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文件包括了从基地财务官计算机里下来的全部文档,其中有两封信——三页纸——打了星标。行动副局长能说口流利的阿拉伯口语,但读文件总更困难些,所以他得反复参照译本。
他读了两名与会情报官联合准备的古兰经协会的报告,不过内容没引起他注意。对他来说,显然引用先知那夜的神迹之旅al…Isra肯定是什么重要项目的代号。
现在这项目在美国情报系统里要有个内部的名字。不能是al…Isra,直接用那个会让别人知道他们在找什么。他开始用文件密码系统选代号,无论选出来的是什么,将来他和他的同事们都会用它来称呼基地的这个项目。
代号是由计算机通过所谓的随机选择产生,这样完全不会暴露实际目标。CIA当月的命名是用鱼的名字。计算机选出的是黄貂鱼,所以该项目被定为“黄貂鱼项目”。
文件的最后一页是周六晚加上的,内容简短扼要,出自六位负责人中不爱废话的国家情报局长之手。显然米德堡出来的文件直接送到了国家安全委员会委员史蒂夫·哈德利、国家情报局局长,和白宫。马雷克·古米尼想得出总统办公室里彻夜的灯火通明。
最后这页纸是国家情报局的标头。用大写字母写道:
AL…ISRA是什么
核、生、化,
还是常规?查出何事、何时、何地。
时间:现时开始
约束条件:无
权力:绝对
约翰·内格罗蓬特
纸上字迹潦草。美国有十九个情报收集整理机构。而马雷克·古米尼手里的信已授予他凌驾它们之上的权力。他回看一下纸头。是写给他本人的。这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一个年轻GS15站在门口送来另一批文件。所谓GS(general service)只是个薪级表上的级别,15意味着资历很低。古米尼给了年轻人一个鼓励的微笑,显然他以前还从未上来过这里。古米尼在记录簿上签字确认收件,然后静待年轻人离开,房间里又只剩下他自己。
新文件是米德堡同僚送来的。内容是两位古兰经专家回华盛顿途中在车上交谈的抄本。其中一名专家是英国人。最后一行上,米德堡的人用红笔打上下划线并用问号括了起来。
在中东时,马雷克·古米尼跟英国人打过很多交道,而且不像他那些在伊拉克折腾了三年的同事,他并没骄傲到不承认在吉卜林所谓的这场“伟大游戏”中,CIA最亲密的盟友是个知识库,关于约旦河到兴都库什山之间的穷山恶水,他们拥有大量的隐知秘闻。
一个半世纪了,无论军人还是旧帝国的管理者,抑或古怪的探险家,总之英国人踏遍了那块地区的沙漠、山路、羊肠小道,而现在那里已经成了智能定时炸弹的世界。
英国人给CIA的外号是“表弟”或“公司”,美国人给伦敦秘密情报局的外号是“朋友”或“商号”。对马雷克·古米尼,那些朋友中有一位曾和自己共度过美好或不怎么美好的时光,两人当外勤特工时也一起挨过危险时刻。现在自己被钉在兰利的办公桌边,史蒂夫·希尔也已从野外调回来被提拔为Vauxhall Cross“商号”总部里的中东主管。
古米尼断定谈一谈是有益无害的,这不会有什么安全问题。他明白,自己手上有的,这个英国人应该也有。他们也会从白沙瓦把那个笔记本电脑上的东西传到切尔滕纳姆的监听解密部门。他们也会抠出笔记本里的东西,把内容打印出来。他们也会分析那包含代号词汇的奇怪的古兰经引文。
马雷克·古米尼有而伦敦可能没有的是那位英国学者回马里兰路上在车里说的一句奇怪评论。他用办公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数字。中心总机只拿到了一个数字,不过现在电话技术已经可以让高层主管可以通过自己卫星电话上的快速拨号更快地连上线。
伦敦郊外萨里县一个普通上班族的家里,电话响了。现在兰利是早八点,而伦敦是下午一点,一家人正坐在一起烤牛肉吃午餐。电话响了三声,有人答话了。史蒂夫·希尔打过了高尔夫,正在享受他的烤牛肉。
“Hello?”
“史蒂夫?是我,马雷克。”
“老伙计,你在哪儿?有空来这儿?”
“不是,我在办公室。说话安全么?”
“嗯,等会儿。”电话里传来,“亲爱的,拿着肉。”电话挂断了。
下一通电话里,英国传来的声音有点小,但是这次无法被截听了。
“我想你是得到什么消息了?”希尔问。
“揭我老底了,”古米尼承认了,“我猜白沙瓦出来的东西,我的跟你的一样多?”
