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郁连华掩唇一笑,“清心寡欲和冷血无情哪是一回事啊。”
“哎呀总之就是一个意思嘛。”清营襟拂了拂袖,牵制住了□□云骑,立在桥上欣赏金乌负着太阳巡视天际,金光铺满了大半曲天河。
“我才不信呢,虽然仙神不及凡人多情,但亦会动情。”郁连华笃定道。
清营襟似有所意地看了她一眼,唇角一翘,“你看我给你举几个例子就明白了,从我们身边的说起吧。呐,黑帝夫人,她的无情你是见过的吧,这个不用多说。再看翳逸寥,那性子别提有多别扭了,要说她会对谁动情?哎呦光想想就浑身冷飕飕的。还有你上任那天被贬谪的那个百草仙子——”
“百草仙子?”
一个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别有意图的举例,一个心思澄明单纯被生生拖入了泥淖。
“那百草仙子被贬谪的原因是机密,天界鲜有人知。我打听到的都是说她太无情。你既相信仙神有情,那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什么赌?”
“你若是能下凡和转生的她结为夫妻,便算我输,若是待她阳寿尽了你还未与她结为夫妻,就算你输。怎么样你敢不敢赌?”
“有何不敢?!”
“拭目以待。”
她们都知道,这个赌难得并不是与之相恋,难得是与之结为夫妻。同是女子之身,却要在众人面前结为连理,将她们相恋的事情公之于天下,这需要拥有比相恋更大的勇气。
看着郁连华信心十足远去的背影,清营襟缓缓摇头,向着身后人道:“我知道你在。”
骤然桥头赤光乍现,一个肩披丹蘂玉锦帔,身着朱华凤络飞羽裙的女子冷着一张脸缓步而来,正是赤帝夫人翳逸寥。
“你知道是这样做会毁了她吗?”翳逸寥蹙眉。
“不会的。这世间,怎么可能还有那种东西。这个赌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我会赢。”
“是吗?”翳逸寥冷冰冰道:“我看未必。”
郁连华看着对面在收拾茶摊的女孩,完全不敢相信,那一身布衣的女孩竟然是曾经掌司百草的仙子么?然而当那个女孩转过面来的时候,她信了。十五岁的女孩竟然拥有如此清雅出尘,恬淡宁阔的气质,若非是当年的百草仙子,又能是谁?
然而当她傻呵呵去和那个女孩打招呼时,那女孩却略显疏离地笑着行了个万福。继而背着她的包袱离开了。原来这个茶摊并不是她的栖身之所。
郁连华能够坐上月中白帝夫人的位置凭的就是她磨砺出来的韧劲,遇到这点小挫折就放弃的,那就不是郁连华了。于是她一路追随着那个女孩,一追随就追随了五年。她看着她将稚嫩蜕化成风情,看着她眸中的疏离渐少,亲厚日增。她知道了她此生的名字,很普通,叫做藿香。
藿香性子淡淡的,脾气也温和。郁连华寻了个机会便将打赌的事情说了出来。藿香听了竟然毫无惊讶之色,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让郁连华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的话,“你想和我结亲,就结吧。”
郁连华后来才猜测出百草仙子当年被贬谪的真正原因,不是多情,而是太过无情。
藿香看上去温温柔柔,整个人像笼了一层柔光,但她的心是冰冷的。似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抵达到她的心里,似乎所有的有温度的事物都与她那颗心绝缘。夫妻之名有,但是那般缱绻情深,耳鬓厮磨都是不可能存在的。
藿香从不去想这些繁杂俗事,每天只做一些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她摆了个小茶摊,每日收的银钱足够度日,清清闲闲的从不去谋一些更大的利益。只是静静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可是郁连华确是栽进去了,不知从何日开始,每当看到那清浅至白的粉色身影出现在自己身侧,她的目光都会不由自主的黏在那抹身影上,久久眷恋不去,直至那抹身影消失在自己身侧。
春去秋来,寒过暑往。被贬谪的仙人在人间通常不会拥有太长的阳寿。剩下为数不多的日子里,藿香难得对郁连华略微上心了一些,当然这也有可能是郁连华的主观臆想。
弥留之际,郁连华拉着她此世良人的手,美人含泪,其容楚楚。
“来世…我可以寻到你的来世。我再做你的妻子,好不好?”
