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兰想了想:“家里到处都有,灯笼上,封贴上,嗯…。。还有大姐姐的嫁妆箱子上。”
盛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去摸了摸明兰的小脸,一摸之下立刻皱了眉头,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但凡能吃饱,都是脸颊胖乎乎的,可明兰的小脸上却拧不出一把肉来,于是板着脸道:“以后在我这儿,可得好好吃饭吃药,不许浑赖。”
明兰觉得必须为自己辩解一下,小声说:“我在吃的,也从不剩饭,就是不长肉。”
盛老太太目光温暖,却还是板着脸:“我听说你常常吐药。”
明兰觉得很冤枉,揉捏着自己的衣角轻声分辨:“我不想吐的,可是肚子不听我的话,我也没有办法呀,这个……吐过的人都知道!”
老太太目光中笑意更盛,去拉开明兰的小手,帮她把衣角抻平,平静道:“不但你的肚子不听你的话,怕是连你的丫鬟也不听你的话罢;听说这回只有一个小丫头跟着你来了?”
盛老太太孤寂了很久,今日接二连三的动了笑意,不由得调侃起来,没想到面前那个瘦弱的小人儿竟然一脸正经的回答:“我听大姐姐说过,水往低处流,人却是要往高处走的,不论我去哪儿,也没什么人愿意跟我的。”
“那你又为什么愿意来?我吃素,这里可没肉吃。”老太太问。
“不吃肉打什么紧,能安心吃饭就好。”明兰大摇其头。
童音稚稚,余意怅然,老太太看着小女孩一会儿,然后也摇起头来,搂着明兰叹气道:“只剩一把骨头了,还是吃肉吧。”
其实老太太心里的话是,她们都一样。
盛老太太给明兰指了个新的老妈子,姓崔,团团的圆脸,话不多,看着却很和气,抱着明兰的时候十分温柔;老太太看小桃和明兰主仆俩一个比一个傻,又将身边的一个小丫头丹橘给了明兰。丹橘一来,小桃立刻被比的自惭形秽,她不过比明兰大了一岁,却稳重细心,把明兰的生活照顾的周周到到。小桃是外头买来的,丹橘却是家生子,她的老子娘都在外头管庄子田地的,因家里孩子多,爹娘看不过来,所以小小年纪就进府了,后被房妈妈看中,挑来寿安堂伺候。
盛老太太是候府出身,虽然生活简朴,但规矩却很严,一言一行都有定法,这里的小丫鬟老婆子都瞧着比别处老实些,明兰是个成年人灵魂,自然不会做淘气顽皮之态,崔妈妈刚接手就对房妈妈说六姑娘性情敦厚好伺候。
晚上睡觉前,丹橘早用汤婆子把被窝烘暖了,明兰让崔妈妈换好了亵衣,抱着直接滑进了暖洋洋的被窝,然后轻轻拍着哄着睡觉,夜里口渴了或是想方便了,明兰叫一声便有人来服侍。第二天早上明兰一睁开眼,温热的巾子已经备好,暖笼里捂着一盏温温的金丝红枣茶,先用巾子略敷了敷额头和脸颊,待醒醒神后,崔妈妈又搂着迷迷糊糊的明兰喝下后,再给她洗漱净面穿衣梳头,小丹橘就在一旁服侍衣带扣子着袜穿鞋,再出去给盛老太太请安。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自然妥帖,丝毫没有生硬之处,小桃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一点也插不上手,明兰直到站在老太太炕前要行礼时都还没回过神来,直觉胃里暖洋洋的,身上也穿的厚实,大冬天早起一点也不难受。
老天菩萨,明兰来这个世上这么久,第一次享受到了这种一根指头都不用动的尊荣,腐败啊,堕落啊,明兰深深忏悔自己的腐朽生活。
给老太太行礼请安后,老太太又把明兰搂上炕,让她暖暖和和的等众人来请安,过不多久,王氏带着孩子们来了,中间缺了墨兰和长枫,说是病了,王氏一脸关心状,明兰偷眼看去,只见老太太神色丝毫未变。
“两个一块儿病了,莫不是风寒?这病最易传开了,我已经差人去请大夫了,只希望佛祖保佑,两个孩子无事方好。”王氏忧色道。
明兰在心里悄悄竖起了大拇指,这一年来王氏演技见长,那眼神那表情,不知道的看见还以为长枫和墨兰是她生的呢。
盛老太太忽道:“回头让老爷亲去瞧瞧,两个孩子搁在一块,得病也容易染上,枫哥儿也大了,不如趁早分开好些。”
王氏吓了一跳,心头却一喜,惊的是老太太已经多年未曾计较这个了,这会儿怎么突然发兴了,喜的是由老太太给林姨娘颜色瞧,总比她自己出手正道些,连忙道:“老太太说的是,枫哥儿和墨姐儿最得老爷欢心,这次一块儿病了,老爷是得去瞧瞧。”
盛老太太淡淡看了她一眼,低头喝茶,王氏笑着转头去看明兰,只见她身着一件簇新的桃红色羽纱袄子,整整齐齐的站在一旁,又嘘寒问暖了几句,明兰谈几句搬新家的感受,华兰又插科打诨了几句,大家乐呵呵的笑了一阵后,便回去了。
人走后,房妈妈立刻领着一串捧着八角食盒的丫鬟从外面进来,她自己扶着老太太下炕,崔妈妈领着明兰来到右梢间,看见丫鬟们已经把食盒里的早餐摆上了一张黑漆带雕花六角桌,等老太太坐下后,崔妈妈把明兰抱上圆墩;明兰刚一坐上,看见桌上的早点,就下了一大跳——不会吧,鸟枪换炮呀!
