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京墨低低叹息,他说:“鬼臼,你受苦了。”
陆鬼臼听到这句受苦了,眼圈居然一下子就红了,他说:“师父,我真的好想你,我被那只大虫子吞下去的时候,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陆鬼臼不怕死,他怕的是死在张京墨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师父连他的尸骨也寻不到。
张京墨拍了拍陆鬼臼光秃秃的圆脑袋,道:“说什么胡话。”就算你死了,我也要把你从阎王的手里抢回来。
陆鬼臼闻言有些哽咽,却听到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张京墨知道肯定是门外宫氏双子等不下去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后才道了声:“进来吧。”
木门被缓缓的推开,宫喻瑾先走了进来,他的个子比宫怀瑜要高一些,所以虽然都戴着面具张京墨倒也不会认错人。
宫怀瑜跟在宫喻瑾身后,怀里抱着瞪着大眼的鹤童。
按理说许久不曾见到张京墨,鹤童本该是十分激动的,但他脸上的喜色不过是持续了片刻,在他看清楚张京墨身后的人后,他脸上的笑容就变成了惊恐。
张京墨看得出,这种惊恐绝不是装出来的,鹤童甚至不敢再朝他这里看一眼,缩在宫喻瑾的怀中不断的发着抖。
陆鬼臼见到走进来的戴着面具的两人,立刻面露警惕之色,他道:“师父,他们是——”
张京墨瞅了宫家双子一眼,不咸不淡道:“你应该感谢他们,若不是他们助我结婴,我们相聚之日恐怕还要推迟几百年。”
听到张京墨这么说,可陆鬼臼却没有露出喜色,看向二人的目光里反而充满了警惕,他道:“师父……他们为什么要帮你。”
张京墨并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陆鬼臼见张京墨不答,心中越发的担忧,看向宫家双子的眼神格外的不善。
宫喻瑾被陆鬼臼警惕的目光盯的有些不舒服,心中感叹,这个张京墨,还真是睚眦必报。
张京墨起身,故意朝着宫喻瑾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像是在说:看,是他不认识你了,和我没关系啊。
宫喻瑾暗暗的咬牙,然后忍下了怒气,他道:“你可想过让你徒儿在这里结婴?”
陆鬼臼听到这话,立马道:“师父,我们回去吧,我不要在这里结婴。”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两人是谁帮了他什么忙,但他怎么看都觉的眼前的面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救下他师父肯定是付出了什么代价,只是不知道那代价到底是什么……
哪知听到面具人的提议,张京墨竟是立马说了一声:“好。”
“师父!”陆鬼臼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张京墨摆了摆手。
张京墨道:“此事就这么定下了,你不必多说。”
陆鬼臼咬牙道:“师父,我已经承了你太多的恩德,现在若是你还要为我付出什么,我、我做不到。”
他这话刚一出口,便听到屋子里的木桌碎成了几块,却是那站在宫喻晋身后的宫怀瑜按捺不住怒气直接拍碎了屋里的木桌,他怒道:“张京墨,你不要欺人太甚!”
张京墨故意露出莫名的表情,道:“什么叫我欺人太甚?”
宫怀瑜还想说什么,却听到宫喻瑾冷冷喝道:“闭嘴,出去!”
宫怀瑜怀里的鹤童也是再也压抑不住哭声,大声的哭嚷起来,他一边哭一边朝着张京墨哭叫:“墨墨,不要和他在一起,不要和他在一起,他是坏人,他是坏人。”
宫怀瑜被宫喻瑾吼了一通,再听到鹤童的哭叫声,心情越发的糟糕起来,他知道自己在张京墨手上是讨不到什么便宜的,于是便阴沉着脸色抱着哭闹不止的鹤童甩门而去。
陆鬼臼看着几人的互动,只觉得有些异样,但他刚刚醒来,脑子里全是张京墨,哪里会关心别人如何。
宫喻瑾看了眼陆鬼臼,终究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他道:“此事,便这么定下了。”他说完这话,也跟着宫怀瑜走了出去,显然不愿再和张京墨多说。
陆鬼臼见二人突兀的进来,又突兀的出去,疑惑道:“师父,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张京墨朝着门外冷冷的瞅了眼,然后道:“他们不是人,只是两条恶狗而已。”还是被主人抛弃的恶狗。
陆鬼臼听的懵懂,但也不难看出张京墨和这两个面具人的关系不太好。
张京墨看向陆鬼臼的眼神又变得柔和了起来,他说:“鬼臼,你一定不会负我的对不对?”
