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林楠和水姨娘等人来了芦园,会合沈荣华主仆,准备明天一起从芦园出发去京城。沈荣华把林楠等人安顿在梨雪庐,让水姨娘和她住在浣翠居。
一夜无话,第二天卯时正刻,众人准备出发。车马行装都准备好了,人也齐全了,众人就发现去京城的队伍里多了一个人,一个任谁都无法忽略的人。沈荣华见他毫不客气胡吃海喝,刚皱起眉头,就被挖苦了一顿。
“我不就吃了你几块点心,喝了你半壶茶吗?还能把你吃穷呀?看你苦着脸皱眉的样子,活象一个穷家主的小媳妇,吃了上顿没下顿,你刚坑了十万两……”
“闭嘴。”沈荣华赶紧给白泷玛使眼色,又四下看了看,才低声斥责,“你这人太没深没浅了,那些事能随便说吗?要是让人知道了,我可就惨了。”
白泷玛冲沈荣华挤眉弄眼,“让人知道,你会惨成什么样?”
沈荣华赶紧低声说:“那件事要是泄露了,说不定我会被朝廷当成具家余孽抓了,反正现在朝廷对具家余孽是宁错杀、不放过,我要是被抓,你也有麻烦。”
“芳华县主冒充具家……”白泷玛刚要大声宣扬,山药就给他往嘴里塞了一块桂花糕,咽得他连声咳嗽,都咳出了眼泪,他只好暂时闭嘴,先吞咽桂花糕。
等白泷玛把桂花糕吞到肚子里,沈荣华向他抛出一路上白吃白喝白住的诱饵,他才消停了。一想到沈荣华独吞了从沈贤妃手里坑来的十万两银子,白泷玛就满心不愤。又逼着沈荣华答应了他一堆小小不言的条件,他才饶了她。
“白兄弟若手头紧,可以先从织锦阁借银子周转,太多没有,十万两之内随用随取。你我共事多年,这点儿忙我能帮就一定会帮。”林楠很大方,对白泷玛也热忱实诚,两人之前生意往来不少,以信任为基石,情分已超越了合作伙伴。
白泷玛向林楠客气道谢,言明自己暂时不需要,又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冲沈荣华抖擞炫耀。山药手快,一把抢过来,交给了沈荣华。沈荣华打开一看,顿时乍舌,信封里全是大面额的银票,这么厚的一沓,至少也有二十万两。
“给我,看你那贪婪劲儿,小气包子,真让人膈应。”白泷玛一把抢过信封,小心翼翼装进怀里,对噼哩啪啦对沈荣华进行了一通吐沫星子的攻击。
“哪儿来的?告诉我。”沈荣华转念一想,就知道这些银票是大长公主给白泷玛的,心里又是羡慕,又为他高兴,当然,也有把银票拒为己有的冲动和嫉妒。
不想前世的困窘凄惨,就说这一世,她为了追讨林阁老夫妇留下的资财产业可谓殚思竭虑,折腾了这么久,直到现在刚有眉目。再看看白泷玛,一个多年不相认的外祖母都出手这么大方,真是同人不同命,让她不得不羡慕嫉妒恨。
为了让大长公主接纳白泷玛,连成骏费尽了心思,不知磨了多久,说了多少好话,才打开了大长公主的心房。大长公主对他有知遇之恩,又多年关照他、扶持他。他费心费力,让大长公主老有所依,也算是对她最真诚的报答。
“就不告诉你,你……”白泷玛听到林楠喊出发,他才去了队伍前面。
林楠和白泷玛及七八名男性护卫骑马走在前面,沈荣华和水姨娘及丫头们坐车紧随其后,山芋山药骑马护在沈荣华的马车左右,另外还有十几辆运送货品的车跟在后面。从芦园出来,走上官道,一行车马人员绵延数里,好不威风。
又要去京城了,沈荣华禁不住心潮翻涌,记忆又穿回了前世。沈家出孝的第二年,她结束了困顿却也平静的日子,作为陪嫁女陪沈臻静嫁到杜家,开始了卑微低贱且惨痛的生活。那些人、那些事她真的不愿意再想起,却也时时入梦来。
到现在,她重生还不到半年,就已经天翻地覆了,她要继续。在追寻自己美好平静生活的同时,也要让她前世的仇人痛不欲生、苦不堪言,该报复的人决不放过。就算她不算计他们,她过好了,他们也会算计他,这就是仇怨,不分今生前世。有些人生来就互为克星,遇上就是狭路相逢,自然勇者必胜。
马车突然停下了,沈荣华颠簸的记忆暂时终结,回过神来,她不由叹息。水姨娘同她坐一辆车,见她闭目沉思,也没打扰,她回神之后,才给了她一个微笑。
“出什么事了?”水姨娘隔帘询问。
“前面有一辆去京城的马车坏了车轴,我们的车夫去帮忙了,公子正跟几个人叙话呢。”山药见沈荣华掀起车帘,皱眉张望,忙说:“奴婢去看看。”
山药从左边过去,还没走到队伍的前面,白泷玛就从右边打马过来了。
“小毒妇,一件好事、一件坏事、一件喜事、一件悲事,你想先听哪一件?”
