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赵大太太已有意提醒了她丁妙落选的缘由。她暂且只能将话传到二太太那里去,算是做女儿的最后尽的力了。
她便有些失魂落魄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如春正焦急地等门,见她回来,忙跑过去:“四小姐可算回来了,急死奴婢了。”
丁妘想了想:“去,上二太太那里传几句话。”
如春呆板了一下,继而愣愣地点头:“四小姐您说。”
天色渐浓,黑压压的云下来,果然就下起了雨,夹着倒春寒里的丝丝凉劲儿。
“吱嘎吱嘎”的刮窗声扰地丁姀睡不安稳,动身了几次。夏枝见样便起身将开在廊檐下的格栅窗关了起来。转身时,春草点了蜡烛,说道:“怎么一下子天就暗了呢?也不是夏天,这天怎么说变就变的。”
夏枝“嘘”了一声,向丁姀背过去的身子努眼:“别吵了八小姐,咱们出去做活。”于是拿起烛台要去外间。
丁姀突然转过身子,额前的刘海贴着脸侧氲湿,脖颈间的长发亦卷成了一缕一缕地被汗湿透。问道:“下雨了?”
两个人吓了一跳。夏枝把蜡烛往丁姀那方向送,但看丁姀的脸色有些苍白,便蹙起了眉:“小姐,做恶梦了?”
“……”丁姀回想了一下,只觉身子酸重不堪,仿佛是做了什么体力活。她想动一动却未得,便只能道,“夏枝,你扶我起来。”
夏枝赶紧将烛台递给春草,自己去扶丁姀。一摸到丁姀的身子竟然滚烫滚烫,“哎呀”了一声:“小姐,您身子怎么这么烫?”难怪睡梦间出了这么多冷汗。
丁姀有气无力:“似乎做了个极长的梦,但是听到雨打窗户的声音,便醒过来了。没事……大概是做梦的关系,你先倒口茶我润一润嗓。”
夏枝点头,伸手扯了个水绿的大背靠垫到丁姀的腰后,转身取倒水了。
春草将烛台放到桌上,过来给丁姀擦汗,道:“要不……跟二太太说说请大夫来瞧瞧?”
“二太太定会说,在人家家里凡事都自已一些,能忍则忍过去的好。”夏枝代为答道。
丁姀失笑,没想到连夏枝都起了敢奚落二太太的心了。她接过夏枝递来的水,就着碗口喝下,顿时嗓子里如冒了清泉似地,那份干涩的滋味骤然间烟消云散。但是不久却又有些发干,她就又要了一碗。
春草见她没答应,便知想的跟夏枝一样。叹了口气,改口问道:“小姐做了什么梦把您吓成这样?”
丁姀回想了一下,摇头:“忘了。”心里像是被什么掏空了一块,明明有些事在脑海里留下痕迹了,却怎么找都找不到那些记号。
“大约是落了水,魂儿吓没了。小的时候奴婢的姥姥便时常说,人经不得吓,若是魂儿没了的话,得赶紧找回来。不然久了就得死呢……”
“呸”夏枝嗔她,“越说越离谱了。别说这些神啊鬼啊的了,赶紧去瞧瞧外头的药能喝了不能”说着还推了她一把。
春草笑着:“瞧我说的,真是乌鸦嘴。”一面说,眼角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闪。她别过头正要出去,打外头一间不请自来两个人。有人扬声道:“谁是乌鸦嘴了?要咒谁呢?”
闻声,便见梁云凤跟容小姐一前一后进来。
丁姀直起身子:“劳动你们二位来瞧我,我这身子马上就能好了。”
梁云凤“咯咯咯”地笑起来,利落地过来搀住丁姀的半边身子坐入床沿,“妹妹可好一些了?”
丁姀一愣,心道这口可改得真快。脸上笑着:“好多了,最慢再过两天便能活动了。”
梁云凤道:“这些天得好好歇着,补补益气。我来时让府上人炖了些野山参,专给你早起补气的,明天就能吃了。”
丁姀暗惊,这礼可大了,自己拿什么还?
只见梁云凤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妹妹想吃什么,这里没有的,我弄来给妹妹。想玩什么的也跟我说,在明州,也没再比我更地地道道的人了吧?”
