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一口咬掉半个,吃得菜汁都淌出了嘴角,几人都笑起来。这猴急样像是饿了她好几天似地。她嚼地满嘴都是,嚷着好吃之余,不免也有些疑惑:“张妈妈怎么想起到刘妈**家去串门哩?”这年头怪事就是多呵!
丁姀一笑了之,不欲深究。
水磨年糕的糯米香很是甜润,被底下的炭盆一熏更飘地远了。冬雪拉着丁煦寅进屋,都愣了下。丁煦寅喃喃地道:“老远便闻着味了,原来吃这个。”
夏枝跳下床:“十一爷,您吃了么?”
丁煦寅扭过头不语。冬雪代为答道:“吃了才回来的。”又看看桌子上的提篮,“这是……”
丁姀道:“母亲着人送过来的,说是让咱们自己分了,可想春草这丫头嘴馋故先吃了起来。冬雪,你也坐吧……”
冬雪拉拉丁煦寅,一起坐下。夏枝忙又捏了两个团子给他们:“尝尝看好不好吃。”
冬雪笑着接下,刚吃了两口,丁煦寅就下了地,道:“我困了,先去睡。”也不等冬雪应他,就低着头径自往里间去。吃了一小口的年糕团子就搁在桌上,热气在漆面上晕开了薄薄的一层雾。
丁姀几人对望几眼:“十一弟怎么了?”看起来垂头丧气地,早先不是找风儿去了么?
冬雪便也放下团子追进去,俄而从里头吵过来几句:“你快到处找找,若找不见我今晚就不睡了!”
“爷,这地上地下床上床下都找遍了,要不让八小姐再……”
“住嘴!我偏不要她的了,我睡觉。那东西不要也罢!”说完又自说自话地没声了,估摸真的是睡下了。
良久,才见冬雪红着脸出来,微微叹息,在丁姀面前一辑:“让小姐见笑了。”
丁煦寅的脾气这几些天几人都差不多摸透,并未去计较什么。丁姀便让冬雪先坐,问她:“丢了什么么?”
冬雪张张嘴欲言又止,末了还是笑了笑:“只是无足轻重的玩物,等明朝我再给十一爷弄一个来就是。”
丁姀适才分明听到两人提到自己,可这回子冬雪却刻意回避。她也不勉强,只道:“都是一个屋檐下的兄弟姊妹,有什么事的话但管开口说,即便咱们都没法子的事,也好过你一人绞尽脑汁地去应付。常言道一人计短三人计长,即便你不好意思跟我开口,不也还有她们几个么?”
夏枝也接续道:“小姐说的是,冬雪,你就是太见外了。”
冬雪淡淡笑着:“小姐这么说,奴婢下回一定记得。”
“早先去找过风儿了是么?”丁姀想到丁煦寅进来时那张黑脸,大约又出了什么惹他不高兴的事情。
冬雪轻微叹气:“二太太撂话,风儿已经去九小姐那里当差了。”
“哦?”丁姈的动作比她以为的要快了许多,她原本还想着那也不过是她的一句戏言,做不得真。看来丁煦寅为这口气,哽了一天了。
冬雪又慢慢地接续:“后来奴婢跟十一爷又去了九小姐那里,风儿还躲着爷不让见。爷置气要闹,奴婢好歹给拉住。往那里坐了一天风儿都不见他,他觉得无趣便回来了。”
这么说,丁煦寅便是连晚饭都没留在那边吃了过来?这丁姈往日见她颇为善解人意的,怎么在这事上偏不肯让一步呢?丁姀稍稍疑惑了一下便抛开了去,都是孩子,谈什么谁该让谁呢?
“夏枝,去问问厨房还有没有点心什么的,弄些过来给十一弟。”前一阵吃过些人参汤就不见怎么吃饭了,这几日人参的火头早已消下去,要再饿着恐怕身子骨真得受不住。好好个人到她这里绝不能在身子上出现差错。
夏枝“哎”了一声,便拉起春草一道去,打算若没的话,弄些现材煮一些过来。
美玉把冬雪适才没吃完的团子又添了块年糕,补上缺口送到她眼前:“等它硬了就得下水了才能吃了。趁还有些余温,赶紧挝几口。”又把丁煦寅的那团也填满,要拿进去,被冬雪反手拉住,“爷不喜欢吃这糯米的玩意,别进去了,又得惹他的眼。”
美玉才作罢,把那团子搁到盘子里。
丁姀道:“这些都还热,美玉你拿过去给姨娘,环翠兴许也爱吃。”
美玉听着有道理,便挎起提篮依照送过去。
冬雪看在眼里不得不动容,这屋里头的人不分高低贵贱,丁姀都应付的不偏不倚周周到到。这么样小东西都连环翠也想得到,也亏得她有这份细心。只可惜那不成调的十一爷偏执拗着不肯低头,姐弟间哪里来的隔夜仇,不是让她们这些在旁的人替两个人揪心么?
