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桑玥按了按眉心,这个男人一会儿是老狐狸,一会儿是半大孩子,真难伺候。
俯身,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柔声道:“挺想你的。”
慕容拓只觉得被她亲过的脸颊如同火烧,浑身的思念都在这一刻尽数点燃,他真想一把抱着她,就再不放她出去了。但他没有这么做,只侧过身子,背对着桑玥。
桑玥干脆脱了鞋子,爬到床的内侧,钻进了他的怀里。
慕容拓的下颚抵住她的头顶,心里气着呢,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慢慢扬起。
桑玥的头一仰,冰凉的唇瓣就碰到了他尖尖的下颚,她干脆张嘴,咬了一口,又舔了一下。
慕容拓的身子一僵,搭在她纤腰的手臂紧了紧,但,他还是忍住,没有大力地抱住她。
“真的生气了?”桑玥睁着亮晶晶的眸子,问道:“我就陪了云傲几天而已,你至于气成这样?荀淑妃叫我去,我不好推辞。”
慕容拓七窍生烟:“撒谎!你明明就是别有用心!”
桑玥低头,仿佛有些愧疚,实则唇角勾了勾,尔后故作诧异:“那你还吃醋?”
“我、生、气!”从熄族回来的那晚,他等了她整整一夜,她却守了云傲整整一夜,想想就窝火!掰着指头算算,七天了吧,她不是陪林妙芝,就是陪云傲,要么就被姚馨予和姚家兄弟叫去狩猎,二人完全没有独处的机会。更有甚者,那条地道被姚晟给堵了!
气人,气人,气人!
若在以往,桑玥一准立刻板起脸,做甩袖离去状,慕容拓铁定会缴械投降,转过来哄她。但今天,她没这么做。此番回京都,跟冷贵妃就是一场恶战,她和慕容拓都不得不将警惕性提到最高,诸如此时这番宁静的相处,怕是少之又少了。
她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呼吸着叫她沉醉的男子气息和幽香,不多时,就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慕容拓听到均匀的呼吸声,心中一惊,想叫醒她,却终归心有不忍,褪去了她的外裳和罗裙,拉过被子给她盖好,这么大的动作都没能惊醒她,可见她是真的累坏了,这么一想,他不免又有些心疼了。握住她的手,准备陪她睡一会儿,谁料,他突然摸到了一个水泡,心一揪,把桑玥的手拿到眼前,定睛一看,呼吸霎时就紊乱了。
这个女人做了什么?手背上怎么会有这么大两个水泡?
他赶紧从柜子里取出金疮药和银针,快而准地一一挑破,力道掌握得极好,是以,没什么痛苦,桑玥仍然睡得跟头小猪似的。
慕容拓不知道的是,桑玥只有在他的身边,才会拥有如此精致的睡眠。
清理了创口,慕容拓给她均匀地涂了一些金疮药,又学着她当初的样子,对着伤口吹了吹。
做完这些,他看向桑玥提来的食盒,目光一凛,把金疮药和银针放好,在桌边坐下,打开食盒,一股葱花儿和酥油的味道钻入鼻尖,唤醒了他的食欲,肚子里呱呱作响,他顿时大快朵颐。
但当他的目光触及那一晚黑糊糊的粥和瞧不出形状、只能通过腥味儿来判断出是鱼的菜肴时,举着筷子的手,竟不知何去何从了。
愣了愣,他还是把粥和菜肴端了出来,夹了一点硬邦邦的鱼肉放入唇中,炸的时间太长,所以很硬;没放姜和料酒,所以很腥;盐没有炒散,所以,一块儿没味道,一块儿咸的要死。
粥的味道也不遑多让,胡椒粉放得太多,每一口都呛人;为了保持牛肉的鲜嫩,大抵起锅时才放,嚼着还有血丝。
至于那碟青菜,跟枯树叶有得一比了。
但慕容拓却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鱼、最好吃的粥、最好吃的菜。
他的怒火和醋意便在这一口一口的咀嚼中逐渐淡化了。
别看他杀人不眨眼,吃东西却十分优雅,慢条斯理地吃完,他喝了差不多一整壶的水。
他来到床边,把桑玥拥入怀中,修长的手指细细描绘着她如画的眉眼,吻着她小手上的创口,心里暖暖的,又痛痛的,轻声呢喃道:“厨艺真差,下次别做了。”
……
熄族之行,很快就接近了尾声。桑玥并不知道慕容拓许诺了夫余金一大堆好处,临行前,传来消息说,夫余金立了六王子为世子时,桑玥的眉梢挑了挑:“貌似有些快啊。”
卢王跟云傲拟了一份和谈的协议,具体内容无人知晓。
