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姐。”桑飞燕给桑玥见了个礼。
桑玥给桑飞燕回个半礼:“四妹的身子好些了吗?久居江南,突然回京,也不知会否水土不服?”
桑飞燕彬彬有礼道:“多谢二姐姐关心,修养了几日,已无大碍,京城较江南干燥许多,不过好在我和母亲的院子周围,环境别致,亭台水榭不少,颇为惬意。”
真是个知书达理的妹妹。桑玥微微一笑:“二哥在江南好吗?”
“还好,二哥在陈家甚少出门,但每月都会到府上与父亲一聚。”
韩玉笑着问向桑玥:“玥儿也来赏花?日头貌似有些毒了,我们去亭子里避避暑吧。”
桑玥温婉地推辞道:“不了,婶娘,我还要去大姐那儿,大姐自解禁以来,我还没去探望过她。”
桑飞燕低了低头,遂想起她自回府,还未曾见过这个大姐姐:“母亲,我来府上也好些日子了,总该去拜会大姐姐,我随三姐姐一块儿去吧。”
韩玉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她如何不知柔儿和玥儿水火不容,要是见面打起来误伤了飞燕,相公就该怪罪她了。她和颜悦色道:“如此,我们便一起吧。”她转头对侍女诗画吩咐道:“去院子里把老夫人赏的荔枝拿来。”
“是,二夫人。”诗画应下,提起裙子快步离去。
要在以往,老夫人会将新鲜荔枝给桑玥分上一份,自打桑楚青回府,分给桑玥的好东西是越来越少。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慕容拓送来的好吃好玩好喝的东西几乎堆成小山,贵叔铺子里的生意也是越做越火,桑玥如今可是富得流油。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棠梨院一个三等丫鬟的吃穿用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其他院子里大丫鬟的。
诗画拿来了荔枝,桑玥一行人往桑柔的院子走去。
却说杜娘子从桑玥的院子里出来后,整个人像丢了魂儿似的,脚步虚浮,跟踏在棉花上没啥区别。在烈日下暴晒了一刻钟,湿漉漉的发髻和衣裳已经干透,乍一看去,瞧不出被人整过。唯独右手食指肿得老高,结着血痂,那是被丁香用簪子刺的。
在桑柔的院子门口站定,她深吸一口气,收起胆怯,大小姐说了,这事儿办妥就有她的好处。讨好了大小姐,想要对付二小姐还不是易如反掌?思及此处,她挤出一个笑,朝里面喊道:“大小姐,奴婢来了。”
桑柔在屋子里热得不行,绿芜用扇子对着冰块儿大力地扇,仍是消不下桑柔心里郁结的火。她在房里踱来踱去,空气里隐约可闻一阵腐臭。
绿芜低头,大小姐这身子……怕是要废了,她早劝过大小姐不要往患处涂抹香膏,大小姐偏不听,说那些丰乳凝脂不能停,否则身板儿就不完美了。
二等丫鬟花容前来禀报:“大小姐,杜娘子来了。”
桑柔心中一喜,手不由自主地摸上了胸部的伤口:“把她叫进来!绿芜你去门口守着,花容留下。”
花容这丫鬟虽呆头呆脑的,好在力气大得很,关键时刻或许能派上用场。
杜娘子进来时,花容已经替桑柔褪去了上衣,露出羊脂美玉般细莹润的肌肤,和圆润高挺的玉女峰,当然,如果忽略左边乌黑肿胀、留着脓血的左胸的话。
杜娘子压住心底的震惊,才数日不见,大小姐的伤势又恶化了,那腐臭的腥味儿连她闻了都想吐,但她却是不敢表露半分。她将大钵放在早已准备好的凳子上,对桑柔道:“大小姐,这个不会痛,但是看起来很恶心,您还是闭上眼吧。”
桑柔倪了一眼杜娘子和凳子上盖着棉布的大钵,咬咬牙,闭上了眼:“可得给我弄仔细了!”
“是!”杜娘子应了声,掀开棉布,花容虽早有心理准备,可当真见着那么多蠕动攀缠的水蛭时,还是一连打了好几个哆嗦。
杜娘子选了一条小指般大小的水蛭放到桑柔的脓血处,那条水蛭便以看得见的速度渐渐膨胀。杜娘子见桑柔并无半分不适,又依次选了三条置于她的伤口之上。
“我们一人捏住两条尾巴,以免它们钻进去。”
杜娘子对花容吩咐了一声,花容强忍住恶心感,颤颤巍巍地碰了碰那滑腻腻的水蛭尾巴。杜娘子笑了笑:“花容,莫怕,我选的都是无毒的。”
花容瘪了瘪嘴,两眼一闭,同杜娘子一起掐住了水蛭的尾巴。伤口的脓血一点一点在减少,水蛭的体积一点一点在膨大。桑柔虽闭着眼,也能感受到胀痛感慢慢消失,久违的舒适感令她唇角勾起了一个弧度。
“大小姐,二夫人、二小姐和四小姐来了。”
门外响起了绿芜的通报声,桑柔骇然失色!第一个反应是:她做这种事被发现,父亲一定会打死她的!