想到这些,手里的年糕团子重地似铁球一样。她眨巴眼睛就落下几滴泪花,仓皇擦去,含泪把一个团子都啃了下肚。
美玉送完东西回来,笑着说环翠正好吃这个,还让她别吃太多,那东西容易积食。正说着夏枝她们也回来,提了一碗银芽肉丝,油焖老豆腐,底下食篮里还有碗鲜汤,是特意现做的。
丁姀让冬雪拿进去给丁煦寅,不一会儿就给原封不动退了出来。
冬雪脸上尴尬极了:“您瞧……小姐,十一爷他现下真不舒坦,奴婢待会儿一定让他吃下去。”
“……”丁姀无奈地笑笑,说了句,“他要吃自然要吃,不必强他。”
几人便都散去,伺候完丁姀睡下,也就熄了灯。
一早起来,夏枝打算先把昨晚上的食篮还回去,打开来一看,“呀”地一声,吓得里头正给丁姀梳头的春草跑了出来:“怎么了怎么了?”
夏枝把食篮往她面前一摆:“是你偷吃的?”
春草唬脸:“我哪里敢呀!”那是拿来给丁煦寅吃的,没主子说话谁会去动?未免也太没了规矩不是。
夏枝略想想也是,春草不会没分寸到这个地步。可是前后想想还能有谁偷吃?
还是春草眼尖,指着那提篮道:“你看,底下漏了!”
这可好,偷吃者竟是老鼠!春草立马叫起来:“坏了坏了,这屋里竟有老鼠……”
第一卷 第九十五章 一场欢喜一场空
丁姀听到叫嚷,随即出来问:“怎么了?”
春草指着食篮叫:“小姐,咱们屋里有老鼠!您别怕,奴婢这就问张妈妈讨几包药来,好好给这些鼠辈吃上一顿!”
屋子是新收拾出来的,莫说老鼠打哪里钻出来的,就说屋里真有,也不挑大冬天的出来觅食的。
丁姀过去看了看食篮上的洞,未见参差不齐,里头的饭菜倒吃得干净,碗筷还是好好放着的。便蓦然失笑:“不必了,随它去罢……”
春草瞪眼:“小姐这可使不得,那老鼠可会咬东西的,不找出来恐怕来年就得多出好几窝小的来。这拖家带口的,咱们可养不起。”
“也不叫你养,瞎操什么心呐你!”夏枝也似看出什么端倪,跟丁姀对了一眼,心里也有数了。
“哎夏枝你……”春草被堵得慌,怎么她要毒只老鼠,偏这两个人拦着不让?要等那老鼠真把房梁啃了才甘心么?
又想到,以往在庙里时,不得杀生,那会子倒真的是动不得,见了顶多也是赶出屋去。没想到回到俗世,这两人还这么坚持着。到底是无法,只得作罢,回去又继续给丁姀梳头。
丁煦寅推门,悄悄探出脑袋来,一脸紫涨。见丁姀正对镜梳妆并未注意到自己,便快步跑了出去。身后的冬雪随后也出来,向丁姀问过礼便追着丁煦寅去柳姨娘那里。
稍后姐弟俩又在屋前碰头,一同给三太太请安。在那里留了早饭,吃过回屋时,夏枝早早地等在门前。
冬雪识趣地拉着丁煦寅去隔壁读书,让丁姀她们好说话。
夏枝借过一步:“小姐,梁师傅有消息了。”从袖口扯出一角信封亮了亮。
丁姀点头,几人便一同进屋。
一面拆信,夏枝一面又说:“昨日去找的时候还未回来,等回了来又是赶了一夜的路在床上躺着,故而不去打搅。幸而这人还算是个乖角儿,今朝子就让人偷着把信带进来了。”
丁姀展开信,便见寥寥几行行云流水般的字迹,信笺里还夹有几张花色构图。她的心一热,一口气把信看了下来。
“小姐,梁师傅说了什么?”春草探头探脑,急不可耐。
“梁师傅说……”丁姀顿了顿,把信中内容再三揣摩过,才又道,“想来我跟梁师傅是没有师徒之缘了。”
“啊?”几人都吸了口凉气,个个垂脸松肩。
这个结果丁姀也没什么意外,可真正拿到信,胸口里还是不免隐隐泛疼。她苦笑了下,再打量那几张梁师傅亲手画的构图:“不过梁师傅并未就珠绣本身说什么,只道自己不曾涉猎于此,故而不敢称师。这里,他还给咱们指了条路。”
“什么?”
