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墨氏夫人是唐崖土家人最尊敬的人,哪个会丧尽天良来盗她老人家的墓?据说她老人家生前一直很勤俭,十分体察下人,对丫环、婢女宽容和善。按我们当地的说法,如果有盗墓贼破坏这样的人的坟墓,必会遭到天谴,得不到好死。再说,覃氏子孙虽大部分已经在改土归流时期迁出唐崖,毕竟还有少数仍留在唐崖,即使没有覃姓子孙的看护,就是我们这些外姓人也会千方百计保护好,不让盗墓贼来挖掘破坏。”
我见陈老饱经风霜的脸上神情肃穆,说得毅然决然,暗自点头。
不过,我此时心里又产生一个古怪的想法,为何唯独墨氏夫人墓的碑上有详细的碑文?就因为她是一女姓?难道当时的女性在土司王朝地位十分低下,墓中根本没有昂贵的陪葬品?但是从陈老的口中得知,她当时在土家人心目中的地位甚至超过其夫君武略将军覃城,按道理来说,这样一个圣母级人物,死后陪葬品应该很多,埋葬位置也应该十分隐避才对,怎么会像眼前这样树碑刻文,十分醒目?
除了桓侯庙让我觉得古怪之外,这又是一个让我心里疑窦丛生的地方。当然,还有所有坟头都无一例外朝向朱雀山也让我莫名产生一些其它联想。同样,墨氏夫人墓的坟头也正对着东面的朱雀山。
“走,我们再到玄武山去看最后一个著名景点——夫妻杉。”陈老说。
夫妻杉在玄武山顶,我们顺着弯弯曲曲的石板路很快就来到夫妻杉前。印入眼帘的是两棵并排而立的杉树,树很高,挺拔苍翠,每棵树看样子需要四人合抱才能围拢过来。“这两棵杉树相传是墨氏夫人于明朝天启年间亲手所栽,至今已有三百八十多年。其树高四十四米,冠幅达二百二十五平方米,两树枝干连理,如夫妻携手,相亲相爱,因此被后人称为夫妻杉。夫妻杉成了唐崖土司夫荣妻贵的象【炫|书|网】征,也反映出田氏对夫君覃鼎的一往情深。”陈老指着夫妻杉介绍说。
看着眼前高大挺拔的夫妻杉,我心里又产生新的古怪感觉:血魂碑牵扯到土家祖先廪君与一个女人的爱欲情仇,夫妻杉昭显着墨氏夫人与土司王覃城的忠贞爱情,而作为几千年后一个普通土家子孙,我,满鹰鹰,居然因为一块血魂碑、四句偈语、一个“土”字,与一个不明身世的混血儿美女扯上关系,而且还产生了隐隐约约的情愫,那……这三对男女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呢?
此时,天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天地间变得幽暗清冷。烟雨朦胧中,我站在玄武山顶,打量着历历在目的土司皇城遗迹,搜寻着若隐若现的残垣断壁,凝视着遍布玄武山上大大小小的坟堆,感觉眼前的一切就象一幅定格的历史画面,让我感受到的只是几个蒙太奇的片断,“欲解血魂,宜寻覃城”的初衷根本无迹可寻,对我满腔的疑问也不能作任何解答。
青山隐隐,绿水淙淙,似乎在告诉我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说。
“四人帮”相互看了一眼,苦笑一下,心意相通,都意识到我们来土司皇城之前的想法过于乐观了。花儿这伙计此时不晓得跑哪去交朋谈友去了,踪影不见。
陈老见我们几个人脸上的表情有异,奇怪地问道:“你们到土司皇城来恐怕不仅仅是来旅游的吧?还有其它事吗?”不等我们回答,陈老接着热情地说:“这样,现在雨也越下越大,几位如果不嫌弃,到我家里去坐坐吧,看看我能不能帮到你们,你们不是说这覃姑娘是来这认祖归宗的吗?你们仔细摆摆,说不定我能为你们提供些线索。行不?”
