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它呢,”我安慰覃瓶儿,“这世间存在很多不为人知的怪事。比如说这只绣花鞋……”
我举手一看,手里哪还有绣花鞋的影子?
我愣住了,伸手到两个裤子荷包里一通乱摸,暗道我先前是不是把那只绣花鞋放在荷包里了?短短几秒钟,这个微渺的希望就彻底落空——首先,我的裤子荷包根本装不下那只绣花鞋,其次,我的裤子荷包早就通了个大洞,什么东西都掉得差不多了。
我仍怀侥幸,又伸手到衬衣口袋去摸,除了打火机的盖子挂住口袋里的线头没有掉落之外,连那半包香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只绣花鞋不见了!!
我懊悔得真想扇自己两耳光,这只绣花鞋可能是寻找覃城的关键!
覃瓶儿见我神色不对,急得似乎屁股都要冒烟,安慰我说:“别急,那不过就是一只老旧的绣花鞋嘛,丢就丢了,没什么大不了……”
“没什么大不了?妹,你吃根灯草,说得轻巧哟,那只绣花鞋极有可能是找到覃城的线索……”我边拿着手电在地上乱扫,边把我拿到这只绣花鞋后产生的一系列猜测断断续续告诉给覃瓶儿。覃瓶儿听完也急了,“你确定你跳下来后手里还拿着它吗?”
“嗯!”
“那是不是掉在上面那座吊脚楼里了呢?”
第十六章 天书(2)
我想起来了,当时我一夫当关骑在那挑梁上,胯下的剧痛让我几乎迷失心智,绣花鞋很有可能就是在那里脱手的。“我上去找找!”我疾步想走,覃瓶儿一把拖住我,“先别忙。让我看看你的脚……嗯?你怎么打着赤脚?你的鞋呢?”
我苦笑一下,“刚才从上面梭下来弄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还是先去找那只绣花鞋吧!”
“不行。”覃瓶儿断然说道,“把脚抬起来……”
疼痛和伤悲一样,不被勾起是感觉不出来的。我急也不是,不急也不是,期期艾艾地说:“……我的脚比较不好闻,就不用参观了吧?”随即把手电光照向别处,想分散覃瓶儿的注意力。
覃瓶儿很霸道,抢过手电抱起我的脚一看,啧啧两声,“还说没什么大不了,这脚快变成红烧猪蹄了……别动!”覃瓶儿从身上撕下一块布襟,先揩掉我脚上混着血痂的泥沙,重新扯下两条布襟把我的双脚缠得结结实实,“唉!现在没多的鞋子,暂时只能这样了,你自己走路慢一点!”覃瓶儿的语气虽然很平淡,其中包含的深情让我真真切切觉得——疼痛算个鸟。刚刚她把我双脚抱在怀里,温润的小手一阵揉捏,给我一种很舒服很惬意的感觉,小腹不由自主涌起一股热流,几次都想伸出大脚拇指去拱一拱……打住,再想下去该用“春情泛滥”这个词儿来形容了,流氓!
我这双近视眼看覃瓶儿虽然很模糊,她的脸也产生很严重的虚影,但我还是能体会出她那种爱怜的表情。
办正事要紧。“行了,”我立起身,“我们赶紧去找那只绣花鞋吧!”
“让花儿去吧,那只绣花鞋是它刨出来的,它的嗅觉又很灵敏,在黑暗中找东西比你我强得多……”覃瓶儿拉着我的胳膊说,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我一拍脑袋,暗骂自己真的昏头了,现成的帮手怎么就没想到呢?我摸着花儿的头,亲切地说:“伙计,你动作麻利,上去找找那只绣花鞋,行不?”花儿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却似乎听懂了我的话,仰头望了一眼黑漆漆的半空,摇摇尾巴,顺着下来的那条石梯街道几个腾挪,溶进黑暗。
虽有手电的亮光,我却与一个瞎子差不多。抬头看看头顶,除了感觉一种深沉的黑暗,我看不见其它任何东西,只能想像上面肯定不是天空,我们肯定是被盖在一口“大铁锅”之内。
“瓶儿,那个坟堆怎么突然就塌了呢?”我到此时才想起,这个问题我已问了一遍,只是当时只顾惊诧地底的吊脚楼群,以及满脑子乱七八糟对整个事件的联想,居然把这个问题忽略了。
“我见你拿着那只绣花鞋在断碑和夫妻杉之间来回走,眉毛皱着一团,知道你在思考问题,就没敢打扰你。其实当时我看见那只绣花鞋,也觉得匪夷所思,所以想去看看那块石碑上有没有什么标记之类的东西,结果我的手轻轻一推那石碑,地底突然一阵晃动,紧接着就塌了,幸亏我反应快,及时抓住花儿的后腿……”
“……?”我张口结舌,默默回想半天,迟疑地说:“难道……那块断碑还是开启地底世界的机关?难道还非得你亲自开启?我也踹过一脚,怎么没事儿?”
