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华眸色顿时深沉。
手,缓缓的松了开。
……
卷宗被烛火卷起一个边儿,很快就蔓延开。
容宗瑾手一松,被火烧着的卷宗就落到了下面的火盆里。
如此夏日,本是不用火盆,可此间屋子是两人处理折子卷宗的地方,所阅所写一些废弃的纸张就直接扔到这盆子烧了。
盆子里的灰烬很快就把这份儿卷宗湮灭。
灼灼的火光当中,谢安华和容宗瑾的面色均是深沉。
……………………………………………………
来仪宫。
墙角的时辰已经过了戌时,照着原来的规矩,贵妃娘娘早已经上,,床休息了,可今儿夜里,贵妃娘娘眼中精湛明亮,没有丝毫睡意。
没一会儿,外面有人进来,是香玉。
贵妃容纤染一眼看到,有些忍不住的站起来,“如何?是六百里快骑,还是八百里?”
香玉扯了扯嘴角,却是到底没能说出话来。
容纤染急了,“你说——”
香玉往后退了半步,“大公子没有发出去!”
“为什么?”
容纤染的眼中通红,呼吸也陡然急促。
“……屋子里还有谢家公子……”
香玉的话还没有说完,容纤染已经忽的抬手。
“啪——”
容纤染手边上桌椅上摆着的茶盏就被甩了下来。
剔透的骨玉鎏金镶边,价值千金。
落在地上,激起的碎片甚是还洒着金光。
“什么谢家公子,借口,统统都是借口!”
容纤染大喊,门外的宫婢偷偷的关上房门,站在远处。
容纤染也不管她们,只是转身就去了内室。
身上的薄衫罩在她的身上,挺翘的胸口因为恼怒不住的起伏,面颊上愤怒透出来的红晕,使得整个姣好的面容都隐隐的露出一丝狰狞。
香玉虽有胆怯好,还是靠近了些,
“容大公子身在朝中,定当是为了大局,听说,可能是有人故意……”
香玉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容纤染已经一手拍到了桌上。
丹红的指甲也因为动作剧烈而飞迸断了一截。
只是容纤染浑然不觉,嘴里愤愤的喊着,“什么故意,就算不是她谢华婉做的,只要呈送到皇上那里,不是也是!从此之后,后宫又能有谢家什么事?!”
“好吧,就当是有人故意,那又怎么样,但有所为,必有所求,那边也不会只是这一个小手段!后宫之中,只要有本宫在,旁人又能算得上什么!这样简单的道理,本宫就不信他容宗瑾在朝中沉浮这些年一点儿也看不清!”
香玉低垂着头,没有言语。
而看着香玉不语,容纤染只觉得心头的恼火更大了。
“说什么为了大局,到头来还不是因为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有什么好,先前在宅子里心心念念的惦着她也就算了,现在她入了宫,就是连看上一眼都是奢侈,他还这么忠心耿耿,瞻前顾后的为了那个女人着想!他倒是要我容家的——”
“贵妃娘娘,慎言!”
香玉拦了句。
容纤染眼中狠光一闪,“有什么慎言的,本宫在自己的来仪宫,说什么还要思前想后?”
“对,没错了!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容纤染转身坐到镜子前面,看着镜子里自己近乎狰狞的面孔,眼中的恨意如火蔓藤。
-------------------------------------------------
玉佛寺。
容纤月醒来。身边已经没了昨夜里的暖意。堪堪的几乎以为那股暖意只是她的幻觉。
不过倒是在洗漱的时候,香兰低低的说了句,“昨儿晚上皇上过来了!”
容纤月点了点头,总算是确定并非梦境。
在昨儿她明摆着摔了东西的前提下,他还能到她这里来。
那或许是往事不究的意思?
容纤月这般想着,只是随着日上梢头,连随行的美人儿都过来和她打了个招呼,那位皇帝还是没有出现。
呵,呵呵!
容纤月呼了口气,继续盘膝在床上练习自己的精心之术。
只是这次过了没一会儿,就听着香兰低声道,“娘娘,常总管求见!”
容纤月没有睁眼,“让他进来吧!”
“是!”