她祈盼着三生石上刻双名,而她却只给了她一句冰冷的谶言。
“来世,你还是灵素兰,而我再也不是藿香了。”
人死如灯灭,此夜过后,藿香再也不复存在。
清营襟输了,毋庸置疑。
而她郁连华,又何尝不是输的彻彻底底。
其实清营襟说的不错,这世间哪还会有那种东西?郁连华偏偏不信,她骨子里的韧劲又开始作祟,即便被除了仙籍的仙子再也无法返归天界,要永世在轮回井中磨光所有的魂力消散成灰,但她仍旧可以去寻找她的转世呀,生生世世,与君为妻,纵然只有短暂几世,亦可以消抵去琼楼玉宇中亘古的寂寞清寒。她辗转世间用尽一切办法,终于寻到了藿香的转世。
这一世似乎是上天再也不许百草仙子冷情一生,不仅给了她一个年幼被拐的妹妹,还塞给了她一个小小的混世魔王。
长离的出现无疑让郁连华看到了一个和从前不一样的藿香,或许现在该叫她苏方沐了。郁连华自嘲一笑,果然不论那人是否将她记在心间,那人说过的每一句话,她可都是记得清清楚楚。夫君,你看,素兰一直都是最听话的。
听话又有何用?那个长离顽劣不堪,却能博她一笑,而自己一世听她的话,从她敬她,换来的不过是一世空寡。
郁连华看着那本就是两个孩子年龄的人在屋中追打,生平第一次残忍的笑笑,她的夫君她最清楚,虽说现在看起来似乎是将那个孩子护在心间,其实不过是为了弥补自己心中对妹妹的那份亏欠。苏方沐笑的再暖,她的心是冷的。身为她前世妻子的自己,这一点,郁连华自信绝不会看错。
直到涸谷一夜。
虎精眼中看到的是这个面前的女孩对长离可造成威胁,长离眼中看到的是苏方沐冒着生命危险前来救她,苏方沐眼中看到的是长离看到自己时候的眼神恍若烈焰焚天,郁连华眼中看到的是苏方沐心中的坚冰冷塑了万年却在顷刻间冰泉乍破,化作涓涓暖流。
居然会这样?当年因太过无情而被贬谪的百草仙子,居然会在人间,对一个顽劣不堪的女娃露出这样的眼神,甚至下了想要护她一世的决心?!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但是接下来的一桩桩事情彻底打破了郁连华用自我欺骗塑成的薄墙。事到如今,她岂是输的彻彻底底这么简单,她是输了什么都没有了,追溯逐源这个赌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笑话?
我曾立在三生石旁,亲手将你我的名字刻上。那时我天真的想,既然你说转世便不是同一个人了,那我就在你每次转世之时都来这里刻一次名字,这里的每一笔每一话都将替我诉说最动人的誓言: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然而此刻,我却再也提不起半分心力。我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告诉我自己:
君已不复,妾心当逝。
第四十四章 穿林打叶拂面来()
长离冷冷的看着火光落地,灼了倒在地上的三只土缕一身之后,那耀天的火光将四周照的明亮。【鳳/凰/ 】也让长离看清了那从刚才开始就不绝于耳的车轮声究竟出于何处!
只见数只赤色似鸭,双翼长约丈许的大鸟就立在她的面前,以半圆状将她包围。
长离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大鸟,一时之间略有些愣怔,倏然间数十滴暗红的血珠如飞蝗般向她袭来,长离如梦惊醒用她最快的速度往后倒退,但已经来不及了,那些诡异血珠已经近在咫尺,距离近的都能闻见那血珠上若有似无的腥气。
长离自知躲闪不过,闭了眼甫欲生生受上一击。电光火石间,她身侧骤然绽出一道蓝色光圈,稀薄却周全的将她全身笼住,待血珠被尽数吸化之后又慢慢扩开,将长离周围的一片统统护住。那些诡异的大鸟似乎极其害怕这圈蓝光,都有些不敢再上前。它们思忖片刻便齐齐展翅攻向了长离身边一同暴露的弈楸!
