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顾澄是为了守玉才被分出来单过的,褚二太太尴尬,守玉也觉得头有些微微的疼,顾太太对守玉如何,守玉清楚明白。若婆婆见了自己的娘,只怕也没什么好话。虽然守玉能忍下婆婆对自己的种种过分,可也没有眼看着婆婆对自己亲娘冷嘲热讽。
不过兵来将挡,守玉已经站起身对褚二太太道:“娘您先宽坐,我去接一接我婆婆。”说着守玉带着人往外走。褚二太太原本的担心在见到守玉的镇定后也消失了,有什么好怕的,再怎样褚顾两家也是亲家,足以分庭抗礼,再说现在自己女儿又被分出来单过,娘来瞧自己怀孕的女儿,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想着褚二太太就端着茶喝起来,偶尔也问在旁服侍的小兰两句,不外就是守玉这些日子吃什么穿什么,这也是娘对女儿的常情,小兰并不大清楚守玉和褚二太太母女之间的那些龃龉,问着就答。
褚二太太话还没问完,已经听到守玉的声音,褚二太太忙把手里的茶放下走到门口去迎顾太太。
顾太太扶着丫鬟的手走进来,那一脸的洋洋得意在见到走出来的褚二太太之后顿时凝结在脸上,唇一撇就道:“我说今儿三奶奶怎么这么恭敬,原来是你在这儿,怕我说出不好听的才对我这样恭敬。褚二太太,许久不见你这些日子可还好,瞧你这身衣衫也不知道穿了多少回了,既有好儿子好媳妇,怎么还穿这身衣衫出来?”
顾太太一张口就是夹枪带棒的话,守玉往褚二太太身上扫了一眼,这衣衫有些半旧,该是三年前做的。而顾太太身上的一瞧就是新衣,样子也时新,手腕处戴的玉镯也很润泽。守玉见褚二太太面色有些尴尬,开口道:“婆婆,家母历来交代媳妇要勤俭持家,一件衣衫既没破穿出来又有什么不好?况且家母来的是媳妇这里,媳妇是她女儿,难道还会挑剔家母穿着好坏?”
褚二太太被守玉这么一说,底气又足了,笑着应道:“原本家里还有几件新衣,只是一听到有人来报信说玉儿有喜,我这心里欢喜样子都没法说了,这才急急忙忙带了东西衣衫都没换就出来了。我是做娘的人,比不得亲家母是做婆婆的,总要收拾干净才出来。”
顾太太碰了个软钉子,鼻子里哼了声就径自走进屋,褚二太太看一眼女儿,伸手想拉住守玉的手和她一起进去,守玉已经往后退一步:“娘还是先进去吧。”
褚二太太晓得和女儿之间的裂痕,不是一日半日能够弥补的,心里叹了声就走进去。顾太太已经坐在上方,那眼一直往这屋里的摆设上瞧,看见褚二太太进来顾太太也没起身让她坐下,只是含笑道:“方才亲家母也说了,来的是自己女儿家,那些俗礼也就免了,我瞧着这屋里摆设果然极简朴,三奶奶,你可真肖母。”
这话是实实在在的讽刺,守玉已经笑了:“婆婆原来总教导媳妇要惜福,媳妇思来想去,也只有在自己身上,所以不敢多吃多用,这屋里原本摆的不当用的东西也就收了起来,如此数月果然有些效用,媳妇这才有了喜。”
顾太太的嘴张了张,看着褚二太太那满脸的喜色,手握成拳轻轻捶下椅子扶手,怎能轻易认输。顾太太的眉一挑就道:“三奶奶果然比原先好些,你既有了喜,不管是男是女,老三也有了指望,只是你身边这些人都没经过生育之事,我特地带了老曾来,以后她就在你这边服侍,她不但自己生育过,原先你二嫂怀孕时候也是她服侍的。为人最可靠不过。”
果然说来说去就是要往自己身边放人,这是守玉早就想到的倒并不感到惊讶,曾婆子已经上前给守玉磕头。守玉还没叫起,顾太太的眼已经冷冷地瞥向她:“怎的,三奶奶不愿意?怕多个人管头管脚。亲家太太也在这里,就请评评理,三奶奶这头一遭怀孕,不晓得禁忌身边的人也不会提点她。他们毕竟是年少夫妻,万一做出点什么错事把这好容易怀上的孩子给不见了,那三奶奶的惜福也是白惜。”
天下婆婆当着媳妇的面就在那暗示这胎怀不住的还真的不多,褚二太太的脸挂不住了,偏偏顾太太还一口一个让自己来评理。看着顾太太那得意的脸,褚二太太真是说是也不好,说不是更不好,忍了许久才道:“亲家太太也是怀过生过的人,自然当晓得这怀孩子时候,最要紧就是心绪愉快。我自己女儿自己是知道的,从来不是乱发火的。”
