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死了家属的两人坐在人群中间,有些心虚,呐呐的不敢开口。
“别告诉本督,你们与死者是真的情深意重,所以来替他们讨个公道的,既然如此,先前两位为何要接了东厂的钱?难道是本督拿着刀剑逼着你们不成?”
这话明里暗里的嘲讽那两家人是别有用心,想利用死者谋算东厂,众人的目光都看着那两家人,那两领头人脸色难看,“你们可没说东厂给过钱……”
“我、我们……”,两家人无地自容,顿时连周围的百姓脸上都有些挂不住,将事情闹得如此凶,那是自认东厂欺人太甚他们站得住脚,可一旦他们真接过东厂的钱,如今再来东厂闹,那不就是将他们全村的人性命当成儿戏,来和东厂做以卵击石之事?
那两领头人也知现在不是内斗的时候,道:“难道两条人命,你东厂打发了一些钱便能了事?若是如此,不如咱们也凑了钱,买了你这东厂督主的项上人头如何?”
“大胆——”,一旁的侍卫闻言拔刀,将那人吓得跌坐回了凳子里。
施醉卿看了那侍卫一眼,侍卫便往后退了两步,施醉卿笑容不咸不淡的,“钱财乃身外之物,怎及得上人命重要,但人已死了,若是连钱都没了,那可就是人财两空了。”,施醉卿似笑非笑睇着那两家人,那两家人头垂的更低,几乎是瑟瑟发抖,施醉卿道:“不过,你们想买本督这颗项上人头,那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是得看你们出得起什么样的价位请得起赤炎大陆最顶级的杀手了。”
这四年来,想要杀了施醉卿的人不计其数,也没见谁成功过,更何况是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老百姓,能见上施醉卿一面,就已是幸事了。
“你东厂一向是罔顾人命,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谁晓得你们是不是以强权压人,逼得人不敢开口,将实情说出来。”
施醉卿的眼睛从茶杯里抬了起来,看着说话的那领头人,那领头人底气本就弱,再加上施醉卿这一眼过去,心里直打鼓,脑子里顿时想起了坊间传闻的施醉卿种种杀人的手段,脚底直冒寒气。
施醉卿吓到了人,然后再淡淡的收回了视线,轻抿了一口茶,道:“既然你说我东厂是仗势欺人,那好,你便说说,你想要如何?”
“自古以来,杀人偿命,你东厂也不能例外……”
施醉卿心中轻笑,这些人是当真是不把东厂当回事了?竟然来跟本就杀人不眨眼的东厂说什么杀人偿命,看来温离颜对他们做的功夫,可真是有够费心的。
“杀人偿命,的确是天经地义,我东厂自然不能例外。”,施醉卿抬了抬手臂,几个侍卫拖着一具已发青的尸体上来,那尸体身着东厂厂卫的服饰,全身毫无伤处,显然是中毒而死,那两家人抬眼看了一眼,立刻便认出那是当日行凶的厂卫,身体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此人罔顾东厂指令,冲动行事,造成官民矛盾,为官府行事带来诸多不便,早已按照东厂的规矩处置,但他身为东厂之人,尸身自当由东厂处置,只怕不能任由各位鞭尸泄恨了。”
众人脸色发白,一看那厂卫扭曲的五官,便知身前定是受了天大的痛苦,他们心中不由得骇然。
施醉卿轻笑着看着众人的反应,这些人本就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如今她将这厂卫的尸体拖出来,不但不能让他们感到快意,反而是增加了心里的恐惧,因为这恰恰说明了一件事——惹怒了施醉卿,下场绝对是很惨的。
那领头人语气也哆哆嗦嗦的,“他不过就是你东厂的一个替罪羔羊,这罪魁祸首,分明是、是……”
“是谁?”,施醉卿轻抬着眼尾看那人,“你想说,这罪魁祸首是本督?”
那人嗫嚅着,“当、当然是……你……”
那好啊,本督倒是要问你一个问题。“,施醉卿一步一步,拾级而下,目光看着那人,脚步在那人的跟前顿下,那人不由得抬起胆战心惊的眸子注视着施醉卿。
“这大夏国的寸土,是国有还是私有?”
