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香这嘴就跟抹了蜜一样,顾澄勾唇一笑:“原先还没发现你这么机灵。”能不机灵吗?怡人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虽说在这里是服侍人的,可主人家宽厚,吃穿用度比起外面的小家之女还要好一些。既进了这道门,怎能再轻易出去?
顾澄瞧着小香的脸色,笑一笑:“高兴坏了?等你办好了这件差,到时爷给你寻门好亲事把你嫁出去。”轰隆隆,这话像雷一样打在小香耳里,她有些不相信地问顾澄:“爷,奴婢做好了这件差,为何爷反要把奴婢赶出去?”这下是顾澄不明白了:“你跟了我是不会有了局的,倒不如嫁出去,一夫一妻去过好日子,到那时,也省的在这院里寂寞过一辈子。”
这样绝情的话用这么温柔的声音说出来,小香觉得心口堵的难受,过了会儿才问:“三爷,若奴婢不愿意呢?”这话问的大胆,顾澄的眉又皱起,难得的没有发火:“做服侍的人总不如嫁出去自己过的好,小香,我方才还说你机灵,此时竟然是错了。”
顾澄的声音轻轻淡淡,话里却透着寒意,小香瞧着他,心开始一个劲地往下沉,自己想的全错了,三爷他,当真像怡人说的一样没有心。有泪要从小香眼里滚落,她使劲吸吸鼻子看向顾澄,低头道:“是,奴婢逾矩了,只是三爷,怡人姐姐嫁出去后过的并不好。”
说完小香就要退出,顾澄哦了一声就道:“小香,人的日子是自己过的,我对怡人,已算仁至义尽。”小香的手抠着门边,不敢再问顾澄什么就退下去。
怡人?顾澄看着门关紧,眉微微皱紧,转眼怡人嫁出去已经好几个月了,她开初出去的时候,顾澄还有些不适应,毕竟她服侍自己服侍的最好。可这种不适应很快就消失了,原来习惯竟是这样容易改变。
顾澄端起旁边的茶喝了一口,这不是怡人在时自己常喝的龙井,而是毛尖,初喝不习惯,可喝了两三日还有什么不能习惯的?想起今日万香楼中,去瞧被人赎身的晴儿说的话,顾澄的眼低垂,许是得了依靠,晴儿没有像平日一样对自己笑语相迎,而是叹道,做女人的哪有不想被人贴心对待呢?就算低贱如妓|女,不也有这样的心吗?
赎晴儿的那个人顾澄也见过,家资不算豪富,唯一可取的不过就是人老实忠厚,听说他一见晴儿就上了心,千方百计地为她赎身,当然也曾遭过老鸨的嘲笑,但最终还是晴儿归了他。或许这就是晴儿说这话的意思,锦衣玉食终究不是她所求的。
杯里的茶已经凉了,顾澄叹了口气,原来自己从未对人用过心,就算是对家里父母都是如此,或者是一切都来的太轻易了。俊朗的外表、伶俐的说话、富有的家境,这一切都轻而易举能得到别人的青睐。
自己从不曾对人用心,又何必责怪别人呢?顾澄觉得有些坐不住,心里十分烦躁地走了几步,拉开门走出去,刚走到守玉门前又折往另一边去,她既然和自己要保证,自己就要先给她安心,而最重要的,是要娘这边对她改观。
他的脚步声很大很急,守玉站在窗口瞧着他走出去,不由轻轻叹了一声,小月小心地道:“奶奶,您非要这个保证吗?”守玉低头不语,既已定了再说别的什么就统统不起作用。
顾澄大步来到顾太太上房,廊下守着的丫鬟瞧见他忙迎上来,也有丫鬟打起帘子:“太太,三爷来了。”顾太太本在那听顾二奶奶说笑话,听了这话忙坐起身,顾二奶奶站起身走到里屋回避,顾澄已经走进来,顾太太招呼他坐到自己面前:“你这去了十来天,瞧瞧,都瘦了那么多,送去的补品你有没有吃啊?我本想叫你进来瞧瞧的,你每晚都回来的这么晚,我知道你累,也就没有让人去叫。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是不是累到了?要照我说,你每日也不用那么劳累,横竖有管事的呢。”
说着顾太太就叫丫鬟:“去,把方才炖的雪耳莲子羹拿来,这样天气最好润了。”顾澄忙止住顾太太:“娘,儿子并没有瘦,只是结实了,今儿回来早些,是想寻娘说说话的。”丫鬟已经端来雪耳莲子羹,顾太太吹一吹那羹这才把碗端给儿子:“先喝了这个再说。”
感觉到娘的眼一直在自己身上,顾澄笑一笑把那羹喝干才把碗交还给丫鬟:“娘,儿子今儿来寻您,是想和娘说说媳妇的事。”一提起这个,顾太太的脸就沉下来,开口想抱怨几句,但想着这有人听见又要来劝了,于是把脸端一下:“你们都下去吧。”
丫鬟们退下去,顾太太又望着里屋:“二奶奶,你先去厨房瞧瞧晚饭好了没。”顾二奶奶本想在里面悄悄地听他们母子要说些什么,但既然顾太太已经点了自己,也只得从里屋走出对顾太太道:“婆婆,今儿的晚饭还是预备炸鹌鹑?”
