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他相信,只要那四个小子能够保持练习时七十%的表现,大概就足以应付了。
——大概吧……
他把注意力转往任务简报里提及那个「情报提供者」。「长久之联络关系」?有多长久?究竟是什么人物?
他再次打字,要求取得相关资料。
指挥部那方似乎犹疑了好一会儿,最后才传来回复。他扫过那两行凸字:
(「此人为中情局之长期情报提供者,档案代号『蝮蛇六八』。档案状况:不明。」)
他知道这句含糊的「档案状况:不明」的真正意思:他没有获准参看这个级别的机密档案。这在组成PRT之后是从未遇过的事情。这个人物确实不简单。
然而从「蝮蛇」这个代号,他已看出一些端倪。
在中情局,这几乎是最古老的代号其中之一——甚至似乎在它正式成立以前就已经开始使用。
「蝮蛇」代表的是「奥德萨」(ODESSA)计划的成员,亦即纳粹德国残党。
「奥德萨」是纳粹残党战败后潜逃外国(其中以拉丁美洲国家为主)的计划,并早在一九四四年(德国战败前一年)已开始着手筹划。
在纳粹德国败象呈露时,美国已经意识到:下一个对手就是苏联。为了取得德军多年来刺探苏联机密的成果,美国情报官员大力协助「奥德萨」计划,安排许多纳粹战犯成功偷渡海外。同时美国亦把一批曾替希特勒研制新式武器的德国科学家收归己用——美国的洲际飞弹与太空火箭,很大程度也得力于他们。
——这个「提供者」要真是个「蝮蛇」的话,他大概与「将军」的年龄相差不远……
——当然,假设他是人类的话……
直升机早已到达摩蛾维尔附近的上空待机,但是仍在等待指挥中心的指令。
「全系统作最后一次检测。」他把电脑收起来,向四名部下命令。「D型装备。任务级别提升至八。交战规条为FAO。」
四人原本一直在垂头整理他们的MP5枪支,还在轻松地在说笑,听到这句话后不禁动容,全部抬头瞧着他,但都不敢质疑。
他的话再简单一点就是:这次不是演习任务,而是实战。
演说者
凌晨五时四十五分 棉花田遗址
那道逾十呎高的巨大铁闸经历了两百余年的风霜,中央的铁枝近半都因生锈腐蚀而断折,其余残存下来的也都弯曲不堪。铁闸的顶部呈半个太阳的造型,一根根放射状的矛尖仍然显得锐利。
其中一根矛尖上插着一个新鲜的女人头颅。长发沿黝黑的脸颊两边散下。一双翻白的眼睛暴突。
多梵刚才从远处看见了,还以为是「黑色皇后」布兰婕的首级。
他伸出掌背刺满花纹的手,推开半掩的铁闸。那令人牙酸的声音,在这黎明前的静夜里格外响亮。
多梵带着六名部下慎重地步入铁闸里。其余的「动脉暗杀者」已同时包围庄园四周,一一从围墙崩塌的缺口无声潜入。
偌大的前园早已被高及腰身的野草满满占据,中间夹杂着一种细小的花朵——以吸血鬼的夜视力也辨不出其颜色——散发着一股像葡萄汁的香气。
七人走在如海浪般起伏的长草之中。六名暗杀者垂下手臂,在草下暗暗握着各种武器。在那强烈的花香中,他们不能确定草丛里是否有敌人埋伏。
多梵却轻松得像走在自己家里一样。不管冯·古渊作了什么准备,又或「血怒风」与「鸩族」派来了强援,面对二十四个「动脉暗杀者」结成的杀阵,他们的胜算都是零。
花园的正中央有一个荒废已久的石砌小水池,中间竖立着一个嬉水男童的等身大铜像,全身都已满布绿锈。
多梵不用走近已嗅到那鲜美的血腥味。果然在水池里,十几个赤裸的黑人男女凌乱躺卧,尸身被砍得肢离破碎,池子里积了约两吋高的鲜血。
多梵再仔细看,每具尸体都仍展露出狂喜的兴奋笑脸。
——他这种恶趣味还是没有改变……
那个男孩铜像的怀中「抱」着一条断臂,臂端的手掌伸出一根食指,遥遥指向庄园那座两层高大宅的正门。门隙透出淡淡的亮光。
——我在里面等待你们。
这就是冯·古渊的信息。
多梵等人顺着那根食指的方向,继续步向大宅。典型的法国殖民时代建筑。二楼每一面都有阳台与腐朽的木制百叶窗。下层四周围绕着廊柱和木栏杆。
