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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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域-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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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明杰指着蛇肉汤说:“这条就是咬我的蛇,你得多吃点,给我报仇。”他胡子拉碴,衣衫破损,眼睛下眼圈黑黑的,他已经累到了极点,却依然保持着开朗的性格。方离微笑,重重地点头,拿起蛇汤大喝一口。

卢明杰满意地点点头,说:“认识你这么久,你现在最像个人。”

方离愕然,说:“那我以前像什么?”

“像只鸟,总停在半空,冷眼看着别人。”

方离装模作样地扭头看着背部,说:“原来我的翅膀掉了。”

两人就这么说笑着,但眼底眉宇都没有笑意,脸上沉甸甸的忧色像秋天的稻穗。

不远处传来踢动石头的滴嗒声,还有树枝被拨动的声音。三人全站起来,手里拿着柴刀和削尖的竹子,警惕地盯着那个方向。从黑暗里走来一个高大的人,步履艰难。等三人看清楚,连忙拔掉周边插着的竹片迎上来。

王东背着梁平,气喘吁吁地跪倒在地上,梁平滚到一边。马俊南与卢明杰抬起梁平,方离架起王东,回到篝火边。

方离连忙盛来蛇汤递给王东,他接过来一口气喝光,这才缓过劲来,说:“我的哨子掉了。”他又喝口汤,继续说,“梁教授受伤不轻,大家快救救他……”当蛇群如潮水般涌来时,梁平是最早被蛇咬着的人,王东一看情况不妙,拖着他钻进旁边的灌木,不料灌木后是个斜坡,两人滋溜溜滑了下去,梁平撞在石块上,后脑受伤。

卢明杰与马俊南检查完梁平的伤势,脸色严峻。梁平被蛇咬中的地方流着黑紫色的血,但更棘手的是他后脑的伤势,肿得像馒头,是割破放出淤血,还是让它自己慢慢散淤呢?

在半年的野外培训中,考察团的成员也接受了简单的医疗救治培训,主要是针对被蛇咬和骨折,因为这是在山区最容易发生的事情,配带的药物也以这两方面为主。面对这种超出受训范围的创伤,两人都束手无策。商量一番,最后还是决定只对它做简单的消毒处理,然后包扎好。

大家将梁平抬进帐篷休息,又重新将营地四周设防,屡遇险境后,四人激起一股强悍之心。布置妥当后,马俊南与方离守上半夜,卢明杰与王东先去休息。

第四部分 第十一章 第三瞳(4)

这时,六声急促的哨音响起,马俊南与方离大吃一惊,六声哨音代表着向玉良。他还活着?回想起今天下午,潮水一般的蛇涌过来时,王东与卢明杰不得不扔下担架,蛇迅速地爬满浑浑噩噩的向玉良。这种状况下,大家对他生还都没有抱什么希望。

卢明杰与王东也从帐篷里钻出来,四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是否该回应这哨声?

方离想了想,说:“不管如何,这是我们内部的约定,别人肯定不知道的,所以吹哨的一定是向老师。”

“但那么多的蛇,向老师活着的概率有多大?”王东不认同。

卢明杰说:“我也认为是向老师,虽然蛇很多,但是向老师中了盲蛇蛊。既然是蛊,肯定有毒,毒蛇都很灵敏,未必会咬他。”

“可是大家不要忘记瞳子会的巫师也在附近,他们都是聪明人,刚才我们连着吹哨子,他们能想不到吗?”王东的这番话很在理,大家都沉默,根本无法判断这是不是诱敌之计。

哨声又连着响起,一长一短一长,这是商定的SOS信号,哨声又密又急。想像着向玉良发现自己一人被遗弃在毒蛇丛生的万蛇谷里,自然是万分恐惧。

“别人可以冒充吹六声,但是绝对不会想到我们的SOS信号,我看是向老师没错,我们还是响应一下他吧。”方离边说边举哨子到嘴边。

王东一把打掉,说:“这个时候光讲善良是没有用的。向老师已经中了盲蛇蛊,我们根本救不了他。我认为大家有必要思考一下,我们五条性命重要,还是为了响应一个将死之人的呼唤重要?”

