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李管事家,她要跟去听听耕作的事,也长长见识。
耕作之事有多少听到了耳朵里,连沈荣华自己都说不清,因为她确实一窍不通。有李管事夫妇亲自带头耕作,初霜从旁参谋指导,她就是甩手大掌柜了。
让她感兴趣的是李嫂子用刚长出的鲜葱炒的鸡蛋,卷到软乎乎的大饼里,一口咬上去能吃得满嘴流油水,香得五脏六腑都舒服。另外还有头茬韭菜爆炒小河虾、凉拌花椒芽和麻油炝芥菜,还有一锅玉米糁大枣粥。小河虾是傍晚才从小河沟里捞上来的,花椒芽和芥菜也都是做饭之前刚采摘的,没别的特色,就是新鲜。
夏嫂子把沈荣华的饭菜拿到了李管事家,沈荣华已经吃饱了,可每样菜还是尝了一两口,就赏了众人一起吃。沈荣华怕因她在场众人拘谨,就和夏嫂子等人回了浣翠居,留下初霜跟李管事等人商量耕作之事,并放了大权给他们。
沈荣华主仆回到浣翠居,正在院子里欣赏夜色中盛放的玉兰花,就听到熟悉的箫声由远及近。山竹安静了片刻,噗嗤笑出了声,又冲沈荣华使了眼色。沈荣华知道连成骏有事召唤山竹,看到山竹在笑,她知道不是坏事,心里就安定了。
山竹附到沈荣华耳边,低声说:“主子说五皇子上钩了,让奴婢、蛇影和虫六立刻动身,连夜赶到津州,与蛇妈妈和蛇白汇合,做好捞鱼的准备。”
“太好了,你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主子去见燕十一,还要到津州去会几个朋友,明天才回芦园。他让姑娘安心睡觉,有蛇皮、蛇骨、虫九等人在,一般高手肯定有去无回。”
沈荣华点点头,看似无心地问:“那个王统领算什么样的高手?”
“他是高手中的高手,武功比主子只高不低。象他那种人,主子不会跟他硬拼功夫,那多费劲呀!想制服他,方法多的是,姑娘只管放心就好。”山竹这番话说得很得意,别看王统领心机深沉,跟连成骏玩阴的,会败得很惨。
“我当然放心。”沈荣华沉思片刻,说:“只是我担心你们要钓五皇子这条大鱼,王统领不会坐视不管,到时候肯定会起正面冲突,一番恶斗在所难免。”
“我会提醒主子。”
又有箫声响起,是蛇影等人再叫山竹到芦园门口汇合。山竹又嘱咐了沈荣华几句,匆匆上楼拿了些衣物用品,从浣翠居后门离开,绕道去跟蛇影等人汇合。
沈荣华正仰头沉思,看到雁鸣出来伺候,问:“周嬷嬷好些了吗?”
“周嬷嬷刚吃了安神的汤药,睡着了。”雁鸣扶沈荣华上楼,轻声说:“奴婢听青柚说周嬷嬷总唠叨以前的事,没完没了地说话,边说边哭。到了傍晚,周嬷嬷很害怕,拉着青柚不松手,连茅厕都不让去,还让两粗使婆子搬到她房里睡。”
“明天去揽月庵请医尼来给她看看吧!”沈荣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周嬷嬷对她不错,就是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瞎管,这次得罪了连成骏,可有罪受了。
沈荣华和雁鸣刚进到客厅,初霜就回来了,说是有事和沈荣华说。主仆几人刚收拾完毕,要坐下来说话,就听到分不清是哪种动物发出的怪叫声从书房传出来,吓了她们一跳。山竹不在,雁鸣胆小,这探险的差事就落到初霜身上了。初霜深吸一口气,举着蜡烛轻手轻脚朝书房走去,雁鸣又叫来几个小丫头仗胆。
初霜进到书房,怪叫声就止住了,众人松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初霜从书房出来,跟众人说是一只叫春的狸猫,被她赶跑了,又让小丫头回房去,只留下了雁鸣。小丫头们刚走,“狸猫”就从书房跳出来,举双手双脚向沈荣华示威。
“好一只叫春的狸猫。”沈荣华抱着雁鸣笑成了一团。
“臭丫头,你说我是什么?”白泷玛在初霜头上弹了一下,又冲沈荣华呲牙。
初霜揉着脑袋说:“其实我已经猜到是表哥了,只是你的叫声太吓人了。”