被张京墨以这样的眼神看着,陆鬼臼本该是觉的高兴的,可不知为什么,他却觉的心中莫名的生出一股寒意,竟是觉的眼前的师父有些陌生。
好在这感觉不过是转瞬即逝,待陆鬼臼再定神看去,张京墨又变成了那副温和无害的模样。
陆鬼臼心中惴惴,叫了声:“师父。”
张京墨淡淡道:“穿好衣服,同我出去。”
陆鬼臼嗯了一声,穿上张京墨给他准备好的衣服,然后一件件的穿了起来。
复活之后,不光是头上的头发没了,连身上也没有了一根毛发,陆鬼臼有些不好意思,但看张京墨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咬了咬牙硬是在张京墨面前穿上了。
张京墨见陆鬼臼隐隐有些发红的耳根,笑道:“你是我从小养到大的,该看的地方都看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
陆鬼臼无奈道:“师父……”
张京墨道:“好了,别扭扭捏捏的,快点穿好衣服,同我一起出去,我有重要的事要同你说。”
陆鬼臼点头称是,很快便衣着整齐的站在了张京墨面前。
张京墨道:“走吧。”
陆鬼臼跟在张京墨身后走出了屋子。
在离开屋子前,陆鬼臼本以为自己在凌虚派内,待出了门他才发现这里环境十分特别,四周云雾缭绕,他们似乎是在一座浮岛之上,而这浮岛空气之中充斥的灵气,甚至比灵脉里还要浓郁,简直就是结婴之地的最佳选择。
张京墨背对着陆鬼臼,声音轻轻的,他说:“陆鬼臼,我给你三百年的时间。”
陆鬼臼听着。
张京墨道:“若是三百年后,你还没有结婴,我便不要你了。”
陆鬼臼呆了片刻,他似乎有些不信张京墨口里说出来的话,他说:“师父,你说什么?”
张京墨重重的重复,他说:“三百年,结婴,否则我们就不必再相见了。”
陆鬼臼在魔族历练了五十年,修为从金丹初期到了金丹中期,但离结丹还有一段距离,若是按照常理,陆鬼臼就算花上一千年结婴都算不得晚。
这要求在别人听来极为苛刻,但张京墨却很清楚——第一世的陆鬼臼只花了五百年便结婴成功,这一世的他没有理由做不到。
见陆鬼臼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之中有些仓皇的味道,张京墨缓步走到他的面前,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陆鬼臼,我相信你做到的。”
陆鬼臼的视线同张京墨的目光交汇在一起,在许久的沉默后,他的声音响了起来,他说:“师父,若是你想,我便会去做。”
张京墨闻言,露出满意的神色。
陆鬼臼痴迷的看着张京墨的面容,心脏深处却有一丝丝抽痛的感觉……他的师父,似乎根本不愿意提起,二人分别之时的那个吻……
鹿书自从陆鬼臼被幻天吞进肚子里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会儿陆鬼臼总算是被张京墨救了性命,他也重新恢复了意识。
然而他恢复意识后,听到的第一句话竟是就是张京墨的那句:三百年结婴。
鹿书在陆鬼臼的脑海里憋了半晌还是没憋住,他嚷道:“陆鬼臼,你师父疯啦。”
陆鬼臼已是许久没有听过鹿书的声音了,此时他的声音忽的响起,陆鬼臼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
他道:“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鹿书怒道:“别逗了,你死了我都不会死,我可比你活的久多了。”
陆鬼臼嗯了一声。
鹿书自然也知道为什么陆鬼臼的兴致不高,他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惊到:“陆鬼臼,这里是哪?灵气如此的充裕。”
陆鬼臼随便敷衍了几句。
张京墨见陆鬼臼垂着眼睛,半晌都不说话,料想是不是自己话说的太重了些,他叫了声陆鬼臼,见陆鬼臼抬起头来,才又道:“不是我一定要逼你,而是有些事情,你必须要去做。”
陆鬼臼又嗯了声。