这话说得大家都沉默起来。半晌马俊南长叹一口气,说:“王主任,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是我们能丢下他不管吗?这样子吧,我跟王主任去接他,方离你跟卢明杰守着营地。”

“这是陷阱,我不会去的。”王东背对着他冷冷地说,“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救一个明天就要死的人。你们书读得太多,迂腐得不行,这种情况下还要感情用事。”

卢明杰在一边帮腔,说:“其实我认为王主任说的有道理,我们现在真的没有能力兼顾他人,梁教授受了重伤,我们每个人都很累,而且向老师的蛊毒也要发作了……”

马俊南伸手阻止他再往下说,对王东说:“我很认同你的说法,在这种情况下,如何保存实力是首要问题,但是也许我这个人确实书读多了,比较迂腐,我没有办法看着向老师孤单一个人被困在森林里,即使他只有十分钟的生命。换作你们任何一个人,如果自己被同伴遗弃,会有什么感觉?”他弯腰从火堆里捡起一根燃烧的木柴,“我去接向老师,你们好好照顾梁教授。”

方离也捡一根木柴,说:“马教授,我和你一起去。”

马俊南回身赞许地看着她,说:“好。”

两人一起往营地外走去,卢明杰看不过去,站起来抢过方离手中的火把,说:“还是我去吧,你呆在营地。”但他实在太累了,一阵头晕眼花,差点摔倒。

“你受伤了,还是好好休息吧,我没事的。”方离拿回火把,笑了笑,跟着马俊南走出营地。

离开营地,走进黑黢黢的森林,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火把微弱的光芒似乎随时都会熄灭,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这里是万蛇谷,聚集着太多的蛇类,其他野兽很少。一路过去,全是扭动的蛇,它们有些挂在树上,有些藏在草丛里,偶尔也会箭矢般地蹿出来。

马俊南与方离小心翼翼地走着,提防着瞳子会,也提防着鬼师。从营地到向玉良哨声传来处,约有四十分钟的路程,竟是出奇的顺利,倒让马俊南与方离疑心起来。

向玉良已经从睡袋里爬出来了,靠着大树坐着。看到越来越近的火光,紧张地喊着:“是谁?是谁?”眼睛碌碌而动,看起来他是被吓坏了。

“是我,向老师。”马俊南沉声应答。

“是你们。”向玉良声音里流露出的欢喜,就像失散的孩子看到父母。“马教授,方离,真的是你们。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去哪里了?”

第四部分 第十一章 第三瞳(5)

方离与马俊南打量着他,他脸色苍白,眼神已恢复清明。看来高烧已退,但身体依然十分虚弱。“说来话长,我们先回营地,等一下告诉你。”

“我还以为你们扔下我不管了。”向玉良烦燥地拍打着脑袋,说,“我的头很重很痛,有种要裂开的感觉。”

马俊南与方离交换眼色,脸色肃然,知道向玉良并不知道自己中了盲蛇蛊。他的前额被头发遮住,看不到赤红瞳仁的变化。“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马俊南假意要帮他检查,拂开他额头的头发,赤红印子如同睁开七分之六的眼睛,当马俊南的手指拂过时,它即时地蠕动一下,马俊南触电般地缩回手。

向玉良感觉到马俊南的惊恐,问:“怎么了?我的头怎么了?”

“没事,你发高烧,现在烧还没有完全退,所以才会头痛欲裂。”马俊南安慰他。

向玉良将信将疑,说:“是这样子吗?”目光从马俊南脸上转到方离脸上,方离重重地点头,说:“是的,等回营地好好休息就没事了。”

向玉良露出欢喜的表情,说:“那就好,其他人都在营地吧,我们快去吧,刚才一个人在这里,真是太可怕了……”他是被吓着了,所以喋喋不休地说着,没注意到两位队友的眼睛里充满着不忍与无奈。他扶着树干站起来,忽然又“啊啊”大叫着跌倒,双手按着太阳穴仰头,状若疯狂。

盲蛇蛊要发作了?

马俊南与方离又惊又怕,一时间手足无措。向玉良在地上打滚,惨叫声凄厉地划破寂寞的黑森林。他额头的赤红印子快要完全睁开了,那圈血色瞳仁状的东西在滚动,一戳一戳地顶着皮肤。

方离咬着唇,双目含泪,同伴大限将到,而自己只能呆呆地看着。这一刻,她无比地憎恶瞳子会,她哀求地看着马俊南,后者也是满脸不忍与悲伤,向玉良与他同校为师,虽然平时无什么交往,但看到他在垂死挣扎,心里就像有把刀在剐。“没有办法,鬼师也说过是无药可救的……”

因为剧痛,向玉良其他两只眼睛也充血,三只赤红的眼睛盯着两人,似乎在问为什么不能帮他?方离一咬牙,掏出口袋里的瑞士军刀。马俊南惊愕地问:“你要……”他点点头,“也好,让他不要死得那么惨。”在白骨沟说到盲蛇蛊发作时的惨状,连见多识广的鬼师都悚然动容,虽然马俊南并不知道蛊毒发作是什么样子,想来也是人间至惨。

