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尘狠狠瞪了他一眼,搬了个凳子坐到他身边,静静地等待他的伤口愈合。
蝶兰这几日很不正常,不但一天到晚都毛毛躁躁的,时不时摔碎几个花瓶,而且还鬼鬼祟祟的,时不时就往鬼医馆跑。
李小尘万分好奇,却不点破,只是留神观察她平时的举动。
某日,当蝶兰一不小心打碎屋中最后一个花瓶的时候,李小尘终于忍不住了,拦住她问道:“小蝶,那天出去,你究竟看到什么了?”
蝶兰的脸“噌”地一下就红了,结结巴巴地道:“没……没看到什么……”
李小尘眯眼,“真的?”
蝶兰点头,“嗯嗯!真的!”
李小尘点头,勾唇道:“我看你今天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啊,放你半天假,好好休息一下吧。”
蝶兰惊喜,矮身道:“谢主子。”
李小尘摆手道:“出去的时候顺便把小玉叫进来吧。”
蝶兰笑应,施礼告退。
当小玉走进房间的时候,李小尘突然挡在她面前,按住她的肩膀道:“小玉,我要交给你一项光荣而伟大的任务!”
“什么任务?”
“跟上蝶兰,看看她去干什么。”
月黑风高,夜深人静,李小尘一手拿着夜明珠,一手举着小玉画的路线草图,偷偷摸摸地迈进了仆役大院的大门。
据说这个院子是为曾经在鬼界打工的人类仆役设置的,已经荒废很久了。放眼看去,满院都是杂草泥坑,残石断阶,伴着暗暗红月,飒飒风声,简直比真正的鬼院更像鬼院。
李小尘提心吊胆地迈入门内,下意识地用手挡住夜明珠的光,一不小心就踩进了水坑里,弄得一脚湿漉漉。
"呃……"她忍不住作呕,这地方果然很安全,大概就连鬼都不愿意走进这种鬼地方吧!也不知道小蝶同学在这里藏了些什么。
慢慢推开破木门,还没来得及闪到门边,她就愣在了那里。
浓重的药味混合着淡淡的莫名香气扑面而来。屋外虽然脏乱泥泞,屋内却十分清爽干净,地面被扫得一尘不染,家具上也没有灰尘,不仅干净,甚至还很温暖。李小尘眼尖,发现墙角处有一个小药锅正在炉子上汩汩地冒着热气。
这个场面虽然诡异,但却不是重点,重点是——
小蝶竟然在屋里藏了个人!并且还是个面朝床内趴着的、用薄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人!
没有比在一间比鬼屋还像鬼屋的房子里看到一个趴在床上的人更恐怖的事情了。李小尘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逃出去,管他是人是鬼是僵尸,先逃出去再说!可是转念又一想,蝶兰是人类,应该不会那么变态的在这里藏个好兄弟,那么趴在床上的这位兄台或姐妹就必然不是好兄弟,那她就没什么可害怕的了。
这样想着,她壮了壮胆,走到床边,用手指戳了戳薄被道:“喂……”
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李小尘有些纳闷。
“喂……”又叫了声,还是没反应。
从薄被上人形凸起的长度和宽度可以判断出,这人是个男人,并且还是一个头发很长、个头很高的男人。
于是李小尘邪恶地捏下巴。小蝶,没看出来啊!
细看那人,如水的长发披散在床上,似有着锦缎般美好的触感,脖颈处裸|露的方寸肌肤,也是莹白光润,美到了极致。
等等,她认识的所有人里,似乎只有一个人能不露正脸就美到这种地步,那个人就是……
“师父?”
李小尘这样喊着,同时惊疑不定地俯下身子去看他面向床内的脸。
即使被万千墨发遮住了一半面孔,但那极美的下巴和嘴唇的弧度也都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这就是她那个砍伤了冥真以后不告而别的师父!
“怎么……怎么回事?你不是已经走了么?”
冥真说他已经走了,那眼前的人又是谁?难道,冥真骗了她?
李小尘将夜明珠和地图放到床边,用手轻推他的身子,刺鼻的药味窜入鼻腔,令她紧皱了眉。
冥真的伤势早就好了,如果真是他砍伤了冥真,砍完之后就跑了,他又怎么会伤成这样?
伸手慢慢掀开被子,李小尘深吸了一口气,差点就叫出声来。
本该莹白如玉的后背上满是刺目的伤痕,似被火焚过一般,焦黑狰狞,从脖颈一直蔓延到腰际。伤口已被人处理过,上面覆着一些黄色的药粉,但似乎不管用,鲜血仍从黑色的血痂处往外流,染红了身下的床褥。
“怎……怎么会这样?”
