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写功课的王小石将笔放下,紧张而不情愿地朝赵氏慢慢挪了过去。
赵氏眼中怒气一闪而过,她是他娘,他这是什么态度?
但是想到自己的大计,她扯出一个笑容,特意将声音放柔和,将王小石拉到自己身边,抚了抚他的脑袋,道:“娘就是跟你聊聊天,你怕什么?娘难道会吃了你不成?”
赵氏极少有这么温柔的时候,王小石怔了怔,心中激动起来,结结巴巴道:“娘,我、我没怕。”
“娘问你,这些日子你经常去李芸家,她喜不喜欢跟你玩?”
王小石的脸红了红,摇了摇头。
“什么?她不喜欢你?”赵氏的声音突然拔高,王小石错愕地抬头看着她,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将音量降低,将声音放轻柔,“你不是经常去她家玩吗?她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王小石道:“我每次去,明先生都会辅导我的功课,我没时间跟李芸玩呢。现在明先生回家了,阿福哥也跟明先生一样,给我布置好多作业,我每次去,他都要问我呢。”
至于李芸喜不喜欢他嘛,他相信,李芸是喜欢他的。要是李芸不喜欢他,当初他跟二弟打架的时候,李芸也不会为了帮他而让自己受伤。只是,他面皮薄,不好意思在自己娘面前讲这些。
“蠢!”赵氏恨铁不成钢道,“他们这是故意不让你跟李芸玩,你就不会趁阿福上课的时候去找李芸?”
王小石急道:“我才不要逃课!娘,你教我学坏,你不是好娘!”
“你说什么?”赵氏一巴掌拍在王小石脑袋上,揪住他的耳朵,“敢说老娘不好?老娘还不是为你着想?读读读,书有什么好读的?还能给老娘读个举人回来?要不是你爹你爷爷你大伯都支持你,老娘才不会让你去读什么狗屁书!再这么读下去,变成书呆子,将来娶不到媳妇,可别怪娘没提醒过你!”
“娘,疼,放手!”王小石嗷嗷叫,却是据理力争,“我要读书,我要考秀才然后考举人,等我考上秀才,我就去向李芸提亲,她会嫁给我的!”
“好,这可是你说的。”赵氏放开王小石,“明年,你要是没给老娘考个秀才回来,你这书就别读了!”
王小石低下头,手指搅着衣角,觉得鸭梨山大。
第二天,小刀驾车带李世显去镇上请了大夫来。
李芸第一次自己诊断病情,心中忐忑,生怕有问题,得知镇上大夫来了,便立即前往李一沐家,向那大夫讨教。
那大夫叫周斌,四十来岁,是镇上另一家药房德仁堂的老板。德仁堂规模较小,卖的药比春晖堂少许多,也便宜许多。在平镇,周斌算得上是仁心仁术,在穷苦人家之中很有声望,李芸略有耳闻。
李芸到的时候,周斌刚替李一沐把完脉。
李芸将来意说明,周斌不由得满脸震惊,道:“这位李大哥说已经给老人家服了一剂药,原来是你开的?”
李世显已经将李芸开药的事向周斌事先说明了,周斌只知道开药之人很年轻,但没想到竟是这么年轻,而且,还是一个小姑娘。
李芸淡定地道:“是我开的。昨天情况危急,所以我大胆开了药方。这位周伯伯,这是我开的药方,也是我第一次独自下诊断,不知您能不能替我看看,我开的是否有问题?”
说罢,将自己写的诊断和药方递过去。
周斌接了过来,看了一遍,神色激动地问道:“你今年多大?”
“呵呵,我今年九岁,过了年就十岁了。”
“妙啊!”周斌抚掌笑道,“小小年纪,就有这等医术,老夫佩服!你的诊断都对,方子也很不错,不过,用得保守了些。天麻、钩藤和黄芪这三味药,剂量须得加倍。嗯,再加一味附子,功效更好。”
李芸汗颜:“谢谢周伯伯指点,我第一次诊脉,比较紧张。”
周斌和颜悦色道:“我可以叫你芸儿吗?”