见了心尖尖上的儿子,顾太太还怎会再惦记媳妇,挥手道:“你历来细心,就照你说的备。”顾二奶奶扯一下唇角,这婆婆的偏心果然还是毫不遮掩。
屋里只剩下母子二人,顾太太才道:“儿啊,我晓得你娶了这么个人回来委屈极了,原先呢她还有些柔顺可取,可自从你受了伤,她就跟换了个人一样,身上的柔顺全都没了,还不来服侍你,更可恶地是,竟然还顶撞我。这样的媳妇瞧着是要不成了,儿,再等过个一两年,她又无所出就休了她再给你娶房好的回来。”
听到娘话里对守玉的诸多埋怨,顾澄心里涌起的滋味一时也难以说清,顾太太见儿子不语,握一下他的手道:“儿,你别怕褚家会说什么,我还没怪他家把这么个女儿送来,不会侍奉公婆操持家务,反而顶撞人,儿,这种媳妇怎能要?”
顾太太说的斩钉截铁,顾澄叹口气,把手从她手里抽出来:“娘,守玉她,也没那么不好,说起来,儿子也着实荒唐了些,她能这样对我已属不易。娘您对她未免苛责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顾太太这心啊,偏的木办法了。
34、疼爱
这话触了顾太太的逆鳞,要换了别个说这种话她就已发火了,但面前总是自己心爱的儿子,她眉头一挑就道:“儿,难道你是怕你爹有什么说话?这后院里面,我才是当家作主的,我晓得你不喜(…提供下载)欢这个媳妇已经许久,到时寻个岔子把她休了,你爹也是无可奈何的,至于褚家,”
顾太太嘴一撇:“他家女儿教的不好,还有脸来说话吗?儿,你别为娘担心,这房媳妇是休定了。”瞧着顾太太就差拍胸脯保证了,顾澄心里这才切实明白,自己对守玉的冷漠无视,让她的处境有多艰难。
顾太太说完这句见儿子面上神色,拍拍他手:“儿,晓得你这些日子想在你爹面前争气,所以怕褚家这门亲断了,可是我做娘的怎舍得你受委屈?你放心,你也不用说那些言不由衷的话,娘我保证给你寻门你欢喜的亲事。”
顾澄哈地笑了一声,顾太太还当自己说中儿子的心事,可是随即顾澄就跪了下来:“娘,儿子以前着实荒唐,媳妇嫁进来并无半分不好,全是儿子对她冷漠作践,儿子知道娘心疼儿子,也当有爱屋及乌之心,以后还请娘对媳妇多些疼爱、少些冷漠,儿子院里和和美美的,娘不也就少操些心。”
顾太太不料儿子郑重其事和自己说的是这样一番话,那脸顿时就拉下来,伸手想往儿子面上打去,到了一半又舍不得,那巴掌生生拍到了桌上,几乎是哑着嗓子地喊道:“来啊,把那个孽障给我叫来。”
外面的丫鬟听到顾太太唤人急忙挑帘子进来,瞧见顾澄跪在那里,顾太太又口口声声要叫孽障进来,慌的有些乱了手脚:“还请太太示下,那孽障到底是谁?”顾太太眼都红了:“还有谁,就是你们唤三奶奶那个,我对她没什么不好,她倒好,悄没声儿地就把我儿子给拽到她那边去了,这种人岂能再容。”
丫鬟听的一哆嗦,姚妈妈正好进来,听见这话心里别提多高兴了,龇一龇牙就去推丫鬟:“你腿被人捆住了?还不快些去把人叫来?”说完姚妈妈就溜进屋内给顾太太捶背顺气:“太太别气,您是什么人儿,她是什么人儿,哪能被她气到?”
顾太太的气刚顺过来,就听到跪在下面的顾澄开口:“姚妈妈,你这番话是做下人的该说的吗?谁给你的胆子,当着我的面就议论我媳妇?”见顾澄变脸,姚妈妈被吓到,小心瞧了顾澄一眼,顾太太已经又拍着桌子:“好啊好啊,你现在变成什么人了?姚妈妈从小服侍我那么多年,你倒好,为了那么个人就当着我的面摆出做爷的款儿来,你还说家里要和和美美的,有这么一个搅家精,怎么和美,你倒告诉我?”
