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还安全,倒是子瞻反而皱了眉头,眼里也露出不解,不由自主又瞟了正坐在他身边,若无其事地和欧阳修谈笑风生的秦观一眼,一时眉头皱得更深了。
苏焱去楼下找周掌柜点菜的时候见到门口还有不少围观群众不死心地滞留,见她下来,也有人在冲她指点,这时就听到有人在说什么苏公子推了今晚花魁红绮的邀约,原来也是冲着少游公子所住的月明轩来了,真不知道这少游公子究竟有什么魅力,不但占了秦观、欧阳修两大才子,这会连闻名天下的苏东坡都一并勾走了。苏焱直听得满头黑线,恶狠狠地瞪了那个说话的人几眼,又愤愤地踢了身边的桌子两脚,想她真是倒霉透顶,为什么明明大家都被流言缠身,却只她一个成了众矢之的,亏得她还是这扬州人呢,家乡的老百姓也太欺负人了!
周掌柜见她满脸不高兴,便在一边赔笑道:“少游啊,你也别生气,我也看你住了一年了,知道你绝不是外面说的那样,啊,少游可绝对是正经人!”
苏焱一听,感动得就差热泪盈眶了,她一把抓住周掌柜的手叫道:“周掌柜,就冲你这句话,少游今天也绝对要报答于你!来来,你这店虽然格调高雅,可生意一直冷清,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啊,今天就让我传授你两招……”
待到苏焱蹲在柜台角落里和周掌柜谈完回到她房间时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了,那三个男人早等不及她,正聚在一起喝酒吃饭聊得欢畅尽兴。见她回来,子瞻一边招手让她在他身边坐下一边笑道:“干什么去了?对不住,看你半天不回来,我就说我们先喝上。”
“没事,没事!我就在楼下和掌柜的聊了几句,哈哈,哈哈!”苏焱赶紧摆手,满脸笑嘻嘻地入座,心里却冲子瞻做了个鬼脸——若是被他知道她刚才在楼下是怎么教周掌柜利用子瞻的名气做生意,甚至教他创出招牌菜“东坡肉”来,子瞻非把她拆了不可!
子瞻也不疑有他,正要继续和秦观欧阳修聊先前的话题,却见秦观看了对面苏焱一眼,然后就转头向他笑道:“先前苏公子说少游原来曾经意欲向令妹提亲?”
啊!!苏焱一呆,下意识地抬眼看向秦观,就见他正笑吟吟看着自己,不禁脸上一红,心里却诧异得厉害——他明明已经知道自己是女扮男装,为何还要纠缠于这种一听就知道是谎言的问题?
子瞻也是一愣,干笑了两声,才道:“啊,嗯,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我小妹当初看了少游的书信说他行文华而不实,想必人也不够稳重,便一口回绝了。”子瞻说这话,其实是把当初王雱的事代入了进去。说到最后,他看着苏焱又是生气又是憋屈的侧脸,强忍了才能不笑出来。
哼,你们两个就笑好了!损我很爽是吧?看我以后怎么报复你们!苏焱恨恨地边在心里发泄边瞪着他们,她这时候没办法直接回嘴,便把手中酒杯碗筷弄得山响聊表抗议。
“呵呵,苏小妹也许对少游有点误会,我认识少游一年,倒觉得他天资清和,善解人意,对待朋友也是真诚一片。”坐在苏焱另一侧的欧阳修却看着她说出这番让苏焱差点感激涕零的话——欧阳修果然是她的好兄长,好朋友,讲出来的话就是动听,一点不输给当初最得她心的治愈系小天使子由啊!她正兀自激动,却听到他继续说道:“不过我在临安的时候也听说过苏公子的妹妹,在临安可是家喻户晓的人物,好像她是苏大人认的义女?”
“哦?并不是苏公子的亲妹妹?那我真是有点好奇了,什么样的女子能让苏大人那样的人物如此青睐?”秦观放下手中酒杯,兴致勃勃地看着子瞻问道。
“呃……”子瞻不由自主地就看向苏焱,却见她正神色不悦地别过脸去,心里一乐,便笑道:“自家妹妹,我倒也不好说,还是让外人评价来得客观些,你不妨问问少游?”
……这个臭子瞻!看来他今晚是存心打算让她进退两难了!好哇,姑娘我今天就豁出去了!看谁怕谁!苏焱向他横了一眼,便索性一抬头向着秦观道:“那位苏姑娘可不得了,生得美若天仙,偏偏惊世才华,而且还精通异术,性格又活泼可爱,绝对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可谓人见人爱,车见车载!”