“是皇上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自家天下而来,这在封建社会,几乎是每个人心中根深蒂固的思想观念,老百姓不敢有异议的心思,也不会有。
所以朝廷要动自己的土地,老百姓是没有任何资格反对的。
☆、537。第537章
施醉卿笑看着那人,缓缓摇头,“不对,这大夏国的每一寸国土,都属于每一个大夏国子民。”
那人诧异地看着施醉卿,他似被施醉卿那双深邃而璨让的眸子吸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里难以自拔,目光发直,失去了自己所有的判断和辩解能力。
“……你们捍卫自己的土地,没有任何的错,就像他国攻打我大夏国,边关将士捍卫着大夏国一样,因为你们都是这片土地上的子民,所以这片土地,是属于你们的,你们有资格在自己的土地上为所欲为,可你们知道,官府为何要征用这块土地吗?”
“建校场……”
施醉卿负手一笑,“没错,的确是用来修建校场的,我大都城中军力防守一直较弱,若是犬戎西狄等过越过陇西,便可直接从我大夏国的东边,一路畅通无阻的打到大都城,到时候,我整个大夏国都将不复存在,而不久之前,我大夏军重创西狄犬戎,收回了失地陇西,加强对陇西一带的国防建设,但大都城的军防却一直止步不前,所以皇上下令,扩建大都城的守城军,修建校场,以供守城军操练,以巩固我大都城的防守,让大都城固若金汤,外敌难卸,如此,你认为是守护区区两座祭司庙重要,还是修建军练校场更重要?”
“是,是修建校场……”,那人的思绪,不知不觉得跟着施醉卿走,似乎觉得,施醉卿说得一切都该是对的,完全没有他质疑的余地。
而情况也的确是如此,他们虽然听不懂施醉卿所说的那些军事方面的布防,但修建校场却与大都城的安危息息相关,若是大都城被犬戎和西狄攻破,也势必是关系到他们的身家性命,如何能不重要?
“既然是修建校场重要,为你们为何要为了区区两座祭司庙,跟官府闹上呢?”
施醉卿这一问,众人顿时满脸疑惑——是啊,他们为什么要闹?
这似乎是个没有源头的问题,那领头人有些讪讪的道:“那是你们东厂厂卫行凶在先,我们也是不得已的……”
施醉卿挑眉问:“难道东厂厂卫的一开始便跟你们动刀动枪的了?”
那人脸色么尴尬,摇了摇头。
自然是没有,不止没有,东厂厂卫还颠覆传说中杀人嗜血的可怖形象,对他们客气的很,让人几乎怀疑东厂的人全变性了,竟然如此心平气和的跟他们这些平民老百姓说话。
因那块地早前被开垦过度,早已算是颗粒不收的荒地,所以之前才在上面建了两座祭司庙,其中一座便是由荒地附近的老百姓出资修建的,后来听说这块土地要被朝廷征用,还能得到朝廷的补贴,荒地附近的百姓都以为是天下掉下的大馅饼,喜不自胜,因了朝廷从来都是横行霸道,古往今来也没有出现过官府出钱在百姓手中买地的情况。
东厂这样的客气和退让,后来还怎么导致双方发生人命关天的冲突呢?
众人此刻回想起来,几乎已没有记忆,只隐约记得似是有人大喊了一声东厂厂卫打人了,引起了百姓心中那浮在心口表面的对东厂厂卫的恐惧,于是现场顿时混乱起来,出现了伤人事故,而之后,众人的注意力又不知为何全部集中到了祭司庙,守着两座祭司庙不让东厂的人靠近,导致矛盾激化,继而出了人命,其实仔细想起来,东厂从头到尾,对他们都还算客气了,而他们的行为,更像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不由自主的将一切的矛头指向了东厂。
那两领头人在众人当中,显然也算得上是有点体面的知识分子,此刻经施醉卿一提醒,脑袋顿时一激灵,面色有些发白起来,知道自己被人当成枪使了。
他们能够想象,如果施醉卿今天不是好言好语的跟他们说,而是让厂卫乱砍一通,如同瑞王府一样,够他们死几百次了。
施醉卿的目光从众人的脸上扫过,有人一脸茫然,有人面露怯色,施醉卿的笑意依旧含在唇角,千年不化,“那你倒是说说,这罪魁祸首是谁?”