顾太太声音提的高,顾澄可半点不怕:“娘,这家到底是谁不愿意和美?你也说了,我是爷,我既是爷,那守玉现在还是我的妻子,姚妈妈再服侍了您多少年,她还是下人,哪有做下人的敢这样议论主母?”
姚妈妈本打算开口为顾澄讨个情,听了顾澄这话索性闭紧了嘴,就冲他这几句话也不用做什么好人,只是眼泪汪汪地对顾太太道:“太太,我服侍您都快四十年了,没想到老了老了反倒被小主人呵斥,我……”
顾澄已经抢在顾太太开口安慰姚妈妈之前开口:“姚妈妈,你也知道你服侍我娘快四十年了,就当是晓得规矩的,天下哪有这样的规矩,不劝着主人反倒要挑唆主人的?姚妈妈你倒是告诉我?”
姚妈妈又被堵住,顾太太喘了几口粗气才算把心里的火给压下去一些,用手捶着胸口:“好,好儿子,你行动倒用这些压人,那我倒要去问问你那个好媳妇,天下可有挑唆着儿子不敬老娘的媳妇?”
帘子掀起,守玉走了进来,瞧见这顾太太怒气冲冲,姚妈妈双眼含泪,顾澄跪倒在地的情形,守玉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只是上前给婆婆行礼:“媳妇见过……”不等婆婆两个字说出来,顾太太已经伸手就往守玉面上打去:“孽障,给我跪下。”
婆婆打骂媳妇,媳妇自然要还婆婆规矩,守玉用手摸一下脸就给顾太太跪下,顾澄见娘舍不得打自己的那巴掌打到了媳妇脸上,膝行一步对顾太太道:“娘,儿子说的话难道没有道理吗?儿子这些年的荒唐,已经梦醒,儿子不仅是娘的儿子,也是媳妇的丈夫,做丈夫的怎能瞧着媳妇被娘冷落欺辱,儿子还不挺身而出为媳妇说话?娘,儿子不仅要孝您,还有对媳妇的夫妻之义,天下没有只允许孝敬爹娘不允许全夫妻之义的道理。况且媳妇若是个忤逆您的,那儿子也不敢为她说话,可是媳妇从过门到现在,何曾有一句话忤逆过您?您现在无故打骂她,她不也一样全您的礼。娘,人心都是肉长的。”
这番话别说顾太太十二分的震动,守玉心里一时也不知是什么滋味,顾太太的手放在桌上,竟不晓得该怎么开口。顾澄说完了话就又转而对守玉道:“娘子,我晓得这一年来,你为了我受了许多委屈,以前的事就请你担待,以后的事我撂在这话,你是我的妻子,以后谁给你委屈受就是给我委屈受。”
这话竟让守玉不知怎么接口,她低头不去看顾澄,心如同被浇了许多的热油,又开始热腾腾地烫起来,可是他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守玉不知道,顾太太总算开口了,声音有些冰冷:“好,她是你媳妇,你护着她,你还说她从无半分忤逆我,可是她这样挑唆你就是忤逆我。”
挑唆,什么叫鸡蛋里挑骨头就是这样了,守玉唇边现出一丝嘲讽的笑,头依旧垂的低低的。顾澄的眉皱的很紧:“娘,媳妇什么时候挑唆我了?”顾太太又拍起桌子:“还说没有?你何曾这样忤逆过我?自从娶了她,这家就不曾安静过。”
守玉知道不能再低头了,抬头对顾太太道:“婆婆这罪名媳妇不敢领,当日媳妇初嫁进来的时候,婆婆曾说过,做妻子的对丈夫有规劝之责,还嫌过媳妇不曾对夫君规劝,今日婆婆又把这挑唆的罪名安在媳妇头上,媳妇只有大胆问婆婆一句,媳妇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婆婆您老人家满意?还请婆婆示下,到时媳妇定然照着一步步做,绝不敢越雷池一步。”
说完守玉的眼还是瞧着顾太太,就等顾太太怎么示下,这又将了顾太太一军,她的手指着守玉:“你,有你这样对婆婆说话的媳妇吗?”守玉没有低头:“婆婆教诲做媳妇的是该领受的,所以媳妇才请教婆婆,媳妇怎么做才能不触了婆婆您的逆鳞?”
姚妈妈在旁边瞧着,顾澄她不敢说,对守玉这是个机会,先给顾太太端碗茶这才尖着嗓子道:“三奶奶,论理说这话也不该我这个做下人的说,只是三奶奶您平日为人,未免也太骄傲了些,对下人们总要和和气气的,哪能像现在,下人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