子瞻在她身边听她这么不要脸地自我吹嘘,心里笑得都快抽筋了,好容易忍住,见她得意洋洋地在瞄自己,忽然间心中便是一阵悸动,想起从前种种,倒不禁随她的话微微点头,轻声道:“我小妹她……她确实……是个聪明可爱的女子……”
苏焱本以为子瞻必定会挤眉弄眼地嘲笑自己,却没想到他这么说,她反而害羞起来,脸色微红,眼睛也有些不敢看他,这时听到对面秦观笑道:“哦?原来苏公子的小妹是这么样一位别致的姑娘,当真是令人神往。若非在下实在舍不得离开少游身边,可真想前去临安拜访她了。”
苏焱不由一呆,抬眼见他边说边笑吟吟地对着自己,禁不住地脸涨得更红,可当听到他那句“舍不得走”时心里却又有那么一点点舒服,想不到这好色的家伙听自己把那“苏姑娘”吹得如同天仙下凡都不动心……不过这样一来她岂不是成了在吃她自己的醋?想到这里她自己都被这心思吓了一跳,赶紧堆出满脸冷淡来哼一声道:“你爱找谁找谁去!我、我可不用你待在我身边!”
秦观微微一笑,盯着她促狭地眨眨眼:“那怎么成?我走了,谁晚上给少游你盖被子?”
“你!!”苏焱登时恼羞成怒,刚要跳起来反驳,就听身边子瞻把酒杯重重往桌上一顿,她惊慌地向他看去,只见子瞻脸色都苍白了,却并不看她,只控制了声音转脸向着秦观强笑道:“怎么?秦兄晚上经常帮这位少游公子盖被子的么?”
“啊,倒也没有经常。”秦观悠然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才笑道:“只是有幸看过少游的睡相……颇令人放心不下呀。”
“要你多管闲事!我就爱那么睡!谁要你看了?你看不惯……就离得我远远的好了!哼!”苏焱简直气结,秦观这么说是小,给子瞻那恨不得管死她的兄长听见是大啊!刚才看他那副样子,肯定已经不知道误会到什么地方去了,偏偏现在人多又没法解释……她还想继续骂,却见子瞻已经回过头来看着她了,只见他笑容满面,一副说不出的愉快模样:“少游啊,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到底是怎么麻烦人家秦兄了?连被子都要秦兄替你盖了?”
苏焱听他这么说,头皮都发麻了。依照子瞻的个性,听到这种事毫无疑问要冲她发火说教个半天,可现在这种异常的和颜悦色反而更令她胆战心惊。她壮着胆子瞄他一眼,果然见他虽然满脸微笑,可眼底深处却满是掩饰不住的怒气,她顿时打了个寒战——完了,原来子瞻真正生气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
“哈哈……也没,不是,真的……”苏焱哭丧着脸对着他:“是有次我喝多了,什么都不知道,哈哈,哈哈……”
“哦?这样啊,那下次少喝点吧,老是麻烦别人可不好。”子瞻依然是语气温和,只是趁无人注意之时投给她了个“一会找你算账”的凶恶眼神,便又地回过脸去继续和秦观欧阳修谈笑了,只留下苏焱在一边坐立不安,想着待酒宴散了她该怎么解释才能逃过被大骂一顿,一边想着又恨恨地瞪了秦观一眼,都是这家伙不好!一番胡言乱语简直害死她了,居然还在那里笑得开心……
而他三人倒是一如既往地谈笑风生,子瞻和秦观聊得尤其投机,只是子瞻每次不着痕迹地建议他出仕的时候,总是会被秦观同样不着痕迹地婉拒,这么一场酒一直喝到午夜时分才要散去。苏焱看子瞻喝得已经快伏在桌子上睡着了,便也偷偷摸摸地站起身来想要和秦观他们一起混出去,然后去楼下随便问周掌柜再讨一间房临时住了,总之先把今晚这关闯过去再说。
却在她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子瞻忽然坐起身来,微笑着开口道:“少游,你上哪去?”