张京墨看着陆鬼臼,觉的自己想要说的话还有很多很多,可是一时间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于是最终他只是伸手摸了摸陆鬼臼的脑袋,便转身离去,留下陆鬼臼一个人站在山崖边,看着那无边无际的云海沉默的发着呆。
陆鬼臼说:“鹿书,师父到底想要什么。”
鹿书很想说一句,你师父想要你死啊,但碍于张京墨才把陆鬼臼救活,他总觉的自己说这话似乎没什么可信度,于是他随口说了句:“你师父想折磨你。”
陆鬼臼这次只回了两个字:是么。
鹿书莫名的就生出些惴惴不安的感觉。
张京墨做事向来都是雷厉风行,他要陆鬼臼三百年内结婴,就绝不是说来玩玩。
就在陆鬼臼醒来的第二天,张京墨便将陆鬼臼领到了他结婴的断崖上。
这片断崖上的灵气之浓郁简直就是前所未见,陆鬼臼一踏入其中,就感到精神一振。
张京墨说:“我已经结婴了。”
陆鬼臼愣了片刻。
张京墨:“就在这片断崖。”
张京墨一袭白衣,站在陆鬼臼的面前,头发被风吹的在身后飘散开来,他的表情和眼神都极为冷漠,让陆鬼臼生出一种他会在自己面前羽化登仙的错觉。
好在张京墨并没有随着大风飞走,他依旧站在那里,甚至朝着陆鬼臼露出了笑容,他说:“你就在这里修炼。”
陆鬼臼说了声好。
张京墨道:“鬼臼,不要让我失望。”
陆鬼臼听到这句话,身上轻轻的抖了一下,他很想对张京墨说,师父,我要怎么样你才不会失望。
原本由死亡获得新生,陆鬼臼本该极为高兴,然而看着眼前的张京墨,他却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是觉的他的师父……好像有些烦他。
张京墨说完这话,就下了山崖,看到了站在山崖下等待的宫喻瑾。
宫喻瑾看见张京墨,第一句话便是:“你不要迁怒。”
张京墨眼神凉凉的瞟了过去:“我迁怒?”
宫喻瑾隐忍道:“他……”
张京墨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宫喻瑾:“……”
张京墨道:“这一世的陆鬼臼,不是第一世的陆鬼臼,对吧?”
宫喻瑾抿了抿唇。
张京墨脸上泛起一种让宫喻瑾很不舒服的笑容,他说:“我都清楚。”他说的这句话,很轻,可却像是重锤一样,砸在了宫喻瑾的心头。
宫喻瑾一直觉的,就算张京墨历经了一百多次轮回,可骨子里依旧甩不掉第一世的某些性格弱点。
但他直到看到眼前的张京墨,他才明白,他的想法实在是错的离谱。
张京墨是矛盾的结合体,他是软弱的,但他又是强大的,他的软弱是因为他没有强大的力量,他的强大是因为他性格中那固执的一部分。
若是换了其他人,恐怕早就在这无尽的轮回中疯了傻了,可张京墨没有。
他不但没有疯傻,还站在宫喻瑾的面前谈笑风生,寻找着一线生机。
而现在,那一线生机竟像是被张京墨找到了。
宫喻瑾说:“不要伤害他。”
张京墨看了他一眼,回了一句:“若是我非要伤呢?”
说完就走,没有再理会宫喻瑾。
《血狱天书》的修炼速度,的确可以称得上逆天,但三百岁结婴,未免也太过耸人听闻,即便是鹿书也不能确定陆鬼臼到底行不行。
然而张京墨的话放在那里,这件事于陆鬼臼而言,是不行也得行。
他开始日日夜夜的苦练,就像在魔界里的那样。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害怕浪费任何一刻时间。
如果是旁人,刚从死亡里挣扎出来,那大概是需要缓和一段时间的,但陆鬼臼却没有,他根本没有休憩的资本。
和张京墨的三百年之约就像是一根不断引燃的炸弹引线,在时刻提醒陆鬼臼,若是他迟了一步,或许会后悔一生。
张京墨也开始修炼,但他既结了假婴那便是飞升无望,所以此时看来,他修不修炼似乎都没有什么影响了。可张京墨还没有放弃,他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还有一线生机,而那一线生机,便系在陆鬼臼的身上。
因为陆鬼臼开始苦修,双子们在陆鬼臼醒来后竟也只见过他一面。
不过就算他们二人多见陆鬼臼几次,也不敢提起关于他们身份和前世的事——就算是张京墨认出了他们的身份,他们还不得不要求张京墨保密。
张京墨愿意保密么?他自然是要保密,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