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嫂子(兰颜因为是寡妇,头发一直盘着,所以玉婷才叫她嫂子而不是姑娘)莫气,玉婷福气浅薄,落得今日下场也只得认命。”
语毕,玉婷又期期艾艾地哭起来。兰颜看得好不恼火,再一看睚眦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咬的一口银牙呲呲作响。白白也生怕受了牵连,躲到了门边准备随时逃出茅屋。
兰颜叹气闭眼,决定晓之以理:“睚眦,别人佛祖不是也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你也别怨我多管闲事,你好好想想罢,如果不是我多管闲事你今日也无法开眉不是?”
饕餮挠挠头,无辜地插嘴道:“可是姐姐,现在这个不是人,是魂!”
睚眦也用鼻子冷哼道:“我从一开始就不同意你管我的事,你现在想反悔我绝不拦你!”
兰颜被两兄弟这么冷嘲热讽一番,咽了咽口水想忍忍火,谁奈白白还在唧唧咋咋个不停。再一看睚眦冷冰冰的模样,兰颜深呼吸了口,终于爆发地“啊啊”大叫两声便冲向睚眦。
睚眦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就见兰颜嗖地一下撞到自己面前开骂。
早已万念俱灰的玉婷不想因自己再惹出什么纷争,赶紧跑过去拉兰颜。此刻的兰颜和发了疯的公牛没什么区别,哪里还顾得了什么玉婷,感觉到有人来拉她的手臂,满腔怒火全化在了掌心,愤力一推。
众人只听“啊——”地一声惨叫和重物落地的声音骤然响起,顿时,兰颜停止了泼骂,和睚眦齐刷刷地看向声音的出处。
白白也从门边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凑近角落一看,惊叫起来:“姐姐!你好彪悍!那个玉婷的魂魄被你推进□里面去了!”
兰颜怔了怔,提着裙子跑过去一看,一时半会儿也是惊得说不出话。
睚眦掀裤衫蹲下,伸指在玉婷鼻尖试了试才转头看向兰颜和白白。
兰颜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道:“难道真被我推进去了?”
睚眦戏谑地看向兰颜道:“都有气息了,你说呢?”
白白见状,忙不迭地拍手道:“姐姐好厉害,这还魂术我还是花了百年时间才学会,没想到姐姐这么一推,这个人就还魂了。”
睚眦也不反驳,只道:“既然活了,还是先把她挪到床上去再说。”
三人七手八脚地把玉婷放到稻草堆上,还没来得及唤醒她就听外面一阵窸窸窣窣,似乎还夹杂着铁链的声音。
那衣服摩擦的窸窣声也就罢了,一听铁链叮当作响,兰颜的心也就跟着疙瘩一声。意味深长地看睚眦一眼,对方也只是淡淡道:
“都是你惹的好事,看来象是鬼差来索魂魄下地府了,看你如何收拾!”
说话间,铁链声已在茅屋门前嘎然而止,也不等三人有反应,破烂的木门就缓缓打开,借着光兰颜看清了来者。
领头者头顶绿袍乌纱帽,身着大红官服,乱发如虬,胡鬓相连,双眼怒瞪,一副凶残无比的模样。此人身后是两个约一米左右高的小鬼,也都长得面目狰狞,双耳尖立,獠牙白露,纵使兰颜再怎么大胆,也只是一介凡人,见了这三个不知是鬼是人的东西也瑟瑟地往睚眦身后缩了缩。
睚眦和饕餮从未到过地府,鬼差倒也是第一见到。但与生俱来的龙威却让两人并无丝毫畏惧。
睚眦大方地拱手道:“不知来者何人?”
领头者老早就察觉了屋内的异样,进屋一看发现是俩龙族小儿,也不客气地晃脑袋道:
“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正是审辨官髯戟!”
三人听了都是一惊,睚眦还没去找审辨官,这家伙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不过,这专管人间不平事的审辨官不去听冤情、主持公道,跑到这来做什么?难道转行抓鬼了?
兰颜心里打鼓,抬头去望睚眦。却见他又福了福道:
“早闻审辨官大名,我乃神龙二子睚眦,这是我五弟饕餮。这是……”
兰颜见睚眦蹙眉,连忙接着说:“我是睚眦大人的丫头!”
髯戟摸摸络腮胡,有些气愤地哼道:“不用你说老子也知你是睚眦,今日之事要不是因你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睚眦听了一头雾水,不明髯戟所指。兰颜却见髯戟快言快语,知道他是爽朗之人,干脆开门见山地问道:
“敢问大人今日到这茅屋所谓何事?”
