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便是我的合租人,更正确的说法是,他们是我的房东。
“平老大。”我走到男孩旁边,作为同意让我搬进来的条件,我按他的要求叫他老大。只是我在老大前加了他的名字,那样叫他时,他只是凶狠地看着我也未反对。是因为觉得让比他年长的人叫他老大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不再追究?那是我无聊时想的,我当然知道原因不是这个,他只是懒得多计较。明明是个小孩,气势倒是不错。
低头朝掌心呵气,我走到帐篷里唯一的热源,那是用砖块排成的临时火炉,现在里面正有木头在烧着。
我一到火炉旁,芳子就往平那边靠,她似乎很讨厌我。我暗暗回忆自己有没有做过什么惹她生气的事,可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而且我是这两周才爬出这帐篷的,之前我可都是躺在里面昏睡着。是因为照顾了我两周,嫌我麻烦了?我随便猜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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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印象是那个人平静的眼神,那是可以穿透怒涛的大海的眼神,但未到我的身上。
轰隆隆的炮声,被高高掷起的身体。在浪中翻滚,四肢挣扎,只为能抱住一个支撑点。那晚的一切,我一点一滴都收在怀里,甚至被甩到岸上时,我的脑袋还是清醒着,只是眼睛睁不开了。可我并不想记住这么多啊,只能苦笑着对自己说记得牢也不是件坏事。
我失去了自欺欺人的资格。
从以前我就在想,我也许是个很自我的人,自我到自私。
因为我觉得现在的自己很可怜,本来只要往外跨一步,我就能离开这个化食街,但我不敢,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在找我。我想离开这个没有留给我任何好印象的国家,我想要钱。只要有了钱,我就能回家,我笃信这一点。之前在性奴集中营是力量第一,而现在则是金钱第一。
摸摸肿起的胳膊,那晚被岩石直接砸中的胳膊都已经过了一个月了还没消肿下去,现在它常时不时地出来折磨我。
而大腿呢。手在大腿处抚摸着,那里有一道深深划过的刀痕,那是老头为了取出打进里面的子弹而割开的。
老头是我的救命恩人,他说我是有福之人,那么大的浪都没把我吞没,还能被打到这来。那时我在想,如果能打到中国的海岸,那才是有福之人。
大难不死的我,当然不是毫发无伤地活过来。首先是被岩石打种的胳膊因为积了太多的淤血,一直肿着不下去。而最严重并不是这胳膊,而是左腿,老头说我左腿中了两颗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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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出子弹时,我的脑子是清醒着,却没有力气把眼睛睁开了。被麻醉的大腿不能感受手术刀划进的感觉,但身体的冰冷感觉我一直记着,那种因为看不见而想象刀子如何割开大腿的感觉总是有些恐怖的。
子弹很顺利地取出来,病根也留下了。没有好的药物治疗使得后期的疗养没有跟上,这也导致我现在大腿只要多运动会,就会抽疼。
其实也要庆幸了,因为那子弹没有打到筋骨,而是打到两根骨头的夹缝。
我可以说,我很讨厌庆幸两个字吗?