第六章 柳暗花明吊脚楼(2)
我和寄爷又相互看一眼,默默点点头,我已打算把血魂碑的相关事情告诉陈老。这个老人长期生活在唐崖,照看着见证土家历史的土司皇城,肚子里的东西肯定不少,说不定真能为我们寻找覃城提供些线索。当然,想从他老人家口中掏出更多东西,不说到血魂碑是不可能的,土家人历来讲究有事说事,不喜欢把事情搞得遮遮掩掩神神秘秘,更不喜欢旁敲侧击,搞得想提供帮助的人云遮雾罩,不明所以。
陈老的家在半坡上,也处于土司皇城遗迹之中。这是一座很别致的木质吊脚楼,里外收拾得很干净,在满目苍翠的群山中显得古朴典雅。老人热情招呼我们上了吊脚楼,我们看见有几把竹制躺椅和一只竹制茶几,同样擦得干干净净,光可照人。老人笑着说:“我这里几乎是一个小型的游客接待室,很多人来土司皇城都喜欢到楼上坐坐,喝茶歇脚。而且这个位置极佳,可以很方便地看清皇城大部分遗迹和下面的唐崖河。”
“那……您家收钱吗?”满鸟鸟问了个很俗的问题。
“呵呵,很多人劝我象【炫|书|网】征性收点钱,我拒绝了,有客人来参观土司皇城,我比什么都高兴,还收钱搞么子?我和老伴日子虽不富裕,倒也过得悠闲自在——哎,我说他妈,啷格还不泡茶呢?皮子又在痒嗦?”陈老突然象个孩子调皮地向楼下喊道。喊声未落,一位白发苍苍身材健硕的老太太提着个土茶罐走上楼来,手里托着个红漆茶盘,茶盘上放着几个洗得干干净净的粗瓷茶杯。老太太放下茶罐和茶盘,白了陈老一眼,嗔怪地说:“这老东西,嚎丧啊?我这不是来了吗?”陈老呵呵一笑,倒了四杯茶放在我们面前,说:“莫看这老太婆长得丑啦吧叽,泡的茶倒是很好喝,你们尝尝!”
我们向陈老太太道了谢,老太太下楼忙去了。
喝了几口清香浓郁的茶,寄爷掏出草烟,恭恭敬敬递给陈老一匹,“您家先把烟点起,我们确实有件为难事需要请教您家,事情是这样的……”寄爷把血魂碑的事和覃瓶儿的身世原原本本对陈老说了一遍。
陈老听完,看表情就知道他内心震惊不已,看了覃瓶儿好一会才说:“那血魂碑呢?给我看看。”我连忙从背包里掏出血魂碑递给陈老。
陈老接过血魂碑,后仰着头好一番查看,最后说:“这个东西应该像你们猜测的那样,是我们土家祖先廪君他老人家的东西,这两幅图案也确实是反映他老人家是啷格当上当时的部落君长的。依我看,这上面两个小孔中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血魂碑本身可能只是一件器具,类似盒子的功能……”——这个猜测与我们的想法一致。
“依您家看,这块血魂碑到底是什么材质呢?”我恭敬地问道。
“黑陶。”陈老不假思索地说。
“黑陶?”我们大喜,本来已经作好得不到准确答案的心理准备,没想到陈老十分肯定地说出血魂碑的材质是黑陶,短短两个字就解开一个萦绕在我们心头很久的谜团,这倒是一桩意外的惊喜。
寄爷一拍大腿,脚踩得楼板嗵嗵直响,“砍脑壳的哟,我当时啷格没想到这东西是用黑陶做的呢?我想起来了,有老班子说过,廪君当年那艘能浮在水上的土船也是用泥陶做的。”
“没错,”陈老点点头,“廪君那个时代,先后出现了制作黑陶和彩陶的技术,这已经被很多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证实过,而且制作水平也十分完善和高超,因此这块血魂碑也应该是用黑陶做的。廪君当年做的土船猜想起来确实是泥陶没错,只是啷格只有他老人家掌握了这门技术,而其它人造不出陶船,恐怕就是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谜了。”
怪不得血魂碑不轻不重,不冷不热,原来居然是泥陶。我脸有些发烧,平常自以为罐了很多墨水,最终发现居然还没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了解得多。
老人何等精明,见我斯文儒雅,面皮白净,晓得我是读书人,见我窘态百出,笑着说:“你们不晓得是正常的,你们现在哪还用泥陶做的东西嘛。我就不同了,你们看,我这个土茶罐,不就是一个陶罐吗?哈哈……”老人爽朗地笑起来。
老人笑了一阵,继续说道:“至于你们遇到的一系列怪事,像什么六月初六的怪梦、清和大师的偈语、这个哥儿额头上的土字、覃姑娘的身世、安乐洞中的十六煞、巨蟒口吐血魂碑、那个与你们对话的阴魂、七星连珠天然风水局等,这些谜中谜案中案我也说不出清楚,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老人见我们神情开始萎顿,故意卖了个关子。
“可以肯定什么?”覃瓶儿果然上钩。
陈老指着我说:“这个哥儿猜测出‘欲解血魂,宜寻覃城’这八个字应该是正确的……”
“真的?为什么?”我精神一振。
陈老呵呵笑着说:“你们都知道廪君他老人家死后变成白虎的事吧?你们知道这个传说是啷格起源的吗?”