那领头人茫然的摇头,思绪已完全不由自己掌控。
施醉卿语气清幽,满是冷意,“朝廷征用荒地,一切按照程序来,原本大家都该相安无事,互惠互利,不会有人流血牺牲,但造成这种结局的,是你们的顽固不化,你们的墨守成规,更是因为你们的愚蠢。”,施醉卿语气渐渐加重,如此警钟一般敲击在众人的心里,她嘲讽的轻笑了一声,“说句不好听的话,祭司庙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你们自欺欺人的心理安慰而已,风调雨顺,子孙延绵,生老病死是宇宙发展的自然规律,你们整日祭拜祭司庙,难道祭司庙让你们子孙兴旺,让你们太平安稳,让你们无病无忧长生不老青春永驻了?祭司若真有如此神力,她何必跟凡人一般需吃喝拉撒,何必住高宅享金玉琼浆,何必要蛊惑众人去祭拜她维护她至高无上的地位?”
施醉卿站到了台阶之上,负手而立,目光凛冽,“你们都睁开你的眼睛仔细看看,保你们今天还能有命到本督面前叫嚣的,不是什么破祭司庙,是我大夏国千千万万用汗水和热血在厮杀的将士们,这些战士中,有你们的丈夫儿子,你们的兄弟朋友,他们才是你们的守护神,是你们的至亲至爱,是守护你们太平安稳的铁长城,而你们现在为了一座只会浪费你们光阴和金钱的祭司庙,要将他们置于死地——”
有人觉得施醉卿小题大做,低声嘀咕道:“怎么可能会这么严重,你少危言耸听……”
施醉卿耳尖,自然听到了。
她目光看着那人,“一座校场不重要?那你便回去仔细问问你在军中的亲人,他不需要校场训练,不需要战友帮扶和默契配合,不需要将军指令和军令,他一人是否能保家卫国,是否能守护自己的妻儿老小?是否能让你们的子孙万代永远远离战火的生存下去?”
☆、538。第538章
那人被施醉卿看得心虚和胆寒,垂下了头,施醉卿冷笑一声,道:“兵不成兵,城不成城,则家不成家,国不成国,等他到了战场上,因失去最严格苛刻的军事训练,导致他无力抵挡敌军的铁蹄,只能被人当成活靶子射杀,血溅战场,连尸骨都找不到,你便守着一座祭司庙,你便去祭司庙仔细求求,看她能否能大显神通,将我大夏国变成铜墙铁壁,不需百万将士戍守,也能让你们安居乐业,看她是否让你们的亲人重新站在你们的面前,与你共享天伦——”
自古以来,国家利益是一国的最高利益,至高无上,即便是老百姓的心中,潜意识也是有这个认知的,所以,不管是祭司庙还是东厂,和一个国家比起来,都微不足道,而施醉卿如今将两座祭司庙的存在和国家利益扯在一起,老百姓心中的天平自然就开始倾斜了,开始认识到祭司庙其实也并没有那么重要,而且他们仔细想起来,不管是祭司庙还是祭司府,其实除了让他们找到一点安慰,关系到老百姓切身利益的事,祭司府是一件都没做成。
因为祭司府,只是围着朝堂这个大圈子在转的,温离颜在乎的是祭司府的影响力,她真正要讨好的是朝廷权贵,不是底层民众,所以她是为达官贵人们服务的,即便温离颜极力在民间宣扬祭司府,甚至将祭司府神化,以求能和东厂的地位一较高下,但大多人,是并没有见到祭司府所撒下的恩泽,所以祭司府之余他们,也仅仅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幻象而已,而幻象,终究有一天要回到现实的。
所以祭司府虽然现在看起来势力已足够强大,但在一定程度上,祭司府就是一个鼓起来的气球,看着又圆又鼓,其实中间是空的,一击就破。
温离颜太高看祭司府的地位了,不管是现在和将来,祭司府最极致的影响力也便是如此了,它几乎已经没有继续往前发展的潜力和实力。
千岁府门前的百姓,都已全部站了起来,他们垂着头,来时的义愤填膺此刻荡然无存,一个一个跟斗败的公鸡似得垂头丧气,而这时,施醉卿更是冰冷无情的吐了一句:“既然不能,那就给我滚回去,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本督就不信,没了祭司庙,你们就活不了。”
没了祭司庙,他们照常能活,但惹了东厂,那必定是一个死字,众人此刻听着施醉卿阴寒的语气,才陡然想起来,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什么任他们搓圆搓扁的九品芝麻官,而是大名鼎鼎的九千岁——整个大夏国最歹毒的太监。
“走走走……”,有人暗暗摸了摸脖子,有些后怕,此刻站在这千岁府门前,总觉得阴风阵阵的,自己的小命也悬着,让他们忐忑不安起来。
施醉卿喝了一口茶漱漱口,其实她今日是不想多说的,可转念一想,她总归不是以前的施醉卿,现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