香兰退了下去,很快,常总管躬身进了来。
“小常子见过皇后娘娘——”
听着“小肠子”三个字,容纤月险些笑出声。
她摆了摆手,也没办法再闭目下去。
“是皇上要你过来的?”容纤月问。
常总管谄媚的笑,“是,是奴才自己过来的!”
“……”
容纤月瞧着常总管脸上的表情,有些嫌弃,“不在皇上身边伺候,到本宫这边来做什么?”
容纤月不说也好,这一说,常总管直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皇后娘娘,您去看看皇上吧!”
面带诚恳,双目含泪。
若非是脸上并没有什么哀切,容纤月几乎以为那个美人儿一转眼出了什么事了。
“怎么了?”
常总管咧了咧嘴,“自从皇后娘娘说了那什么‘浅草才能没马蹄’之后,各宫的主子们可是想尽了办法接近主子,那各种献媚的法子只让奴才看着叹为观止啊!皇后娘娘,您是后宫之主,总不能就眼看着这样下去吧!”
容纤月失笑,“那又怎么办,总不能让本宫食言吧!”
当是花朵,怎么能挡住的采蜜?只是这花朵长点儿刺,采蜜的蜂儿蝶儿什么的自然不敢靠近了。
所以,还不是说乐在其中?
“是是!奴才自不敢要皇后娘娘这般做,只是皇后娘娘可以找皇上啊!就像是——”
“就像是那些小主子一样?”
容纤月冷声一哼,常总管赶忙的摇头,“皇后娘娘怎么能和那些主子们比,皇后娘娘国色天香,皇上的眼里除了皇后娘娘,再也没有旁人!”
“哦~!”
容纤月拖长了声音,“皇上连这话也和你讲了?”
常总管一颤,一手往自己的嘴巴上拍了下,“看这张嘴!又说错话了不是?”
容纤月,“……”
敢情那个家伙的眼里还有旁人?
常总管忙跟上,“奴才的意思是,奴才跟在皇上身边这么久,怎么也能揣摩出点儿圣意不是?”
“皇上主子对娘娘的心意,娘娘睿智,不会觉不到。奴才自当也知道娘娘对皇上主子也是极好的,只是这娘娘和皇上主子闹别扭,先别说咱们做奴才的不好当,只是若万一被旁人占了空子去,不就是得不偿失了?皇上主子毕竟是皇上主子,先不说对错了,娘娘难不成是想着皇上主子来给娘娘认错的?就当是皇上主子认了错,可长此以往,皇上主子难免不会心生怨气。这后宫里的女子又怎么多……娘娘还是要多思衬一些才好啊!”
容纤月托着下巴瞧着常总管,虽说那番“皇上主子”的字眼绕的她脑袋都有些懵,不过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所以你来找本宫也是因为揣摩出了圣意?”容纤月一问。
常总管腿脚一颤,脸上一阵发苦。
这位皇后娘娘还真是和皇上说的一样,精明的根本不是他能扛得住的。
“哎呦,皇后娘娘,您这不是要奴才的脑袋嘛!这要是皇上的意思,奴才不是一早就说了,实在是咱身为奴才的一番为主分忧的心思,还请皇后娘娘明鉴!”
说着,常总管跪倒就是要叩头。
容纤月摆了摆手,“好了,起来吧!本宫知道了!”
随后,容纤月看了眼后面站着的香兰,
香兰过来,给常总管手里放进去一个银袋子。
常总管自是推脱的不肯收,容纤月白了眼,“要是不收,本宫就把常总管这番话告诉皇上!”
……
常总管收了银袋子,千恩万谢的退了下去。
容纤月又在床上盘膝坐了会儿,最后决定出去走走。
她穿了身简单的衣裙,只是在外面罩了一层薄纱,头上也是随意的梳了个凉快儿的发髻,只别了个凤簪明示身份。只是这样打扮出来,连香兰也连连赞叹,“娘娘好美!”
