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洞里,居然像个人生舞台,演着一出戏。戏的主角正是这个女人,她在一辆公交车上,坐着座位。这时,从车下上来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车子摇摇晃晃,那妇女抱着孩子站立不稳,就来到女人近前。女人回头看窗外,装作不知道。
就这么个小小的人生片段,在那个洞里不停地反复上演,像是死循环。
我又看到一个洞。这个洞在女人左脸颊,大概有米粒那么大。这个洞里又是一出人生片段,这个女人在地铁看到一个小偷偷了钱包,被偷钱包的是个老人。老人发现自己钱包丢了,急的蹲在地上哭,白发苍苍非常可怜。一群人麻木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女人明知道小偷是谁,也没有说话。她冷漠地看了一眼老人,低头玩着自己手机。
我一下恍然,都说孽镜能照出人的罪孽。你有一个罪孽,身上便会出现一个黑色的洞。洞里反复上演的,是你这一罪孽产生的因果。
看上去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姑娘,居然全身都是罪孽,黑洞密密麻麻数不胜数。我个人觉得,是不是有些太严苛了。
那个女人的身影在镜子里消失,紧接着又出现一个人影。这是个一个陌生的老人,他更可怖,**的身体上几乎是一片黑,根本看不到肉皮色。这一大片黑,完全就是由细如蛛丝的无数黑洞组成。一个黑洞里,便是一个罪孽,里面上演着人生片段。
孽镜中人影变幻,不停更替。我这才明白,镜子里是照不出我的。我所能看到的,是其他阴魂的反馈影像。
反正也走不了,我索性看着。每上来一个人,身上便一大片黑斑点,几乎无一例外。这真是印证了孽镜台前无好人这句话。
不过,我也有些腹诽。就连随地吐痰,脏话骂街都名正言顺地成为一个罪孽,这道德的标准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这时,镜子里出现一个人影。这个人出现的特怪。别人照镜子,都是面朝镜子走过来。而他照镜子,居然是背对镜子,倒退着,一步一步靠近镜面。
我看得有些紧张,心跳加速,不知道这人会是怎么个罪孽。
等那人影靠近镜面,逐渐清晰的时候,我顿时怔住了。好家伙,他光着屁股,周身居然溜光水滑,连一个黑洞都没有!
我靠,这会不会是个大圣人?
那人慢慢转过身,等到他完全面向镜面的时候,我惊呆了,头皮都发炸。
这个人的前半身,完全就是个大黑洞!从脸到身体,再到两条腿,边缘轮廓下,是深不见底的洞。他就是个人形黑洞!
我不由自主观照其中。其他人的罪孽因果都比较简单,我打你我骂你一目了然,就算再曲折一些,牵扯其中的人物也很少。而这个人形黑洞里面的罪孽因果却复杂到难以叙述,可以说完全就是一个大时代的变迁缩影。上到国家社会的衍变,下到一个家庭一个人物的命运,牵扯其中的人物,浩繁无数,罄竹难书。
看着这个人,我猛然醒悟到他是谁,顿时一股冷气从尾巴骨一直窜到头顶。
他是近代史上一个伟大的帝王,手持权柄的天子。他金口玉言,一个随机的命令,就能决定千万颗人头的落地。
我看着他,他身体内黑洞里的人生悲喜剧,就像是巨大的漩涡,使我沉迷其中,无思自拔。
这是真正的黑洞。
我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对劲。这不像平常看电影看电视剧,这是观照。简单来说,就是里面牵扯的每一个人物,他们即时的喜怒哀乐都会被我体验到。一个人到也罢了,一千个人一万个人一千万个人,他们的情绪他们的心思他们的慈悲他们的阴毒,像潮水一样朝我涌来,直接灌进脑子里。
我头疼欲裂,心里各种情绪同时激荡到最高峰,大悲大喜,大怒大愁。我想哭哭不出来,想笑笑不出来,全都堵在心里,整个人就像是撕裂了一样。
我再也坚持不住,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感觉脸上潮潮,还有一股湿气。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趴在一处沙滩上,下半身泡在海水里。潮起潮落,把我全身都湿透了。
我勉强爬起来,看到沙滩的远处,慢慢走过来一个人。
他站在我面前,背对厚厚层层的乌云。我看着他,他正是李扬。
李扬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很飘渺,他摇摇头叹口气:“你不该来这。”
“我是来找你的。”我说。
李扬道:“我在写《阴间》,可是一直不明白什么是阴间。现在我终于知道了。”
“阴间是什么?”我问
李扬忽然呈现出诡秘一笑:“你死了,就知道了。”
第十一章出事了
看书窝网阴间到底是什么第十一章出事了“什么叫死了就知道?”我挣扎着从海滩上站起来。
李扬没理我,转过身,沿着沙滩向远处走去,地上留下一串脚印。
我赶紧去追,可这两条腿怎么也迈不开,像是灌了铅。眼看得李扬越走越远,身影越来越小。铅灰色的天空和大海融为一体,浩瀚天地之间,唯有那孤独的身影在前行。
我大吼了一声:“你到底要去哪?”