“绿芜,就说我身子不爽,让婶娘和妹妹们晚些时候再过来。”
然而,就在她迟疑的瞬息,桑玥已经推门而入,顺带着惊诧地回了她的话:“哎呀!大姐身子不爽?大姐,你怎么了?该不会是上次的蛇毒没清干净,又发作了吧?”
韩玉和桑飞燕紧随其后,当众人打了帘子进内屋时,被眼前的景象倏然给吓呆了!
她们看到了什么?看到定国公府大小姐上身赤裸,左胸上爬满四条又长又肥的蠕动的棕色水蛭!那些水蛭的尾巴正被掐在杜娘子和花容的手里!
桑柔大惊失色,慌忙拿过衣衫遮住,花容手一抖,竟然松了掐住的尾巴。
“你们在对我大姐做什么?”桑玥愤怒得一脚踹开杜娘子,又甩了花容一巴掌,“放肆!竟然敢我大姐无礼!”
莲珠及时挡在了花容面前,不让花容有所动作。她不去挡杜娘子,因为她知道杜娘子这会儿还惊魂未定,见着小姐绝对跟见着鬼似的害怕得不得了!
桑柔紧紧地用衣衫遮住一身春光,浑然不觉那水蛭正在往伤口里钻。
“柔儿,你……你……”韩玉瞟了一眼大钵里剩余的水蛭,再结合之前听到的传言,大概明白了她是在利用水蛭驱除胸部的脓血,但这种民间的法子又低俗又霸道,怎能为一个世家千金所用?
“啊——”桑飞燕吓得扑进韩玉的怀里,“母亲,大姐姐怎么会让那么恶心的东西在身上爬来爬去?”
“爬来爬去倒也罢了,大姐,你难道不怕那些东西在你体内钻来钻去吗?”
桑玥此话一出,韩玉赶紧推开桑飞燕,上前几步扯掉桑柔护住玉体的衣衫,但她晚了一步,四条水蛭已入其二,只剩两条尾巴!
韩玉对着杜娘子道:“还不快这污秽的东西拿下来!”
杜娘子探出手,将那两条尾巴死死拖住,但因为右手指受了伤,加上惊惧过度,她的手一滑再滑,终于揪下两条水蛭时,另外两条已完全钻入桑柔的体内。
桑柔惊恐万分!她眼睁睁地看着两条棕色尾巴消失在伤口的脓血中,体内充塞着蠕动的异物感,她大声哭喊了起来:“啊——救命啊!救命啊!婶娘!你救救我!你快找人把它们弄出来!”
韩玉常住江南,江南水多,这种东西也多,她当然知道怎么将水蛭弄出来,但……但那个苦头……几乎可以要桑柔半条命啊!
韩玉转头看向一脸焦虑的桑玥,正好,桑玥也在看她。桑玥双眸窜起一层水雾:“婶娘,你一定有办法救我大姐的,对不对?”
这个时候,桑柔哪里还记得与桑玥置气?她顺着桑玥的话,哀求道:“婶娘,你帮帮我!”
韩玉知道这事耽误不得,当下把心一横:“我也没亲眼见过,只听院子里的老妈妈们提起,若水蛭不幸钻入体内,要使劲儿地敲打患处,水蛭觉得疼了,自然就爬出来了。”
可问题是,谁敢打桑柔呢?
桑柔看向杜娘子,杜娘子赶紧跪着磕头道:“奴婢不敢以下犯上!”
莲珠一把押着花容跪在地上:“奴婢们也不敢!”
韩玉亦是撇过脸,狠不下这个心,桑飞燕更不用说,早已处于半昏厥状态。那么,房里唯一淡定的只剩桑玥了。
桑柔哀求道:“二妹,你来吧!”
“大姐!我可不敢打你!万一传到祖母、父亲和叔父的耳朵里,合该认为我欺负你了!”桑玥扭过头,“婶娘,你说是不是?”
韩玉心里一怔,有种被算计了的错觉,但也就那么一瞬而已。她摇摇头,很快否认这个揣测,皮笑肉不笑道:“你祖母、父亲和叔父那儿自有我担着,你且帮帮柔儿吧。”开玩笑,桑玥不动手,难道要她动手?