髯戟顿了顿,没想到睚眦身边的一个小丫头竟如此大胆,敢直接质问于他,捻着胡须指指床上的玉婷道:
“正是为这女子而来。”
兰颜刚才的惧怕已去了七分,此刻听髯戟果然是来拿人,也不顾后果地噙笑道:“原来大人是来勾魂魄下地府的。不过,好像你弄错了。”
髯戟鼓大圆目,眼珠子似乎就要从眼眶奔出。
“弄错什么?”
兰颜拿手绢挨挨嘴角说:“这里并没有魂魄,这女子还没死……”
“没死?!”兰颜话未毕,髯戟犹如雷响般地大吼一声,骇得兰颜心扑扑直跳。
髯戟大步跨到了玉婷跟前,仔细看了看,又在其鼻尖试了试气息。继而,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二哥……”白白悄悄拉睚眦衣袖道,“他怎么了?”
睚眦也摸不着头脑,只得内敛气息静观其变。
这边髯戟大笑完,又扯了扯手上的铁链,顿时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小鬼被扯得东倒西歪。这时候,兰颜才看清,原来,髯戟手上的铁链捆着两个小鬼的手脚。
髯戟道:“小鬼们,你们可看清楚咯!这人还没死,尔等谁敢勾她魂、索她命,老夫不管阎王如来,定把他打下十八层地狱!”
两个小鬼听了髯戟的话,吓得抖成一团,都急急地倒地跪下来叩头道:“大老爷饶命,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既然这人没死我们自然不敢坏了地府规矩任意索人性命。我等这就回去报告阎王老爷。”
髯戟闻言,作罢地扔了手上的铁链道:“今日之事你们尽可回报阎王和那无耻之人,我无愧天地,让他们要报仇尽管来便是!”
两个小鬼解了身上的锁链,又磕了几个响头才灰溜溜地走了。
兰颜原本以为髯戟是来索命,现在见他一举一动都护着玉婷,只觉是水中花、云中月——完全不明就里。
髯戟却甚为高兴地捧着大肚子又哈哈笑了两声才道:“你个小丫头,来给老夫说说,她是如何活过来的?”
兰颜不敢怠慢,细细说了,又怕髯戟怀疑自己的身份,把自己推玉婷还魂的细节掩去,只把功劳都归到了睚眦和饕餮两兄弟身上。
听完后,髯戟颇为欣赏地看了看睚眦道:“嗯嗯,不错不错!我原本以为你这龙族小儿与你父亲一般冷血无情,没想到今日居然也会仗义到帮人做还魂之法。”
睚眦得了赞赏,脸已经黑了一大半,但念在开耳之事还有求这个老头子的份上,也就不多说地又拱手拜了拜。兰颜却在旁边笑得肠子打结。
睚眦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只是晚辈不明白,大人为何说今日之事全因我而起?”
兰颜也点头道:“闻言审辨官行侠仗义,最不能见那不平之事。既然你怜这玉婷姑娘造孽,为何不帮她讨个公道,吓唬吓唬那个恶婆婆也好啊!”
听到这,髯戟狠狠地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地说了句:“这话说来可长了。”
第三十四章
髯戟捻捻胡子,道:“这玉婷说来也真可怜,哎!”
兰颜感觉内有隐情,循序渐进地引导着:“谁说不是?难不成这恶婆婆是玉婷前世的仇人,今生来报复的?”
髯戟又连叹三声才道:“她这婆婆虽不是前世仇人,但报仇却是真的。”
睚眦听得眉头紧促,不知为何,心里没由来地一紧。
髯戟继续道:“这玉婷原是凤翎一族,想必睚眦大人对此族不陌生吧?”
睚眦怔了怔,才略有所思地拱手向髯戟拜了拜。兰颜听着也没怎么上心,龙凤龙凤,他们熟悉凤翎族也不奇怪。
谁料白白却咯咯地笑道:“那是!我二哥当然熟悉,当初……”
“饕餮!”睚眦喝住弟弟不让他说,髯戟也不计较地笑道:
“玉婷本是一只修炼上百年的小仙雀,因故被罚下人间永不能返凤翎族。轮回这数几十回,却总被那小心眼的凤翎族处处为难,在命数里设计诸多劫难让其受苦。我因看不过眼便总处处化解,谁知那不要脸的霄焱却蹬鼻子上脸!跑去玉帝那告我,说我执法不公,偏袒一介凡人,有违天庭禁规。”
“这霄焱……”兰颜摩挲着下巴沉吟,“是天庭什么官?”
睚眦眨眨眼低语道:“难道是……”
髯戟豪爽点头,“不错,正是我的死对头监察官!”