“我并不是要杀死向老师……”方离握着军刀,尚在犹豫。

“那你要干吗?”马俊南的话被向玉良的惨叫声遮掩大半,他痛苦得不得了,开始拿脑袋撞地。

方离深深地吸口气,对马俊南说:“马教授,快帮我按住他,一定要按实。”

马俊南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还是依她所言,整个人扑上去按住乱滚的向玉良。他的眼神已经涣散,三只赤红眼睛似乎要爆出来。

方离将火把插在地上,将军刀在火焰上炙烧片刻,按住向玉良晃动的脑袋,将刀口对准他额头的赤红眼珠。她再度深深吸一口气,把刀用力插了进去,鲜血从刀尖下溢出。向玉良发疯般地叫。

“啊?你……”马俊南话没有说完,身如电击般震动,只见涌动的鲜血里钻出一条短短肥肥的盲蛇,在向玉良的额头上蠕动着。

第四部分 追索真相之十二(1)

徐海城蹲在古榕洞口一筹莫展时,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密集的枪声,他一惊,站起身看着远处,天罗地网般蔓延的树枝与藤蔓,将他的视线局限于方寸之内,什么也看不到。枪声传到这里已变得十分飘渺,他是时常玩枪之人,知道枪击地点隔自己很远。但是枪声如此密集,可以想像现场火药味有多浓。

毫无疑问,这是救援队开的枪,一定是遇到什么危险。徐海城的心变得焦灼不安,事情发展完全失控。他看着古榕洞老藤纠结的洞口,最终一咬牙,决定放弃等候小张的想法,先去与救援队汇合,再谋他策。

徐海城拿枪顶着吴春波的太阳穴,说:“我警告你,如果在路上玩花招,就等着吃子弹。”

吴春波说:“徐队长,你如果担心我使坏,不如将我留在洞口,等幽灵出来收拾我好了。”

徐海城知道幽灵两字指的是小张,心如刀割,恶狠狠地说:“不要这么说他,否则……”他也不知道否则什么,收起枪,啪地打了吴春波脑袋一掌,然后解开他的手铐,令他带着席三虎的猎狗走在前方。但猎狗没见到主人,团团转不肯走,反而冲着两人呲牙直吠。也许它是意识到什么,弓着身子钻进古榕洞。很快地传来激烈的狗吠声,跟着砰的一声枪响,吠叫声变成呜咽。

外面两人相视黯然,摇摇头,离开古榕洞。现在两人是绑在一起的蚱蜢,谁也离不开谁。暗无天日的森林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徐海城的心里也异常难受,小张遭遇意外,令他意识到方离生还的希望已经微乎其微,现在恐怕就连自己也要留在这个原始森林了。他倒是不怕死亡,怕只怕跟小张一样变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行尸走肉。

走进山谷,森林的光线从惨绿变成暗绿然后变成全黑,地势缓缓向下,到处都是游动的五彩斑斓的毒蛇,在灌木丛里钻进钻出,发出簌簌的声响。空气里飘浮着难闻的腥臭味,还有硝烟味。吴春波与徐海城同时一惊,放慢脚步,四处张望,手中的电筒就像监狱的探照灯般来回地扫视着。

吴春波蹲下身子,手指蘸着枯叶上的暗红液体放到鼻端闻了闻,而徐海城则走到大树边,察看上面的弹眼。

“不是人的血。”

徐海城继续扫视着,附近树干上密密麻麻的弹眼,可知当时的场面如何壮观,可称得上是“弹雨”两字。救援队里都是训练有素的野战军人,枪法如神,能让他们如此不顾一切地开枪,必定是遭遇到令他们心惊胆战的危险。

吴春波与徐海城赶紧加快脚步,循着鲜血与子弹的痕迹前进,不时地看到丢弃的弹壳。赫然一大滩的鲜血进入眼帘,吴春波停下脚步,闻了闻,脸色凝重地说:“是人血。”他看到这滩血上方的灌木叶子也沾着淋漓不尽的鲜血,于是抬起头,不由自主地倒抽口气。徐海城也慢慢地抬起头,只见树杈间倒挂着一具尸体,口鼻眼全凝着血,舌头吐出大半截。

“蟒蛇……”吴春波舌头发颤,背脊发冷,从小在山里长大的他,知道蟒蛇的厉害。这具倒挂的尸体分明就是被蟒蛇缠死,然后甩到树上的。

“是救援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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