桑玥不关心协议的内容,因为她知道,卢王一定会死。乌苏女皇派卢王前来,就没打算让他活着回去,这个发兵的借口,无论如何都会存在。
果不其然,在大周人开拔后的次日,就传来卢王在祁山山脉中箭身亡的消息。
这个火种,是埋下了。
因为大家都累了,所以回去比来时多花了五天的时间,抵达京都已是二十五日之后。
之前大家都在猜测桑玥会入宫为妃的言论,现在已经慢慢有了转变。因为大家不止一次地看到桑玥和慕容拓把臂同游,他们看到了,皇上肯定也看到了。皇上没把桑玥怎么样,说明皇上对桑玥好,并不是出于纳妃的心思。可不是纳妃,又是什么呢?一些聪明的人,隐约从桑玥偶尔浅笑时的眉眼弯弯瞧出了一丝端倪,但这个猜测太过大胆,没有人敢去找皇上或者找桑玥求证,都只捂着嘴巴子,在心里念念而已。
大周的深秋,极冷。
早上还晴空万里,这会儿,骄阳就被乌云所遮蔽,天地间,一片灰蒙蒙的,就连那红墙朱瓦,都显得格外没有精神。
桑玥挑开帘幕,望了一眼这诡异的天色,心情莫名地不安了起来。越是临近京都,这种不安越是明显。
马车内,姚馨予和林妙芝正在对比自己的刺绣,姚馨予的绣活儿跟林妙芝的可没法儿比,林妙芝绣的是一株红艳艳的石榴树,枝繁叶茂,栩栩如生,风儿一吹,仿佛都能闻到清甜的果实香气。姚馨予拿着把玩了一阵:“妙芝,你是绣给桑玥的吧?”
桑玥陡然听到自己被提及,手一松,帘幕掉落,车内的光线又黯淡了几分,她嘴角微扬:“绣给我什么?”
姚馨予咯咯笑出了声:“石榴多子,这是要你啊,赶紧给曦王殿下生几个大胖小子!”
林妙芝也跟着笑了,大抵舟车劳顿,她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你倒是聪明,我本想给桑玥一个惊喜,被你说漏了嘴。不过,”林妙芝顿了顿,“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你们把该解决的事解决了之后再要孩子,那样,对你们,对孩子都好。”
“在南越不是已经拜过堂了么?还有什么该解决的事?”姚馨予一脸疑惑地问道。
桑玥摸了摸平坦的小腹,不知道这里是否已经孕育了一个小生命,妙芝说的对,现在不是有孕的最佳时机。她笑了笑:“还有什么事?自然是孝敬外祖母和外祖父啊,得到了他们的首肯,我才能光明正大地跟慕容拓在一起。”
姚馨予挽住桑玥的胳膊:“他们是舍不得你,想多留你两年,其实我也是,我巴不得你一辈子都住在姚府,别回南越了。”
林妙芝的唇边浮现起一抹浅浅的笑意:“你不怕慕容拓把姚府给拆了?”
姚馨予讪讪一笑:“我就开个玩笑。”
抵达京都时,已是日落时分。
夕阳只剩最后一道优弧,照着西边微乌的云,那橙红的色彩跟灰蒙蒙的天际交织出了一种不太和谐的意味。
城门大开,荆统领早已立在门口恭候。他的神色甚为凝重,一见到云傲的马车,立即呈上了一封书信。云傲看完后勃然大怒,当即长驱直入,以最快的速度回了皇宫。
冷贵妃的马车路过姚家的马车时,桑玥和冷贵妃同时挑起了帘幕,同时看向了对方。
冷贵妃优雅一笑,桑玥立时,毛骨悚然。
二人同时放下帘幕,桑玥的眼皮突突直跳:“赶紧回府!”
一回姚府,一道石破天惊的消息已经轰然炸响!
姚贤妃和荀义朗通奸,当场被抓获!
云傲盛怒,已下旨要把姚家人和荀家人全部拘捕入狱。
慕容拓原本是送桑玥回府,顺便拜见一下二位老人,谁料碰上了这等骇人听闻的事。他拉着桑玥走到一棵大树后,神色肃然道:“你挡得住吗?如果挡得住,我立马去找荀义朗问清事情的经过。”
桑玥深吸一口气,眸光幽冷道:“挡不住也得挡了,时间不等人,我担心他们会对荀义朗做手脚,导致出现不真实的供词。”
慕容拓跟桑玥所想一致,他点点头,无比郑重地道:“记住,没有人比你更重要,你别豁出性命去拼,尽力就好,其它的,等我回来,从长计议。”
语毕,慕容拓转身,桑玥一把拉住他的手:“刑部大牢不好进,或许已布下了天罗地网等你钻,还是换个人去。”
也没有人比你重要。
慕容拓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脸,俊美无双的脸上扬起一抹令人安心的笑:“我有法子,你且放宽心。”
慕容拓离去,桑玥去往了花厅,高尚书正领着人把姚清流、陈氏和铭嫣五花大绑,要押入大牢。
“住手!”桑玥厉声喝止了侍卫,迈步跨入花厅,“你们干什么?”
