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荣华摇头轻叹,说:“鹂语,你最是机灵真爽,有什么私话需吞吞吐吐?”
“奴婢、奴婢是怕姑娘听了生气,姑娘病刚好,要是再病了怎么办?”鹂语挠着耳边的碎发,偷眼扫视沈荣华,忖度着该怎么跟沈荣华说。
“你以为你们家姑娘是琉璃人吗?几句闲话就能气病?你直说便罢,就是真有什么不中听的话,你我主仆同处一道屋檐下,也该荣辱与共才是。”
“姑娘说得是,有人给姑娘泼脏水,做奴婢的也没脸。刚才,奴婢同几个丫头婆子大吵了一架,就是因为她们胡说姑娘,江嬷嬷还为这事骂了奴婢。”鹂语趁机把和丫头婆子吵架的事说出来让沈荣华给她做主,又告了江嬷嬷一状。
“你忠心护主,我该赏你才是,江嬷嬷那里,我自会为你通融,你说吧!”
鹂语吃了定心丸,有了底气,咬了咬嘴唇说:“今儿一大早,奴婢刚起来收拾妥当,就听到大门口有人吵嚷。奴婢怕有什么事,也想为姑娘打听消息,赶紧跑到大门口去看。一个被称做小王爷的人带着几个随从被江嬷嬷和几个婆子堵到了门口。那个小王爷非吵着要见姑娘,说他是姑娘的人,他遇到危险,姑娘不能不管。不管他怎么说,江嬷嬷都不让进来,急得他的随从都给江嬷嬷跪下了。四老爷和杨管事也出来了,四老爷一听说是小王爷,就要放那人进来。江嬷嬷说事关姑娘的名声,不能让外男随便进来,还跟四老爷争执了几句。”
沈荣华紧紧皱眉,萧冲什么时候成了她的人?堂堂谨王府的小王爷遇到危险竟然找她来求救,这哪儿挨哪儿?萧冲本来就是说话不经大脑的人,着了急更是口不择言,要是有心之人拿他的话做文章,肯定会给沈荣华惹来不大不小的麻烦。最可恨的是沈惟,同沈慷一样好攀附权贵,谄媚巴结连自己的脸都不要,还会顾及别人的名声?还好有江嬷嬷这样的管事,否则不知又要弄出什么丢人的事。
鹂语见沈荣华蹙眉沉思,不敢再说,直到沈荣华催促她才接着说。
“他们正僵持,就有一个男子带着几名侍卫追上来,那男子就是谨亲王府的三公子。那小王爷一见三公子,叫得比挨宰的猪还惨,边嚎叫边向姑娘求救。三公子呵退江嬷嬷、四老爷和仆从下人,刚要抓小王爷,就被从天上飞下来的连大人拦住了。三公子不让连大人多管闲事,说是谨亲王让他来抓小王爷回京城。连大人说小王爷既是姑娘的人,就是他的人,这闲事他管定了。两人说了不过三五句话,就打起来了,打了有一刻钟,才被大长公主派来的人劝下了。”
什么叫是她的人就是他的人?沈荣华千思百转,也没绕过这个弯。这连成骏也太……总之,他跟萧冲一路货色,遇到他们就只能自认倒霉。
沈荣华咬牙冷哼,问:“后来呢?”
“后来大长公主派来的人说要送小王爷回京城,三公子和连大人就各自走了。”鹂语见沈荣华并没有羞赧怒意,才说:“四老爷说姑娘在篱园也不安分,还说江嬷嬷管教不利,还骂了人,好多丫头婆子都偷偷议论姑娘呢。”
“清者自清,对一些闲事闲话最好就是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再说四老爷是长辈,他不尊重,我们也要尊重他不是?你们都记住我的话,听到了吗?”
“是,姑娘。”三人齐声应下。
“我们回去吧!”沈荣华让初霜和雁鸣跟她回去,又对鹂语说:“我不想在院子里拘着你,你可以出去玩,待人遇事机灵些,碰到江嬷嬷多说几句好话。”
“姑娘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鹂语冲沈荣华行了礼就匆匆跑开了。
沈荣华点了点头,想了想,说:“雁鸣,你回去告诉周嬷嬷,给我做四种精致香甜的点心,我送人用。初霜,你陪我到外面走走,我有话跟你说。”
“是,姑娘。”
雁鸣回了茗芷苑,初霜陪沈荣华朝揽月庵的方向漫步。一路走去,沈荣华眉头微皱,默不作声,初霜跟在她身后,也一言不发,主仆二人各自想着心事。
“初霜,你见过长生果吗?”沈荣华看似无意地询问,却是一种试探。
前世,柳非鱼在盛月皇朝境内种出长生果,这是她对朝廷的功劳之一。现在的柳非鱼还是沈家一个签了死契的普通丫头,离她名扬朝野还有四五的时间。如果她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这四五年间又发生了什么事彻底改变了她呢?