丰盛的一大桌子,红沉沉的枣泥糕,紫酽酽的山药糕,一盘热气腾腾的糖霜小米糕香气四溢,酥脆金黄的炸香油果子,捂在蒸笼里的小笼包子,居然还有一碗撒了香菜末子的荞麦皮馄饨,面前放的是甜糯喷香的枣熬粳米粥,旁边搁着十几碟各色小酱菜。
明兰握着筷子,有些发傻,她对那次寿安堂的寒酸早餐印象十分深刻,她抬眼看了看老太太,轻声说:“……这么多呀。”
老太太眼睛都没抬,开始细细品粥,房妈妈眉开眼笑的接上话:“是呀,今儿个老太太突然想尝尝。”她劝了那么多年都不肯听,这会儿算是托了六姑娘的福,老太太终肯停止过那么清苦的生活了。
明兰心里感动,又看了看老太太,小嘴巴动了动,低下头,又抬头小小的看了她一眼,低低的说:“谢谢祖母,孙女一定多吃长肉,给您长好多肉。”
老太太听到前半句时只是心里微笑,听到后半句时,忍不住莞尔,什么‘给您长好多肉’,当她养小猪么?房妈妈更是侧过头去捂嘴笑。
早饭过后,祖孙俩又回到炕上,盛老太太拿出了本《三字经》出来,让明兰念两句来听听,看她认识多少,明兰十分心虚的拿过来,决定给自己抹黑,于是一开口就是:“人之刀,生木羊,生木斤,习木元……”
老太太险些一口茶喷出来,连连咳嗽了好几下,明兰吓了一跳,连忙绕过炕几去给老人家拍背顺气,一边顺一边还很天真惶恐的问:“老太太,我念错了吗?”
老太太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看着孙女一脸懵懂,强撑着道:“你念得…很好,只是错了几个字而已,不妨事的,慢慢学就好。”
十二个字只对了三个,25%的正确率,明兰内心很忧伤,想她堂堂一大学生装文盲容易么?
当天忧伤的不止明兰一个,傍晚盛紘下衙回家后,王氏立刻把盛老太太的原话加上自己的理解汇报了一遍,盛紘连官服都没换,黑着一张脸就去了林姨娘处,关上门后,外头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依稀听见哭闹声,咆哮声,外加清脆的瓷器摔破声……
大约半个时辰后,盛紘脸色发青的出来,丫鬟进去服侍时,发现林姨娘房里狼藉一片,林姨娘本人匍在炕上,哭的海棠带雨,几乎昏死过去。
得知这个后,王氏精神振奋的连灌了三杯浓茶,然后分别给元始天尊和如来佛祖各上了一炷香,嘴里念念有词,即使知道盛紘去了书房睡觉也没能减低她的好心情;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王氏决定以后要加倍孝顺老太太。
作者有话要说:偶计算了一下,偶的回帖率大约是13:1,呜呜呜,每13个读者中,就有12个小没良心的!
乃们走着瞧,偶这就去扎稻草人!
