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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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 第1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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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乐的气氛渲染,东城长街两侧,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元月十五刚过不久,灯市散去,许多制灯的商人依旧留在京中,借着喜庆,兜售精巧的琉璃灯,走马灯以及五颜六色的奇巧玩意。
  彩灯多为大户人家买去,挂在室内,也能照亮玩赏。
  边角料制成的生肖、木簪、头饰,多为寻常妇人孩童买走。赚不了大钱,也能得三五个铜板。
  有心提价,奈何摊位一摆就是三五个,又非金银铜料,独卖个奇巧,能回本已是意外之喜。贪心太过,怕是一样都卖不出去。
  朱厚照“养病”期间,带着几个伴当,两次偷溜出宫。彩灯太大,目标明显,委实带不回,小样的物件倒是没少买。
  凑齐十二生肖,几支琉璃簪,送去坤宁宫。
  买到三座木料雕刻的小灯,几只香木雕的镯子,亲自送到两宫,言是他和皇后的孝敬。
  两宫甚喜,非但没有追究天子私自出宫,张太后还令人开私库,抬出两只箱子,一只送到乾清宫,一只送到坤宁宫,当是为儿子媳妇的一片孝心。
  一时间,内宫气氛分外和谐。等到小皇子小公主降生,必当更加和睦。
  至于长春、万春两宫的美人,暂时被选择性遗忘。
  天子没兴趣,两宫也不会提。
  帝后恩爱,实为好事。偏宠妃嫔,将皇后丢到一边,才会让两宫忧心。
  比起朱厚照,群臣的日子就比较难熬。
  大年三十不休,正月初一不歇,遇到边塞急报,哪怕正用膳,也必须筷子放下,急匆匆赶往衙门。
  因鞑靼叩边,整整一月,忙得脚不沾地。
  待边军取胜,鞑靼请求内附,天子也顺应群意,下旨盖印,变故又生。
  少年皇帝气不顺,直接撂挑子,罢朝。
  天子不上殿,却是连发敕令。
  京城文武一边至衙门点卯,一边还要加班加点,接待番邦朝贡队伍,处理四夷送来的贡品。
  这个关头,蓟州战报又至。
  别部额勒被万户仇杀,乞内附的鞑靼部落包藏祸心,意图里应外合,再破边塞。幸为边军识破,未能得逞。边军一战斩首八百,得牛羊兵器无算。
  战报送到,经手的通政使司官员,当即出了一身冷汗。
  递送兵部,尚书侍郎差点没打摆子。
  送到内阁,刘健李东阳谢迁对坐半日,各有思量,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怀疑有隐情,却不好盘根问底。全因随战报一同送来的,还有请功奏疏。蓟州文武,边镇将领,临近州府俱有官员列名。真要查,牵连绝对不小。
  查不出尚且好办。
  查出问题,阁老都要头疼。
  “这一个个,真不能省心!”
  刘健难得抱怨,李东阳捻须沉思,谢迁的立场最为坚定。
  谢丕在蓟州,请功奏疏为他所写,内容必须为真!
  沉默良久,不管是否有怀疑,战报奏疏都要递送御前。可惜的是,天子不上朝,隔着宫门,无法知晓对此事的反应。
  未料想,奏疏呈送隔日,朱厚照忽然痊愈。令中官至有司传口谕,升殿早朝。
  不等群臣品出滋味,少年天子当殿下旨,重赏有功之臣。
  “兵为邦捍,文为国章。”
  “奏疏所列之文武,俱碧血丹心,赤胆忠肝,定倾扶危,保国安民,实有大功。”
  坐在龙椅上,朱厚照俯视群臣,表情肃然。
  张永丘聚侍列一侧,刘瑾则在两人对面。依皇命,先后展开黄绢,宣读圣意。
  内容俱为封赏,然文武有别,京卫边军,府州县官衙,各自分列条陈,洋洋洒洒,竟有上千言。
  “赏蓟州有功官军指挥以下共十人,以斩获虏贼功也。”
  “命营州左屯卫阵亡千户才氏子入武学,年满十五袭职。”
  “追赠昌平知州奉议大夫,命其子为国子监生。”
  “授延庆知州奉直大夫,赏银五十两,宝钞万贯。授永宁知县宣议郎,赏银十五两,宝钞千贯。授平谷知县文林郎,赏银十两,宝钞千贯。”
  “昌平同知依功升知州。”
  “密云、怀柔、镇虏营三地镇守,杀敌阵亡,守备有功。升密云镇守弟冠带舍人,怀柔镇守兄张寰舍人,镇虏营镇守侄锦衣卫世袭百户,各赐米十石,银五两,宝钞万贯。”
  “顺义、平谷两地营卫,杀敌有功,赐铜钱布帛。”
  “京卫阵战有功者,依律升级给赏。”
  “监军杨瓒,谢丕,顾晣臣,督军守城有功,分赏银百两,宝钞万贯。守城斩敌,比指挥使论,下吏部礼部议。”
  “总兵官张铭,顾鼎,破敌近万,有大功。张铭升北镇抚司同知,还朝仍管豹房。顾鼎升金吾卫指挥,戍卫京畿。各赏银百两,麒麟服一件。”
  “南镇抚司佥事赵榆,杀敌有功,升同知,赐麒麟服。”
  “北镇抚司同知顾卿,破敌有奇功,升指挥使,赐飞鱼服。”
  圣旨宣读完毕,奉天殿中寂静许久。
  朱厚照咳嗽一声,方如飞石落入湖心,打破死水般的沉默。
  “陛下圣明!”
