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荷包,像是看出了什么,有些尴尬的住了口。
“这块不是雪梅绣的。”朱氏用两根手指夹了那帕子,随手一扔,“你的丫头是在哪儿捡的?”
“就在花园子里面的假山洞中,我看这帕子一是女帕一个是男帕,料子又都是上等的,怕是……就自己收着了,今个儿是想让二嫂认认,如今想想许是风刮过去的……”
银玲听到这里似有不服,“姑娘,那两块帕子是系在一起的,怎么会是……”
闵四娘横了她一眼,银玲立刻住了嘴。
“我想起我屋里还有事,就不在这里多呆了,告辞了。”闵四娘起身略福了半福,领着丫头走了,刚刚出了门口,就听见内室传来一声哭叫……
三个丫头脚下一停,略显惊慌的看了闵四娘一眼,“还不快走!”闵四娘说道。
主仆四人脚步不停的出了院子,闵四娘坐在软轿上之后,不着痕迹的看了眼银玲,嘴角露出几不可见的笑容。
掌灯时分她让银玲服侍她洗澡,将其他人都遣了出去,“做得好。”
“是姑娘教得好。”银玲笑道。
她本是涤尘送给闵四娘的礼物,自幼在街头流浪扒窃为生,也曾在街头杂耍卖艺的班子混过,被涤尘救起之后,又亲自教导,有一身的好本领。
闵四娘重生之后,涤尘想办法将银玲卖进闵府,闵四娘又从一众丫头里挑中了她,一步步的升至二等丫头,带进了陈家。
许是当年和陈雨霖做夫妻时,蒋佑昌要假装夫妻恩爱,一个月也就是陈雨霖身子不方便的时候到通房屋里睡一两宿,陈雨霖有孕时他也是大半睡书房,将陈雨霖感动的不行,他自己的私欲却要发泄,养成了爱“打野战”的习惯。
雪梅最会奉迎他,那假山山洞就是他们最爱幽会之地,这些她做孤魂野鬼时都看得清清楚楚,那一日晚间雪梅和蒋佑昌幽会,银玲在假山外惊走了野鸳鸯,又趁机偷走了两个人的帕子,这两人知道丢了东西也不敢说,闵四娘找了个机会将这事透给朱氏。
那梅花纹的帕子是雪梅绣的,虎纹的可是朱氏绣的,被新来的六弟妹如此打脸,朱氏又是个爱拈酸吃醋的,雪梅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闵四娘在浴桶里往下滑,将头整个淹没在水中,雪梅啊雪梅,这只是刚开始,我要你活受。
蒋佑昌,你说你最不喜女子爱拈酸吃醋,你的这位新二奶奶,你可满意?
☆、与狼共枕
六月里的蒋家花园正是百花正艳的时候,奇花异草数之不尽,一个连着一个的开,竟似是永远开不败似的。
蒋三奶奶蒋秦氏正领着不到四岁的长子游园,却看见新进门的六弟妹正倚着花园东侧假山上的望春亭的槛杆发呆,蒋家共有八子,嫡出的却只有四个,大爷蒋佑明、二爷蒋佑昌、六爷蒋佑方、八爷蒋佑常,蒋秦氏的夫婿蒋佑临本是庶出,只勉强考到了进士,此时正在外放为官,若非是权倾天下的蒋家之子,也取不到蒋三奶奶蒋秦氏这位出身世宦人家的嫡出女。
蒋秦氏因此也常觉低嫡出的两个嫂子一头,常在蒋佑临面前发些牢骚,惹得蒋佑临不喜,蒋佑临外放为官时本想带着她,她却嫌弃蒋佑临要去的山西木县不好,不肯跟着去而是留在家里“孝敬二老”,照看幼子。
今天见蒋佑方新娶的六奶奶新婚才过一个月竟然面有忧色的样子,不由得心中暗喜,她是知道蒋佑方的,是个最急燥不过的性子,人也粗粗拉拉的,遇事经常是做了再想,却因为有婆婆和太婆婆护着,连老爷都奈何他不得。
难不成,蒋佑方给新娶的这位娇滴滴的六奶奶脸色看了?
