涤尘笑了笑,蒋家如此巨奸下场竟是全家衣锦还乡——
“圣上见蒋大人病体沉重,还赐了三瓶紫金丹。”
“烦请告诉观主,我知道了。”
不管观主怎么知道他“关心”蒋家的事,这份情他领了。
紫金丹,圣上果然赐了紫金丹——“那紫金丹炼制不易,如今圣上一下子赐了三瓶给蒋大人,看来那批紫河车得提前取了。”
“观主也是这个意思。”
“常安宁是个稳妥的,这事儿就交给他办吧。”
“小的立刻回了观主。”
紫河车——血河车吧。
普通紫河车是健康产妇产子之后所遗胎盘,通天观用的却不是,天昭帝不知道自哪本书里看来的法门,庖制极品“紫河车”,反正宫中年长未被临幸的宫女多,通天观俗家弟子多,胎儿满五个月长全了手脚,被硬生生打掉,取了胎儿与胎盘入药,常安宁就是最“得力”的俗家弟子,蒋至先对此事早就知情,却睁一眼闭一眼,更有甚者,后来天昭帝觉得年老的宫女不够“好”,年少的他又舍不得,蒋至先为君为分忧,派人到民间收购豆蔻年华的少女,送到通天观,如今所食之药,正是由他的“孙儿”炼成,岂非报应?
当然了,他是会让蒋至先知道此事的,七日之后就是个好日子。
如今
涤尘将马车停在玉水桥头,听着道僮的回报,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这就是所谓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蒋至先做下那许多的恶事,如今恶事报到自己头上,不知道那些吃下去的紫金丹能不能吐出来,这次他若是熬不过这一关,阎罗殿上如何偿这自食骨血之恶。
玉水桥下一艘客船慢悠悠驶离了京城,涤尘掀开帘子,看着那船顶这两人以为弃荣华富贵,一身青衣远走就走得了吗?蒋家这个姓氏,如同符咒一般,躲不开丢不下,无论你逃多久都会找到你,更不用说蒋佑荣家中还有幼子了,他此刻放下了,早晚还会自投罗网,不过看他们如今四散奔逃如漏网之鱼,也实在有趣。
当年他也是站在这桥头,听见他请托去打听陈雨霖下落的人回报说陈雨霖已然被逼投缳自尽,他当年不过是观主座下普通弟子,连陈雨霖的尸身都抢不回来,独自站在桥头望着滚滚水流,前无去路后无援兵,行尸走肉一般,除替恩人报仇之心再无别的念想。
人就是如此,什么都放下了,也就什么都不怕了,他一步一步的爬到今天,凭的就是他不拿自己当活人……
涤尘从怀中掏出青瓷瓶,既是如此,他还纠缠那许多做甚?陈大人若是在他面前,怕也会让他放手一搏,昏君如此不顾社稷,难道他要养虎遗患,让严家成为第二个蒋家?让蒋家修养生息东山再起?
涤尘抬头看看天,心中已然一片清明。
回到道观的涤尘拿出青瓷瓶细细地将药粉撒在刚刚炼成的丹丸之上,原本暗淡无光的丹丸在阳光下竟像是被撒满了金粉一般……
“仙师,这次的紫金丹竟比往日的更好了。”道僮拍手笑道。
牛惠心低着头随着银玲往六奶奶的屋子里走,如今六奶奶总揽了蒋府上下的事,虽说还是平常的样子,可浑身的威仪却总有些不同,惠心瞧着她难免有些惧意,想着祖母对自己的嘱咐心里更是像是揣了几十只小耗子般的百爪挠心。
晓春和采莲走在后面瞧着她的背影互视一笑,自从上一回六奶奶被太太责罚不许出院子,银玲借由子狠狠整治了惠心一番,她俩就知道了惠心是个吃里扒外的,如今惠心的堂嫂掌了内宅的大权,惠心刚高兴没两天六奶奶就成了真正管事的了,果然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只是——
晓春自从裴大贵家的去世就未曾展眉,采莲心里面也多了些心事,如今六奶奶叫她们三个一起去见她,不知道又有何事。
闵四娘在一个名册上拿着细羊毫圈点着,这府里啊,本来有些家底想趁机脱了奴藉的不少,想做“忠仆”等蒋家东山再起再捞好处的也有,也有无处可去的……
这大树将倒不光是猢狲四散,依在树上的虫蛇鼠蚁也要各自思量前程啊。
银玲福了一福,“六奶奶,我把她们三个叫来了。”
闵四娘放下笔,这三个小姑娘眼神都有些怯怯的,如今这境况她们也是各有思量了吧,只是万般事皆由不得她们,她们已然比那些被人伢子卖来,不知父母家乡何在的强不知道多少倍了。
“金玲。”闵四娘一个眼神,金玲拿了三个荷包出来。
“你们三个入府的时日也不短了,也都是世仆人家出身,咱们说是主仆一场,我也算痴长你们一辈,说是看着你们长大的也差不多,如今蒋家如此,我也不留你们了,荷包里是些首饰你们留着当嫁妆也成,换银子傍身也可,拿了荷包回去收拾东西,晚上我就让银玲送你们走。”旁人她可以让锦环她们打发了,这三个小丫头她得见一面,不管怎么样,要演演全本,戏还得做足。
旁人也倒罢了,惠心咬了咬牙,像足了彩蝶的样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六奶奶,奴婢来的时候祖母就交待过,牛家上上下下只有蒋家的奴才再没有其他,六奶奶若是不要奴婢了,奴婢也没地方去了……”惠心说着说着泪如雨下一般,晓春和采莲见她这样,也跟着哭了起来,却不知该说什么,裴家和江家早打定了主意要走了,她们两个自生下来就只知道自己家是蒋家的奴才,凭着蒋家的护佑才有荣华富贵,如今……
“晓春、采莲,你们俩个呢?”