李小尘捂住嘴,缓缓后退,胸口似被人用巨石压住,一不小心就呜咽出声。
为什么她会这么难受?
她为什么会为恶人受伤而难受?他是恶人,恶人就应该有个恶人的样子,应该在做完坏事之后仰天狂笑扬长而去才对,为什么他要这样半死不活地趴在这里,赚她的眼泪?
第一次见到师父的时候,他的面色就十分憔悴,大概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受伤了。伤成这样,他又怎能伤得了身为鬼王的冥真?!
冥真骗了她,他绝对骗了她!他说师父伤了他以后就走了,可师父后背的伤痕明明就是他的龙火造成的!
师父的伤明显不能再拖了,可这里是鬼界,师父似乎是个仙人,这里又怎会有给仙人疗伤的药呢?
怎么办?怎么办?她唯一信任的人只有冥真,可是冥真骗她,她要怎么办?
夜明珠从床边滚落到地上,发出“嘭”的一声脆响,李小尘瞬间回过了神。
凤凰泪!
她赶忙从衣领中掏出了挂在脖子上的小瓶子,拔开瓶盖,里面却什么都没有。
第94章 九十四。骗药
毛毛还在青龙山上,她又能从什么地方搞到凤凰泪呢?
李小尘无计可施,急得在屋子里直转圈,看着追陌尘一动不动的样子,心中无比担忧,师父不会就这样死掉吧?
耳边忽然传来木门开启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啊”的一声惊呼。
李小尘眼疾手快,抓住了转身就要往外跑的某人的衣服袖子,叹气,“小蝶,我全都看到了,你再跑还有什么用?”
蝶兰回头,两眼变成水泡,眼泪已经滚滚而下,“主子!奴婢不是故意瞒您的,那天,奴婢本来想告诉您,可是看到尊上在您屋里,奴婢就……奴婢就不敢说了,后来……奴婢连您都不敢告诉了。”
李小尘按住她肩膀,轻斥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敢告诉我?”
蝶兰大哭,破罐破摔地叫道:“因为你与尊上情投意和,马上就要做他娘子了,自然是向着他的,我……我哪敢跟你说嘛!”她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平时虽然稳重有礼,但此时心中又怒又急,竟然连敬语都不用了。
李小尘吓了一跳,忙安抚道:“别哭别哭,我没怪你。你现在好好跟我说,那晚你都看到什么了?”
蝶兰抽抽嗒嗒地说道:“我什么也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听见。那晚,我拿完扫帚后走出去,还没走到园子里,就看到你师父从天上掉下来,正好掉到我面前,那时他……他就已经是现在这副样子了……”
李小尘抬头,“从天上……掉下来?”
“嗯!从天上!”蝶兰指指头顶,“我看他背上的伤,以为是尊上打的,怕……怕被尊上找到,就把他偷偷藏到了这里,本来想等他养好伤再让他走的,可……可是我没有疗伤的药……”还没说完,咧嘴又似要哭。
李小尘叹气,“哭吧,哭出来舒服些。”
听到她这样说,蝶兰反倒不哭了,用手帕擦了擦眼泪鼻涕,继续道:“后来我就去鬼医馆讨药,他们不给,我就说是你要的,总算讨到了些……可是这么些天过去了,他……他还没醒过来,健康人那么多天不吃饭都会饿死的,我……我怕……”
“没事,他是仙人,不用吃饭的。”李小尘摆手,担忧地看了追陌尘一眼,低头沉吟,“从哪里能搞到凤凰泪呢?”
“凤凰泪?”蝶兰从手帕中抬起了脑袋,眨了眨眼,“那不是剧毒么?”
“剧毒?”李小尘心中一惊,忙问道:“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个说法的?”虽然她记忆不清,但是凤凰泪是疗伤圣药这件事,她却是记得清清楚楚的,难道她的记忆有误?
蝶兰摇头道:“不是听说的,是在鬼医馆里看到的。当时我为了给尊师抓药,怕那些鬼医骗我,特意把各个药柜上每种药名都仔细看过一遍,凤凰泪这种药,就在最右边的毒药柜里。”
毒药?怎么回事?难道凤凰泪在仙界是伤药,在鬼界却是毒药不成?
不管怎样,一定要先搞来些试试。可是打着她的名义去鬼医馆拿伤药还合适,去拿毒药就显得有些奇 怪{炫;书;网}了,怎么办呢?
蝶兰自己哭了一会,抹泪看她,“主子,你是想救他,还是想杀他?他毕竟是你师父……”
“你也知道他是我师父,我当然是想救他了!”李小尘走到床边,低头检视他的伤口,“你给他用的是什么药?”
“鬼医给的,疗伤药。”蝶兰怯怯地说。
“用了有效果么?”