水姨娘睃视白泷玛,“她还是个小姑娘,有你这么称呼人的吗?”
“你表面是个小姑娘,内里却是个小魔女,心狠手辣,你不知道她做了多少没人性的事,我被她害过,最有发言权,我跟你说……”白泷玛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唧哩呱啦跟水姨娘讲起沈荣华做过的对不起他的事,比长舌妇还口损几分。
“娘,别理他,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是毒舌口臭之人,不理最好。”沈荣华狠狠瞪了白泷玛一眼,见山竹骑着马过来,就让她再去看看。
白泷玛赶紧拦住山竹,“别去别去,我跟你说,别人说得不生动,没法听。”
水姨娘皱眉一笑,催促道:“那你就快说吧!”
“我们走上去京城的官道还不足三十里,就遇上了故人、熟人、亲人,这是好事吧?”白泷玛冲沈荣华抬了抬下巴,又说:“因你总不行善,你的故人、熟人、亲人都跟你不对付,这就是坏事。那群人中有一个人,长得还不错,象是一个很斯文的读书人说跟你有婚约,是沈阁老在世时定下的,请老林成全,这是喜事吧?没想到这老林不通人情,当即就恼了,说沈阁老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沽名钓誉的小人,说话如同放屁,他的口头婚约无效,这不是一件悲事吗?你……”
沈荣华没等白泷玛说完,就钻出车棚,要往下跳,被山竹扶住了。沈荣华抓着山竹的手上了马,因她没骑过马,山竹只好与她同乘一骑,护卫她去了队伍前面。看到她被气得七窍生烟,水姨娘赶紧下车,同白泷玛一起跟着去到前面。
真是冤家路窄,她竟然在去京城的路上碰到了杜昶。除了杜昶,还有两个杜家子侄,一个杜家的远房亲戚,名叫孙亮。孙亮是沈荣华前世最恨的人之一,这狗娘养的为了得利,他放低杜家亲戚的身份,竟然在杜昶家里做了大管事,娶了沈臻静的大丫头。每次杜昶和沈臻静迫害欺侮他,孙亮都有份参与,只怕落空。
杜昶居然提沈阁老在世时给他和沈荣华定下的口头婚约,真是无耻至极,且滑天下之大稽。沈家和杜家已闹僵,别说沈荣华不会履行那婚约,就算她不拿意见,沈家人也不会同意。在她被贬为庶女、失势时,杜昶尽量避开她,只怕提起婚约。她现在风光了,有封号有资财有名声,杜昶又来提婚约,真不要脸。
他们一行有四匹马,四辆马车,马上和车上都装了不少行李物品,看上去很沉重。其中最华丽的马车陷到路边坏了,林楠让车夫帮忙修车。坐在那辆坏掉的马车上的女眷大概是避见外男,一直没下车,但却有人掀开车帘一角往外张望。
沈荣华看到杜家人,再一看这情景,就知道坏掉的马车里坐的是沈臻静及她的贴身丫头。沈臻静这是要去杜家,怕碰到熟人,才避在车里不出来。杜氏死得不光彩,连沈家的祖坟都未入,沈家和杜家又打了官司,成了仇人。沈臻静大概无法在沈家呆下去了,就想投靠到外祖家,也方便将来和杜昶成亲。
杜昶看到沈荣华,很热情地迎上来,“华妹妹,真没想到在这里……”
“闭嘴。”沈荣华狠呆呆咬牙斥呵,又抢过山竹的马鞭,朝杜昶抽去。她的手劲并不重,可马鞭落到杜昶脸上,当即就打出了血。
“你是什么人?怎么打人呢?知道我们是谁吗?”呵问沈荣华的人是孙亮。
沈荣华不管不顾,扬起马鞭就冲孙亮打去,把她两世的仇恨和嫌恶都附诸在皮鞭之下了。山竹嫌她力气太小,还助了她一臂之力,这下可把孙亮打惨了。孙亮满脸是血,倒在地上哀嚎,杜昶气恼避开,杜家另外两人上前阻止。
“别说沈阁老没有给我定下口头婚约,就是定下了,我也不认。他是死了的人,还想左右活着的人,那不是做梦吗?”沈荣华挥舞着马鞭,高声叫喊:“你们也知道杜家和沈家结了仇,两家都丢尽了脸面,做仇人不是很好吗?谁要是再提沈阁老生前定下过什么,我就是不活,也要把他抽死,你们也都看到了。”
“你……”杜昶丢了脸面,又挨了打,自是恨得咬牙切齿。
