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禁令原振侠感到了一阵悲哀,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不论是怨是恨,是怒是悲,都是一种感情,而如今黄绢的声音,竟然平淡到了一点感情也没有。可知他在她的心目之中,早已死了,不再有任何地位!
黄绢在问:‘有事?请快点说,我不是很有空。’原振侠呆了十来秒钟,才道:‘有一点新的情况!’黄绢的声音仍然平淡,原振侠甚至直觉地感到,她根本没有把电话握在手中!
原振侠的话,引起她的反应只是:‘如果和我无关的,不必说了。’
原振侠咽了一口口水:‘和李固有关!’
他想不到的是,就那么一句话,就令得黄绢大受震动!原振侠先是听到了一阵急促的呼吸声,然后是充满了希冀的语气,声音甚至在微微发颤:‘是‥‥‥好消息?有关他的好消息?’原振侠不禁一阵心痛,暗中叹了一口气:黄绢对李固的关切,竟到了这种程度!
玛仙的观察不错,黄绢和李固之间,存在著真正的爱情──人间难得一见的爱情!
原振侠迟了几秒回答,黄绢已在催:‘甚么消息?快说啊!
’
原振侠道:‘事情十分复杂,我需要和你见面!’黄绢急道:‘那没有问题,我立刻安排,可是先告诉我是甚么消息,他‥‥‥他是不是有希望?’
原振侠实在不愿意在电话中,草草回答这个问题,所以他道:‘请相信我,见面之后,我一定把所知的全告诉你,我实在不知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他听到了黄绢的幽幽长叹:‘反正事情也不会再坏了,我会派人来接你。’
放下电话之后,原振侠仍然呆了好一会,一直怔怔地喝著酒。他不断在问:古今中外的情圣,他们相爱的程度,是不是及得上黄绢和李固?
而黄绢和李固的爱情,在李固变成了白痴之后,居然仍然可以维持下去,是不是更表示他们的伟大──严格来说,是黄绢一个人的伟大?
想起又要和黄绢见面,原振侠又不禁叹息──可是他只叹了一半,就想起了黄绢刚才语气的冷淡,他就知道自己连叹息也不必了!
黄绢的行动极快,一小时后,原振侠就收到了通知:‘专机正驶来本市,三小时之后,请到机场来。’
原振侠伸了一个懒腰,他不想睡,两个多小时的时间,用来干甚么好呢?他的决定是用来思念玛仙──玛仙没有回音,这件事,始终令得他十分担心,因为他设想不出玛仙不露面的原因。
虽然古托笑他不必为玛仙担心,可是他仍然十分怔忡不安。
这种不安的感觉,自从一发生之后,一直在加强,这时,他甚至坐立不安!
等他到了机场,上了专机,又喝了几杯酒,所以整个航程,他几乎都在沉睡之中。等到专车送他到了黄绢的办公室,他见到了黄绢时,吓了一跳,一时之间,竟不知说甚么才好!
他和黄绢分别不是很多天,可是黄绢那种木然的神情──她的一双大眼睛,曾经是何等灵活,何等充满野性,何等有光采!
可是这时,和她的视线一接触,却只看到了空空洞洞,甚么光采都没有了!
原振侠心中一阵难过,闭上眼睛片刻。黄绢的声音也木然:
‘请坐,消息是甚么?’
她说到这里,凄然一笑。那笑容凄苦之极,出现在她美丽的脸庞上,看了令人心酸之极,原振侠几乎想立刻把她拥进怀中!
可是,他只是略扬起手臂,就放了下来。因为他知道,这时,自己的任何安慰,都不会起作用。
他知道黄绢悲伤的原因,也知道黄绢心中对自己的恨意。
在凄然一笑之后,黄绢又是一声低叹:‘我已经没有希望了,你还有甚么消息来刺激我?’
原振侠想了一想,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他四面看了一下,走过去,自己取过了一瓶酒来,打开,斟了一大杯,一下子喝了一半,才道:‘又有一个白化星人,来到了地球上!’黄绢先是一呆,原振侠还以为她听了这个消息之后,一点反应也没有,正想再说一遍时,原来坐著的黄绢,陡然跳了起来,像豹一样,跳到了原振侠的面前。
她那种突如其来的行动,将原振侠吓了一大跳,手一震,半杯酒一起泼了出来。
这时候,他们两人都不理会酒泼到了甚么地方。黄绢已陡然叫了起来:‘那白化星人在甚么地方?’