苏焱一呆,想不到他这么快就醒了酒,吓得头都不敢回,讪讪笑道:“我……我……哈哈!苏公子累了吧?这间房兄弟我就让了给你了,你别客气,赶紧洗洗睡吧,啊?”说着,抬脚就想开溜。
“那怎么行,这可是少游你的房间,哪有我随便占了的道理。而且,少游,我还有事没问你呢,你哪能就这么走了?”子瞻笑着,还笑眯眯地站起身来,只是他那满脸笑容吓得苏焱腿都有点发软,她赶紧回头,见欧阳修和秦观都已各自回了房,便把房门轻轻带上,再回过身来时就见子瞻脸上笑意尽失,正怒不可遏地瞪着她:“秦观先前所说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老实说清楚!我……我好歹也是你兄长,这事我可有资格管你!”
第七十一章
苏焱见躲不过,只得无可奈何地搬了椅子在子瞻身边坐了,耷拉着脑袋把滁州那天晚上的事说了个大概,虽然同样隐瞒了大量细节,但说到最后也够子瞻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了:“你啊!女扮男装还真以为自己就是男子了?这么不小心!还好没发生什么……”
“真的什么都没发生!他……他也就是在床边看了我一晚上……”苏焱想到那天晚上的事,还是会不受控制地脸红,这会儿和子瞻说着也是一边不安地搅动着手指。子瞻抬脸见她那副难得露出的女儿家模样,又是好笑,心中却又是一阵哀伤,忍不住负气道:“哼,当初你在府上住了一年我都没看过一次你的睡相,我好歹还是你哥哥呢,现在倒给一个外人看了去……”
苏焱哭笑不得地看着他那副别扭的样子,只好扯着嘴角干笑道:“你没看到是你的福气!你不知道那家伙把我的睡相形容得如何不堪入目!哼,我才不相信他的鬼话呢!姑娘我平日里就端庄淑女,睡着了肯定也是一般无二的!”
子瞻闻言不由笑出了声,一直紧绷的脸也缓和下来,轻拍她脑袋一下,笑道:“我看你是和以前一般无二,就会吹牛!这事我倒是宁可相信秦兄所说的。只是……”说到这里,他脸色一凛,对着苏焱道:“这样一来,我却是无论如何也要带他走的了。”
苏焱一愣,抬眼盯着子瞻,就见他一脸严肃地对着自己道:“焱妹,如果你愿意嫁了他,我自会对他说明一切,告诉他你是我们苏家的女儿,他若是对你有意,就该上我们苏家明媒正娶,总不能这样委屈了你。”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如果你不愿意,我绝不放心他再这样和你一起。他已经知道你是女儿身……你一个女儿家的名誉绝不能这样毁了……”
苏焱只觉心中一酸,子瞻无论什么时候也是一心为了她着想的,就算知道她不能回报他一番心意,却也依然情愿以哥哥的身份继续关心她。想到他昨晚对自己说宁可做她兄长也不愿再见不到她的话,心里又是一阵难受,想他苏轼一代才俊,真是何苦要为她这样委屈自己?
“嗯。”于是苏焱对他点点头:“子瞻,你带了秦观走吧,和欧阳兄也要一直保持联系……我能为你们做的,也只有这些……”这样就好,这不正是她一年来所追求的目标么?而子瞻既然说要带秦观走,助他出仕,他就一定能做到……而自己,也真的只剩下最后一年的时间了……
子瞻想不到她几乎想都不想就同意了这件事,倒有些发怔地看着她,良久才道:“焱妹,对我你并不用隐瞒……你真的不愿意嫁他?你……你当初对我无意,拒绝了我也是情有可原。可你明明喜欢他,为什么依然不愿嫁?”
“我……我不可能和他在一起啊……”苏焱躲闪着子瞻的目光,却被他这个问题问得心乱如麻。说什么嫁给秦观?她简直连想都不敢想!别说她到现在也搞不清楚自己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感情,而就算……就算她真的喜欢秦观,爱他爱得发疯又能怎样?明明再过一年就要回去了,和这里的人们永世也不会再相见的……想到这里,她忽然一阵悲伤,垂下眼睛,只嗫嚅着说道:“子瞻,子由什么都没有告诉你吗?我当初……当初离开临安的时候,我和他说……”
“他只告诉我你有苦衷,其他的什么都没说,怎么了?”
“原来子由没有告诉你……”一定是子由他根本不愿意相信自己当初所说明年就要彻底离开的事,所以才把自己告诉他的那个秘密埋在心底……苏焱想到当初自己说要走时,子由眼中猛然升起的水雾,忍不住一阵心疼,好容易把这阵悲伤抑制下去,她才抬脸对着子瞻苦笑道:“因为我明年就……”
“不要说出来!!”子瞻这时却猛地打断了她。他忽然之间见她满脸悲戚,顿时就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似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