者家庭不睦,重者自毁前程。万大娘对你有养育之恩,你此去前线务必要保得平安,才能不负她老人家对你的恩情。我从城里来,最后还是会回去。不管夫家出了什么意外,我终究是他们家的人。这些日子,谢谢你的照顾了!”说完,福身一礼。
铁子讷讷的看着我,最后“嗨”了一声转身离开。
我愣愣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尤其是那一句“儿女私情是孽债,只有顺其自然才能化孽为缘。”仿佛是心里嚼了几万遍也没有嚼碎的一个疙瘩!说出来,全身如坠冰窟,冰寒彻骨。一颗心旋转翻腾的向下坠,却永远也落不了底!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铁子走后,万大娘和春大娘的骂战持续升级。冰雪封山的,没什么娱乐活动。大媳妇小闺女就搬着板凳或者坐在墙角的石头上,碾子上,一边择菜或缝补,一边指指点点的看戏。
我坐在屋子里,听着外面的动静,有时会觉得好笑,有时又会觉得孤单。其实,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敌人,都可以证明你是不孤单的。怕就怕连敌人都没有了,没人在乎你,没人记得你,连你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谁?
我活着,可是,我不知道活着的是谁?
两个月过去了。
一天,村口嘹望的人突然跑回来,请了一个官差的模样的人进村喝茶。春大娘跑去看稀罕,下午才唏嘘着回来,说铁子捎信回来了。他一进军营,杨将军听说他是水勺窝村出来的,就立刻见了他,勉励他好好当兵,将来有出息了衣锦还乡。后来,他作战勇敢,一步步提拔起来,打京城近郊樊城的时候,他带着自己的小队做先锋队,一举攻破樊城,现在已经成了校尉了。
春大娘不无羡慕的匝巴嘴儿,说道:“眼下他们大军围着京城,要是打败了太师,就出来皇上,铁子就是大功臣了。还不得封个大大的官儿嘛!”
我跟着点头称是,心里却在算着日子,算上信件在路上的日子,他们围城也有半个月了。不知道杨不愁有没有攻破京城?
这几个月我也想明白一些事情。
洛玉箫敢拿为杨不愁效力换我的自由,说明京城里太师代表的太后派,和礼部尚书代表的皇帝派已经斗的不可开交。杨不愁是重要的中间势力,他要加重自己在任何一方的筹码都离不开自己力量的培养。
杨不愁没有答应,洛玉箫发配岭南。但是之后的三个月,我在杨府过着软禁的日子。外面的情势未必因此放松。上官飞花时不时的抱怨杨不愁彻夜不归,纪青月说来杨府住,可真见面的次数不超过三次。紧接着纪府就因为我的事情被查抄。
我暗自猜测,就在这三个月,情势一定是急转直下的。无论是太师府还是纪府,都试图抓住对方的把柄,搬到对方。“冒牌小姐”的事情恰在此时捅了出来。
于是,太师府抄了纪府,打击保皇的力量。杨不愁受到牵连,贬黜边关。
但是,看他赶路的情形,似乎迫不及待的去做一件有准备的事情。若是有所耽搁,必定会影响巨大。所以他才不要命(也不要别人命)的赶路!到了沙棋关就传来起兵的消息。这中间必定有所关联。至于杀他的那些人,我以为应该脱不开太师府的关系。但是从追杀的力度和关卡的强度看,对方只是要置他个人于死地,似乎也不想惊动地方。沙棋关也没有任何太师方面的布置。这样看来,太师府方面纯粹是痛打落水狗,并不知道这只落水狗其实是只鳄鱼?
争权夺利的事情历史上并不鲜见,这样一路推下来,我倒觉得杨不愁可能很早就跟皇上有默契。这一次或者是太师所逼,提前举事;或者就是他们计算好的,找个理由让杨不愁在太师麻痹的情况下离京,然后出其不意的杀回京城,灭了太后的党羽。
按照杨不愁的为人,我更倾向后者。
这样,对我而言,有一个重要的问题不得不问:究竟是谁泄露了我冒牌的身份?