丁姀微笑:“那我就先谢过了。改日若有需要,定来叨扰。”
梁云凤扇着手掌:“跟我还打这些腔调么?客气啦……”
丁姀低着头,想梁云凤面上虽然是和和气气地,也不知道如此讨好自己为了什么。
一旁的容小姐见梁云凤是有备而来的,自己竟两手空空,不免脸上发窘:“来得急,我也没准备什么。八小姐,改日我再补上。”
丁姀寻目而望,只见容小姐那么端端正正地站着,白色的绫裙沾了些灰,粉蓝对襟背子存托出一种茉莉似地芳华。她点点头:“哪里介意这些,不必补什么。夏枝,赶紧拉座给两位小姐。春草,去泡茶,小姐们难能到这里,把外间那些点心都拿进来。”
春草点头刚要去,忽见廊子下的窗外有个人影正躬身站着,一下心悸上来,喊道:“谁,谁在哪里?”说着是拔腿就往外头追。
那人影一看自己露了行踪,自然是往外跑。外头下着雨,地上湿滑,她“哎哟”一声给摔了一脚。春草正好赶到门边,这一看,立马吸了口冷气缩到了门后头,眼看着那人一瘸一拐地出院子去了。
回来时,众人都瞧着她:“那个不要脸的是谁?”梁云凤说话可是毫不客气的。
春草朝丁姀看了看,摇头:“没看到。”
梁云凤亦非等闲之人,从那一声清凉的呼叫声里便听出来了。于是冷冷笑了笑:“下回若抓她个现行,让她没有好果子吃。”
容小姐有些不大明白:“梁小姐说的是谁?”
梁云凤翘眼一瞪,明明已失分外大的眼睛更是瞪得入铜铃一般,说道:“现给八小姐一个面子不说,往后再敢干这个丑事,我就要不客气了。”
容小姐发怯,不禁离梁云凤远了一些。坐了坐又似乎不大自在,于是起身要告辞。
“……可是,外头正下雨呢……”丁姀道,想留她们等雨停了再走。
容小姐却脸色苍白执意不肯再留。
丁姀只好吩咐夏枝备了伞,亲送容小姐回屋。
春草给梁小姐添了茶,到丁姀的身边耳语几句。
丁姀一怔,疑惑地看着她。没想到适才在外头偷听的竟是丁妙抿了抿唇,想到梁云凤适才说的几句话,大概也猜出是丁妙了。于是只得苦笑了笑,让春草退到外间去,自己则跟梁云凤闲聊了起来。
试问梁云凤又是送人参又是陪聊的能是无所求的么?三句话没落,便开始拐弯抹角地问了:“妹妹近日可有告诉什么人自己的生辰八字了么?”
丁姀对着没头没脑地一问显然不知原委:“小姐怎么这么问?”
梁云凤往外头看了看,见春草确实老老实实地在外头,便压低声说道:“前些日咱们不是在南山寺么?我那母亲看到紫萍丫头给了方丈几张生辰八字。那上头可有你的”
“……”自己的生辰八字竟然会出现在紫萍手里?这是怎么回事?丁姀心跳突了起来,“你说几张……那是,还有谁的?”
“自然是五小姐跟我的了。”梁云凤道。
“你跟我五姐的?”她抬着看看醒来涩疡的眼,审视与疑惑。看来梁云凤是知道那些生辰八字是做何用的了,她只是故意摆了这么道谱,让自己恭维她几句罢了。于是笑了笑,“我自来愚钝,还请梁小姐解惑。”
梁云凤攒了攒眉,眯着眼睛神神秘秘的:“我那一张上头,你可知道还有谁人的名姓?”
“谁?”丁姀就势而问。
第一卷 第一百四十九章 共患难
梁云凤得意道:“你大哥,我的未来夫婿丁凤寅”
那些是合八字的?丁姀脑袋里突然蹦出这个念想,本来还有些不确定,但再看梁云凤的神情再认真也没有了,当知确实是这么回事了。
那么赵大太太又是将谁的生辰八字与她的合了呢?赵以复?舒季蔷?还是……舒文阳?
脑子混乱间,梁云凤已然起身:“不早了,我也回去了。”不等丁姀挽留,就自行出去。来到外间对春草道,“你送我出去吧,外边下雨。”
春草忙起身,看她适才是专程带人参过来的,就笑脸相迎:“是的梁小姐,奴婢去同八小姐说一声。”
梁云凤道:“不必了,是你家小姐这么吩咐的。”
春草微愕,但旋即也只是笑了笑,从角落里取了伞,搀着梁云凤出去了。
丁姀从恍惚中醒悟过来,梁云凤只怕是也不知道另一个名字是谁。她既然来提醒,想大约也是猜度了一番的,总逃不出赵以复、舒季蔷、舒文阳那三人。拿去的八字还有丁婠,这么说要么她跟丁婠合的是同一个人,要么就是不同的。若不同就算了,若是同一个人的话,赵大太太岂不是要从丁婠跟自己两个人里挑出一个来?可是这一个人究竟是要跟谁合八字呢?