李芸微微一笑,名字不过是个代号:“可以。”
“芸儿,我知道你的医术都是跟你爹学的,如今你爹不在了,你还想继续学习医术吗?如果你想继续学,我可以收你为徒,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周斌起了爱才之心,语气越发的和蔼。
李芸感激的笑了笑,道:“谢谢周伯伯。我想要继续学医,可是我娘和我弟弟妹妹离不开我,所以,只能辜负周伯伯的美意了。”
拜师学医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如果她拜周斌为师,便需要常年追随周斌左右,这是目前的她做不到的。
周斌难掩失望之色,却大度地道:“没关系,既然我们做不成师徒,那就交个朋友怎样?以后,有机会来镇上,就来找周伯伯,有什么难题,周伯伯可以跟你切磋切磋。”这小姑娘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周斌非常看好她。
周斌毫不藏私,认真指点李芸,让李芸对他产生了好感。几番话下来,李芸觉得周斌是可以结交的坦荡君子,于是爽快地点头,狡黠地眨眼道:“周伯伯不嫌弃,李芸求之不得。以后我的药房缺了什么药,便去找周伯伯买,周伯伯一定要给我算便宜些呀!”
“便宜些那是肯定的。”周斌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不过,小店利薄,芸儿可不要砍价砍太狠了,让周伯伯血本无归呀。”
周斌说罢,看着李芸哈哈大笑。李芸也会心的笑了起来。
开好了药方,周斌朝李世显招手:“这位李大哥,你过来,我帮你诊下脉。”
李世显摇头:“我的身体没什么不舒服的,就不用了。”
周斌笑道:“我不收你的钱,免费的。”
李世显一听不要钱,立即笑呵呵地过来,把手伸到脉枕上:“那就谢谢周大夫了。”
周斌给李世显诊完脉,站起身来,指着凳子笑道:“芸儿,你来。”
李芸心中一喜,知道周斌是要当场指导她,连忙过去坐下,仔细替李世显把了脉。第二次把脉,李芸没那么紧张了,没用多会儿功夫,便把手收了回来,道:“好了。”
周斌和蔼道:“你说说,你都诊到了什么?”
李芸信心满满地道:“右寸脉细数,病人的肺有阴虚内热之症。大伯公,你是不是最近手脚心会发热,容易觉得口渴,夜间干咳无痰,偶尔会咳醒?”
李世显惊讶道:“是的。”
乡下人不到病倒床上,一些看起来不严重的小问题,都没放在心上。口渴了就多喝点水,干咳几声也不影响什么,因此李世显觉得自己没问题。
李芸仰头看着周斌,心中有些雀跃,问道:“周伯伯,我说的对不对?”
周斌笑着点头,道:“你说的很对,不过,右关的脉象并非正常,你再看看。”
李芸连忙伸手指搭在李世显的右手腕,这次,她慎重了又慎重,良久,才道:“是,微微有些虚脉,我刚才太大意了。”
周斌满意地点头,捋着胡须欣慰道:“孺子可教也!”
正文、098 故人,流言
李芸要回家替李一沐抓药,便邀请周斌前去家中做客。周斌是性情中人,也不客气,高高兴兴地上了马车,跟着去了李芸家。
“娘,来客人了。”李芸下了马车,便大声喊徐氏出来迎客。
徐氏正在屋里做针线活,听到李芸的喊声,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笑着迎了出来:“是谁来了?”
周斌远远看到一个美貌妇人走出门来,连忙弯腰作揖为礼,道:“在下周斌,是镇上的大夫,冒昧打扰,还望见谅。”
“周斌?”徐氏一脸的不可置信,“你真的是周斌?”
周斌心中疑惑,抬起头来,定睛一看,顿时呆住了。
徐氏像个少女般朝周斌奔来,围着周斌打了几个圈,笑得开怀:“周斌,真的是你!”
周斌依旧一副呆样,徐氏捂嘴笑道:“周师兄,我是徐仙儿啊!十几年没见,你不认得我了?”
周斌回过神来,一脸的激动,上下打量徐氏,连声道:“我还以为我是在做梦呢!果真是你!十几年了,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怎么变!”
李芸傻眼,这也太戏剧性了吧?
徐氏笑着对李芸道:“芸儿,这是你周师伯,当年拜在我爹门下学习医术。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可真是巧了!”
李芸道:“娘,别站在这儿说话,天还下着雨呢,我们进屋再说。”
徐氏连声道:“是,我高兴得忘记了。周师兄,进来坐。”
大家分宾主坐下,李芸简单将她和周斌认识的经过讲了一遍。
周斌环顾四周,道:“这些年你一直在*村?”