晓春和采莲互视了一眼,“奴婢谢六奶奶大恩大德,奴婢今日虽离了蒋府,他日六奶奶若有能用得着奴婢的,奴婢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有这句话就行了,你们也是万般皆不由自身,尤其是你晓春,你祖母没了,却连一天孝都没守,这回回家,好好的尽孝吧。”闵四娘说道。
蒋佑方回来的时候正见到三个小丫头抹着眼泪出去了,见闵四娘也有凄色不由得叹息,“如今莫说是她们,就算是我奶娘也说要回去养老了。”
“你都多大了,还舍不得奶娘呢?”闵四娘勉强笑了笑,“我原以为咱们能带走二、三十人,如今除了那些无处可去的小丫鬟、小小子还有几个忠实精干的,也没剩下谁了,裴家、江家都走了。”
“牛家倒是个忠的。”蒋佑方说道,“牛金贵说死也不走。”
“惠心这丫头小归小,也是这么说的。”闵四娘欣慰一笑,“彩蝶在太太身边也替我省了不少的事,这就是所谓的家贫出孝子,国难显忠臣,可怜老爷太太宽厚待人,到最后竟只有牛家是真忠心……”
蒋佑方也连连叹气,“我们身边少些人手也就罢了,老爷、太太那边……”蒋至先上次吐了血之后,一日内倒有十个时辰在昏睡,醒了连话都说不出来不说,连跟手指都动不了,单靠着参汤吊着命呢,想到这里蒋佑方也没旁地心思了,“快给我换衣裳吧,等会儿还要去老爷那里。”
“六爷别急着去老爷那,不是还有三哥在吗?如今咱们家要搬家,我有好些事要跟你商量呢。”
“你看着办就成了。”
“这事儿我可看着办不了。”闵四娘把帐本子递给蒋佑方,“这许多的银子,都要运回老家,这么大的数目哪家票号也不敢接啊……”
蒋佑方也被银子的数目吓了一跳,他知道自己家里有银子,却不知道有这些……
“还有一时出不了手的古董、字画、珍玩……如今满京城的人都盯着咱们家呢……”
“这若是有个一个月的工夫慢慢搬也就罢了,如今咱们搬出仓促,东西能带走一半就不错,还有各屋要带走的随身物件,没有三、四艘大船搬不走这个家……”
“蒋家已然够招摇了,如今老爷病成这样,蒋家又是引罪辞官,若是路上太显富……”蒋佑方想想蒋佑明的事,就打了个寒颤……
“我这个内宅妇人懂什么,这事儿还得六爷您拿主意。”
蒋佑方透过窗口看见站在院子里的惠心,“牛家的庄子就在京郊,你把笨重不易搬运和一时运不走的东西全送到京郊庄子上吧,等咱们在江西站稳了,再派人回来取。”
闵四娘点了点头,“我倒一时糊涂了,忘了还有庄子。”
“如今这许多的事,莫说是你,我都忘了。”
“那银子呢?”蒋家的银子有些是银票,可五六成却是银锭、金锭。
“多打樟木箱,装船带走吧。”这个时候也不能往票号里存银子。
“不如也埋在庄子里两、三成……若是……好歹回京城还有些过河的银子。”闵四娘说道。
“嗯,就依你。”
“只是这事得交给可靠的人办。”可靠?牛家的人都是大奸似忠的,哪会有丁点可靠之处?
