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知道她要当老师,经历短暂的喜悦后,就投入到苏武婚前的准备去了,根本无暇关注她的感受。她太需要别人的鼓励了,哪怕是一句简单的安慰话,也会带给她巨大的力量。
“韩时,真得很谢谢你。”她很诚挚地说。
晨光洒落在他的身上,像是镀上一层金粉,他面部的轮廓看起来没有以前的坚硬,多了几分柔和。
苏小燕一时看呆了。
“谢我什么?真打算谢我,那就做我女朋友。”他眼睛看着前方,说得波澜不惊,可她听得却是心惊胆战。
韩时的家底,她就算不是一清二楚,也晓得七八分。他父亲就不用说了,市委常委,公安局长。母亲也毫不逊色,是省财政厅的处长,官不小,权力更不小。而他外公家更是多人占据省里的重要职位。
就这么一个人,竟然会选她做女朋友。按常理推测,一是神经错乱,二是神经错乱,三还是神经错乱。
“韩时,我配不上你。”她不想和他一起发疯。
“你以为我是开玩笑还是发疯?”韩时淡淡地说。
“二者皆有可能。”
就在此时,车子在校门口停下了。
韩时再度探身,手撑着座椅,将她环住。他的面孔离她仅有半寸,苏小燕垂下眼眸,身子再次挺得笔直,可沉重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袭来,像张巨大的网束缚了她。
“苏小燕,我这人不喜 欢'炫。书。网'开玩笑,神经也很正常。”他的呼吸纠缠住她的呼吸。
苏小燕只听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她伸手按住自己的心房,生怕它跳了出来。
韩时的手轻柔地拨开她额前的碎发,“你好好想想。”
他的身子一离开,网就破了。
走进校门口,她还沉陷在巨大的惊吓中。就算韩时说得无比诚恳,苏小燕也不相信那是他的真心话。彩票是好,可不是人人都可以中到的。
她苏小燕从小到大,就毫无运气可言。先是幼儿园六一表演,辛苦排练了一个月的舞蹈,结果表演前一天,扭到了脚,不能上台。小学五年级评三好学生,就比别人少一票,结果成了文明学生。初中时暗恋班长,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准备表白,哪知人家转学了。高中就更别提,本来成绩好好的,想考S大的新闻系,结果发挥不好,调剂到了历史系。
毕业后至今,每天辛苦开车,跑保险,为了一日三餐奔波,好运也从来没有关顾过她。
现在碰到人生大事,从天而降这么大个馅饼,她不敢接,更不要说吃了。她怕还没咽下去,就堵在食道管噎死了。
10
临近过年,苏小燕领到了上班的第一个月工资。钱一到卡上,她就去超市买了许多年货。还有一个星期就是春节了,可家里水果,点心,干果一样都没准备。
她手上大大小小的袋子足有四五个,走到门口时,手上已勒出一道道红痕。刚想放下袋子歇会,还没等袋子落地,就被人接过。
他今天穿的是制服,冰冷的脸在阳光的包裹里,散发出有限的温热,可看着已经很温暖了。
她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笔挺的背脊,像是棵松树,竟会让人感到安心。
从那晚算起,俩人已经一个月没见过面。她有时偶尔会想起他说的那番话,心想,还好自己没有当真。男人有时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也许是喝酒了,也许了受了刺激,也许是神经错乱了。当他清醒后,就会恢复正常。
只是今天怎么又碰到他了?如果说是巧合,那也太巧了。S市不是个小地方,足有几百万人口,她从小在这里生活,可熟悉的人有时一年也碰不到一次。而他,不过是认识几个月,就碰到好几回了。
韩时把东西放在后座,然后打开了前面的门。
原本想坐在后座的她只能坐在他身边。
“韩时,把我放到前面的站台就好了。”
“那里不能随便停车。”
苏小燕哭笑不得。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就停一下,还能出什么事?再说他也是个警官,这点特权还是有的。唯一的原因,就是他不想停。
好吧,既然他要助人为乐,她何不就成全他?
