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盆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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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盆记-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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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翟运向上使劲挣扎了一下,眼睛里放射出比毒蛇芯子还要凶恶的光芒!

“其实,警方一直在派人严密盯着你的一举一动,本来以为你要一个月以后才会动手找金条,没想到你这么贪婪,这么迫不及待……”呼延云说,“按照事先设置好的计划,我敲开了花房的门,我知道,我只要一句话就能让你走进圈套,让你必须杀我灭口——”

“你说你的背包里有我的照片和档案……”翟运闭上眼,绝望地摇了摇头,“我以为我的最后一张照片已经烧掉了,没想到你却说你就带在身上,一旦让你交给警方,我的一切一切,就全都毁了,我不想功亏一篑,我不想再踏上逃亡的道路,我不想让自己的全部心血都被你毁于一旦!”

屋子里静悄悄的,外面,是同样毫无声息的夜,每个人都在凝神屏气,体味着散不尽的黑暗与潮湿。

“没有乌盆,却上演了一出《乌盆记》……”呼延云望着翟运说,“三年前,你抛妻弃子,为了隐姓埋名,不惜为虎作伥,帮着赵大一起杀害奴工,后来又杀死了杨馆长和赵大。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切的起点,都不过是因为你当初的一点点贪欲,一步错而步步皆错,一念贪私而万劫不复,你以为,你把你自己的血、肉、骨头、灵魂,连同你的过去都烧成了灰,就能获得终极的解脱,可是天网恢恢,你其实是把自己囚禁在了乌盆里,永远不能逃脱。”

“天网恢恢?”翟运哈哈大笑起来,“推开门看看外面,夜够不够深?黑暗够不够浓?有多少像我一样的人,都借着这夜色永远地逃脱了天网,你知道吗小朋友?”

呼延云冷冷一笑道:“甭得意,他们和你一样,也不过是给自己烧制了一个更大的乌盆而已!”

“把他们带走!”晋武厉声地命令道。

几个警察上来,把翟朗和翟运从地上拽了起来。

翟运垂头丧气地被拖着往外面走,翟朗却挣扎了几下,见实在挣不脱,瞪着呼延云,像是一只走投无路的狼。

“你是谁?”他恨恨地问。

“我叫呼延云。”呼延云说,“你早就知道的。”

“我是问,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是一个推理者。”

林凤冲补充道:“他是中国最优秀的一位推理者。”

翟朗把呼延云上上下下看了几遍,像是要刻在视网膜里,然后毒毒地说:“我记住你了。”

“快走!”一个警察推了他一把。

马海伟忽然冲上来,朝翟朗的胸口擂了一圈。

“你个混球,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儿!”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在眼镜店外面,咱俩不是说好了,要一起打败那帮坏蛋,到头来你咋自己也成了坏蛋……”

翟朗低着头不说话。

“别责备他了。”呼延云按了按马海伟的肩膀,“三年前,父亲突然离家出走,杳无音讯,母亲又因病去世,这三年里,他顶着‘贪污犯儿子’的名声,独自一个人生活在这个冷酷的世界上,到底承担了什么样的压力和痛苦,是你我不能想象的……当他重新见到父亲,得知父亲还活着的时候,我想他绝对不能容忍和父亲再一次分开,为此,他愿意在父亲的命令下做任何事……”

“做任何事?”马海伟愤怒地说,“哪怕眼巴巴地看着我被小郭冤枉?哪怕刚才差一点拿刀把你肢解?”

“对,任何事!”呼延云叹了一口气,“毕竟,他还是个学生,让他在‘亲情’和‘道义’面前做出正确的选择,本身也许就是不道义的事情。我听小郭说,在你被戴上手铐押走以后,他扑向翟运,一边揍他,一边不停地喊‘都是你干的,你这个凶手’!我想,那也许不单单是演戏,也是他的良知在发出最后的怒吼吧!”

屋子里很久没有声息。

“把翟朗带走!”林凤冲再一次命令道。

翟朗跟着警察走到门口,右脚已经跨过门槛。

马海伟突然喊了一句——

“翟朗!”

翟朗站住了。

“我跟你说,进去以后好好改造,早点出来,不然饶不了你!”马海伟说。

“欸!”翟朗擦了一把眼睛,瓮声瓮气地答应道。

押解嫌犯的警车向山下开去了,雨后的夜晚,红蓝两色不停地闪烁和变换着,有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像漂浮在起伏的海面上看着头顶的闪电。

“好了,我们也撤吧。”晋武对屋子里的几个人说。当他走到门口时,突然回过身,和呼延云使劲握了一下手,才又转身离去。

呼延云朝着走在最后面的那个警察喊了一声——

“田颖!”