桑玥秀眉微蹙,眸含怜悯,极其不忍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莲珠,去拿本书来。”
“是!”莲珠从书柜里看似随手、实则故意挑了本崭新的牛皮纸书。旧书软,打得不疼,只有牛皮纸做封面的新书才够趁手!
桑柔半裸着身子,靠在椅子上,桑玥举起书,不痛不痒地拍了几下。说来也怪,水蛭进入胸部后,那里竟出奇的痒,桑柔急了:“二妹,你没吃早饭吗?这么点力气,我都不觉得痛,水蛭哪里会出来?算我求你,你放手打吧,我不会怪你的!我只会感激你!”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桑玥嘴角一勾,一书本狠狠地拍了下去!
桑柔终于尝到痛了,但她不敢叫桑玥停下,只要一想到拿东西在里面啃噬她的血肉,她就浑身毛骨悚然。
桑玥可是毫不留情,一下比一下重,究竟是将水蛭打出来,还是将水蛭又敲进去,不得而知了。直到桑柔痛晕了过去,水蛭才好像终于不堪剧痛,从伤口处爬了出来。只余下一处青紫肿胀、血肉模糊根本瞧不出形态的地儿。
处理完毕后,桑玥先回棠梨院洗了个澡,才又去九姨娘的院子用膳,刚用了一半,茉莉就传了消息过来:杜娘子从台阶上摔下来,磕破头,当场流血过多而亡。
桑玥笑了笑,桑柔尚未清醒,对杜娘子动手的只剩韩玉了。想必这消息很快就会传入丞相府了吧。
却说慕容耀早在皇上生辰过后就南下巡防治水,争取赶在汛期前将一切打点妥当。淮河一带共有堤坝上百里,支流处建有蓄水湖塘六十八个。但堤坝长年失修,加上去年历经了一次罕见洪涝,许多地方已濒临坍塌。慕容耀此番的任务就是督促地方官员将之修葺,并劝导下游的居民搬迁至中游以上。
裴浩然此次给了慕容耀相当大的财政支持,只要居民愿意搬迁,良田和房屋的损失将会照价赔偿,而为了保证搬迁之后的居民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裴家还在中上游的镇里开了好几十个纺织和陶瓷作坊。
尽管如此,下游仍有大量居民不愿离开祖祖辈辈生活过的地方,他们认为慕容耀是信口雌黄、扰乱人心,做这么大的动作都是为了博得美名功勋,更有甚者,直接与侍卫起了冲突。
这些简单的冲突经过有心人的渲染,传回京城时已变成了暴动。
靖王府。
“岂有此理!”慕容歆将折子重重地扔在了地上,“翻天了!那些老匹夫,一个比一个迂腐!漏洞百出的说辞,他们也信?竟然联名上书弹劾耀儿!那些暴动分明是有人在幕后推波助澜,侍卫杀的都是贼子,根本不是百姓!”
一名紫衣女子弯腰拾起奏折,轻轻拂去上面若有若无的灰尘,道:“公主无需动怒,殿下此番前去注定要经历一些波折,所谓否极泰来,现在反对殿下的人越多,届时预言应验后,殿下创造的奇迹就越显著,公主要做的,就是顶住朝堂的压力。”
说话的正是圣教大祭司碧洛,她的声宛若穿透了空旷的峡谷,听起来有些飘渺、有些寂静、甚至伴有袅袅回音。
慕容歆对殿内的侍女摆了摆手,众人退下,她才冷声道:“你以为凭本宫一己之力顶住这些压力很容易吗?”
碧洛将折子放在案桌上,又在慕容歆对面席地而坐,唇角勾起微不可察的弧度:“或许,该是桑将军出马的时候了。”
桑楚沐出马,就意味着同摄政王府彻底决裂!慕容歆思虑再三,缓缓吐出一口气:“慕容宸瑞的另一个目的就是要将桑楚沐给逼出来,他迟迟不放桑楚沐回临淄,大概是想将我们所有人困在京城一网打尽,可他未必太小瞧本宫了!”
碧洛不语,静静翻看着堆积如山的奏折。
慕容歆提笔,写了封书信,目光忽然转向窗外的琉璃宫瓦,似漫不经心道:“慕容锦在洛邑过得太逍遥了。”
碧洛放下一本奏折,又拿起另一本,笑容纯洁得像一捧雪上白莲,“我来安排。”
慕容歆将信封折好,若有所思道:“本宫有个疑惑,你当初预言这场大水会出现的可能性只有一半,为何耀儿奋不顾身地就去了?”
碧洛的笑容不变:“因为,令殿下信服的不是我。”
慕容歆黛眉微蹙:“不是你?难道还有人比你更擅长此道?”
“上回殿下在行宫酒后吐真言,讲了许多同桑二小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