当下,她没有做声。只是当车子停在她家楼下时,说了声,“谢谢。”
下车后,她刚想拿东西,不想韩时已先她一步,拿在手里,径直就上楼了。
苏小燕连忙上前,从他手里夺过两个袋子,心里才舒服点,她天生就不是做小姐的命。
楼道狭窄,还是韩时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
到了家门口,她抢过他手里的袋子,“那个,家里地方小,我就不留你了。”
话音刚落,门就打开了,刘心琴打量着韩时,原本冷淡的脸上露出笑容。
“小燕,还杵着干嘛?快请别人进家坐坐。”
苏小燕不情愿地挪了一步。
“阿姨,我单位还有事,今天就不进去了。改天我再拜访。”韩时也露出得体的笑容。
苏小燕看着,总觉得俩人的气场出奇地一致。
“那就不留你了,工作要紧。”
苏小燕一进家门,刚坐下,苏母就开始审问了。
“这人是谁,哪里工作的,家里都干嘛的?”
苏小燕还没有见过这样的母亲。一向冷静的她,眼里闪着无比的热切,就像是一位真正为女儿操心的妈妈。
苏小燕低头,下个月装修就结束了,她该腾地方了。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他叫韩时,北区公安局的,家里是当大官的,和我只是普通朋友。”苏小燕很平静地述说。
刘心琴眼里光芒的炽热由十五度,三十度,一直上升到一百度,然后直线下降,回到零度。
“哦,只是普通朋友。”她重复了一遍。
已经放假了,苏小燕呆在家无所事事。母亲就让她去监督房屋的装修,顺带买买材料什么的。
为了省钱,除了新房是铺地板,客厅和父母的房子都是铺地砖。苏小燕站在客厅,剃着平头的水泥工就跟她抱怨,“妹子,当初说好五十元一天,到今天干完活就一星期,三个人工钱应该是一千零五十元。可你母亲非说是六天,咱们做工不容易,总不能做了工不给钱吧!”
苏小燕想了想,拨通了母亲办公室的电话,“妈,你早上说是六天,可他们说是七天,到底怎么结算啊?”
“这些农民工,心真黑,有两天只做了半天,当然是六天,按六天给他们算。”
她的声音很大,水泥工听到了,心里不服,“那两天只不过早走了一个小时,怎么能算半天?见过小气的东家,没见过这么小气的。”
他的嗓门很大,电话那头的刘心琴也听到了,嗓音立刻拔高,“小燕,别听他胡说,就按六天结。”
“大婶,你想钱想疯了,竟然打我们工钱的主意。”几个水泥工都围在苏小燕身边,声音几乎是震耳欲聋。
苏小燕成了夹心饼,她迅速地按下接听键,看着围在她身边的三个粗壮结实的汉子,叹了口气。
谁是谁非已经不重要了,她只知道她如果不处理好,很有可能连家都回不去。
裤兜里是刘心琴早上给她的九百元钱,她先拿出来,然后再从自己钱包里掏出一百五十元,凑足数,递给领头的。
平头蘸着口水点了点钱,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小妹,你是明白人。等下门口的垃圾,我帮你运到楼下去。”
苏小燕和他们一起下的楼,本想提一蛇皮袋垃圾,被另一个壮汉抢先扛在肩上,“小妹,你细皮嫩肉的,可别累到了。”
说完,嘿嘿笑着就下楼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的心情一直很好,幸好没听母亲的,这几个人挺朴实的。他们帮忙运送了十几袋垃圾,请人的话工钱也得五六十元。
其实人与人之间相处就那么回事,“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老祖宗的话还是有道理的。
回到家,正好在开饭,刘心琴坐在饭桌上,招呼她吃饭,“小燕,你给他们结账了吗?”
“结了。”她的声音很小。
“没多给吧!”