带着某种兴奋,蒋秦氏将孩子交给奶娘,自己带着贴身的两个丫头上了凉亭。
还没等走到凉亭呢,就听见闵四娘在那里自怨自哀,“都怪我,一时嘴快,如今得罪了人,这可怎生是好。”
得罪了人……难不成不是小夫妻闹别扭?下面闵四娘的丫头说的话,就更让蒋秦氏兴奋了。
“是他们做下那见不得人的事,姑娘你初来乍到的,不知底细将这事说了出去虽有些莽撞却绝非有意为之,所谓不知者不怪,二奶奶定不会因此事恨上你。”
“你们没看见二嫂今天的脸色吗?还没等我出门呢,就急着打人,这是打给谁看呢?”闵四娘说着已经带了泪意了。
“哎哟,这是谁在掉金豆呢?”蒋秦氏故意后退了好几步,大声说道,她的贴身丫环叫珊瑚的先上了凉亭,伸手扶了蒋秦氏,蒋秦氏这才像是刚看见闵四娘一般,“哟,原来是六弟妹啊。”
闵四娘站了起来,微福了一福,“给三嫂请安。”
“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蒋秦氏说道,她今天穿了件鹅黄绣白荷花的夏衫,头上戴了一只白玉蝴蝶步摇,是个颇有姿色的美人,“倒是你六弟妹,才刚刚是新婚,怎么掉起了金豆子来了?是不是六弟欺负你了?告诉嫂子,嫂子替你出头。”她拉了闵四娘的手,一同坐到了凉亭的椅子上。
“我……”闵四娘红了脸,“我……我是风大迷了眼睛。”她拿帕子擦了擦泪。
“哪有风迷了眼却两只眼睛都掉泪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我这人嘴紧得很,定不会像是那些乡野妇人般的传扬出去。”
“我……”闵四娘的脸越来越红了。
“唉呀,三奶奶,您就别问了,这话我们姑娘说不出口。”金玲说道。
见不得人的事?说不出口?跟二房有关……蒋秦氏微微一琢磨,也琢磨出个大概来了,见不光是闵四娘脸越来越红,几个丫头也是满脸羞燥,索性也就不问了,暗中却打定了主意定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好,既然你们这么为难,我也就不问了。”蒋秦氏说道,“六弟妹你年轻,又是初来乍到的,听说原是在乡下老家孝敬祖父母的?”
“正是。”这原身闵四娘的祖父母,她十二岁时就全没了,对外却只说是她要留在老家守孝。
“这就难怪了,你在乡下清静日子过惯了,虽也是大宅门里出来的,却不知道这大宅门里纷纷扰扰,无风也要起三尺浪,总之日后遇事先留个心眼,再不然问过我再去行事,免得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三嫂,您先告诉我,这府里不该得罪的都有谁?”
“这第一、当然是婆婆了,婆婆本是长辈孝敬是理所应当;第二嘛——就是二嫂……她这人性子刻薄,不学无术,又是个爱掉小脸子的,得罪了她怕是要当面让你下不来台……”蒋秦氏满意的看见闵四娘的脸刷一下子就白了,喘了口气才说下半句,“不过你是六奶奶倒也无妨,老六是个护短的,二嫂子怕是不敢对你如何。”这里面还有一个嫡庶之分在,这点蒋秦氏是不会明说的。
“我懂了,多谢三嫂提点。”闵四娘感激的握了蒋秦氏的手。
“好了,不知不觉跟你唠了这么久,我是领我家老大出来的,大排行里是男孩中的老三……也不知道奶娘把他带哪儿去了,我去看看。”蒋秦氏说着就站起了身,闵四娘一直送她到亭子口,看见她从假山的石头路上一直下到底,这才回来。
她转过身去时,眼里冷意凛然,老三……蒋秦氏的儿子竟成了老三,她的儿呢?死了连序齿都没序上吗?