我奢求完整。
老头把我大腿上的子弹取出来后,就把我扔到平的帐篷里了。
平跟芳子好象是兄妹,说好像是因为我从没听过芳子叫平哥哥,而平对芳子也是直呼名字。但在这个地方,两个小孩子相依为命,除了兄妹,实在想不到其他了。
取出子弹后,我的精力终于都被抽光了,再醒来就是在平的帐篷里了。
“切,我告诉你。你要住在这里可以,但记住,我是老大,你得叫我老大。”眼睛一睁开,就看见一双桀骜不驯的眼睛。
躺在地上的我,仰视着平,只是点点头,未出声,几天未进食,我的喉咙早就哑了。
因为身体无法移动,所以在两周中,都是芳子照顾我。
这个才10岁的女孩,早熟得让人心惊。稚气十足的脸上,竟然有一双世故的眼睛,当然那世故与成年人相比还是有一定差距,但对10岁的女孩来说够让人震撼了。
醒来后,她是直接照顾我的人,我便试着让她喜欢上我,至少能比一般人更亲热待我,但失败了。不仅他,连平也是。在这两个小孩眼里,我不过是个借宿的人,曾几何时,连小孩也可以大摇大摆地蔑视我了。
我对自己说,这样也好,君子之交未尝不是好事。少了人际的交往,我不是更能把时间放在赚钱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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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说天气要是转热,我的身体状态可能会比现在好点,但现在正是2月出头,还下着雪,那天正冷着。
我、平、芳子三人围着火炉睡觉。半夜,我一阵发冷地醒来。挪了挪身子,我几乎要贴着火炉睡了。也许赚到的第一笔钱该拿去买毯被子而不是存起来。
明天还得出去找工作,今天因为那几个混混,害我过去时那工头说人够了。住在这里的年轻人,没几个会认真找工作,基本上是没钱了便去打个散工,赚个小钱。不过,我也知道更多的人不是靠打工为生的,而是靠抢靠偷靠卖。这黑街为他们提供了最适合的温床。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希望能赶上招工。
“你今天起很早啊。”刚起来就闻到一阵粥香,我笑着走过去跟芳子打招呼。再怎么有世故的眼神,小孩子终究是小孩,总会赖床的。今天芳子是难得起来。
芳子只是瞥了我一眼,转个身不再看我。见此,我也不再说话,盛过一碗,静静喝着。
正喝着,外面忽然热闹起来了。这会才日竿出头,就有人在闹了吗?我安静地喝着碗里的粥一点出去看的意思都没有,而一旁的平跟芳子表情比我更平静。这里是化食街,打架斗殴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擦擦嘴,我站起来说声“我出去了”便离开帐篷。一到外面,那些人还没走。我快速地从他们旁边走过,这些人正你一棍我一刀地打着混架,真是好心情,一大早就这么有精神。我大大打个呵欠,就往码头走去,那边最近在加固码头。
这次一路上什么事都没发生,我顺顺利利地到达码头。一到那,与往常一样,已经有一大堆人在了。在这里不好吃的饭,也要抢着才能吃到。
“你行不行啊。”我站到已经来的人群旁边,刚过去便听到有人在耻笑我。
“可以吧。”模棱两可地回答道,在场的也不是就我身子单薄,我随意抬眼看了下,比我矮的都有。
“等下死了,可就不合算了哦。”那几个人继续耻笑着我。
他们说的虽吓人,但是有一定根据的。加固码头是个重活,凭我现在的身体,被累趴下的几率很大。只是不管累趴下,还是累死,那些工头都不会管,他们最多叫人把尸体搬到外面去。
前几天我刚从平的口里听到,这里的尸体都有人收着,好象内脏之类的可以拿去卖。刚听平这么说时,我差点没吐出来。绝对不能死在这里!我发誓!
那些人也未耻笑我多久,因为要开始工作了。
挥动铲子需要两个胳膊一起出力,但我的左胳膊受伤了,没一会只能单手挥铲子。很累,但有钱拿就好了。
午饭是工地包的,一吃过午饭我们继续工作,直到晚上10 点才下工。拖着疲惫的双腿,我怀里兜着发下来的工钱,这里的工钱是当天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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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就是你!妈的,小子,给我站住!”走到半路便听到几道声音从我右边的小道传出来。
我充耳不闻,只是本没剩多少力气的身体忽然奔跑起来。这些人渣!专门不工作就等着在这抢我们打工得来的微薄工钱。
辛苦工作一天得到的钱怎么能被他们抢走呢!
“妈的,这小子是兔子吗?这么能跑。”后面传来懊恼的声音。
若不是占着自己能跑,我敢去找这份工作吗?每天下班几乎都会上演这一幕,我的身体早就习惯这份跑动了。很快就跑回帐篷,一进屋,我直接躺进被窝。身体早就累趴了,还管什么卫生问题?