整座大屋都给新的「房客」占据了:前园的野草丛早已侵占到屋内,从每条空隙中愤怒地突出;每一个门窗缺口的边沿都爬满了蔓藤,并沿着栏杆梁柱扭结生长,把整座屋子的骨架牢牢抓紧;蔓藤之间的表面则长满了苔藓和寄生芽叶……墙壁里外完全包覆在绿色之中,仿佛屋子本身也变成了一整株放大的植物。
多梵渐渐接近大门,看见十几名部下的黑影也已从其他方向潜至大屋外围,有几个人一跃而上,无声无息地占据了阳台与瓦面屋顶的有利位置。他们的行动轻巧犹如昆虫。
多梵知道只要自己一声命令,以二十四个「暗杀者」结合的破坏力,大概三十秒就能够把整幢大屋推倒——要完全拆散夷平大概也花不了两分钟。
可是多梵有点喜欢这阴森的荒屋。像冯·古渊这等英雄,很适合在如此的舞台上谢幕。
正面那雕花的大木门已腐坏,当手掌推在上面时有一种柔软的触感。
宽阔的前廊两旁燃点着疏落的十多根白色洋烛。多梵注意那洋烛的长度和烛台上累积的烛泪,显然它们点上还没有多久。
多梵瞥见了:廊道尽头的前厅里似乎站着许多人影。他身后的暗杀者全都戒备起来。可是多梵感觉不到那里有任何活物的气息。
密密站立在前厅里的原来是一堆圣徒与天使的塑像,全都已残破不堪,不是脸上缺去鼻子耳朵,就是失去了一边臂膀或翅膀,身上的彩色颜料也大都剥落。
迪干提男爵在家乡原本是个家道中落的贵族,却在新大陆的殖民地获得了翻身的机会,凭着棉花田而一夕致富。
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迪干提大洒金钱建立政教两面的人脉关系。在教会方面,他一手出资并筹划兴建摩蛾维尔镇内的第一所教堂,并且趁着旅游意大利半岛时搜购了大批圣像。不料在他回家后不到两月就爆发了那场奴隶暴乱,这些圣像就一直搁在这残破的凶屋里……
多梵没有看那些圣像一眼——对于永生不死的吸血鬼而言,「上帝」是一个听了就要发笑的名字。
前厅上方的蜡烛吊灯同样点着了。厅堂中央有两条弯弧的阶梯伸向二楼,合抱成一个圆形。
这时他们听见脚步声。众人仰首望向二楼走廊的栏杆。
身穿纳粹党卫军服的鲁道夫·冯·古渊出现在二楼的左右阶梯口之间,冷冷地俯视多梵。他手拿着一本书,食指夹在书页中。
「我没有猜错。克鲁西奥不在以后,『动脉暗杀团』就由你来指挥。」鲁道夫碧蓝的眼睛在军帽的阴影底下发亮。「多梵,我们有多久没见面?让我想一想……」
「一百五十多年了。」多梵回答。虽然早知道冯·古渊必定在这里出现,但真正面对他时还是免不了一阵激动。
其余十几名暗杀者也一一从上、下层的各个门窗现身。他们虽然都在勉力作出冷漠的表情,可是眼睛里仍然难以掩藏那股崇敬。
「只有这么短吗?……」冯·古渊叹息。「多梵,你无法明白,这种放逐的岁月是过得多么艰难……」
「我明白。」多梵捏弄自己的手腕。「放心吧。放逐到今天结束了。」
他左手按着自己的心窝,然后郑重地高声宣布:「吾乃理查·贾布尔·托古达·多梵,今以『动脉暗杀团』副团长之名义宣告:吾等将于此地执行『永恒公会』第六二六次最高审判会之一致决议,处决放逐者鲁道夫·冯·古渊。愿其灵魂于黑暗中安息。」
二十四名「动脉暗杀者」亮起了各种兵刃。厅堂里的空气仿佛也凝固了。
「布兰婕呢?」冯·古渊仍然一脸镇定。「『公会』那些家伙必定也把她派来了吧?看见外面铁闸上的人头吗?我是为了欢迎她才特别插上去的啊。她在哪儿?」
多梵却似充耳不闻。「你勾结的那些『异族』敌人也跟你在一起吧?把他们交出来。我答应让你保留完整的尸体。」
「天国之门」请柬的典故来历可追溯至一千三百余年前,在《永恒之书》中也有记载:当时「噬者」氏族里一个名为鲍尔干的元老,在会议中受到政敌的羞辱而密谋复仇,假借贺寿宴请宾客为掩饰,接引「血怒风」与「鸩族」的杀手进入当时为「噬者」最大根据地的帕斯铁古城,意图借其力量刺杀仇家。