“一事不烦二主,六爷您得领着金贵去趟京郊的庄子。”闵四娘说道。
“唉,也只有如此了。”
“六爷,此事机密你我夫妻与牛家的人知道就好……”
蒋佑方点了点头,父亲病重前把家交托给了他们夫妻,怀的什么心思蒋佑方心知肚明,若是蒋家在他们夫妻手里,众人还都有活路,若是交给三哥两口子,以三嫂的性子,大家都要渡日艰难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上上一章的时候我脑子太乱了,竟然没发现少更了重要的一小段,硬捏进这次的更新里了~~
那些问我年龄的——就不告诉你们啊——总之有些人估计都可以喊我阿姨了,怪阿姨不愿意曝露年龄,可是怪阿姨爱你们!盗文满天飞的现在,会支持我的GN们都是天使,小天使们不喜(…提供下载)欢紫河车设定的可以捂眼睛啊,话说这个血腥传说是我还是个萝莉的时候看武侠小说时看到的,当时觉得好吓人,后来查了资料才知道真正的“紫河车”不是那样的,不过也够吓人了。
☆、回乡
闵四娘掀开车窗帘一角,回头看向在夜幕中最来越远的蒋家,嘴角勾出一抹冷笑,蒋家这只硕大无比的猛兽,如今也不得不离巢了。
坐在她旁边的惠心看见她的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银玲一下子按住了她的手,惠心对着银玲干笑一下,低下头不敢乱看了。
锦环拿出包袱(。。)整 理着,嘴里默默地念叨着:“那把剪刀不应该落下,以后在外地想淘换到那么好的剪子就难了……”
“再好也不过是剪刀,又不是赤金的。”金玲笑她,佑大的首辅官邸都丢在身后了,更何况是把剪刀,“六奶奶,您真的不往娘家捎信儿吗?”
“无话可说,互不牵连罢了。”闵四娘说道,闵家原就对这个自幼在外长大的女儿凉薄,原先蒋家好的时候倒是四时节礼不断,三节两寿姻亲该做的半点不差,蒋家如今这样,闵家连片纸都没有捎过来,无非是让她自奔前程罢了。
她若是会回娘哭诉撒娇的也就罢了,她这个“女儿”也确实不讨喜,如今这样闵四娘倒觉得更轻松些。
车马一路到了城门前,守城的人事先得了庞贵妃的关照,破例在半夜里开了城门放这一行人悄悄的出京,蒋家牵扯太大,无声无息地出京,各方人马都乐见。
闵四娘隔着车窗听见蒋佑方跟外面守城的将军寒暄,“薛大哥……多谢了!”
“好歹亲戚一场,总要送你们最后一程。”
薛家……他们这是想亲眼看着蒋家灰溜溜出京,才消心头之气吧。
“不瞒薛大哥说,家父病重,我二哥也病了,我年轻见识浅,虽有老亲故友相助,亦是手忙脚乱,如今好歹让全家出了京,日后若有回京之日,再一一拜望道谢赔情。”蒋佑方也不是真的一笨到底,这些日子他也颇长了些见识,也知道,示弱了,蒋至先和蒋佑昌双双病倒的事,本就瞒不了人,藏着掖着反倒让人瞧不起。
“没说得,天寒露重请早些启程吧。”
马车一路出了城,就算是在车队的正中,闵四娘还是听见了城门关闭时的那轰然一声,京城再没有蒋家了。
往江西去原是要在通县登舟,如今天寒地冻还要再走到山东河段才有船可坐,索性闵四娘这个管家的体恤下人辛苦,一路上不吝惜柴炭,投宿也专找最好的客栈,倒不觉得多艰难,登舟之后更是餐餐有肉、顿顿有酒,蒋家不似是引罪出京,倒似是衣锦还乡一般。
邻近江西地界各地官员多与蒋家有旧交,也是远接近迎,蒋佑临与蒋佑方兄弟与他们时常推杯换盏饮宴到半夜方散。
另一个高兴坐船的就是蒋吕氏了,时常见她穿着鲜红、嫩绿之类的衣裳,坐在船边笑嘻嘻地又唱又跳,不知情的人见她还以为是蒋家的哪位奶奶。
秦玉珠坐在她旁边一脸愁苦地望着江景,只觉得穿再多的貂裘也难挡身上的寒意,她本是北方人,这南方湿冷的天气实在让她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