她的声音是一种撕裂了的尖锐,听来十分可怕,也可见她内心的焦虑。
原振侠忙道:‘我不知道,事情十分复杂,你听我说,这个白化星人──’
原振侠才说到这里,黄绢已然狂叫起来:‘你不肯告诉我?
你知道这个白化星人能帮助李固,所以你不肯告诉我,你说,我要你说!’
黄绢叫著,突然一翻手腕,动作之快,连原振侠也无法提防,快得可想而知!一下子,原振侠只觉得眼前精光一闪,颈际有一丝凉意,一柄锋利之极的匕首,已经贴在他颈际的大动脉之上!
不过,原振侠毕竟是原振侠,普通人在这样的情形下,总不免要头侧一下,或者向上昂一下,以避开锐利的刀锋。可是原振侠却只是照原来的样子站著,一动也没有动过,反倒带著笑容:
‘你要对付我,用你腰际的手鎗,岂不是更好!’倒是黄绢的回答,令他感到了一股寒意!黄绢的声音冰冷:
‘用刀杀你,可以体会到泄恨的乐趣!’
原振侠苦笑:‘在你没有把我的话听完之前,请你先别急著体味那种乐趣!’
黄绢这时,神情不再木然,双眼之中有近乎疯狂的神采:‘说!’
原振侠立即道:‘那个白化星人,根本就没有身体!’任何人一听到‘根本就没有身体’这样的话,都不容易一下子理解,何况黄绢这时情绪十分激动!
原振侠道:‘李固在宇宙航程中走了近一万年,白化星上已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生命的形式,已进步到了没有形体了!’黄绢的眉心打著结,过了好一会,才冷笑了一声,后退一步,收起了匕首。当她熟练地转动匕首,将之插进腹际的刀鞘时,匕首又闪起了一团精光。
炫黄绢一面冷笑,一面道:‘说下去,看看你能编出一个甚么样的故事来!’
书原振侠当然不必先声明,自己所说的都是实话,他把他和那个白化星人打交道的经过,详详细细,说了出来。当他说到那白化星人离开,来看李固的时候,黄绢又尖叫:‘他为甚么不和我交谈,为甚么?’
原振侠叹了一声:‘或许那时候,你恰好没有打开任何可以发声的装置!’
黄绢大口喘著气,等到原振侠说到那白化星人见了李固之后,发觉他没有希望时,黄绢泪如泉涌,可是神情却并不悲伤。当原振侠向她望来时,她甚至倔强地说:‘我不是哭,而是不受控制地流泪!’
原振侠没有搭腔,黄绢一面抹眼泪,一面又道:‘有时,我真怀疑,我看来像两个空洞一样的眼睛,居然还有泪水涌出来!
’
原振侠不知道说甚么才好,所以他仍然不出声。黄绢再道:
‘你和你的女巫,感到高兴了?’
原振侠正色道:‘那白化星人一定要帮助他的同类,他的目的,是使李固的生命形式,变得和他一样。你有没有设想一下,这将是甚么样的情形?’
黄绢脸上的肌肉,本来因为心中的愤恨而扭曲著,一听得原振侠这样说,神情陡然僵凝,看来十分诡异,也十分可怕。
她的声音也听来僵硬:‘那‥‥‥会是甚么样的情形?’原振侠缓缓地道:‘我不是很清楚详细的情形,但至少可以知道,没有身体的生命形式,是把身体和思想记忆组分开来。说简单一点,是把身体和灵魂分开来。如果那白化星人成功,你会得到一个李固的身体,和游离于身体之外的李固的灵魂。’黄绢僵凝的神情开始变化,变得失魂落魄,她道:‘那么,在这种情形下,他‥‥‥他‥‥‥’
原振侠不等她说完,就接上了她的话头:‘他对你的爱意如此之深,灵魂一定不会离开你。你可以在电视萤光幕上,看到一个淡淡的人影,也可以通过电视机、收音机或任何发声装置,听到他的声音。’
黄绢急速地眨著眼,神色阴晴不定。因为那种情形,单是想一想,也诡异莫名,如果实际上真的发生了,自然也不知道如何去适应。
原振侠又道:‘如果不是李固的脑部组织受了破坏,那白化星人已经改造李固成功了!’