“我估计是。我昨天看完的,正想着你什么时候来电话呢。”
“史蒂夫,我有些你可能没有的东西。有个伦敦来的访问学者在我们这里。周五晚他偶然说了句话。我得进一步查查。你知道一个叫马丁的人么?”
“马丁什么?”
“不,那是他的姓。在我们这儿的是他兄弟特里·马丁博士。想起来了么?”
史蒂夫·希尔不再开玩笑了。他拿着电话坐下来,凝视着空处。嗯,是啊,他知道马丁兄弟。事情要回到1990…91年的第一次海湾战争,那时他是驻沙特的负责人之一,当时那位学者的哥哥潜入巴格达,以一个卑微花匠的身份在萨达姆的秘密警察眼皮底下活动,传回了独裁政府中一个内线提供的无价情报。“嗯。”他勉强承认了,“怎么了?”
“我觉得我们该谈谈,”美国人说着,“面对面谈谈。我可以飞过去。我这儿有飞机用。”
“你什么时候过来?”
“今晚。我可以在飞机上睡,到伦敦吃早饭。”
“OK,我给你安排到诺斯霍特。”
“哦,对了,史蒂夫,我飞过来的当儿,你能把这个马丁的全套档案弄出来么?见面我再给你解释。”
伦敦以西,去牛津的路上,座落着诺斯霍皇家空军基地。二战后希思罗机场匆匆建造时,它还当过几年伦敦的民用机场。之后,它就又退回了次要位置并最终成了专供私人飞机和公务机的机场。但由于它保留着皇家空军的身份,所以出入航班既安全,又不必通常的繁琐手续。
CIA在兰利附近有自己专门的机场和一架小型喷气式公务机。马雷克·古米尼的全权授权文件保证他搞到了架格鲁曼V型飞机,飞行中他在上面舒舒服服睡了一觉。史蒂夫·希尔就在诺斯霍特等着他。
史蒂夫没带客人去泰晤士河南岸沃克斯街口那座绿色砂岩大厦里的SIS总部,而是将之带到了更安静的克莱夫旅馆,那里距机场不到三十英里,过去是所没人住的私人公寓。他在那里的客房服务部订了间小会议室以备私谈。
史蒂夫看了美国古兰经协会的分析,显然,与切尔滕纳姆的分析一样。他又读起车后谈话的抄本。
“傻透了,”当终点时他这么说道,“另一个阿拉伯学家说的对。这根本不行。不只是方言,而是所有的方面。陌生人、外国人,混不进去的。”
“那么,看‘上面’这意思,你给我出个主意?”
“找个知情的基地人物,盯下去。”希尔说。
“史蒂夫,如果我们对任何一个基地高层的位置有一丁点儿消息,我们都会那么干。可现在,我们手上连个影儿都没有。”
“等待,观察。等什么人再用那个词。”
“我的人现在只能作这样的假设:如果al…Isra是下一个大行动,那么它的目标就是美国。死等一个可能不会发生的奇迹——这可没法安抚华盛顿。另外,基地现在肯定知道我们得到了那个笔记本。很可能他们再也不用这个词了,除非是两人面谈。”
“呃,”希尔说,“我们可以布置在他们能感觉到的地方,布置得到处都是,包围他们。他们就会停止,切断联系,跑路。”
“也许会,也许不会。而我们永远不会知道。我们会继续傻熬,永远不知道黄貂鱼项目是否已经结束。如果没结束呢?如果它还在运作呢?就是我老板那句:核?生?化?常规?何时?何地?你那个马丁真能冒充阿拉伯人混进去他们?他真那么棒?”