“是不是机关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才能开启也不知道。我更愿意相信这是命运的安排……”覃瓶儿幽幽地说。
可不是吗?我捡到那只绣花鞋,想到“48”那个数字,隐隐觉得抓住了一条很重要的线索,后来又确定夫妻杉到坟堆的石碑前刚好四丈八尺,暗合“48”这个数字,并猜测绣花鞋是墨氏夫人留下的标记,目的是让后人——这个后人极有可能就是我和覃瓶儿——按图索骥找到覃城。而当我想明白这一点,正不知去何处寻找另一只绣花鞋时,覃瓶儿无巧不巧去推那块石碑,结果产生地陷,我救之不及,覃瓶儿和花儿掉进窟窿,我当时想都没想,毫不犹豫跟着跳了进来,结果发现地底居然还有这样一个世界……这一切,不是命运的安排又是什么?
这么一想,我倒很兴奋起来。既然是命运的安排,我们千方百计要找的覃城墓葬极有可能就隐藏在地底的吊脚楼群之中,至少,能来到这里,我们离那千呼万唤死不出来的覃城就更近了一步。
“要是安叔和鸟鸟知道我们失踪了,不知道他们会急成什么样子?”覃瓶儿忽然转移话话题,幽幽地说。
“唉!管它呢,我原来还不知道满鸟鸟赌瘾那么大,这伙计现在还在睡大觉,哪管我们的死活,回去一定要骂得他狗血淋头……至于寄爷,唉……”我不想再说下去,我心里对他越来越失望,为了学习向老汉的觋术,话都不跟我说一句,居然学小姑娘玩起失踪,指望他帮我找到覃城……哼!
“不提那两个伙计了,我就不信除了张屠夫,我要吃活毛猪……”我气鼓鼓地说。
“鹰鹰,我发现你有个缺点,就是情格太情绪化。鸟鸟怎么知道我们遇到这种事呢?而安叔,虽然从他给巧哥家嫂子接生后,就没跟我们说过一句话,现在也不见影子,我想他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我不相信他会抛下我们不管……”
这应该是覃瓶儿第一次直言不讳地指出我的缺点。这句话有两层含义,第一是表示覃瓶儿与我逐渐亲密无间,第二层意思就是我一直在不知不觉“日绝”打击满鸟鸟。
难道真是我做过火了吗?
覃瓶儿见我沉默不语,在黑暗中吃吃一笑,略显羞怯地说:“你和满鸟鸟的名字真有意思……”
我闻言一愣,“怎么有意思?”
“你叫满鹰鹰,他叫满鸟鸟,说去说来都是能飞的,但……‘鹰’字下面是‘鸟’字……这不意味着你一直骑着他么?而且……而且……这‘鸟’字实在是太……”饶是覃瓶儿近段时间变得豪迈、大胆了很多,但说到“下面”和“鸟”字时,语气娇柔得几乎能一把捏出水。
我愕然,这个问题我倒是从来没想过。我悻悻地说:“这可不是我的错,怪他自己字写像鸡刨……”接下来我麻着胆子把“满鸟鸟”这外绰号的来历告诉给了覃瓶儿。覃瓶儿听完噗嗤笑了,“当初第一次听你叫这个绰号时,我就觉得这个‘鸟’字大有来历,也肯定不是什么好话,想不到果然如此。”
“算了,我们不再扯他。”现在不是讨论这些淡不拉扯的事情的时候,所以我赶紧转移话题,“瓶儿,你说你好像来过这里,那你认识牌匾上那几个莫名其妙的大字吗?”
“你都不认识,我怎么会认得呢?”覃瓶儿这句话让我有一种小小的成就感。
“那……你眼神好,那座石牌坊后面是什么?”
覃瓶儿接过手电,踮着脚尖向墙内扫了几遍,说:“好像也是一座吊脚楼,距离较远,手电光线不足,我看得也不太清楚,不过,感觉这座吊脚楼很大很怪……”
“怎么个怪法?”
“那楼看上去完全是黑色的!”
黑楼?我徒劳地睁大眼睛去看那所谓的黑色吊脚楼,得到的映像是:岂止是黑色的楼,在我的眼里完全是一个黑色的世界……狗日的近视!
“花儿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它不会有事吧?”覃瓶儿很焦急地说。
真的,花儿怎么还没动静?那石梯街道又不长,按它的敏捷程度,即使找不到那只绣花鞋,也应该及时回来找我交差嘛。
我忽然想起花儿自从掉进这里就从没叫过,以及我吩咐它去找绣花鞋时眼里流露出的犹豫神色,脑子霎时就响了,心里开始咚咚呛敲锣打鼓——花儿不会遭遇不测吧?