高尚书原本是荀义朗的人,但这回出了这种事,他无力回天,只能奉旨查办,他看向桑玥,亮出了手里明晃色的圣旨,语气还算友好:“桑小姐,我等奉旨拘捕姚家人入狱,你还是别插手的好。”语毕,给另一旁的侍卫打了个手势,侍卫们蜂拥而上,将姚俊明、南宫氏和几个孩子合围其间。
桑玥的眉心砰然一跳,大脑飞速旋转,不过须臾,就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荀义朗为人如何,她很清楚,他绝对不会做出对不起冷香凝的事,更加不会勾结云傲的妃子。姚贤妃尽管深爱着荀义朗,但多年的后宫生涯已让她认清了自己的命运,她绝不会拿自己的命、拿姚家的基业和亲人的性命去赌那一时半会的春宵苦短。
这是一场阴谋!冷贵妃的阴谋!
她就说,萧丽妃那件事漏洞多多,极容易被拆穿,根本就陷害不到她。而今想来,冷贵妃从来就没想过能一招令她毙命,冷贵妃要的是姚贤妃滑胎。从那时起,冷贵妃就打定了主意要在不久的将来构陷姚贤妃跟荀义朗。
那晚,荀义朗喝了很多闷酒,她注意到了荀义朗的异样,冷贵妃如何注意不到?
再结合冷香凝夜闯了华清宫,冷贵妃很容易推测出藏了冷香凝的人就是荀义朗,也知道敢冒死藏下冷香凝的除了荀义朗,再无第二人。于是,冷贵妃提议去熄族狩猎,冷贵妃明白荀义朗绝不可能撇下冷香凝,姚贤妃也绝不可能随队伍出行。
这二人,碰巧地都留在了京都,出了这么一档子通奸之事后,若说荀义朗拒绝去熄族狩猎不是为了姚贤妃,而是为了孙儿,大抵没人会信。
跟皇帝的妃嫔通奸,这绝对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师出有名,没有人会阻拦。甚至,姚家和荀家还会遭到大周百姓的唾弃,这等不知廉耻的事,足以让数百年的名声毁于一旦。
姚家和荀家倒了,便再无人能庇佑冷香凝,届时,要么,她桑玥带着冷香凝永远地居住在南越;要么,等着冷香凝的身份曝光,重返后宫,踏入冷贵妃苦心经营了那么多年的陷阱。
不得不说,冷贵妃这个如意算盘敲得真是响亮。
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桑玥走到陈氏和姚清流的身旁,抬手去解开陈氏身上的绳索。侍卫就要拦住她,却被子归一掌击飞了去。
陈氏摇头:“孩子,不要抗旨。”
“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姚家一分一毫!”桑玥坚定地说完,解开陈氏和姚清流的绳索,其间,无数侍卫冲过来,无一例外都被子归给挡了回去。
此时的桑玥,就像一株淡雅华贵的水莲,静谧地开在了喧嚣的尘世,无乱多少狂风骤雨,似乎都不能影响她分毫。这种临危不乱的气度、这种叫人折服的意志,慢慢汇聚成了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姚家几兄弟想出手去帮助子归,姚俊明挡在了他们面前:“子归不是姚家人,怎么动手都无所谓,你们一旦跟侍卫打起来,就立马坐实了抗旨不尊的罪名!”
姚秩的眼底似积聚了无边无际的暗涌,双拳紧握着,浑身颤抖着,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从容淡定、云卷云舒、用纤细手指解开绳索的人,心里忽而涌上了一层怒火之外的情绪。他猛然忆起了桑玥的话:
“覆巢之下无完卵,姚家出事,你和铭嫣都得跟着陪葬!”
“你毫不在意的人于我而言万般宝贵,我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们分毫!”
他猛吸几口气,按耐住要冲上去杀人的冲动。铭嫣注意到了儿子的异样,悄悄地走到他身旁,拉住他的手,顺着儿子注视的方向望去,她微微一叹,不作言辞。
高尚书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