白泷玛抱着肚子倒在软榻上,又一阵吟叫,“我饿死了,小泼妇,你为什么没回来吃饭?我不想和那两个太监一起吃,我一直在等给你送的饭菜。”
刚才,白泷玛同沈荣华主仆一起回到芦园,见沈荣华同邵公公说话,白泷玛就来到浣翠居,想同沈荣华一起吃饭。谁料沈荣华在李管事用了晚饭,白泷玛就一直等呀等,等到现在,饿得都学会叫春了,也没等来饭菜。
沈荣华促狭一笑,很认真地说:“你接着等吧!明天辰时正刻之前肯定有饭菜送来。初霜,你不是有事找我吗?说吧!雁鸣去告诉夏嫂子我今晚不要宵夜了。”
“小泼妇、小毒妇,你不给我饭吃可别后悔。”白泷玛从软榻上跳起来,狠狠瞪视沈荣华,看到雁鸣要出去传话,他马上妥协了,凑到沈荣华身边坐下。
“决不后悔。”沈荣华深知白泷玛的阴损狡诈比连成骏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她并不担心,她相信白泷玛不会对她出阴招,这也是一种本能的信任。
“好吧!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能回答的一定如实回答。”白泷玛可怜巴巴望着沈荣华,“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一顿饭……我不是英雄汉,哈哈哈哈……”
沈荣华轻哼一声,说:“雁鸣,去告诉夏嫂子给我和初霜一人煮一小碗香葱龙须面,就说我们在李管事家不好意思多吃,现在都有些饿了。”
“你还不好意思多吃?谁信呢?你吃白别人家的东西,不把肚子吃得溜圆才怪。”白泷玛嘴最毒,专拣让别人不舒服的话说,看到沈荣华沉下脸,他赶紧陪笑说:“我和五皇子八年前确实有过一面之缘,但只是交易,并不熟,什么约定之类的事都是瞎说。当时他说自己是六皇子,其实我早就知道他是谁。”
“雁鸣,跟夏嫂子说我的面碗里放只荷包蛋,初霜的面碗里加几块酱牛肉。”
白泷玛喜笑颜开,忙说:“我这次去京城查到了不少消息,都对你有用。”
沈荣华冲雁鸣挥手说:“去吧!让夏嫂子快一点。”
“应该再加两盘点心、四碟小菜,我还有好多消息要告诉你呢。”白泷玛很喜欢为芝麻大点儿的小事跟沈荣华讨价还价,无关输赢,他都很有成就感,比他以前经手的真金白银的巨额生意还令他满足,因为这样的感觉真实而温暖。
“我这是为你好,晚上要少吃,撑积了食怪难受的。”沈荣华拿来纸笔,冲白泷玛抬了抬下巴,说:“五皇子曾经跟你有什么交易,我现在不想知道,知道得太多会很累,我今晚只想知道你在京城查到的有关我娘嫁妆的消息。”
初霜给沈荣华和白泷玛倒了茶,又接过纸笔,说:“姑娘,还是奴婢来记。”
沈荣华点点头,“先让你表哥吃饭,你先说你有什么事找我。”
“就是关于耕作的事,奴婢和李管事、李嬷嬷等人商量好了,也告知了打理庄子的婆子们。就先在两个庄子的边边角角和零碎地块种植瓜类作物,长廊两侧还是栽种葡萄为好。另外,我们还商量鼓励佃户在自家园子里种植瓜类作物。要是连大人真有销路,我们可以先试着供应,销路稳定,明年再大规模种植。”
“这样的事你和李管事、李嬷嬷全权做主,需要用再告诉我。”
初霜连忙点头,得到沈荣华的认可,她也很受鼓舞,又说:“奴婢觉得篱园和庄子之间那块地空着可惜,李嬷嬷就说要把那块地以五两银子一年的价格租给了奴婢,秋后才算账。马上要春耕了,奴婢这边就是太缺人手了。”
“我能帮你做什么?”沈荣华是甩手大掌柜,有事找到她,她再想办法。
初霜愣了片刻,说:“听婆子们说,连大人的手下带来的十几个人住进了杏雨斋,男女都有,看那些人的样子象是干重活的人。奴婢不知道连大人打算怎么安排他们,麻烦姑娘代奴婢去问一下,要是他们能耕种就太好了。”
沈荣华点点头,说:“明天我问过连大人再答复你。”
“小泼妇和姓连的一个德性,一样奸诈,一样财迷心窍,绝不会养闲人。那些人肯定是姓连的弄来做苦力的,还住在杏雨斋,这不是浪费好端端的宅院吗?”
初霜看到白泷玛抱着肚子蜷缩在软榻里,说话有气无力,皱眉一笑,问:“表哥一顿没吃,不,是晚吃一会儿就饿成这样了?那些天天挨饿的人怎么活呀?”