咦?今天不对劲。是跟往常一样安静,但我的两个房东却是裹着被子坐在那一声不吭。
我刚从被子里钻出头,平马上就瞪向我。
“平老大,发生什么了吗?”我问着平,眼睛却是往旁边的芳子瞧去,看情形是芳子出事了。
“不关你的事,给老子睡觉去!”平一脚踢向我,还好他没用什么力气,所以我也只是象征性地缩了一下。
我是很想睡觉去,但这两人点着灯,一声不吭地坐在我旁边,我哪好意思睡下去。被子一裹,我也坐起来了。“有我能帮上的吗?”我这话也只随口说说的,现在的我自己都盼着有人从天而降来解救我。
“就你。”果然一听完我的话,平把下巴高高扬起,眼神充满不屑。
“你去睡吧,我们的事我们自己会处理。”一直没出声的芳子,低头说道,很是冷淡。
讪笑两声,我躺下。既然别人不愿我插手,我再问下去就是自讨没趣了。
第二章 还情
(1)
那天晚上平跟芳子叫我别管他们的事,但没过几天,他们便亲口告诉我。这时我才知道,原来平跟芳子不是兄妹,两人的双亲是生意场上的伙伴。但一年前,他们的父母生意失败,被迫破产。紧接着双方父母都进了监狱,但进去没几天就死了。监狱给的解释是,他们的父母畏罪自杀。
平跟芳子都是独生子女,一个9岁,一个11岁,他们的父母哪会扔下他们。从小在险恶环境里长大的两人,当夜便逃离那时已经搬进的小屋子。
那夜两人还未进入化食街,而是躲在不远处的小巷里。亲眼看着蒙面的黑衣人悄悄窜进他们的家,两人对视,已经不用多讲了,印满天边的火光已经告诉了他们太多的答案。
无法再回到原先住的地方,而继续在东京这个城市呆下去,也是必死无疑。但是两人并不想离开东京,他们要报仇!因此两人便进了这个城市的罪恶却够隐蔽的街道———化食街。
“是这样啊。”我叹了口气,却不知如何接下去。
“果然跟你说也没用,浪费我口水!”平气愤地站起来,芳子跟着站起来,现在芳子跟平已经是寸步不离了。
这次芳子的麻烦倒不是那些人找上来,而是一个妈妈桑要买芳子。我仔细观察了下芳子,还很稚气的脸,已经有美人的轮廓了,难怪那妈妈桑要买芳子。
“今天是最后的期限了,能不能找个地方躲起来。”我虽这样问着他们,心里并无多大的把握,而平一张满是淤青的脸也让我的话底气不足。
昨天晚上这两人企图离开这里,躲到化食街的另一处。他们不敢也不准备离开这里,只能先躲着。但还没逃出几步,便被早就埋伏在那的妈妈桑的人给袭击了。
那些人用棍子狠狠地打还是孩子的平,最后扔下一句“明天就来接芳子”。
我伸手摸向平的脸,他很快就皱起眉头,但不喊痛,恶声恶气地朝我叫道,“干什么你?”
“很痛吧。”我轻声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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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痛,你以为就你不怕疼啊。”
平一出口,我便笑出来了,这自是又引来他的白眼了。
我身上的伤怎么会不痛呢,只是痛到麻痹时,又能感觉多少呢。而且就算能深切感觉到了,我也只能选择漠视。伤痛越是去想越会去注意,那样只会越来越痛,越来越记进心里,漠视才是最好的治疗方法。
随着时间的推近,平跟芳子的脸色越来越慌张。
摸摸藏在衣服里的硬邦邦的东西,我在犹豫。我要帮他们吗?应该说我敢帮他们吗?我敢开枪吗?
当日出逃时,我也分到了一把枪,此刻那把枪正紧贴着我的身体。被老头救起来时,他并未把我有枪的事告诉这两个孩子。等我能爬起来时,他便把枪还给我了。
“你们敢杀人吗?”我看向他们。
“敢。”这两人异口同声地回道,那样坚决的神色恰是我所没有的。
明明还是一个小屁孩,仇恨就这么深了啊。我轻笑一声,“我出去下。”
也许老头有办法帮他们,就算不能帮他们,我想老头应该有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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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老头那时,老头还在摆摊。我走过去,随意地拿起水果。“老头,能帮我一个忙吗?”
“是帮他们吧。”老头的消息果然灵通,不过这生活在化食街要是不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