蒋秦氏,你在“我”死前变脸也可算是人之常情,你我本无过命的交情,可是你硬夺了我替我儿挑的嬷嬷在先,几次当众责骂我儿在后,若不略施惩戒我怎能痛快。
更不用说你是秦家之女,秦家为虎做怅是蒋至先的左膀右臂,唯蒋至先马首是瞻,当初欲将你嫁蒋佑昌而不成,竟然连庶出的蒋佑临也视为乘龙快婿,全无世宦之家的半点骨气,蒋秦氏啊蒋秦氏,你的好日子过到今天,也算是到头了,你放心,再难再苦不出三年……你也就熬出头了。
蒋秦氏下了假山,连问都没问儿子的事,坐着软轿就直奔蒋佑昌夫妇的院子。
远远的就看见院门半掩,心里更加的高兴了,这深宅大院的,平素里卯时即开门,不到掌灯不关门落栓,这大白天里掩着门,定是有事。
她下了轿子,叫小丫头前去叩门。
那门本是半掩,这一叩门半扇门都大开了,她见这院子里也没有什么人,就带着人径自进去了。
穿过月亮门就看见一堆人在院墙边围着,不听的窃窃私语,见她来了都作鸟兽散,再往里面走就是蒋朱氏住的院子了,蒋秦氏直接就往里进,“哟,这大白天的关什么门啊……”
她一进院,就拿帕子掩了嘴,掩饰自己嘴角的偷笑,做吃惊状,只见蒋朱氏气鼓鼓的坐在院子外面,她平素最爱带着炫耀的老实姨娘雪梅被褪了裤子,光着屁股绑在院子中央的条凳上,嘴被堵得严严的,几个大力的婆子手里拿着板子正在狠狠的打。
“接着打!打死这个骚蹄子!”蒋朱氏坐着都嫌不解气,站起来指点着说道。
“二嫂,您这是在干嘛啊?”蒋秦氏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脚下似是踩了什么,她低头一看是一块绣着梅花的帕子,不远的地方是绣着虎纹的……这是二嫂在吃醋了,二哥也是,偷吃不擦干净嘴,当初原来的二嫂在的时候他可是半点都没露出来,换了新二嫂,竟然被知道了。
蒋朱氏看见是她来了,知道是她听到了风声来看热闹了,心中火气更盛,她也知道自己失态,喘了几口气之后坐到了椅子上,“这贱妇看着老实,却没想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偷了我的嫁妆首饰,我预备着打她一顿,提着脚卖了。”
“二嫂,您先消消气,您平素不是说雪梅最是乖巧吗?她也不是那种手脚不干净的人,这里面是不是……”蒋秦氏才不是替已经被打得半死的雪梅说情呢,她是诚心想看热闹。
“人赃俱获,能有什么误会?”
“话是这么说……”蒋秦氏眼尖的看到雪梅不光是被狠打一顿板子,脸上嘴上被簪子一类的利器扎过,大半张脸都肿得不像样子了,知道这是蒋朱氏真的气狠了,“可她毕竟是二哥的人,二嫂还是要问一问二哥才好。”
“他还敢宠妾灭妻不成?”蒋朱氏色厉内茬的说道,蒋秦氏这么一提,她想起蒋佑昌平时的好处和说变脸就变脸的手段,也有一些后悔,看到地上那两块帕子,心里又觉得自己理直气壮,“这事就算是拼着被他休了,我也不能忍。”
“二嫂……”蒋秦氏拍了拍蒋朱氏的手臂,“你这是说气话,什么宠妾灭妻啊,什么被休啊,这话也是乱说的?”她又看了眼周围的丫环仆妇,“你们也是的,你们奶奶气糊涂了,你们也糊涂了?这大热的天,让你们奶奶在外面坐这么久,中了暑气可如何是好?还不快扶你们奶奶进屋,找个郎中开些化气解郁的药来,有解暑的药没?多拿些来。”
秦氏这么一说,原本有些六神无主的丫头仆妇也都有了主意,来扶朱氏的扶朱氏,去拿药的去拿药,只余下院子里的雪梅,身上受着伤,还在大太阳底下晒着,人早迷糊了。
两个做妇人打扮,一个着藕合色一个着柳黄色的女子,就在廊下空屋子里藏着,待人走的差不多了才走了出来,着藕合色的那个瞅着雪梅只是冷笑,“自己享受够了,又讨二奶奶喜(…提供下载)欢,又要讨爷们的喜(…提供下载)欢,如今出了事,倒要我们跟着一起夹起尾巴做人。”
“仲秋……都是一个屋檐下住着的,兔死狐悲……”那个着柳黄衫子的说道。
“婉娘,你就是心软,你忘了她是怎么欺负你的?哼,新二奶奶可不似原来的二奶奶好性,被她唬得团团转,如今她这是报应,她私里做得肮脏事她好意思做,我都不好意思提……”
“那我们就真的不救她?”
“不救,救了她反倒要被她嫌弃坏她好事,等二爷回来见他的心肝宝贝被这样对待,自有一场好戏看。”仲秋拉了婉娘一把,“咱们走,去伺侯伺侯二奶奶,免得被她说咱们不懂规矩,不过你可别傻傻的往显眼的地方凑,免得吃瓜落。”
“嗯。”婉娘点了点头。
两个人低着头进了正屋,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站着,这个时候秦氏还在劝着朱氏。
“二嫂子,这爷们都跟馋嘴猫似的,哪有不偷腥的?你这样明火恃仗的,岂不是扫他的面子?二哥心里还是有你的,那姨娘不过是个玩意儿,怎么玩、在哪儿玩不都是爷们自个儿说了算?你打死了雪梅,明个儿就有雨梅出来,为这点事伤了夫妻情谊,多不值?你千不看万不看,也要看在……”秦氏指了指朱氏屋里的送子观音,朱氏进门时日也不算是短了,却只站住了一个闺女,再无消息,“这夫妻还是要恩爱,才能和和美美,有利子嗣……”
朱氏听着也在理,“我平日就觉得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