蝶兰摇头,“只是把血止住了,可是每次掀开被子换药的时候,伤口又会裂开。”
“哎……”
轻轻拨开他额前的墨发,看着他俊美苍白的面庞,紧蹙的眉眼,李小尘鼻子一酸。
这样俊秀出尘的人物,来到这里,受这么重的伤,究竟是为了什么?他是仙人,为什么来到鬼界?只是为了接她回去么?只是因为不想让她和冥真在一起?
他究竟是怎样的师父?竟会为了一个徒弟,把自己折磨成这副样子。
当他看着她的时候,那绝望悲伤的目光,到底有着什么含义?
肯定有许多事情是她不知道而冥真又不肯告诉她的,一定要把师父救活,从他那里问出来。
“小蝶,鬼医馆在哪?我跟你一起去。”
鬼界地广鬼稀,等待转世或受刑的五界鬼魂们,多是居住在门内的十八层地狱里,而真正居住在这里的,仅是一些在鬼界有司职的官员和仆役。
幽冥神殿是六界建筑史中的瑰宝,建在它周围的房子,自然也差不到哪去。
这里的房屋周围均有假山花园,水池石桥,无数莹白色的小花在道路旁闪闪发光,伴着鬼界特有的彼岸花香气,和湖水流动的声音,倒别有一种诡异的静谧和谐的感觉。
但此时,李小尘的心中却一点都不平静。
鬼医馆离幽冥神殿不远,正巧今日冥真外出办事,她便带着蝶兰光明正大地穿过神殿,来到了鬼医馆的门前。
快走到近前的时后,她突然停了下来,从发间拔下了一支金钗,用嘴叼住,然后抬起左胳膊挽起袖子。
蝶兰很是纳闷,问道:“主子,您要作甚?”
“做戏。”李小尘取下金钗,猛地在她那光滑细嫩的手臂上划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紧跟着骂道:“娘的!好疼!”
“啊!”蝶兰吓了一大跳,白着脸叫道:“主子!您这是干什么?!”
“做戏嘛!”李小尘满脸是汗,用事先准备好的布条随便包扎了一下。“咱们这样去取药,鬼医们自然不得不给,但是少不得会起疑心,若叫冥真知道,咱们就露陷了,还不如这样,到时冥真问起,我也好交代。”
“主子……”蝶兰眼泪汪汪地看着她,明显被这份伟大的师徒情谊感动了。
“走吧。”
今日鬼王不在,鬼医馆里的鬼医们正扎堆在院子里打麻将、抽魂烟,远远闻到活人的生气,同时掉转了脑袋。
“娘娘!是鬼后娘娘!”
众鬼大惊,纷纷丢了麻将,扑地磕头,同时在心中暗骂,尊上好狠,好不容易外出一天,却派媳妇来此视察工作。
李小尘挺了挺小胸脯,清了清嗓子,雍容地问道:“谁是头儿?”
鬼医总管躬身抱拳走了出来,下跪道:“小臣便是,请问娘娘有何吩咐?”
李小尘细眉倒竖,大声斥道:“大胆!还不快自首谢罪?!”
鬼医总管心里咯噔一下,抖得宛如寒风中的落叶,“娘娘饶命!小臣不该放纵手下于上班时间玩乐,小臣该死!小臣有罪!小臣见下属们忙得疲惫不堪,就想让他们放松一下,小臣这样做,也是为了推广尊上宣扬的和谐鬼界的理念啊……”
李小尘皱眉,抬手制止了总管的胡言乱语,“不是这件事,是说你谋害哀家的那件事。”
“小臣冤啊!”总管大惊,涕泪齐流,“小臣对娘娘忠心耿耿,岂会做出任何伤害娘娘的事情?!究竟是谁如此陷害忠良,娘娘您可一定要明察啊!”
李小尘挑眉,“哦?那哀家的伤,你又作何解释?”
“嗯?娘娘的伤?什……什么伤?”总管已经吓傻了,鼻涕直往嘴巴里流。
李小尘举起了染血的手臂,学足了八点档中皇后的架势,挺胸咆哮道:“哀家前几日本来只是受了些轻伤,便遣我身边的这个丫头来你这里抓药,没想到你们这帮狼心狗肺的佞臣,竟然给她假药,害得哀家的伤口恶化,妄图谋害哀家!你可知罪?!”
总管看到鬼后娘娘的手臂上确实被血染红了一大片,顿时三魂七魄都被吓去了几条,无计可施之下,便抖着手指着蝶兰叫道:“定是这个坏丫头中途换了药,想要谋害您,自己当鬼后!”
蝶兰此时已经傻了,长大了嘴巴站在那里,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李小尘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