  “吾皇万岁万万岁!”
  三位阁老和英国公为首,群臣平举朝笏,三拜叩首。
  天子这般大方,实是出人预料。
  有聪明人,自赏格之中察觉出不同,心中开始惴惴。
  莫非天子知晓猫腻,方才如此?
  如果真是这样,以天子的性格,不该给赏,实当大发雷霆才对。
  想不通,委实想不通。
  群臣都在揣测,有人得出答案,又被推翻。想到天子知晓真相,是否会秋后算账,纷纷惊出一身冷汗。
  阁老依旧沉默。
  无论刘健谢迁还是李东阳,三拜起身,仰望御阶,目光都有些复杂。
  短短两年,今上的成长,远超出预料。
  于国朝万民,文武百官,究竟是福是祸,当真难料。
  想到敕令内容,联系边镇之事,李东阳细细思量,脑海里飞速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蓦然心惊。
  假如这是君臣联手设下的一个圈套,一张大网,恐怕连内阁都无法脱身。
  这样的计谋,不会是谢丕,更不会是顾晣臣……他是不是看错了杨瓒?
  年不及弱冠,当真会有这份心思,这种手段?
  无论心中作何感想,从表面看,升官赏银都是天子恩德。
  早朝之后,内阁六部立即忙碌起来。
  抄送敕谕,传送边镇,开国库取金银布帛,点清数目,一并送往蓟州。
  内廷织造房领命,管事太监亲自监督,织工日夜轮换,三日便将赐服制成,交司礼监。
  丘聚刘瑾领命,亲往蓟州,宣示天恩。
  丘公公很是兴奋,忙着打点行装。
  刘公公则蔫头耷脑,回到司礼监,躲开王公公耳目,关进小屋偷偷抹泪。
  姓杨的去了北边,好不容易过几天舒心日子。结果倒好,一道敕令,又要亲自送上门!
  想到京城和江浙种种,刘瑾满嘴苦涩,恨不能找个犄角旮旯躲起来。
  只要天子能改变主意,不让他去北边,不见姓杨的,干什么都成啊!即便是做个好人,咬咬牙,他也认了!
  期望很美好,现实却给刘公公当头一棒。
  朱厚照非但没有改变主意,更是大手一挥,启程日期提前。
  凄凉寒风中,刘瑾拜别天子,登上北去的马车。
  雪花飘落,刘公公推开车窗,目及茫茫雪原,生出不祥预感。
  此行绝不会简单,八成又要被姓杨的欺压。
  思及此,不由得迎风洒泪,自怜自哀。
  咱家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哇!
  队伍前行,路途漫漫。
  朔风卷着碎雪,打在车厢上,接连不断,似在劝刘公公节哀。
  镇虏营前,一场大火烧足两个日夜。
  帐篷杂物,遍地血痕都被付之一炬。化成飞灰,随烟尘飘散,洒落茫茫荒原。
  杨瓒站在城头,眺望北疆,深吸一口气,直冷到腔子里。
  下定决心,便没有回头路。
  可怜他人,死的定会是自己。
  “佥宪,”一名校尉上前,低声道,“有监察御史自晋地折返,言遇到离散牧民,告镇虏营边军杀良冒功。”
  “离散牧民?”
  杨瓒转身,挑起眉尾。
  “顾同知领兵出城,首尾理当扫清。这个牧民是哪来的?”