白白嘻嘻拍手道:“这可好,全凑齐了,不用我们一个个找了。”
兰颜咳嗽一声,示意白白别打草惊蛇,又陪笑着说:“听闻这监察官刚正不阿,想必是和髯戟大人有什么误会才闹出今天这一出。”
髯戟用鼻子哼气道:“什么误会?要不是我今日在半路拦截小鬼,恐怕就是你们在,那玉婷的魂魄一样得被勾下地府再受轮回之苦。当初明明是凤翎一族有错,霄焱这个混蛋却视而不见,反在名簿上记上小仙雀一笔,才会害她今日被罚人间。如若能在人间快乐度日也就罢了,可恨那凤翎族从中作梗……哎!”
睚眦听了这话,脸色出奇地难看。
兰颜心里暗蹙:难道这个凤翎族与睚眦有什么关系?
白白在一旁望天插嘴道:“这么说,是那个小仙雀得罪了凤翎族什么人,所以被罚下界,髯戟你觉得监察官罚得不公,所以处处帮着这个女人,这下霄焱就和你坳上了。可是这个玉婷小仙雀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啊?”
髯戟摇摇头,“老夫嘴笨,说不清道不明,你们自己去看吧!”
说罢,兰颜就见周围一阵烟雾缭绕,只听耳边疾风呼呼吹来,接着,便恍恍惚惚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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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眼,出现在兰颜面前的就是一片碧绿。
眼睛所见之地全长满树木,枝干蜿蜒触天。兰颜面前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虽如此,对岸金碧辉煌的尖顶宫殿却看得一清二楚。
悬崖两岸各有一棵参天大树,枝干弯弯折折地攀沿交接,繁多枝叶恰好密密麻麻地遮住天,不露出一点缝隙。
“姐姐,你醒了?”饕餮扶起兰颜道。
“这是哪?”
睚眦顿了顿,踌躇道:“凤翎族的居住地——无隙碧树。”
饕餮戳戳手指,也道:“二哥说我们可能被扔进了谁的梦境里,因为我和二哥都感觉不到碧树曾有的气息。”
“曾有?”兰颜扭头看向睚眦,“你曾经来过?”
睚眦紧抿唇瓣,硬是不发一言。
兰颜正欲再问,就听身后一阵嘈杂。回头一望,铺天盖地的飞禽不知从何方四处飞来,不到片刻就在悬崖两岸搭上了一座小小的飞桥。
“鹊桥?”兰颜诧异自语,“难不成牛郎和织女相会改地方了?”
饕餮望着这一幕也呐呐道:“无隙碧树、凤翎搭桥……这是小仙雀玉婷的梦境?”
飞桥刚成,就听对岸宫殿吹锣打鼓,稍稍会儿就有十人抬着华丽大轿出来。只见那轿中女子神情得意,喜悦之情飞上眉梢。此人容貌娇俏,头挽新娘髻,前戴凤冠、旁插鸾鸟凤鸣钗,一身大红绮绫,外套透明阮烟罗裳。流云袖随着轿子一颠一晃慢慢摆动,琉璃裙下还露出半只小巧的履云鞋。兰颜再白痴也猜得出这必是凤翎贵族要出嫁,再侧眼去看旁边的新郎。
唇红齿白,眉若远山,鼻梁高挺,狭长凤眼微眯。头戴紫云冠,身着血色喜服,衣服下摆坠着鸳鸯翡翠,踩着赤玉靴腾云而来。雄姿英发,俊美逼人,这人不是睚眦又道是谁?
兰颜望着此情此景,楞了半天才扭头憋出一句话来:
“原来你已经成亲了?”
睚眦暗咬银牙,始终不发一言。瞬间场景转化,这次,睚眦和他老婆手牵手地从兰颜面前穿过,兰颜心里窝火睚眦一直隐瞒自己有妻室的事实,恨不得冲上去就给他两拳。
一袭锦霁华衣的睚眦却依旧掺着他娇滴滴的娘子往前走,不过这次漂亮的新娘子脸上却略带愠色。与上个场景一样,没到片刻,悬崖两岸就飞来无数雀鸟,搭成飞桥供浩浩荡荡的队伍过崖。看样子应该是新婚夫妇归省。
睚眦大步流星向前,目不斜视,丝毫不顾及跟在后面的老婆,这新娘子似乎也因有点跟不上睚眦的脚步生气,干脆慢步下来撅嘴跺脚。
她这一跺脚不打紧,却苦了搭桥的雀仙们。小仙雀们被踩得生疼,仍紧挨着彼此不敢吭声。新娘子却还不解气,突然略有所思地望向仙雀中的一只,诡异笑笑,故作姿态地移步到它跟前,用脚尖使劲地踩了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