“他说木珠色泽太过暗哑,咱们或许可以拿别的代替。”丁姀眉头微蹙,“六合子石?!”
这是什么东西?
几个人都莫名其妙。
丁姀也百思不得其解,这东西似乎闻所未闻,至于哪里盛产这种石头的梁师傅也未曾提到。那几张构图是梁师傅根据她们的珠绣设计的,以示心意于好。
拿着信,几分欣喜几分忧。原以为已到了柳暗花明处,却不想还遇山穷水尽路。
正各自搜藏刮肚地想那六合子石究竟是什么玩物,美玉合掌叫了一下:“六爷时常在外,见多识广,咱们要不去问问他?”
夏枝脸色惨白,已然掉痂的创面落了个褐色的长疤。因还是新的,故十分明显。她捂住脸眼神闪烁不定,心里一下子有些难以描摹的东西在滋长。
丁姀想想也是,说不定丁泙寅会知道六合子石是什么石头。梁师傅没有提到金银之物,这就说明这个六合子石是个独特的东西,兴许真能在珠绣上有所施展。
美玉却看奇怪:“夏枝姐怎么了?脸色不大好。”
夏枝强笑着摇头:“没什么。”
美玉肚子里一转悠便懂了。丁泙寅早前是因为夏枝那张脸蛋才对她心怀不轨,如今若被他见到夏枝这个样子,指不定会当面臊她。于是毛遂自荐:“要不奴婢陪小姐去吧?夏枝姐的身子不适,春草姐留下来照顾,奴婢跟小姐出门岂不正好?”
难为美玉还能顾虑到这层,丁姀欣然同意。两个人准备了下,便一同去往丁泙寅那里。
到忠善堂又免不得先去二太太那里请安,而后便由芳菲领往丁泙寅的住处。
芳菲在前走得有些快,边引路边道:“八小姐有些时候不来咱们院了,六爷念了您好几回。”
丁泙寅念的可不是她。丁姀暗暗想着,待会儿若丁泙寅唐突问起夏枝来,自己当如何应付。
“也确是有些日子没过来了,六哥也快起程上京了吧?”她忽而想到丁泙寅在此也住不久了,是该得空来瞧瞧。
芳菲诧异:“八小姐也得了消息呢?”还想这丁姀对万般事情都不挂心,原来跟丁泙寅倒还要好。
丁姀坦然笑着:“上回听六哥说起过。是年前还是年后呢?”
“太太打算迎了财神就动身。”跟去明州是同一天。
丁姀心底一盘算,那是初九上京,离眼下还有半个月。他们这一行人往盛京一去,也不知道能回来几个。
芳菲见她若有所思,以为在算计些什么,便道:“太太说了,把爷跟小姐送到盛京,她住过个两三日也便回来了。”意思是,虽说山中一日无老虎,可谁也别想称大王。又道,“太太不在的日子,大事小事都跟大*奶和李耿家的说去。三太太若也要找的话,还是找大*奶吧?呵呵……”
丁姀笑着:“你也跟二伯母一起去的么?”
芳菲理所当然地:“二太太早前就嘱咐过奴婢了,可不得去么?要按奴婢觉得的,这大冬天的贼冷,谁想出门呢是么?”
美玉不禁羡慕:“能出门多好,咱们想还没这个命呢!”
芳菲登时蹦出冷眼:“哦?八小姐没让你去?”刘妈妈已经把南下的消息透给了三太太,三太太恐怕也老早就关照丁姀过了。怎么丁姀不让美玉一道跟着去么?她跟美玉昔日还算有些交情,若有她在丁姀身边,日后也好知道丁姀的一举一动,在明州时也可多些保障。可若美玉不去的话,夏枝跟春草哪个都不是好套近乎的,万事都免不了掣肘住。
丁姀微讶,睁大眼睛盯着芳菲,不解她这话里的意思。什么叫她不让美玉去?她自己出门那也还是天方夜谭呢,没见比美玉容易几分。
芳菲不屑,大约是以为她不知情,故她们主仆还不想点破。于是咳了几声,因笑道:“光顾着说话,您瞧已经到了。昨晚下了雨,这路不好走,八小姐可当心了!”
说话的声音传入屋里,丁泙寅迫不及待地出来,张望有余不免又有些失落:“八妹得空过来瞧我?稀客稀客……”把人往里请,芳菲便退下了。
屋里还坐着一人,正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