黄绢怒道:‘如果他的脑部组织没有受到破坏,他会拒绝改造!那白化星人也根本不会到地球上来──他是我发出讯号之后才来的。’
原振侠摇头:‘不必讨论这个问题,李固也会发讯号,也会有白化星人收到。现在的问题是,那白化星人去找同伴,若是多几个白化星人,可能会成功地改造李固的生命形式,你愿意接受这种情形吗?’
黄绢咬著下唇,目光木然地望著墙上的一幅画,可是她当然不是在看画,只是在想著李固的生命形式改变之后,是怎样的情形。她只想到了一点:现在还能紧紧地拥抱一下李固的身子,若是李固的生命形式一改变,那就连这个也不可能了,李固的身体,会变成一具尸体!
黄绢一想到这一点,心中一酸,泪水又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过了好{炫&书&网}久,她才缓缓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我无法决定,我只想李固复原,只想李固他自己有能力,决定他自己的生命形式!’
原振侠用力一挥手:‘可是他如今自己无法决定!’黄绢先是垂著头,这时,慢慢抬起头来,定定地望著原振侠。原振侠被她望得十分不自在,黄绢忽然十分冷酷地笑了一下:
‘你为甚么这样关心他?’
原振侠怔了一怔!他其实并不是十分关心李固,他关心的是黄绢‥‥‥也不是黄绢,他关心的是‥‥‥
原振侠还未能如何确定,黄绢的声音,听来已经更冷酷:‘你不是关心李固,也不是关心我,你只是关心你那个该死的女巫!’
原振侠陡然震动了一下,的确,他关心著玛仙,可是他却不愿意在黄绢的面前,承认这一点。他偏过头去,尽量装著若无其事,甚至发出了一下乾笑声:‘我当然关心玛仙,可是那和整件事无关!’
黄绢发出了一声尖厉的笑声,这种笑声入耳,自然不舒服之极。黄绢笑了足有半分钟,才道:‘这些日子来,我对巫术总算也有了一些认识──自己最爱的人,被毁在恶毒的巫术之下,那至少叫人会对巫术加以注意,你说是不是?’原振侠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气。黄绢的一些行动,几乎造成了巫术世界的大分裂和大斗法。虽然照古托的说法,所有的巫师都知道,由于无法取得玛仙的血液,所以无法破解‘血魇法’,而使事情冷了下来。但是在这个过程之中,黄绢必然接触了许多巫师,可能还包括若干大师级的人马在内!
那么,她自然也知道,李固中的是甚么样的巫术,和如何破解的办法!
一想到这一点,原振侠不禁感到了一股极度的寒意!
他太了解黄绢,知道黄绢那种不顾一切,勇往直前的性格!
除非她不知道破解‘血魇法’的方法,不然,她必然会拚命去实现!
也就是说,如果她知道,用玛仙的鲜血,可以破解‘血魇法’的话,她会竭尽所能,不择手段,去取得玛仙的血,来救李固。
黄绢自然不必亲自出马,在她的控制之下,有著庞大的特务系统,和许多甚么事都做得出来的恐怖组织!
原振侠也不怀疑,如果事情有需要,她也会不顾一切亲自动手!
原振侠多少有点知道,何以玛仙音讯杳然的原因──古托的估计太乐观了!
虽然玛仙有高超的巫术防身,可以在许多情形下保护自己,可是真能抵挡得住几乎无穷无尽的进攻吗?而且,就算她可以抵挡得住,这无穷无尽的进攻之中,有多少人要丧生?
如果说,令得李固变成白痴,已经是一个悲剧的话,那么这个悲剧,就绝不能再扩展开来。一旦扩展,除了是更大的悲剧之外,不可能有第二个结果!
原振侠这时的脸色,难看之极,可是黄绢却一直森然地望著他。像是在原振侠的惊骇之中,她可以感到了复仇的快意。
就在原振侠还存著一丝侥幸之心,以为黄绢可能还不知道‘血魇法’的真正内容之时,黄绢已经毫不容情,一字一顿地道:
‘只要取得她的一滴血就够了,我不信我会做不到这一点!你也相信我可以做得到的,是不是?’
原振侠在这时,反倒坚强了起来。人的心理都是这样的,当一些事还没有真发生的时候,会十分害怕。
害怕的原因,是由于还多少存著一丝希望,希望这事不会发生。存了侥幸的心,人就会变得懦弱──人若是知道自己可以逃生,就不会拚死,等到明白了唯有拚死,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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