我不得不问,因为这里面有人生有人死,但是只有我——无论胜者是谁——必死无疑!
我几乎完全相信,杨不愁已经知道我落脚的地点了。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是这无关爱情。他的一举一动似乎都有目的,我不知道以前是不是被他算计过,以后是不是又会被他算计!
再有几天,肚子里的孩子就要八个月了。我现在就是想跑也不可能。只有祈祷战事能够拖得越久越好。
晃眼又是一个月,肚子越来越大。万大娘从每天一骂变成每天一夸。铁子成了她的骄傲,逢人便讲。连春大娘也不无羡慕的对我感叹:“哎,你看你,死心眼儿。错过了吧!”
我只能无奈的笑笑。对于飞黄腾达的男人来说,世上三件美事:升官、发财、死老婆。怎么算错过呢?
坐在临窗的暖炕上,阳光透过窗棱,暖洋洋的落在我的肚子上。这几天孩子动的很厉害,春大娘说肯定是个男孩儿。还有一个月,但是大娘已经开始准备生产的事情。她是过来人,把这些事情交给她我很放心。
半梦半醒之间,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村里人的惊呼和传到窗户下的窃窃私语混成一种群体不安,搅动屋里原有的宁静。一些尘土从窗棱上凭空飞起,在光线组成的矩阵里招摇。马蹄踏踏的声音停在院外,族长领着村人跪地迎接的声音传入耳中:“小老儿水勺窝村第八十代族长万德松见过天下兵马大元帅护国公杨大人!”
该来的逃不了,我始终在圈套内!
吱呀打开,一群人涌了进来,杨不愁居中,左边是纪青月,她憔悴了很多,但红光满面;右边是——洛玉箫!
看到我的大肚子,即使杨不愁也很惊讶。我猜他是因为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肚子而已。至于洛玉箫,我看向纪青月。她的眼睛依然流连在杨不愁的身上。
他们一起来的,中间是不是有什么故事,我错过了?
“各位,我身子不方便,就不参拜了。请坐吧?”指指身边的桌椅板凳。杨不愁很快反应过来,对洛玉箫道:“我们去堂屋,你——”看看左右,“留一下吧!”
人来如涌,人去如潮。屋里很快安静下来,只有我和洛玉箫大眼瞪小眼。
“嗯……你自己倒水吧。坐!”我指指最远的一个凳子。
洛玉箫扭头看看自己的身后,那个凳子在门的那一头,苦笑了一下,站着没动:“你、你怎么、怎么不说一声?”开口没头没脑。
我没兴趣和他嗔怪,直接道:“说什么?”
“孩子,你有孩子了。”他的声音有些发抖。握剑的手背绽出根根青筋。我注意到原本捆在剑柄上的黑色织布已经被换了下去。鲛皮的垫子更华贵也更趁手。
“孩子怎么了?”我拿起温在炕头的红枣水,嚼着馒头,慢慢的说:“和你有关系吗?”
“红锦!”他踏前一步,喉结上下抖动了一下,那曾经是我喜欢的地方,不过现在——算了,“我知道你怨我恨我!可是我救青月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你有了孩子!”
有了孩子你就会改变吗?我严重怀疑两者之间的关联性。但是,没必要在这个问题上矫情。
“我是恨你怨你,不过现在已经无所谓了。但是我也没必要硬说孩子是你的吧?”
啊?他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呆呆的看着我。半天才嘶哑着声音问:“红锦,你说什么?”
我咬了一口腌白菜,吃了一口馍,说道:“我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孩子的爹!”
洛玉箫嘴角动了动,眼珠眨了眨,然后有抽了下嘴角,才说:“红锦,孩子是大事,你不要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我不耐烦的说,“你来之前,就是杨不愁对外宣称我是Chu女的那天的头天晚上,你以为杨不愁凭什么说我是Chu女?就算我不是,他是不是也要亲自验验?”