说着褚二太太瞧一眼曾婆子就缓缓地道:“不过呢,亲家太太给的人,定然是极知道规矩不会犯错更会开解人的。不然亲家太太也不会巴巴地把人带来。亲家太太你说是不是?”她们俩亲家在那交锋,听起来个个都是极其关心守玉,怕她肚里那胎有什么闪失,可是到底有几分真情,还真是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顾太太听了褚二太太这话,笑一笑道:“亲家太太你这话说的对,老曾是个最忠厚老实不过的人,从来不会顶嘴的,若真……”不等她话说完,褚二太太已经手一拍:“亲家太太你这话说了就好,老曾既然是最忠厚老实的,我女儿也是宽厚待下的,那要真出什么事,定是有人在背后挑唆。到时还要亲家太太在家里寻出这挑唆的人才是。”
这话堵住顾太太,顾太太的眼不由一眯,褚二太太笑吟吟地望着她,心里比炎炎盛夏吃了碗冰还要凉爽,端起茶喝了一口,放下时看向守玉,要让女儿知道,真心待她好的只有自己这个做娘的,别人都不知道背后打着什么坏心眼。
褚二太太的眼落到守玉脸上时却没看到守玉的会心一笑,守玉脸上虽挂着笑容,那脸上神色却表示她的心不晓得什么时候已经神游出外了。褚二太太不由一叹,自己在这里蘀女儿挣面子,可是女儿却全不在意。
顾太太说了这许多话,口也干了,也舀起茶在那里喝,瞟眼看见褚二太太的神色,心里的不屑更深,这时候讨好女儿不过是想多得些好处罢了。真当自己不知道?前些时候顾大爷去褚家赔礼时候,褚家还趁机借了二百两银子,说的是收了租子就还,眼看中秋都过了,这银子还没还回来。
还有脸大摇大摆来做亲家,真是没脸,顾太太心里鄙视完了这才开口:“都说定了,老曾你就在这好好服侍三奶奶,我也就走了,家里还有事呢。”听到顾太太说要走,守玉忙起身送婆婆出门,顾太太要走出时候才回身对褚二太太笑道:“亲家太太就在这里用饭吧?厨房里还有我吩咐送来的一些新鲜东西,亲家太太就多用些,这些也不知道日后亲家太太还能不能再吃到。”
说完顾太太就径自出门,瞧都不再瞧褚二太太一眼。褚二太太的脸色顿时变了,整个人僵在那里。守玉送了顾太太出门回来瞧见褚二太太这样,想起方才顾太太说的话,终究是自己的娘,走到褚二太太面前道:“娘,我婆婆历来都是如此,一张嘴从不饶人,您也无需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褚二太太叹了声握住守玉的手道:“女儿你不晓得,她这样说话是有缘由的,你大哥生意做的不好,这些日子家里着实难过,和你婆家借了些银子周转,这也是做生意的常事,可她怎能如此夹枪带棒说我?”
当日分家时候,现银子就有五千,两个布店当时一年也有千把银子可赚,再加上田里的地租,一年算下来也有两千银子的进项,朱氏别的罢了,理家也算一把好手。
褚家嫡亲人口不过五六口,一年两千银子进项竟过到如此地步,想到褚二太太原先说的让朱氏回娘家借银周转,守玉的眉不由紧皱,不知该对自己的娘说什么好。过了半日才道:“娘,你和我说实话吧,分家这些年,二哥败了多少银子?现在你们究竟是怎么想的?”
褚二太太这才用帕子点点眼角,吞吞吐吐地道:“生意上的事我不大清楚,可是你二嫂吵嘴时候说过,你二哥这两年,布店差不多填进去七八千两,还有些别的事情,总有万把两银子。”
这就是当日连三百银子都不肯借自己的爹娘,守玉的唇紧紧抿住,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娘,手心手背都是肉,只怕二哥才是肉,而我不是吧。”
79、亲人
褚二太太原本还想再哭诉几句,可听了守玉这话,唇顿时张大,过了些时才缓缓地道:“玉儿,你怎能如此说,你是娘十月怀胎掉下来的肉,这十来年的教导,难道你没觉出娘多心疼你吗?”