“弈楸大哥!”长离脱口唤道,却被弈楸那边顷刻燃起的蓝焰刺疼了双眼。待目眩之感淡去,眼前的情形让她惊讶的瞪大了双目。
只见弈楸手捻咒诀,整个身体缓缓升至半空,一张张泛着幽蓝色光泽的符纸流动似的从他袖中脱出,环浮在他的身周。
“你要带我去哪?”郁连华从未见过这么神色急切的苏方沐,她停下脚步,不再前行。
“我想请你帮我想个办法,克制木性妖兽的办法。”苏方沐定了定神,向她解释。
“还用想什么法子,我就可以克制木性妖兽。”郁连华疑惑道:“你一个凡人要克制妖兽做什么?”
“我没有时间与你解释了。”苏方沐说着再次拉起郁连华的手,朝原路返回。可郁连华就像被钉在路上一样,半步也不肯挪。
“你要救人?”郁连华凝着眸子一眨不眨看着苏方沐。
苏方沐身形一顿,她能怎么说?她不惜惊动月中白帝夫人,只是为了帮长离一起弥补化光,完成一个心愿?而长离是谁?长离是她这一世,护着守着恋着的人。倘若上一世真如郁连华说的一般,她对她没有任何温情,那这一世,她有什么资格来请一个尚且对她如许情深的女子去帮她恋着的人呢?
郁连华见她不语,眸中渐渐泛起水光,却在下一刻笑靥如花。
“你的要求,我什么时候拒绝过。”这一回她带起她的手,走在了前面。
“小心!!”吟娥看着已经被化光腾出来的黄色光浪映的一片明亮的林中出现了数只能够发出车轮声响的大鸟齐齐振翅攻向化光,一时急切便出声提醒。
化光哪里还有工夫顾忌那些大鸟,一个弹跳冲散面前的猼訑返回了吟娥身侧,气喘吁吁道:“这是‘鬼车’,也叫姑获鸟。想必是原本想去助阵结果发现敌不过弈楸才攻来这里的。”
“那我们怎么办?”
“没有办法,只能硬撑着等弈楸过来。”化光言落再次跃起与侧面袭来的一只鬼车狠狠相撞,幸得化光有气浪护体,尚算能护住身体,但是那鬼车和化光的体型实在差距悬殊,化光还是被这一重击伤到了。
长离几个腾跃,堪堪避开鬼车的扫翅连踏三只土缕借力弹至树上,她趁势单脚勾住一截尚算粗实的树枝,指间旋火腰身后仰,反手一弹。几枚火弹飞射而出!
这一招攻其不备,令那两只追击她的鬼车翅上灼疼,再使不上力气只得跌落在地。
弈楸那边手捻咒诀,翻袖出符。他薄唇微动,那几道幽蓝色的符纸便有如自己有眼睛一般袭向目标,继而化作蓝光乍亮天际。两只鬼车随之而亡。
“长离,我们快回化光那里去!”弈楸负手环视一地或死或伤的妖兽向长离说道。
长离解决了最后一只逃窜的土缕,从树上翻身下来,“好!”
“其实我知道她。”郁连华没头没尾的说了句话。
“谁?”苏方沐疑惑地看她,想了想方试着问道:“长离?”
“嗯。”郁连华点点头承认道:“其实我处理完事务闲暇的时候就会来看看你。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可以说我有很多时间可以陪在你身边,只是我没敢现身,不想打扰你。”
“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人之常情吧。”苏方沐浅浅一笑。
“人之常情?”郁连华咬了咬这四个字,忽然也跟着她笑笑,“嗯。人之常情。”
“你……觉得长离这孩子怎么样?”苏方沐生平第一次没话找话,郁连华在她身边的时候,她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总会涌起翻江倒海的愧疚,这愧疚之情来势汹汹却不知所起。
“她很好。”郁连华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很适合你。”
“素兰……”
“怎么了?说你们合适你不开心啊?”郁连华似是来了戏耍的兴致,开口调笑。心下却含了几分诧异,果真是淡了么?所以才会没了顾忌的对她说些玩笑话?这在前世是从来没有过,也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啊。
“等一下。”苏方沐突然肃了神色。
郁连华跟着她停下来,正要开口继续说些玩笑话,话到嘴边却在见到苏方沐肃然的神情时转了话语,“怎么了?”
“素兰,你知道三危山獓骃的居处吗?”苏方沐没来由的问了句话。
“天文地理不属于我所司范围,不过我们五帝夫人中的赤帝夫人经常喜欢游历人间,你且在此等我片刻,我且去问她一问。”话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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