“花儿……花儿……”我大喊几声,往那条石梯街道跑过去,打算去接应花儿。谁知刚跑几步,脚下一空,我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手电扔出去米把远,光线一下子暗淡了许多。我顾不得膝盖火辣辣疼痛,爬过去捡起手电回身一照,发现我刚刚踩空的地方是一条深两尺宽一尺的石砌檐沟。妈那个巴子,来的时候怎么没发现?
我此时无暇多想,用昏黄的手电光一扫,模糊瞥见沟底有几截弯弯拐拐的黑色枯枝,心里一喜,天无绝人之路,正好可以做几支火把,要不然手电电池用完,不光是我,连覃瓶儿也会变成睁眼瞎!
噫?这枯枝怎么这么软这么冰凉?这个疑问只在我脑海停留了零点零一秒钟不到,我手一挥,下意识想在檐沟上磕掉灰尘,哪知那软而凉的枯枝几声闷响断成几截……
第十七章 脆蛇(1)
我到此时仍没引起警觉。
我暗自骂娘,妈那个巴子的,人背时,喝口凉水都塞牙,想不到几截枯枝都敢落井下石欺负老子,我打你妈一锤……我嘀嘀咕咕丢掉手中小半截枯枝,去沟底捡另一根更粗更长的枯枝。
“鹰!小心……”覃瓶儿在背后大呼一声,“蛇!”
我脑海一炸,胯下两颗蛋蛋一抽,悚然回头,眯着眼,“哪里……哪里……?”
“在你手上……”我看见覃瓶儿模糊的身影在冲我指手划脚吼道。
覃瓶儿的叫声让我终于意识到手上的冰凉和绵软。我吓得妈呀一声,急用手电一照,只见一条粗大的、通体青黑的蛇儿被我捏在手里!!也许是我命不该绝,我居然无巧不巧握在那蛇“七寸”位置,而那蛇一时挣脱不得,正张开大口,露出两排尖利森白的牙齿,艰难扭头想一口蛟住我的手腕,前端分叉的的信子一伸一缩,几乎只差零点零零零一毫米就要触及我的皮肤。由于近视产生虚影,那蛇的牙齿和信子比实际大小要大许多,边缘模糊,就像隔着一层毛玻璃那样显得轮廓不清……尽管如此,我还是深深体会到那蛇狰狞的面孔!
“还不快扔掉……”覃瓶儿见我呆头呆脑看着那条蛇,又大呼一声。
我如梦初醒,本想把那蛇扔得远远的,谁知手已软得没力气,一松,那蛇就直直掉在我的脚边——这种情形可以用四句土话来形容:年老体质衰,屙尿打湿鞋,本想屙远点,越屙越拢来。当然,这个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谁知更让我震骇的事情发生了,那蛇掉在地上,扑扑几声闷响,绵软滑腻的蛇身竟然齐崭崭断成五截,散落一地。这个情形可以用一个很形象的例子来诠释:冬天里长长的冰棱高高落下摔在地上的那种视觉盛宴。
我像一只被开水烫了一下的青蛙猛然一跳,蹦到覃瓶儿身边,紧紧搂住她的腰,脑袋几乎深深拱进她怀里。覃瓶儿倒很镇定,也不在意我是不是在趁机揩油,抱着我侧转身,就像蓝球场上护球那样护着我,同时接过手电,眼睛紧紧盯着地上那几截断蛇。默默呆了一会,覃瓶儿声音颤颤地说:“那断蛇……在动……”
在动?那蛇像冰棱一样脆弱,断成几截居然还能动?
我惊疑地侧头一看,地上那几截断蛇像几根熏黑的熏腊肠,正在缓缓蠕动,并且正在缓缓向其中一截靠近,而那一截,正是蛇的脑袋!随着断蛇的蠕动,地上留下一条弯弯曲曲浅浅的血痕……
我和覃瓶儿看得目瞪口呆,这到底是一种什么蛇?不但十分脆弱,摔在地上就能断成几截,而且居然死而不僵,每截仍像活体,看这趋势,难道它们还能再次成为一条完整的蛇?
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答案。那几截断蛇以蛇头为目标,一拱一拱蠕动一会,很快就变成首尾相接连成一个整体。更耸人听闻的是,每截断蛇都似乎清楚自己的位置,次序井然,丝毫不乱,蛇尾巴绝不会插队到前面,蛇身中间那几断也绝不会谦让,依次排成一个队列……
当然,很多细节都是覃瓶儿告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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