我一边说一边盯着他拿剑的手,生怕他一冲动把我砍了。
“孩子是杨不愁的?”从牙缝里龇出来的话,透着嘶嘶的冷风。他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告诉我你有了我的孩子?”
哦,我说呢,原来是杨不愁告诉他的。这就是杨不愁的报恩方式吗?我当初说的还不明白吗?真是的!
以后再埋怨他吧,先解决眼下比较重要:“我也不确定!”说完这句话,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欠揍。下意识的抓着馒头,好像它是能保护我的终极武器。
洛玉箫见我这副模样,叹了口气:“你到底想怎样?”
我斟酌着说:“你们两个太近了,我也不知道孩子是谁的。”
说完我就闭上眼,生怕看见自己被某个疯子劈成两半的样子。等了很久,才听见一声长叹。门开了又合的声音,洛玉箫出去了。
然后,恢复安静的屋子里阳光重新飞舞。我终于想起嗔怪性质的一句话:“为什么没人问问我这个当娘的好不好呢?”
俺又回来啦!更新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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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来得及猜洛玉箫下一步要怎么样,外面又传来一声惊呼。纪青月尖着嗓子喊:“洛玉箫,你要干什么!快放手!”
我伸出一根指头,微微推开窗户,呵!院子里真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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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玉箫宝剑出鞘,寒光闪闪的架在杨不愁的脖子上。原本淡下来的疤痕,充斥着鲜红的血色几乎可以看见红红跳动的血管和青筋。杨不愁皱着眉头,也不说话。纪青月激动的围着他们转,最后“呛啷”,拔出自己的宝剑架在洛玉箫的脖子上:“洛玉箫,我命令你放了杨大哥!”
洛玉箫慢慢转动脖子,纪青月的剑与肉的边缘明显的多了一道红色的血痕。我在纪青月后面,正好看见他的眼睛,红红的,好像会流出血来:“命令?你?也配!我洛玉箫瞎了眼!”
纪青月被宝剑边缘的血吓了一跳,随着洛玉箫这两句沉痛的责骂,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宝剑当啷掉在地上。一手蒙面,呜呜哭着跑进堂屋。
“洛玉箫,”杨不愁看看周围看热闹的人,沉声道:“你要干什么?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屋里说!”
洛玉箫似乎憋了一肚子话,却又说不出来。我冷眼旁观,突然觉得很内疚——唉,这也是个老实人啊!心中竟有作恶的快感。
轻轻放下窗棱,舒服的钻进被窝里。打吧,打吧,我要睡觉了!
这个时候睡觉简直是白日做梦,我看着脖子上明晃晃的宝剑认命了。
“你、你对玉郎说什么?你这个贱人!”纪青月红肿着眼睛。
外面还僵持着,估计没人看见她进来。宝剑是开过刃,见过血的,森冷的杀气比冰刀还要渗人。即使在暖和的被窝里,也阻挡不了这股寒意占领全身。
我不争气的打了个寒战。
“怕了?”她带着些得意,眼下的我仿佛是作恶多端的狐狸精被猎人揪在手里,“只要你让洛玉箫放了杨大哥,我自然会放了你。下来!”
我正经的说:“好!我随你出去。不过,你总得让我穿衣服吧?”看看腮边的宝剑。纪青月木讷了一下,哼了一声,说道:“量你也不敢!”
敢什么,她没说。我也懒得猜。慢腾腾的穿好青花粗面的大棉袄,围上围巾。想着方才宝剑的寒意,又下意识的多拽了一条围在脖子上。有点厚度总比赤裸裸的肉怗板好。
纪青月“嗤”了一声,不屑理我。我也知道自己的举动很蠢,但是在没有别的办法的情况下,我只能如此了。
晃着圆滚滚的身子,正要往外走。“啊!”人群的惊呼伴着金铁交鸣的声音,小院象炸了锅似的。
纪青月一个箭步抢了出去,我被撞的原地转了一圈,扶住门才堪堪站住。
冷风“呼”的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