李扬没有转身,声音在风中飘荡,悠悠传来:“老刘,快回去吧。你只要活着就永远找不到我,你现在看到的,只是我的影子。”
我再往前走,忽然脚下一空,好像地上突然出现个大洞,嗖一下就掉了下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就感觉周围一片混沌,耳旁响起铜锁的声音:“你醒醒,你醒醒。”
我胃里一阵翻腾,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坐在宾馆房间里。喉咙一紧,胃里翻江倒海,我一张嘴,对着铜锁哈了口气。铜锁熏得差点没背过气去,捂着鼻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我靠,老刘,你今早吃屎了,怎么这么臭。”
我再也坚持不住,赶紧跑到洗手间哇哇大吐,真是把隔夜饭都吐出来了。我坐在地上,扶着马桶,有种快意的虚脱。歇了会,勉强站起来洗洗脸刷刷牙,跌跌撞撞走了出来。
铜锁把窗户都打开,正在那放味。而秦丹,则盘膝坐在床上,凝神打坐。女孩脸色很苍白,额头浸出的汗水粘住了刘海,看样子付出了非常大的代价。
铜锁捂着鼻子走过来,瓮声瓮气说:“秦丹让你醒了之后,先看看自己画的画。什么事等她从打完坐再说。”
我这才想起,起乩追踪,乩童会控制不住自己用铅笔画画。铜锁把那些画递给我,我吓了一跳。那次李扬起乩追踪刘燕,也不过画了五六张,而我这次居然画了一百多张!厚厚实实的一沓子。
我翻开那些画,上面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女人坐公交、老头吐痰、坏小子偷钱包……林林总总,光怪陆离,像是一幅众生相。
看着看着,就到了后面那几幅,铜锁指着一个人说:“这不就是李扬吗,你真的见到他了。”
画上背景是一片大海,李扬站在沙滩上,因为背着光,整张脸十分阴森。
这时秦丹长舒一口气,缓缓睁开眼,不无埋怨地说:“刘洋啊刘洋,你知道那红穗子是什么东西吗?”
我有点心虚,装无知,问是什么。
秦丹说:“它是阴间孽镜台的装饰。刚才起乩,把你引进了阴间。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你会永远回不来的。”
我装作大惊失色:“这东西来自阴间,那李扬他……”
秦丹点点头:“他很可能已经在阴间。”随即加了一句:“可能死了。”
“你的意思是,他是鬼?”铜锁问。
秦丹迷茫:“在阴间还能是什么?我无法定义他的存在。因为我对阴间也没什么认识,我们毕竟是活人。阳世的人,是无法深入理解那个世界的事情。”
我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刚才遇到李扬,他好像和我说了两句特别怪的话。”
我把刚才走阴到孽镜台的经历,简单说了一遍。整个过程就像是在做梦,许多细节已经缺失,我是想起多少说多少。看着这些画,铜锁和秦丹都惊呆了。能看出他们有许多疑惑,可是都没有发问,硬憋着等我说完。
最后谈到李扬,我说道:“李扬当时说了两句话,我记忆最深。第一句话是,要想真正了解阴间,必须要死了以后。当然原话是什么我忘了,我就把大概意思说给你们听。第二句话是,你现在看到的,只是我的影子。”
秦丹若有所思:“他好像在传递什么信息给我们。”
铜锁道:“我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要了解阴间,必须在死了以后?现在有许多神棍神汉,都有这种神通,能带人走阴,看到阴间里发生什么,也用不着死啊。”
我想起很久之前,曾经和李大民对阴间做过一番讨论和思辨。我的看法是,根本无法确认走阴的人所看到的阴间景象,就和真死的人看到的是一样的。这里有个根本解不开的死结。那就是真正的阴间只有真正的死人才能了解,可这人死了以后,却根本无法和阳世的人沟通。就算偶尔有亡魂回阳,所描述的那个死亡世界,也是支离破碎盲人摸象,让活人根本无法窥知阴间的真实情况。
这就好像我被外星人抓到了外星球。外星人要我来描述一下地球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第一,我和外星人语言不通,就算勉强翻译,因为语言本身的桎梏,信息传达就会有缺失和扭曲;第二,我个人的见识有限,别说让我描述地球,就算让我描述春水县,都说不明白;第三,我和外星人属于两个不同的种群和文明体系,本身交流就有障碍。很可能我说机枪头子,在他们理解下,就会想成城门楼子。
所以,要让外星人真正理解地球,只有一个办法。
让他变成一个地球人,在地球上生活,他才能慢慢做到了解。要彻底理解阴间,恐怕就得死一次。真正到了那里,才会知晓。
我把我的想法说了。铜锁反问:“那你刚才走阴到了孽镜台,难道那也不是真正的阴间?”