“没有。”她的声音更小了。
“这些乡巴佬,以为城里人有钱,就想敲诈。别说没钱,有钱我也不会多给他们。”刘心琴语气很激动,和以往的形象大相径庭。
“好了,吃饭了,等下饭冷了,对胃不好。”苏忠勇低声劝说。
刘心琴瞟了他一眼,“你除了做饭,吃饭,你还知道什么?家里马上都揭不开锅了,还要我回家借钱。”
苏忠勇的脸成了猪肝色,低着头,一声不吭。
苏小燕见父亲的窝囊样,心里抽了抽,贫贱夫妻百事哀,说得就是她父母这样的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取出一千五百元,递给母亲,“妈,我今天发工资了。”
刘心琴数了数,取出五百放进自己的口袋,剩下一千元递给苏父做伙食费。
苏小燕比以往多给了五百,可没有人吭声,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她第一个月上班,发了三千元,买了年货,给了家用,加上今天贴补的一百五十元,剩下的只有六七百元。得坐车,得交话费,自己还想存点,这个月又得紧巴巴地过日子了。
回到房间,苏小燕想房子装修好了,她是不是得找个小房子搬出来住。可就算搬出来,家用还是少不了,就她那点钱,日子更得紧巴巴。当务之急,就是找个人嫁了。有个自己的家,然后生个女儿,从小培养她,给她全部的母爱。别像自己一样,永远那么渴望母亲的关注,可越是渴望,越得不到。心里总有一个角落,空落落的。
就在城市的另一端,韩时的日子也不好过。首先奶奶病了,起初是感冒,就自己吃了点药,谁知咳嗽一直不好,等到医院检查时,转成了肺炎。
韩时工作本来就很忙,以前下班了就回家,现在是单位—医院—家里三头跑,人累得不成样子了。可偏偏耳根还不得清净,奶奶每天都念叨他,怎么还不带孙媳妇回家。而母亲在一旁更是推波助澜。
韩时现在怕去医院,更怕回家。
可两个地方都不能不去。
只有晚上父母睡下了,他才有片刻的宁静。就像现在,他躺在阳台的躺椅上,点了根烟,满身的疲倦随着烟雾飘走,神思也清明了。
眼前突然浮现苏小燕的那张脸,不是最美,却让人想靠近,然后拥有。身材有些单薄,风一吹似乎就会倒下。脾气谈不上柔顺,小性子是有的。
如果娶了她,进门后,迎接她的绝不是春风细雨。自己的母亲自己知道。
这样的姑娘真的适合当他的妻子,适合当老韩家的媳妇吗?
他有些不确定。
之所以隔了一个月,才去找她,也就是因为他的不确定。
可现在迫在眉睫,他身边也没有更合适的人了。比她美的,看着没她顺眼。比她脾气好的,没有她单纯。
韩时熄灭了烟蒂,大拇指揉了揉太阳穴。
自己什么时候也开始婆婆妈妈了?既然她是不二人选,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拿定主意后,心也安定了。
苏小燕的面孔不知为什么慢慢模糊,只有那双眼睛愈发大,黑色的眼瞳像是巨大的漩涡,不停地转啊转。
疲惫许久的他在椅子上睡着了。
韩时本打算第二天就去苏小燕家拜访,可最近队里事多,晚上经常加班,好不容易等到周末晚上才腾出点时间。
他电话也没打,直接就去了她家。她在家当然好,不在也没关系。
买礼物也费了一番心思。他不知道苏父,苏母的爱好,索性买了两条中华香烟,两瓶茅台,再买了点水果。
烟酒,就算她父母不爱好,也可以拿去卖钱。
韩时敲门后,苏武打开门。咋见到陌生人,他傻傻地站在那。
刘心琴见苏武开了门半天没反应,也走到门口,见到是那天送女儿回来的青年,稍愣了下,就招呼他进来。
韩时今天穿的是便装,黑色格子呢大衣,半新,可挺有品的。他放下东西,歉然道:“阿姨,贸然拜访,请见谅。”
“来了就好,还买什么东西?”刘心琴面上还保持着矜持,可眼里的笑意掩也掩不住。
苏忠勇见来了贵客,忙去橱子里翻出学生家长送来的一罐顶好的铁观音,平常他们都舍不得喝,只有来客了,才拿出来。
苏小燕正躲在房间看小 说'炫&书&网',听到外面人声嘈杂,心想:自从搬到这,家里一个客人也没来过,会是谁呢?
走到外面,见客厅巴掌大的地方挤得满满的,气氛融洽。这样的氛围是许久没有过的。
“韩时,你父母是做什么的?”刘心琴微笑着问。
“父亲是名老警察,母亲则在省财政厅工作。”韩时不慌不乱地回答。
他喝茶的时候,视线扫过苏小燕立脚之处。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