☆、第12回
第二日请安时,长枫和墨兰兄妹俩果然‘病好了’,王氏拉着他们兄妹俩嘘寒问暖的,一会儿问是什么病,一会儿又问病好的怎么样了,长枫还好,墨兰却是羞红了脸,众人按次序给老太太行过礼后,长枫兄妹俩双双给老太太请罪。
“让老太太挂念了,我们原也没什么病,只是前日晚睡着了些凉,昨日早起便觉着头重脚轻,本也不打紧,可我想着老太太刚才大好,要是被我过了病气可怎么是好?又因三哥哥与我住的近,林姨娘恐病气也传给了哥哥,所以索性连哥哥也留扣下了。”
墨兰细声细气的说,脸色憔悴,身姿娇弱,看起来似乎真是病了一场,长枫白净的小脸有些讪讪,跟着道:“也不知怎么了,昨日一早起来,妹妹就病了,我也不让出门,让祖母操心了,老太太可别怪罪。”
说着连连作揖,明兰在一旁看着也觉得不似作假,盛老太太看着一脸惶然的长枫,面色微霁,温言道:“枫哥儿快十岁了,该有自己的屋子和使唤人了,也好便利读书,没的整日和妇孺一起,耽误了功课。你大哥哥明年打算去考童试了,现下正用功呢,连太太妹妹也不多见。虽说我们这样的人家捐个生员也就是了,可到底不如考出来的好,你也要好好上进,将来或光宗耀祖,或自立奉亲,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老太太这番话不但是说给长枫听的,也是说给林姨娘听的,真真是肺腑之言,长枫立刻就肃容直立,恭恭敬敬的给老太太拱手作揖;那边的王氏听老太太提及长柏,喜上眉梢,得意之情无可掩饰,长柏还是一副寡言少语的样子,眉毛都没抬一下。
老太太又拉着长枫说了几句话,始终没理墨兰,她的小脸慢慢涨红了,窘的手足无措,盛老太太这才看了看她,慢慢的说:“墨丫头这次受风寒,大约是前几日在我跟前孝敬时落下的因头,天寒地冻的,你身子又弱,自然抵受不住。”
墨兰含泪答应,小脸侧抬,看着老太太泪汪汪的,又是可怜又是委屈,道:“不能在老太太身边服侍,终是我没福气,这几日心里难受,才会着风寒的。都是孙女的错,孙女想左了,请老太太责罚。”说着就跪到炕前,小身子摇曳颤抖,屋里的丫鬟婆子也看着不忍。
盛老太太看了她一会儿,让翠屏把她扶起来,拉到身前,温和道:“墨丫头呀,我没让你来这儿,你不用往心里去,不过是太太身边事多孩子多,我替她看一个,好让她轻省些;你一个小姑娘,切不可心思过重,累及身子便不好了;还是要多养养,将来还要学女红针凿规矩礼数,且得受累,便是你六妹妹我也是这么说的。”
墨兰泪珠在眼眶里转了转,便没掉下来,点点头,依偎到老太太身前,华兰见状也过去轻轻劝慰,王氏转头去看看如兰,不由叹气,如兰正不耐烦的点着鞋子,一双眼睛巴巴的看着外头;再转头看明兰,发现她只呆呆的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又觉得自己女儿也还好。
众人回去后祖孙俩照旧自用早饭,今天的早饭又多了一样新鲜狍子肉和江米熬的肉糜粥,明兰从没吃过这种肉,觉得特别香,不禁多吃了一碗,看小女孩鼓着脸颊吃得香,老太太也忍不住也多用了些,一旁的房妈妈看的也高兴;明兰觉得吧,吃饭这种事是需要氛围的,对着个病恹恹扒米粒的林黛玉,就是八戒也会没胃口的。
吃完饭,老太太又叫明兰脱鞋上炕,这次她给了明兰一本描红册,让她伏在炕几上描红,写一个字认一个,一边写,老太太一边轻声指导,没多久,盛老太太就发现明兰记性甚好,一上午可以记住十几个字,尽管人小力弱,字大多歪歪扭扭的,但一笔一划却颇有章法,起笔划横时,自然的会向左先一倾,然后再稳稳的朝右划过去。
这一来,盛老太太就教出了兴趣,她怕一整天都叫明兰习字小孩儿家会闷,又拎出一本诗集,挑了几首朗朗上口的短诗,一句一句念给明兰听,第一首就是那著名的《鹅》,一边念,一边解释诗里面的字意。明兰有些囧,但还是装模作样的跟着念,两遍跟过之后就会‘背’了,盛老太太愈发喜欢,把小女孩搂在怀里亲了一亲,老太太年轻时颇有才名,所以当初才会颇看顾林姨娘的,明兰被搂的头发散乱,夸的脸红心跳,不过骆宾王七岁能作诗,她六岁背首诗应该很正常吧。
“明丫儿,知道这诗的意思吗?”盛老太太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开了。
“祖母说了里面的字后孙女就知道了;……从前有三只鹅,它们弯着脖子朝天唱歌,白色的羽毛浮在绿色的水上,红红的鹅掌拨动清水。”明兰朗声答道。
“可喜欢这首诗吗?”老太太听的笑容满面。
“喜欢,这诗里既有颜色又有声音,就是没见过鹅的人也好像看见了那三只大白鹅了一样。”明兰努力用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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