我们一起摇摇头,急切地盯着陈老,等着他说出下文。“据老班子讲,廪君死后魂魄化为白虎,还是一个姓覃的人最先发现的。当初这个‘覃’字左边还有个‘日’字旁,也就是现在的‘覃’原来是‘曋’,后来不知啷格演变成了‘覃’字。最初的曋氏居住在武落钟离山的黑穴,与廪君巴务相是同一个时代的家族,并且极有可能他们来自同一土著部落,两姓人家应该非常熟悉,而唐崖土司覃姓人家正是从武落钟离山迁徙而来,所以廪君留下‘欲解血魂,宜寻覃城’这八个字并不是空穴来风,是有一定历史依据的。只是,我想不明白是廪君老人家啷格要用这种非常隐晦的方式留下这八个字,而不是明明白白直接告诉后人呢?”陈老娓娓道出谜底,同时提出一个我们也极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终于得知血魂碑的确可以从土司王覃城那里打听到它的来历,我兴奋不已,急切地问道:“您家说这八个字确实是廪君他老人家所留,而且也说清楚了廪君与覃姓人家的关系,但是他怎么知道覃姓人家的后人中一定有个叫覃城的人?莫非他老人家有先知先觉的能力?”
“呵呵,”陈老吐了口烟,笑道:“这事儿可能没你说的那么玄乎。你们都知道我们土家人没有自己的文字,所以无法使用文字记载土家历史,很多往事都是一代又一代土家人口耳相传,才保留了一些历史片断,而且这些历史片断除了不翔实之外,也并不一定准确。廪君死后变白虎这事儿就是如此,按我们现在的理解来看,人死怎么变白虎呢?但是历史上只有‘廪君死,魂魄世为白虎,巴氏以虎饮人血,遂以人祠焉。’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给后人留下了许多困惑。至于廪君究竟是怎么死的,死前安排了什么后事,早已无从得知,据我的猜想,廪君死之前可能给当时的覃姓人家留下了遗言,指示他们把血魂碑的秘密一代一代往下传,廪君当时为部落君长,说的话自然一言九鼎,覃姓人家肯定会依言办事。至于为什么传到覃城为止,这个问题说不清楚,而且你们想过没有,‘覃城’这两个字或许不是指覃城这个人,而是指覃姓人家的城池呢?又或许是覃城的上一代为了突出‘覃姓人家的城池’这层含义而特意将自己的儿子取名为‘覃城’呢?”
这个想法我们从来没猜测过,乍一听陈老说出来,几个人呆若木鸡,你看我我看你,说不出话来。我们本来认为极其玄乎的事情,被陈老一这分析,倒真有几分真实的味道。
“这样吧,我带你们去找向老汉!估计他老人家晓得血魂碑的事……”陈老看看目瞪口呆的我们,提议说。
第七章 最后一个梯玛(1)
“向老汉?向老汉是谁?”我听陈老恭称向老汉为“他老人家”,既惊讶又好奇。
“哦,向老汉是唐崖当地最后一个梯玛,今年已经九十八岁了,眼不花耳不聋,身体健康得很,一顿要‘歹’三碗白饭,一钵合渣,肚子里的故事三天三夜也摆不完,而且很有些手段,外人看了根本不知道他是啷格做到的,是个极有本事、极受当地人尊敬的人,说不定血魂碑这件事,能通过他与神灵通通信,掏出些东西,也免得你们东奔西走,胡乱瞎闯了。”
我和寄爷面面相觑。尽管寄爷曾经猜测过安乐洞中的各种“煞”是梯玛所施的觋术,但我们怎么也想不到在深山密林的唐崖河畔居然还有一个活生生的、传说中非常神秘的“梯码”,而且是一位如此高龄的梯玛,如果真能得到他的帮助,我们心中许多疑团不是可以迎刃而解吗?至少我们可以从他那里了解到“廪君巴务相”最详细的情况,因为,“梯玛”就是用说唱形式传承土家历史的人!
寄爷、满鸟鸟和覃瓶儿也是同样的心思,猛地站起来,连声催促陈老带我们去见那个九十八岁的“梯玛”。陈老正欲起身,陈老太太上楼笑着说:“老家伙火烧屁股了?这几位客人逛了半天,肚子肯定已在唱空城计了,你老家伙的死活我可以不管,客人的身体不能不顾。我烧了些粗茶淡饭,请客人们将就吃些,吃完再去找向老汉吧……死老头子,胃痛起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