徐氏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周斌摇头叹道:“当初你离开京城,师父疯了一样找你,我们这些师兄弟也没日没夜地寻找。没想到,你竟然在*村,离我不到一百里。其实,我跟你丈夫也有几面之缘,他是个不错的男人。”
徐氏眼眶儿红了红,道:“让师兄操心了。”
那是一段难以启齿的往事,周斌知道徐氏尴尬,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笑道:“难怪我看芸儿觉得亲切,原来是你的女儿。师妹,你这个女儿可不得了,小小年纪就医术了得,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呢。”
说到自己儿女,徐氏的话多了起来,神色骄傲:“是,我最幸运的是有芸儿这个能干的女儿,我这辈子,也不算白活了。”
故人相逢,便是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般。二人聊着这些年来的际遇,聊到下午申时过了一半,周斌才起身告辞。
徐氏挽留道:“师兄,天色已晚,路又不好走,就在这里歇息一晚,明早再走吧。”
周斌笑着摇头道:“你嫂子如今大着肚子,我要是迟迟不归,她会担心的。”
“即使如此,我便不留你了。”徐氏迟疑片刻,嘱咐道,“我的行踪,还望师兄保密。”
周斌神色怅然,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还没有原谅师父,就连我也……”他的话没有说完,又重重叹了口气,拱了拱手,“我这就告辞了。”
“周伯伯,等等。”周斌和徐氏聊得欢快,李芸一直没有插上话,此时才找到机会,“我差这几味药,不知你的药房有没有?”
那几味药,正是用来制作“续骨膏”的材料。李芸本来在春晖堂预定的,谁料春晖堂翻脸不认人,李芸只得将制作续骨膏的事情压下。
周斌看了看,摇头道:“我的药店卖的都是平价药,这几位药太过珍稀,一般老百姓是买不起的。”
李芸有些失望,周斌又道:“下次我去县城进货的时候看一下有没有,有的话,我就给你买来。”
他是徐振义的徒弟,说起来,跟春晖堂的关系应该很亲密才是,应该第一时间想到去问春晖堂。可是,他绝口不提向春晖堂,李芸心中有些奇怪,却也没有询问。
“谢谢周伯伯。”李芸早吩咐了小刀抱了几斤新鲜蔬菜过来,微笑道,“这是我们种的菜,你带回去尝尝鲜。”
周斌也不客气,笑着接受了,点头道:“这倒是好东西。”
徐氏和李芸撑着伞,一路将周斌送到村口,这才停住了脚步。周斌上了马车,小刀拍马扬鞭,载着周斌离去。
徐氏依依不舍地挥手,周斌从窗户探出头来,大声道:“回吧!”
“哎!”徐氏答应得干脆,却站在原地,直到马车变成一个小黑点,才转身牵李芸的手,道:“我们回去吧。”
母女二人往回走,与叶氏交好的罗氏从院子内探出头来,好奇地问:“李芸他娘,刚才那男人是谁啊?”
徐氏脚步不停,看了罗氏一眼,笑笑:“一个故人。”
说罢,将目光收回,看着路面继续走,并没有要和罗氏继续交谈的意思。
“哦,哦。”徐氏的回答并没有满足罗氏的好奇心,但是村里人都知道,徐氏平日话不多,也不爱跟婆娘们聊八卦讲是非,罗氏知道徐氏不会再说什么,便把头缩了回去。
罗氏立即撑了伞,小跑着去找叶氏,将所见说给叶氏听,说罢,放低声音问道:“我可是第一次见那个男人,说是徐氏的故人,可是这么多年我从未见过徐氏娘家来人呢,那男人是谁,你知不知道?”
叶氏心中正恨徐氏母女,哼了一声,尖酸道:“徐氏一介孤女,连娘家都没有,哪来的故人?不是她的老相好,就是她新勾引的男人。”
“哦……”罗氏神色兴奋,眉飞色舞。幸好她来找叶氏了,不然,怎么会知道这么劲爆的内幕消息呢?
很快,徐氏家中有男人出没的事便在村里传开了。
“徐氏那狐狸精,果然守不住,勾引完这个又勾引那个的。这不,就又招了男人上门?平时装得跟什么似的,还以为自己是仙女下凡?呸!”赵氏唾液横飞地跟王二石说着听来的消息,一边说,一边悄悄地去撇一旁修理凳子的王大石。
“砰!”
王大石把凳子一摔,脸色阴沉地瞪了赵氏一眼,也不顾下着雨,伞也不打,便出了门。
王二石连忙追出去,喊道:“大哥,你去哪里?一会儿要吃晚饭了!”
王大石头也不回,也不说话,摆摆手,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
赵氏一脸幸灾乐祸,尖酸地道:“还能去哪儿?听说徐氏找了男人,坐不住了呗!”
“赵二丫,你能不能消停些?”王二石吼道,“你是不是故意在大哥面前这样说,惹他生气?”
“你凶什么凶?”赵二丫把手往腰上一叉,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