“回姑娘,奴婢被卖到沈家,才知道世上有长生果这种东西。以前,奴婢一下在绣房当差,没在主子身边伺候,从未见过长生果。昨天,听小丫头说李嬷嬷给姑娘送了一袋长生果,姑娘让人烤了吃,还赏了她们几颗,很是香甜。”初霜的回答很实在,但她说话时目光游离,似乎还有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初霜,你的眼睛告诉我,你说的话半真半假。”沈荣华一双美目中流露出真挚的笑容,似乎在温暖宽慰初霜放下一切警惕与防备。她认为初霜没说实话只是凭此时的感觉和前世的记忆来判断的,从初霜那番话里却找不到半句假话。
“姑娘的眼睛也太亮了,一点也不象个只有十三岁的女孩儿。”初霜并没有否定或反驳沈荣华的话,而是站在平等的位置上说是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初霜是沈家移居津州后才买来的丫头,因她在家里做过针线活儿,就被分到绣房。在绣房当差时,就常听人说府里的二姑娘最得老太爷喜爱,最是尊贵漂亮,待人也最和气友善。老太爷一死,众人对二姑娘的评说全变了,什么脏言秽语都敢用来埋汰二姑娘。她因惹怒的四太太吴氏,才被打了顿,分到沈荣华房里做一等丫头。起初,她还悬着心,慢慢的,就觉察出二姑娘决不是一个简单的受气包。
“祖父去世之后,我受了那么多委屈,紧接着,母亲和弟弟也离我而去,我的身份也变了,父亲又是个散漫的人,不能倚仗。我也十几岁了,不再是小孩子,经历了那么多事,想不长大,行吗?其实我也不想长大。”沈荣华的语气和她的眼神一样真挚,她要证实自己的假想,就要用最真实的言辞打动初霜。
“奴婢生在贫困之家,自幼受尽了苦,不得已卖身为奴。姑娘生在锦绣富贵之乡,也有说不尽的苦楚,好在姑娘是自强的人,长大了才有担当。”初霜同情沈荣华,也佩服沈荣华,很庆幸自己跟了这样的主子,但仍对这个主子心存疑惑。
沈荣华摇头苦笑,说:“不说这些了,心里难受,还是说长生果吧!”
“好。”初霜轻叹一声,说:“姑娘说长生果,那奴婢不妨直说,姑娘把长生果用火烤熟了吃并不好,一不小心烤糊了岂不是糟蹋精贵东西?”
放着前世的记忆不提,这一世到现在,长生果还是稀缺珍贵之物。沈荣华经常听说,但一年也吃不到几次,根本不会做。前世,经柳非鱼大力推广种植,长生果很快就走入了寻常百姓家。沈荣华见杜家的婆子用炉火烤长生果,就记住了。
沈荣华基本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会心一笑,说:“我也不想糟蹋精贵东西,只是对长生果知道得太少,你若能做好,我就全交给你去做。”
“多谢姑娘信任。”初霜答应了沈荣华,自己的心也踏实了许多。
“好,那我们就回去吃金贵东西,我早就嘴馋了。”沈荣华娇俏一笑,摒弃主仆之别,拉着初霜的胳膊往回走,边走边问:“你表哥还没消息?”
初霜摇头说:“没有,这几天,冬生把篱园附近都找遍了,也没见他的人影。”
“你不用担心他,他没消息只有两个结果,第一,他死了;第二,他根本不把你当表妹,也不在乎你担心他。第一结果可能性不大,象他那么招人烦的人最不容易死。若是第二种,你就没必要担心了,连救命之恩都不报的人畜生不如。”
白泷玛是沈荣华所救,初霜作为下人,只是帮主子的忙,护理白泷玛养伤也是受主子委派。白泷玛要报救命之恩,第一个该报答的是沈荣华。可沈荣华很厌烦白泷玛的碎嘴毒舌,要不是因初霜惦记,她倒希望白泷玛永远消失。
“奴婢听姑娘的。”初霜随口应付了一句,没再说什么,因为梦中情景,她对白泷玛很信任,认为他的出现绝非偶然,而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你突然认下了一个表哥,我今天也攀上了两门亲戚,需好好应酬一下。”
“姑娘攀了什么亲戚?”初霜随口一问。
“你没听清鹂语那番话吗?”沈荣华耸了耸肩,自嘲苦笑。
初霜稍稍琢磨就笑出了声,“姑娘这两门亲戚可要好好应酬,要不……”
“别说了,烦着呢。”沈荣华甩起胳膊,大步走到前面,越想心里越长气。
“姑娘别气,你这两门亲戚虽说不好应酬打点,要是走动好了,可是姑娘的莫大的助力。”初霜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某些人不可忽略的价值。
沈荣华停住脚步,长叹一声,说:“我也知道这两门亲戚有可能成为我莫大的助力,要不怎么是别人送上门认亲,倒成了我高攀了呢。当然要走动了,我不是让周嬷嬷去做最好的点心了吗?就是用来孝敬我那门亲戚的。”
初霜掩嘴笑了几声,问:“姑娘,你有没有发现连大人和我表哥长得很象?”