梁云凤是想她得知这个消息时,能有所行动。她似乎将宝压在了自己这边,承望自己能嫁得富贵,将来能扶她一把。但……丁婠可是丁凤寅的亲妹妹,她不去巴结丁婠,反来巴结自己,这……不是太没道理了么?
靠在引枕上愣了会儿神,外头的雨“索索索索”地飘在屋瓦上,似流沙的声响。她回神,才觉屋子里竟没有一个人。才想起,夏枝去送容小姐回去了,那春草又去了哪里?
“春草?春草?”她一面披衣下床,扶着桌椅往外间探,只见空无一人,外头那桌上只搁着些两个丫头做到一半的活计。她扶住门框诧异,心道都怪自己平日太宠这丫头,她都无法无天了。
再叫了几声还是无人来应,她欲转身回床上去,只听外头一阵小跑,接着是“哗啦”一声收伞,有人道:“冻死我了……怎么忽而这么冷了。”说罢那人便进了来,一眼看到丁姀竟已自己爬了起来,忙惊呼了一声,“八小姐,您怎么起来了”
丁姀失笑:“若指望你,我连口茶都喝不上了。你去哪里玩去了?也不说一声,让我好找。”
春草瞪圆眼睛:“不是小姐让奴婢送梁小姐回去的么?”
丁姀愣了下:“我……那……你可有将梁小姐送上车?”
春草咕哝:“这梁小姐也真奇怪,说是让奴婢送她出府去的,可是才走出咱们这院子没多久,她就说不必送了,让奴婢先回来。要不然,奴婢哪里有这么快的动作。”
丁姀心道,果然如此。那梁云凤大约又是去找丁婠游说一番了。照这样的话,那丁婠岂不马上会有所反应?
她心中惴惴不安,似乎总漏想了什么。就是遗漏的这个,令她觉得自己再做何挣扎都是徒劳……
“小姐,您怎么了?”
丁姀微笑着摇头:“没什么,扶我坐坐,倒碗茶来。”
“哦……”春草扶她到床上坐下,盖上被子,再回身倒来茶水,蹙着眉道,“小姐,奴婢这一出去虽然没有将梁小姐送上车,可却得了个消息。您要不要听?”
“……”丁姀见她难得郑重其事的样子,便不想扫她的兴,问道,“什么消息?”
春草想了想:“舒家小爷病了”
“淳哥儿病了?”
“嗯听说让舒大爷给带去自己屋里照顾了,丫鬟们说,小爷病得挺厉害的,整日的高烧。”又顿了顿,“还听照顾过小爷的丫鬟说,小爷身上都起了疹子,脸上也是,一颗一颗的密密麻麻,恐怖死了。”
“起疹子?”丁姀一想眼下的季节,乍暖还寒,确实很容易感染一些呼吸道疾病。便问,“大夫怎么说?”
春草唉声叹气:“大夫说,那烧退下去便好,若退不下去的话……”
“……”怎么她昏睡的这两天竟发生了这些事?“晴儿跟红线过来怎么没提起?”
“大约是不想小姐担心吧。”春草道。
丁姀抿唇:“现在这个季节起疹子可不是小事,你去赵大太太那里传句话,就说那疹子再痒也抓不得,就近照顾小爷的人也得注意别再到处跑了,进进出出的话得戴个口罩……”
“口罩?”不知为何物。
丁姀呛了声,失笑起来:“说与你听也不懂,你把那些针线活都送到这里来,我且先做几个,你给送去舒大爷那里,让大爷跟丫鬟婆子们都戴上,或让她们自己再做几个。”
春草咕哝:“小姐的身子还不大好……”
“就做这点活操劳不死。”何况那这个病传染开来,说不定她自己也得染上。她想了想,又道,“告诉赵大太太让人到街上买十几坛子醋,搁屋里院里的四个角落个烧滚烧干。”
“这又是为什么?”
丁姀推了推她:“你只去就是了,别问。”
春草吧唧了下嘴:“好吧……”于是给丁姀拿来阵线棉布等她要的东西,又扭身去赵大太太那里了。
丁姀裁下衬棉叠三层,包上做荷包的锦布拿棉线钉牢,再做绑线,拢共做到第三个时春草回来。进门拍了拍身上淋到的雨水,便来到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