“曾经是,”希尔咕哝着递过一份文件,“你自己看吧。”
文件有一英寸厚,是标准的浅黄色马尼拉纸,上面简单写着一个人:上校迈克·马丁。
这个马丁的外祖父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是印度大吉岭的一个茶园主。他在那儿干了件不经之事——他娶了个印度女孩。
英国茶园主的圈子很小,很冷谈,也很傲慢。他们的新娘都是从英伦带出来或是在当地管理官员的女儿们中间去找。
孩子们看过自己外祖父特伦斯·格兰其的照片,高大、面色红润、金色的大胡子,口中叼着烟斗,手提步枪站在一头被打死的老虎旁。他们也见过Indira Boshe小姐的画像,温柔,|炫书ūmdtΧt。còm网|深情,美丽。
茶叶公司没能劝住特伦斯·格兰其,也不想解雇他,那样会把丑事闹大,于是他们把这对青年夫妇打发到了缅甸边境的阿萨姆荒野上。
如果这被当成是惩罚的话,显然它没起什么作用。格兰其和新婚妻子爱上了这种生活,爱上了这沟壑纵横、猎物和猛虎四出的乡野。
1930年,他们在那里生下了苏珊。1943年,战争向着阿萨姆滚滚而来,日军穿过缅甸逼近边境。尽管以特伦斯·格兰其的年轻已经可以不从军,可他还是志愿参军并于1945年穿越伊洛瓦底江时死去了。
照着公司付给寡妇的那一小份抚恤金,Indira Granger只能回到本身的印度圈子里。两年后,麻烦来了;印度为独立而分割。阿里·真纳伊斯兰教的巴基斯坦在北,尼赫鲁以印度教为主的印度在南。难民潮南北汹汹,暴力活动开始了。
格兰其夫人担心女儿的安全,把苏珊送到了前夫的弟弟,海斯莱姆瑞的建筑师萨里处。六个月后,母亲在骚乱中丧生。
苏珊·格兰其十七岁才初次踏上父祖之邦。然后女校一年,法纳姆综合医院护士三年,二十一岁,刚够年龄她就报名成为英国海外航空公司的空中小姐。继承自父亲的蓝眼睛和英国女孩晒成蜜色的皮肤使她有种迷死人的美丽。
由于她有一口流利的印地语,英国海外航空公司把她派到了伦敦…孟买航线上。这条线又长又慢:伦敦…罗马…开罗…巴士拉…巴林…卡拉奇…孟买。没有哪个机务跑完全程,第一批机务人员停留换班的地方是伊拉克南部的巴士拉。1951年,她在那里的俱乐部中结识了石油公司会计师奈杰尔·马丁。1952年,他们结婚了。
过了十年,他们才有了第一个孩子,迈克尔,三年后,又添了次子特里。不过这两个孩子却长的截然不同。
马雷克·古米尼盯着档案上的照片。自然长成而非晒出的黝黑皮肤,黑发,黑眼睛。他意识到这个外祖母的基因隔代遗传到了孙子身上,使他与乔治敦的那位学者弟弟相貌迥异——他弟弟倒是从父亲那里继承了粉红的面孔和姜黄色的头发。
他想起了本·乔立博士的异议。任何有幸打入基地组织的渗透者都必须样子过得去、说话也过得去。古米尼略过他的少年时代继续读下去。
这双兄弟相继进入英国人与伊拉克人混编的学校学习,同时也在向他们的父亲或温柔的保姆法蒂玛学习——法蒂玛是从内地来的,打算攒够了钱就回家去找个年纪相当的年轻人嫁掉。
有一段内容肯定是来自对特里·马丁的访谈,哥哥穿着伊拉克式的白袍在巴格达郊区房前甬道跑着,他父亲的伊拉克朋友笑着叫起来,“奈杰尔,他更像我们的一员啊。”
“更像我们的一员”,“更像我们的一员”,马雷克·古米尼思考起来,本·乔立提出四条有两条搞定了,他相貌行,阿拉伯语也行。经过学习训练,他准能掌握那些祈祷典仪么?
CIA又读了一些。1972年,伊拉克副总统萨达姆·侯赛因开始将包括英伊石油公司在内的外国石油公司国有化。奈杰尔·马丁又挺了三年,1975年举家返回英国,当时迈克十三岁,正准备进黑利伯里的一家高中。马雷克·古米尼要歇一歇喝杯咖啡了。
“你知道,他能行的,”他从休息室回来时说道,“加上足够训练和准备,他真的行。这人现在哪里?”
“除了借来给我们干活儿的两次,他的其他军事生涯都是在伞兵和特种部队里过的。去年,干满二十五年他就退役了。而且,不行,还是行不通。”
“为什么不行,史蒂夫?他拥有一切条件。”
“除了背景!血统,家族脉络,出生地。你不是光去基地组织里当个自杀人弹的青年志愿者,那种底层杂兵。能得到信任靠近那种顶级筹划的人肯定干过好多年。那是送死,马雷克,那绝对是送死。除非……”
他停止瞎想,摇了摇头。
“除非什么?”美国人问。
“没什么,那很不靠谱。”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