连成骏和白泷玛长得很象?象吗?这点儿沈荣华还真没发现。
她倒是和连成骏打过几次照面,可每次遭遇连成骏,她都发怵紧张,根本没看清过他的脸,脑海里只有一个大致的轮廓,凭他的冰山气质也不难分辨。
至于白泷玛,沈荣华倒是熟悉他的五官眉眼,知道他长得还算英俊。可她无法拿白泷玛那张脸和一个大致的轮廓比照,更无法判断象与不象。
“我注意过他们,不知道象不象。”沈荣华本是实话实说,倒令初霜面红耳赤,很不自在,毕竟谈论男子的相貌对于十几岁的姑娘来说是一件很不耻的事。
“奴婢、奴婢也只是随便说说,姑娘……”
“说过去就没事了,我又没怪你,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两人并肩往回走,刚走到篱园门口,就见雁鸣匆匆忙忙跑出来。看到她们回来,才放慢脚步,松了口气。沈荣华一见雁鸣,就知道有事,赶紧询问。
“回姑娘,李嬷嬷送给姑娘的长生果不见了,奴婢和周嬷嬷找遍茗芷苑,连一个粒都没找到。江嬷嬷和佟嬷嬷都去了,要排查盗贼,请姑娘快些回去。”
……
揽月庵建在半山腰,距离篱园有几里的坡路。庵堂占地面积颇广,是一座坐北朝南的四合院式建筑,殿堂古朴巍峨。庵堂后面有一座三进的院落,没有匾额题名,是圣勇大长公主除礼佛之外起居会客饮食之所。因这座三进的院落与揽月庵后院相连,没有正门,只有后门,与庵堂连为一体,统称揽月庵。
前朝时期,洛氏家族因在皇子夺嫡中败北,被新皇和对手打压,呈现没落之势。洛家家主害怕灭族之祸临头,就决定合族子侄全部辞官致仕,远离朝堂倾轧。洛家祖籍在中南省湘州府,与南日皇朝京城相隔二百里,洛家家主又担心全族回湘州府让新皇猜忌,给对手可乘之机。正当洛氏一族人心慌慌之际,一位归隐多年的术士来访,说津州与凤鸣山一带是潜龙隐凤之地。
那时候,津州只是一座小镇,因为临海,却没建海港,叫津口镇,凤鸣山也只是一座无名荒山。洛氏家主从善如流,带合族男亲女眷客居津口镇,静待东山再起的契机。洛氏一族定居津口镇,并没有大兴土木,而是同普通百姓一样日出而做、日落而息。荒山上有一座小庙,年久失修,破败不堪,洛家将其修缮一番,用来供奉列祖列宗,这座小庙就成了洛氏一族在津口镇的家庙。
新皇在位十年就驾鹤西游了,下一任皇帝为稳固地位,请洛家家主出山并委以重任。又过了二十余年,这一任皇帝也老了,皇子夺嫡的戏码再一次上演。这一次,洛家新任家主选了一位最无实力、也不得宠的皇子烧起了冷灶,并把家族苦心教养、自己也最为看重的嫡亲孙女洛水瑶嫁给了他。
这位皇子不负洛家众望,成为南日皇朝的中兴之君,号庆宗。洛水瑶被封为皇后,全心全意辅佐庆宗,又抚养庆宗唯一的儿子。庆宗逝,其子登基,洛水瑶又被尊为皇太后,庆宗嫡孙登基又被尊为太皇太后,荣享尊荣五十年之久。在这五十年里,洛氏一族颇得三位皇帝重用,在朝堂的功业也达到了顶峰。洛家认为津州风水好,就把津州当成了洛家的第二故乡,对荒山上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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