田颖慢慢地回过头。

“你留一下,我还有点事,要找你说。”呼延云说。

第十五章推理

田颖在靠墙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灰色的墙壁似乎被雨浇得有些渗水,浮现出一道道不规则的裂缝,在灯光的照耀下,仿佛是田颖的身体裂解并不断地延长。

楚天瑛先去到外屋,把大门关严,然后掀起内外屋之间的布帘,似乎是要让田颖看清楚,花房里除了呼延云、林凤冲、马海伟和他自己以外,并没有其他人。

“什么事?”她问。

苍白而美丽的脸庞毫无表情。

呼延云说:“田颖,这里坐的,也许并不都是你的朋友,但是我可以保证,都是你可以信任的、对你没有丝毫敌意的人。所以,我希望你能对我们讲实话,我已经向林处保证过,你所讲的都不会作为刑事证据,更不会对你的所作所为提起诉讼,我们纯粹是想得到你亲口的证实。”

“说什么实话?证实什么?”田颖一脸困惑的样子,然而嘴角还是掩饰不住微微的抽搐。

花房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他们在等待着她开口说话,她却在等待着他们挑起幕布。

看着田颖坚不吐实的样子,林凤冲有些生气了说道:“你是不是真以为能把你做过的事情瞒一辈子?是呼延云再三请求,我才同意给你这个机会的!”

“是啊田颖,呼延云看了好几天的天气和水文预报,才选择今天找你谈话的。”楚天瑛也很恳切地说。

田颖的神情再次恢复了冷漠:“你们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林凤冲对着呼延云,把手一摊。

呼延云望着田颖,田颖也毫无惧色地看着他。

“好吧!”呼延云下定了决心,“《乌盆记》这个案子看似告破了,但是有两个事情迄今还没有答案:第一,谁给翟朗写的匿名信?第二,老马的乌盆到底怎么来的?这两个问题看似随着翟运父子的被捕,已经变得不再重要,但是细细一想就可以明白,这两件事是后来发生的一切的肇始,甚至可以说,看似翟运策划了对杨馆长和赵大的谋杀,但其实他也不过是个傀儡,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在一个幕后操纵者的操纵之下完成的。只是这个操纵者极其高明,她只摁下了启动键就置身事外,冷静地看着事情朝着她预想的轨道发展,并无可挽回地滑向最终的深渊。

“当然,除了这两件事之外,还有一件看似和本案毫无关系的事情,那就是芊芊去哪里了?这个若隐若现的女毒贩,难道真的在本案中只是个打酱油的?还是具有特殊的作用。起初我曾经把上述三件事糅合在其他案情中一起思考,却越想越觉得混乱,不得不全部剥离开来。于是我渐渐发现,其他案情是翟运父子所为,而这三件事,都是同一个人出于同一个目的的精心策划。

“那么,我来说说我的推理:先说……先说那封匿名信吧,因为它最简单。有个人给翟朗写了封匿名信,说三年前赵大的同伙李树三杀了翟运,把他烧制成乌盆,这封信的作者应该符合如下两个条件:第一是目睹了当时的凶案,第二是希望翟朗杀死翟运,但是上述条件(第一组条件)的成立,是建立在一个前提基础上的,那就是,赵大是匿名信的作者。那假如赵大不是匿名信的作者呢?第一个条件依然成立,第二个条件就要换成:作者希望挑拨翟运和赵大自相残杀(第二组条件)。

“翟朗愣一点儿,但并不是没有脑子,再没有脑子,也不会因为甲说乙和你有杀父之仇,就毫不犹豫地杀掉乙,何况是一封匿名信。所以,这封信的作者其实是希望翟朗拿着信,在调查中让赵大和翟运互相怀疑并内讧。按照第二组条件,世界上只有一个人符合,那就是你田颖,你目睹了当时的案件,并希望翟运和赵大自相残杀。