杜氏临死之前给他写过一封信,把杜纺才是他生父的事告诉了他。之前,他也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很气愤,也没多想,反正他们依傍宁远伯府,别人说闲话也正常。杜氏在信里说杜珪废了,不能再做宁远伯世子,若他愿意跟沈臻静定亲。杜氏会跟宁远伯老夫人说,再建议杜纺过继他,将来让他承袭爵位。
面对诱惑,杜昶动心了,宁远伯老夫人让人来接沈臻静到杜家生活,他就自告奋勇来了,没想到在路上碰到了沈荣华。一想到沈荣华被封为芳华县主,朝廷赏赐了不少财物,自己又有产业、有庄子、有美名,杜昶的心就倾斜了。可他万万没想到沈荣华会以鞭子答复他,他丢脸受伤,这就令他恨到了骨子里。
沈荣华冷哼一声,说:“舅舅,你们赶路要紧,别多管闲事耽误了。”
林楠点点头,挥手说:“我等爱莫能助,起程吧!”
车夫正因坏掉的马车不好修犯愁呢,听林楠这么说,放下工具就上车了。水姨娘和丫头们都坐回车里,沈荣华同山竹骑一匹马,与林楠和白泷玛并行。车马起程,杜昶等人很快就被甩到了后面,他们怒斥和责骂声也被风吹远了。
“沈逊让你娘嫁给他的嫡次子就是居心不良,但总体来说,你爹的品性还不算坏。这姓杜的小子也是沈逊看中的,听说沈逊对他还大有栽培之心,难道沈逊就没看出这小子人品不行?”林楠停顿片刻,冷哼一声,又说:“要么沈逊与这姓杜的是同一类人,没发现他品性不端,就象不会看到自己的恶劣一样。要么沈逊就是出于私心报复,想坑你,看你所嫁非人,身心饱受煎熬,他才高兴。”
沈荣华摇了摇头,隐去脸上的悲怆,忍住内心的痛楚,没说什么。前世,她连杜昶这么品性不端的人都没嫁成,而是成了陪嫁,连杜昶一个正经的妾室都算不上。若沈阁老在她的前世也在天有灵,看到她的遭遇,又会做何感想呢?
白泷玛见沈荣华痛楚沉默,赶紧捧给她一张笑脸,竖起大拇指,说:“你那一鞭子赏得好,那种人就欠揍,打了他,也断了他的念想,就别烦闷了。”
“我才不烦闷,今日把话说开,他以后遇上我远远躲开倒没事,否则鞭子无情。”沈荣华抛给白泷玛一个恶作剧的笑脸,“你若遇上狄武赫会怎么办?”
林楠怕白泷玛尴尬,忙说:“荣华,快回车上去,外面风大,骑马也很累。”
“好,我回去。”沈荣华冲白泷玛挤了挤眼,就让山竹打马往回走。
“哎,小毒妇,你等等,我告诉你,我刚想好的,保证让你开眼开心。”白泷玛调转马头要来追沈荣华,被林楠拦住,岔开了话题。
一路无话,第三天中午,他们到达了京城的东城门,检验之后,进城。他们一行人疲马乏,先到离东城门最近的织锦阁落脚,略作休整,又到附近的酒馆吃饭。酒馆生意不错,来往客人极多,天南海北,自是各路消息汇集之地。
京城传得最为热烈的消息莫过于裕郡王被削去王爵,裕郡王妃自尽这两件事了。沈荣华听说这两件事,顿时头大,赶紧看向白泷玛,真诚求解释。
白泷玛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感慨道:“可怜的小彤子,日子不好过哟。”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到?为什么呢?”沈荣华猜到跟她状告裕郡王府,杀了花晌,又被裕郡王妃阴谋暗算有关。但她不敢想竟然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尤其是裕郡王妃,怎么还闹到自尽而死这么严重呢?
“给你答案的人来了。”白泷玛冲楼梯口招了招手,又连拍了几下巴掌。
沈荣华顺着白泷玛的视线看去,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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