  “回佥宪,来人持牙牌,直入中军大帐,卑职未能看清。”
  “哦。”
  杨瓒不置可否,收起千里镜,迈步走下城头。
  一路行过,距中军大帐尚有五步,便能听到叱喝之声。
  这声音,似有些熟悉。
  举臂拦住守卫,快步走到帐前,看到那身青色官袍,眉毛挑得更高,忽然笑了。
  当真是个“熟”人。
  “刘柱史。”
  杨瓒出声,喝斥声戛然而止。
  刘庆吃过亏,知晓杨瓒手段,转过身,不提其他,先拱手行礼。
  “杨佥宪。”
  “刘柱史有礼。”
  还礼时,杨瓒扫视帐中,顾卿顾鼎和赵榆都不在,仅张铭坐在主位,手正按在刀柄,脸色十分难看,显然被刘庆激怒。
  杨瓒大胆推测,如果他不打岔,十有八九,张总戎会拔刀砍人。
  寻常武官还要估顾忌御史身份。
  张铭则不然。
  出身勋贵功臣之家,亲爹是英国公,自己又是锦衣卫,不找别人麻烦就该谢天谢地,刘庆两度上门,一次比一次嚣张,堂堂国公世子,小霸王个性,如何能忍。
  杨瓒忽然觉得,他不该来。
  等张铭把人砍翻,找个借口收拾,比亲自出面更为便宜。
  摇摇头,战场呆久,果真会发生蜕变。
  换成两月前,他绝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就算是要收拾刘庆,也会采用更加“温和”的方式。砍人什么的,委实暴力了些。
  想到这里,杨瓒抿了抿唇角,表情不觉产生变化。
  落在刘庆眼中,却得出另一番解释。
  他此来,主要为查证边军杀良冒功,情况允许,更要洗刷前番耻辱。
  见杨瓒皱眉不说话,视线微垂,落在牧民身上,以为对方生怯,不禁信心大涨。抬头挺胸,将方才之言重述一遍。
  查大同边储算什么,坐实镇虏营杀良冒功,欺瞒朝廷,才是大功!
  “数人皆别部附庸……口证边军放火,斩杀之人俱是牧民!张总戎,杨佥宪,能否做出解释?”
  杨瓒看着刘庆,忽然问道:“此事,刘柱史可上奏朝廷?”
  “已然上奏!”
  刘庆嗤笑。
  抵营之前,弹劾奏疏便在途中,更有三名牧民相随。敢只身入营,不过为做足姿态,博刚正不阿,大义凛然之名。
  如果杨瓒聪明,就该明白,不能动他分毫!
  “送出去了?”
  杨瓒貌似为难,眉间蹙得更紧。
  “难就难办了。本官钦佩刘柱史为人,本想救你一命。可惜啊。”
  一心找死,谁也救不得,为之奈何。
  “什么?”
  刘庆诧异,以为自己幻听。
  救他一命?
  该担忧项上人头的,该是镇虏营上下!
  杨瓒摇摇头,叹息一声,道:“刘柱史八成不晓得,别部附庸名为内附,实为接应鞑靼万户,袭我边塞。边军斩杀之人尽为贼虏,奏报之上,蓟州延庆州官员都有斩获,俱可为证。”
  刘庆脸色变了。
  “这个时候,奏疏应已递送入京。”杨瓒侧首轻笑,“刘柱史弹劾镇虏营杀良,是言两州官员尽皆冒功?”
  “你……”
  听闻此言,刘庆双手发抖。
  御史以举发庸碌奸佞为己任,刚正是为根本。但一次对上两州文武,也是吃不消。遑论朝堂地方牵连不断,他要面对的,绝非地方官员那么简单。
  杨瓒仍是笑。
  目光转向地上的牧民,瞬息变得冰冷。
  虽做鞑靼打扮,肤色黢黑,从五官仍可判断,这是个汉人!
  他背后是何人,出于何种目的攀咬,都不重要。
  知晓内情也好,不知也罢。
  果子摘了,罗网织成,谁改轻动,都是死路一条。
  “张总戎,此等营蝇斐锦,谣诼诬谤之辈,理当军中问斩,以儆效尤!”
  “准!”
  张铭十分干脆,不是碍于身份,都想亲自动手。
  命令下达,当即有边民入帐,拖出不停求饶的牧民,一刀下去,人头滚落。
  鲜血在雪地流淌,刘庆手脚冰凉,惊骇之色闪过,张开嘴,硬是说不出一句话。
  当面杀人,当真无惧?!
  掸掸衣袖,杨瓒没动匕首,只取金尺,笑对刘庆道:“刘柱史,本官是在帮你,莫要过于感激。”
  什么?
  刘庆尚未回神,就被两尺抽倒在地。
  有伤不假,不耽误杨佥宪抽人。
  两指宽的淤痕横过脸颊,刘庆气怒已极。颤抖着指向杨瓒,“你……你!”
  “我什么?”杨瓒弯起眉眼,“可是要谢我?”
  “谢……”
  “不用谢。”
  杨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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