说着褚二太太的泪珠就滚落下来,守玉看着娘流泪,心里的冷又开始漫起,褚二太太见不到女儿面上的心疼神情,伸手拉住她的手,除了叫玉儿之外再没有别的话。守玉眼里也有了泪,缓缓开口道:“娘,当日我回去哭诉要借三百银子,说姑爷花掉我嫁妆时,你们是怎么说的?娘您还记得吗?”
褚二太太眼里的泪来不及收回去,过了会儿才道:“玉儿,娘也是不……”守玉已经打断她的话:“不得已吗?娘,你们都是不得已吗?你们到底有什么样的不得已,才能忍心看着女儿过那样的日子?”守玉说到最后几句,眼里的泪已经断线珍珠般落下,用袖子胡乱擦一下眼,守玉看着自己的娘:“娘,您说啊,您说您从不晓得我当时在顾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可我不信你毫不知情,若你知情,你怎能眼睁睁看着我过那样日子?娘,你口口声声我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这块肉在你心里,是半点都没有哥哥重要吧?”
守玉这连番的质问让褚二太太有些心慌连忙去拉守玉的手:“玉儿,玉儿,你还怀着孩子,千万不要动气,娘知道当初是娘做的不对,可是娘也是身不由己,娘做不得自己的主。玉儿,你现在日子过的这么好,也算苦尽甘来。”
苦尽甘来,守玉看着褚二太太突然笑了:“娘,你说这四个字十分轻易,可你晓得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娘,我也是你自小娇养长大的,那样的侮辱我是怎么过的?你们没有一个对我说过一句好话,只会骂我,骂我做的不对,难道我真的做的不对?”
褚二太太已经后退数步,想让守玉恢复平静,可是守玉怎能平静下来,对自己连几句好话都吝于给,可对哥哥呢?那是舍不得他吃半点苦头。
守玉的眼神已经有些疯狂:“娘,你告诉我啊,我的不对是不是就因为我是嫁出门的女儿,而不是在家顶门立户的儿子。娘,你告诉我。”褚二太太怎回答的出来,腿都已经软了,除了会说让守玉安静下来别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双手扶住了守玉的肩膀,接着是顾澄的声音响起:“岳母,娘子有身孕不能多受惊扰,岳母还是请回吧。”褚二太太脸上此时又惊又惭又伤心,鼻涕眼泪糊的满脸,听到女婿的声音不由有些乞求地对顾澄道:“姑爷,我也是心疼守玉,你要我走,我走就是,只是……”
顾澄已经打断她的话:“岳母放心,娘子是我妻子,我定会对她不离不弃,护着她不受半点委屈。”这话让褚二太太脸上的惭愧之色更深,只看了眼在顾澄怀里已经哭的不成样子的守玉,掩面而去,从此后这个女儿就再不能轻易看见了。
顾澄扶住守玉让她慢慢坐下来才握住她的手:“别伤心了,你也是要当娘的人了,以后我们一家人会过的很好。”守玉脸上的泪怎能抑制的住,顾澄用手摸着她的肚子:“你哭了孩子也会伤心,你不希望孩子一出来就像你这样爱哭吧?”
自己已经有了孩子,以前的事都该忘记才是,守玉在心里无数遍地告诉自己。顾澄紧紧握住妻子的手,感觉到守玉的指尖渐渐变暖才把她的手拉起放到自己脸边。守玉感觉到手里熟悉的触感,深吸一口气瞧着丈夫:“早知道的事情,我怎么又伤心了?”
顾澄伸手拍拍她的脸,守玉已经看向顾澄:“以后我娘家就帮不了我了,你以后可不许欺负我。”顾澄勾唇一笑:“谁说你娘家帮不了你?还有大舅哥呢,今儿我在街上遇到他,他还说不许欺负他妹子。”
想不到自己的爹娘靠不住,反而要靠大伯母和堂兄,守玉心里又涌上伤悲,突然想到自己现在已经是双身子的人了,忙止住伤悲笑道:“嗯,以后你欺负我,我可就要告诉大哥去,只是你怎么也不约大哥回来吃饭?”
守玉笑的勉强,但顾澄也不愿再和她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唤来喜梅让她打水来给守玉洗脸,这才道:“本来是想约回来的,只是大舅哥被请回去了。”守玉哦了一声:“是不是出什么事?”
顾澄在外跑了一天,回来就见到自己妻子被岳母气的伤心不已,此时好容易哄回来觉得整个人都累了,把腿伸的长长的让小兰给自己换着靴才道:“是有事,不过是喜事,舅嫂开始发动了,照这样子,只怕明儿就有喜报了。”
守玉洗好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