容纤月对着房间里唯一的一个并不大的镜子,左看右看了几眼,
还是原来的那副模样,只是轻便朴素了些,便显出了几分脱尘出凡之色。
想来这个身子也是有几分姿色的。
…………
大抵祈福已经告一段落,于是这玉佛寺中也开始有了些热闹的人声。
容纤月身后跟着侍卫随从,只是容纤月并没有走在之前经常走的路上,而是左拐右拐到了玉佛寺的七层宝塔之下。
跟在容纤月身后的侍卫宫随有些纳闷,先还以为娘娘只是随便转转,可看着娘娘似乎是直接往这边过来的。可娘娘之前并没有来过这里,怎么对这里的很熟悉的样子?只是眼看着自家的主子进去,也赶紧的跟了上去。
虽说山林中要凉快的多,可这会儿日头也已经升了起来,而幸亏她已经到了塔里,只觉四周凉风阵阵,舒爽的很。
容纤月一口气爬到了顶层,从塔上遥望其下,下面的景致全数落入她的眼中。
一面是玉佛寺正中的殿门庙宇,两面据是高墙,另一面则是直接通往最上面的高峰。
若是这会儿是春秋之日,她倒是不乏上去爬一阵儿,不过现在,她还真没什么兴致。
容纤月转过目光,隔着几道高墙,看到了一众僧侣,当中为首的是玉佛寺的方丈主持。步履矫健,佛相普渡。只是远远的看着就让人心神安宁。
再一侧,几处花圃园林,当中有几名美人儿相伴而行,只是行走间似乎正是往什么地方赶,顺着看过去,前面那群莺莺燕燕所在,不就是那朵花?
容纤月眯了眯眼睛,视线里的那朵花又清楚了几分,四周布满了各种蜂儿蝶儿,连那股子“嗡嗡”的声音似乎都能传到她这里来,而那朵花儿眉宇间尽是笑意,得意洋洋的样子只让她想到曾经见到过的孔雀。
哈!哈哈!
容纤月别过眼,这次索性连身子也都到了塔的另一侧。
那边正是一片广袤的树林,微微晃动的枝叶间似乎有什么晃过去。
是松鼠,还是什么?
对了,昨儿她放生的那只兔子,现在又跑到哪儿去了?
应该不会被林子里的某些猛兽给袭击了吧!
所谓狡兔三窟,用来形容那个小兔子,也似乎再正确不过。
容纤月的唇角带上一抹淡淡的弧度,眼睛里也绽放出了绚丽的颜色。
虽然刚才看到的那些才是她应该看的,可现在眼前的这些似乎才是她所向往的……
容纤月脑袋里天马行空的想着,甚至幻想着自己也化身其中,和那些小动物们一起玩耍,嬉戏。
只是这个梦境还没有多久,就听着有人走上塔的脚步声。
容纤月呼了口气,继续幻想。
小兔子,小松鼠,还有……
“在看什么?”
熟悉的声音从耳膜传来,打破了她眼前的幻象。
混着些许胭脂香气的青竹香气也从身后冒出来。
容纤月闭了闭眼,很想说她还是喜欢龙涎香的味道。
“臣妾见过皇……”
容纤月转身就要跪拜。
夜凌璟扶住她,“纤纤,此处只有你我二人!”
容纤月瞪了瞪眼,原来在她旁边候着的香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了影子,而不止是香兰,那些跟随着的侍卫随从也都不见了。
他们什么时候下去的?她怎么没听到?
“纤纤——”
看到她走神,夜凌璟的眼中划过些什么,扶着她手臂的手微微用力。
容纤月皱了下眉,夜凌璟看到,手下又松了开。
容纤月看到他的手指间有些发白,她知道这是隐忍。
于是,她抬眸。
他似乎一直在看着她,在看到她看过来的时候,眼中霎时的闪过亮光。
而也就是这霎那,容纤月只觉得心头一软。
容纤月默默的叹了口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面对他,她都没办法硬起心肠了。
“皇上,可有什么要说的?”
容纤月挣开自己的手腕,眉眼含笑的瞧着夜凌璟。
夜凌璟的眉心皱在一起。
显然是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容纤月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州官放火,她这个百姓也不要命的点个火儿吧!
容纤月唇角的笑意不变,眼中仍看着他,夜凌璟似乎被她看的有些头疼,一手抚过自己的额头。
“你是三年前中毒的!”
容纤月唇角的笑意僵了僵。
“那时候,朕刚登基,皇位不稳,便是知道你身处险境,也只能派人在暗处相护,只是没想到那个女人竟然蛇蝎心肠到此!”
夜凌璟看着塔外那片密林的脸色深沉,眼中阴炙掠过,“——那药是她硬灌着你喝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