“表妹,你别在跟我说话了,我饿得不想说话了,谁知道小泼妇……”白泷玛一再言明自己不想说话,却在初霜和沈荣华都不理他的情况下叽哩咕噜说了一大堆话,直到雁鸣端着热气腾腾的龙须面和茶点进来,才堵住了他的嘴。
沈荣华不想看白泷玛如风卷残云一般稀里哗啦地吃喝,就带初霜和雁鸣去了书房。初霜整理春耕计划,雁鸣埋头记帐,一边忙碌一边陪沈荣华说闲话。
“我想把我娘的两份嫁妆单子详细比对一番,把差了的钱物产业列明。这几天事太多,一直踏不下心来,不知道差在哪里,怎么让贪了的人吐出来?”
初霜刚要说话,就见白泷玛吃饱喝足进来,赶紧让他坐下。雁鸣放下手头的事,去给白泷玛收拾残局。沈荣华冲白泷玛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说查来的消息。
白泷玛也不拖泥带水,直接说:“你娘的两份嫁妆清单我只看过一遍,里面的条条款款太过琐碎,我记住的不多。我只记的宅子差两座、上等旺铺差十个,大小庄子差五个。庄子都在远郊,我没去查,只大概查了一下在京城的宅子和铺面。差的两座宅子一座在万永琎名下,一座在王统领的妻子胡氏名下,我不知道他们是强占的还是买下的,反正房契在他们手里。那十间上等旺铺有四间在胡氏名下,有两间在宁远伯杜纺名下,还有四间归了万家,万仁和万智名下各有两间。”
沈荣华咬牙冷笑,说:“王统领的妻子我不认识,杜家和万家可都是实在亲戚呀!难怪王统领面对我时杀气浓重,估计是怕我要回产业,断了他家的财路。”
“也不尽然。”白泷玛暧昧一笑,说:“王统领和他妻子关系生硬冷漠,但他们夫妇都跟沈贤妃相处融洽,尤其是王统领,比皇上跟沈贤妃都只近不远。王统领对沈贤妃比对皇上更忠心,说不定他们有奸情,要不王统领怎么这么听话呢。”
“胡说八道。”沈荣华高声斥责白泷玛,不是因为羞臊,而是觉得不可思议。
臣子或侍卫跟宫妃有私可是满门抄斩的重罪,王统领不喜欢自己的妻子很正常,但若为皇上的女人搭自己名声、前途和身家性命,那就只能说明王统领不正常,而且还是个十足的蠢货。且不说沈家在娶进沈老太太之前门风极为清正,沈阁老也是极重视子女教养的人。就说沈贤妃本身就是很聪明的人,野心极大,又爱重自己尊贵的身份,一个不择手段向往权利的女人会和比她低的男人私通吗?
白泷玛阴涩一笑,“你说我胡说八道也没错,反正也没人捉奸在床,这也只是我的猜测。王统领官居正二品侍卫统领,以铁面冷漠、武艺高强闻名,在朝野交结的人极少,却颇得你们皇上信任。他的妻子胡氏和他恰恰相反,胡氏八面玲珑、一张巧嘴,宫妃贵妇,三教九流,没有她不交往的。她每个月至少都要进宫五六次,给后宫里有品阶的妃嫔和太后、太妃请安,陪她们说闲话,传递市井见闻消息。她并不是每次进宫都去给沈贤妃请安,但她跟沈贤妃说的都是正事。”
沈荣华也阴阴一笑,问:“你在我朝的皇宫里安插了多少眼线?”
“我只是为自己布置眼线,以备不时之需,不是象姓连的那样以国之名誉安插暗卫。我有多少眼线,不取决于我安插了多少人,而取决于我有多少银子。我这么说你明白吗?你要是不明白,就说明你不是奸狡成性的小狐狸。”
“我不想当奸狡成性的小狐狸,可是我明白你的意思。”沈荣华冲白泷玛耸了耸肩,慧黠一笑,说:“把你的眼线用起来,银子我来出。”
“你有银子吗?”白泷玛挑起眼角询问,脸上写满怀疑。
“会有的。”沈荣华面带微笑,声音不高,语气却极为坚定。
“拿出来让我看看。”
“真金白银可以拿出来让你看看,一座隐形的银库怎么拿出来让你看?”沈荣华见白泷玛仍不相信,笑了笑,说:“不说别的,就说你,我曾经给过你四百两银子,你说等明年会还我四万两,我相信你能说到做到。”
白泷玛从袖袋里拿出五百两银票,扔给沈荣华,说:“还给你,还多给你一百两,以后不跟你玩了,你不愧是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