岂料进城的竟是异族大军的间谍,当夜就先把鲍尔干诛杀,并且从内破坏古城的防卫,与埋伏城外的主力策应,几乎一夜之间攻陷帕斯铁,「噬者」守军经一轮苦战才力保城池。
此事件是「噬者」(即「吸血鬼公会」之前身)与两异族议和多年后首次正面冲突,也成为其后「第三次吸血鬼战争」的远因。
鲍尔干所发出之宴会请柬即「天国之门」——不过当年乃是以一种现今已湮没的南欧古方言写成。
至于「天国之门」上的那滴干涸血液,则出于冯·古渊个人独有的异能:他能够把自己的思维、情绪、记忆或信息的少许片段寄存在鲜血之中。这是何以「动脉暗杀团」、拜诺恩、宋仁力夫妇以至那些迷上「天国之门」的恶徒,都能够从那滴血液知道摩蛾维尔这个目的地;也是何以常人在舔它之后会变得疯狂——冯·古渊的狂暴情绪,像一滴墨水落在卫生纸般,于他们的脑内迅速污染扩散……
「你要找我吗?……」从冯·古渊的身后响起一个如低鸣的声音。是那个身穿中东衣服的高瘦男人——「血怒风」的使者卡穆拉。
「很好,」多梵微笑。「暗杀者们听着:此名异族的奸细必定要活擒,并押回『公会』审问。」
「多梵,你比从前神气了许多。」冯·古渊冷笑。「是因为有许多部下壮胆吗?」他左右看看。「二十几个……太好了。比我想象中还要多。想不到他们还是这么重视我。有多少年没有出动过如此庞大数目的暗杀者啊?可是这么一来,多梵你岂非要给布兰婕比下去了吗?她当年可是独自一人就把我抓回『公会』啊……」
多梵举起左手。他知道只要这手臂一挥下去,二十四名「动脉暗杀者」就会像一股黑色风暴般把冯·古渊包围、吞噬,风暴过后就只留下一具断颈捣心的尸体。在这座好像随时要崩倒的破朽大屋里,他无处可避。
「多梵,我没有看错。」冯·古渊仍然看来满不在乎。「你是一条狗。」
——太难看了,鲁道夫。这种挣扎和谩骂不合乎你的身份啊。从容就戮吧……
多梵已准备把左手挥下。
「你不想知道:我为何明知要被『动脉暗杀团』盯上,也冒险发出『天国之门』吗?难道在你眼中的我是个愚蠢的人吗?」
这的确是多梵心里一个大疑问。可是现在一切已快成定局,那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你还不明白吗?我就是要邀请你们来啊……」冯·古渊脱下军帽,露出那头束着的黄金长发与额上的「钩十字」记号,眼睛射出慑人的光华。
「我就是要见你们啊——你们这些吸血鬼世界真正的精英,你们这些与我同样饥渴的兄弟。我要告诉你们一个重大的秘密……」
多梵的手仍凝在半空。他快速地扫视一下部下们。有半数因为戴着护目罩而看不见表情,但其余的或多或少都流露出犹疑的眼神。
「一个我在一九九九年冬天的伦敦发现的秘密……」
多梵心头一震。那正是克鲁西奥出事的时候……
他的手掌不自觉缓缓垂下来。
「这个秘密关乎我们吸血鬼的兴衰;也关乎我们能否真正在这个地球上称霸。」冯·古渊的语气十分平和,似乎对他来说「称霸地球」只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终于肯说出所有的事情吗?」站在冯·古渊身后的卡穆拉说。「我早已等得很不耐烦。快开始吧。我看他们现在全都很愿意听你说故事。」
「首先大家都应该知道,『吸血鬼公会』的存在目的吧?」
众人都略一点头。他们都熟知「吸血鬼公会」的成立宗旨乃是基于《永恒之书》上记载的古代先知训言,加上历代许多学者(包括布辛玛)的研究而订立的。
吸血鬼并非交配繁殖,而是透过感染人类变成;再加上吸血鬼那长久不灭的生命,也就形成一个可以预见的危机:吸血鬼假若毫无节制地不断制造同伴,则吸血鬼人口将在极短时间内(因为省却了繁殖与养育的阶段),以几何级数「侵蚀」人类的人口,导致两者的食物链供求比例失衡——除了人类鲜血以外,吸血鬼不能依赖同类或其他动物的血液维生。
其中许多吸血鬼的学者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