我一时无语。半晌才苦笑道:“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去的是什么空间。”
一直沉默的秦丹要求我把红穗子交给她,说这东西留之不祥,她要带回去给解铃。
这次起乩也不算没有收获,至少我们能勉强推测出李扬的现状。
秦丹和铜锁在我们县里玩了几天,我领着他们到一些景点转了转。最后我们又去了一次岭子山,那里已经彻底被封锁了。
马主任一家,老婆死了,他和儿子失踪。这成了当地一个爆炸性新闻。警察查了很久,都没什么确切的线索,慢慢不了了之。不过那个地方,有了许多闹鬼的传言。县里决定把那个山头全部封锁,拉上铁丝网,设了岗楼,天天有专门人值班放哨。
我们只是在外面看了一眼,就回来了。
几天后,铜锁和秦丹都回去了。我也静下心来,抛弃杂念,继续续写《阴间》第三部。
我想起大喇嘛波仁哲扬曾经说过,真正的长生是思想上的传承。我现在写阴间,就是为了让李扬以另一种形式,继续活下去。
时间过得很快,半个多月里,我几乎天天写。脚伤也好的差不多,现在可以围着操场跑步了。这天,我正在写着的时候,接到电话,是杨树打来的。
他如果不来电话,我几乎把银桥集团这一茬给忘了。
杨树在电话里,声音有些低沉:“刘洋,你能尽快来山庄一趟吗?”
第十二章声音
杨树皱眉道:“刘洋,你怎么说话呢。”
他这个态度让我很不舒服。杨树一看就是大家庭出来的孩子,倒也不是嚣张,就是有什么说什么,直抒心意,很少顾忌。
杨慕云摆摆手:“老大,别说了。刘洋,我很诚恳对你说,我没有安排王晓雨去参加这次探险。是她自己强烈要求去的。如果你多了解晓雨就知道了,这丫头从小就不拘一格,有自己想法,主意很正。这件事我是征求过她父母同意的。”
杨林在旁边笑道:“刘洋,你这是多想了。你以为我爸爸为了让你去,才故意安排王晓雨遇险?我们老杨家,家风严谨,绝对干不出这样的事。再说,晓雨对于我们来说,就跟亲妹妹一样。这次,我会和你一起去,我亲身犯险,让你看看我们是不是耍阴谋诡计。”
我让他三父子这么连珠炮一轰炸,顿时觉得不好意思。赶紧道:“杨伯伯,我说话没经过考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随口问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不忙。出发之前,你们必须要去看一个人。咱们不能打无准备之仗。”杨慕云说。
“谁啊?”我问。
“贺平。”
贺平疯了以后,从兴安岭由专人陪护,送回了吉林,现在就在山庄。我问杨慕云为什么不把他送精神病院,杨慕云摇头叹息:“马丹龙不让。”
我一听愣了,我靠这个马丹龙还没走呢。我小心翼翼问:“杨伯伯,你还想和马丹龙做那个生意?”
杨慕云沉默半晌,慢慢道:“实在不行,我可以给他三成股份。只要让我多活五年,我就能成倍赚回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