“且慢,下这样的结论,必须多一些证据来支持。那么,我们再来研究一下第二组条件,就会产生一个问题:按照这封信字面上的意思,其作用只能让翟朗去杀翟运,凭什么能挑拨翟运和赵大自相残杀呢?当然,翟运看到这封信,势必会怀疑到是赵大所写,赵大却不一定了。设想一下,假如真的是李树三和赵大杀死了翟运,赵大看到这封信会怎么想,恐怕一定会想,有人要找我和李树三的麻烦了,但他绝对不会想是李树三写的吧——但是,由于真实情况是他和翟运杀死了李树三,所以,赵大看到信难免会想:这件事,只有翟运和田颖两个人知道,翟运当时把自己的所有证件都烧了,田颖不可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那么这封信怎么会寄到翟朗手里?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翟运一直怕自己的身份暴露,想杀我灭口,又不敢直接给他儿子写信说自己还活着,怕警察按‘信’索骥找上门来,所以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封匿名信,让他的儿子拿着信来找到他,再合谋一起对付我。”

除了田颖,屋子里的其他人听了这番推理,都连连点头。

不过,楚天瑛也有疑问:“那么,写信的人凭什么断定翟朗不会拿着信去报警呢?”

“不是断定翟朗不会去报警,而是不怕翟朗去报警。”呼延云说,“对于写信的人而言,目的只是让赵大和翟运一起完蛋,所以即便翟朗拿着信报警了,结果不同样是赵大和翟运倒霉吗?无非是少些坐山观虎斗的‘乐趣’罢了。”

楚天瑛赞同地“嗯”了一声。

“所以,写这封匿名信的作者,必须还符合第三个条件,那就是——她知道李树三就是翟运。”呼延云继续说道,“按照田颖自己的讲述,她目击过赵大和李树三杀死翟运,那么她怎么知道死的其实是李树三呢?这里就必须要提到一个十分关键的节点了,诸位还记不记得,翟朗在图书馆对杨馆长和小郭讲过,他前一阵子曾经打电话给渔阳县公安局请求查找他父亲的下落,并传真过去了他父亲的唯一一张照片,由于材料太少,后来公安局没再帮他找了,而我敢肯定的一点是——接到传真的人,正是刚刚当上见习警察的田颖。

“田颖接到传真,大吃一惊,因为她三年来一直以为和赵大狼狈为奸的人真的是李树三呢,于是一个大胆的复仇计划立刻在心中形成了。这个计划简单极了,就是模仿赵大的笔迹给翟朗写一封匿名信,让他有所动作,不管什么动作都行!田颖曾经委身于赵大,很清楚他和翟运之间互相利用,而又互不信任的关系,所以,就像不得不困在瓦盆里的两只蟋蟀,看似同悲欢共命运,小小一根草棍的挑逗,也能让它们斗个你死我活。

“田颖本来做好了坐山观虎斗的准备,可惜过了一阵子,一直没有发现翟朗的动静。她有些着急了,复仇的火焰一旦燃烧,断不能自己扑灭,她于是决定亲自动手了。”

说到这里,呼延云对马海伟说:“老马,现在,你可以把那一晚在花房里发生了什么,再和我们讲一遍吗——不用从开头讲,就讲你从噩梦中醒来之后的事情吧!”

马海伟点了点头说:“那天夜里,我一直被《乌盆记》的唱腔困扰着,噩梦连连,等我醒来的时候,好久好久都不知道纯粹是做梦呢,还是真的有个冤魂进我梦里来让我帮他申冤了。我想,只有一个办法能证明刚才的梦是真是假,就是朝床底下看一眼,是不是真的有一个乌盆。”

马海伟一边说,一边走到床前,“呼啦”一下掀起了垂下的床单,露出了被灯光涌入的床底。

“我当时从床上伏下半个身子,掀开床单,用手机照着亮往里面看——里面什么都没有。然而当我抬起头时,手机的光芒照到了前方的黑暗中,有一双脚。

“那双脚上穿着黑色的雨靴,雨靴的边沿积起了一圈水泊,也许是光线的原因,看上去跟一双刚刚砍下犹在流血的脚似的,吓得我一哆嗦,手机‘啪’地摔在地上,倒扣住了光芒,屋子里顿时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马海伟喘了一口粗气,好像还在回味当时那种惊悚和离奇的感受,“说起来我也曾经是个警察,就数那天晚上最是没种,吓得我居然就那么上半身趴在床上,下半身瘫在地上,跟从电视机里爬出一半的贞子似的。好久好久,我一口气也不敢喘,我感觉得到,对面那双脚也一动不动。

“很久很久,传来一个声音,声音十分诡异,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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