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岳抬了抬手,满面风霜的脸上是一种决然的神情:“只要我顾岳在,他们休想进来。”
随即,他将那名将军唤到跟前,低低耳语。听罢,那将军没有喜形于色,但也没有提出异议,只领命而去。
'说明:戌时,相当于现在的十九点到二十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我会再来更新新章,看在偶一日两更的勤劳份上,那些素来霸王偶的姐妹们或兄弟们,乃们要摸摸自己的小心肝:做人要厚道,看文要留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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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夜沉沉(二)
那会,嬴湄在姬冰的陪伴下,施施然去往宋纬独居的别院。
引导她入内的婢女,第一眼见她便羞红了脸。一路上,婢女挑灯在前,不时偷眼瞧她,直瞧得姬冰浑身不舒服,便也跟着打量嬴湄。
今夜的她,穿的恰是蒙政命内宫缝制的男式长袍,在鲜艳的颜色和俏丽的花样烘托下,病况未消的她,愣是散发出比俊美公子还要逍遥的翩翩风采。偏她无知无觉,一心只想着要去见宋纬。可婢女却将她引到一笼藤蔓下,然后羞答答道:“将军请在此稍后,我们姑娘一会就到。”
她有些疑惑:这地方,既无桌椅板凳,又无灯烛照明,僻静得像情人幽会的地方——她明明是宋纬请来的贵客,宋纬为何如此待她?
“将军,我们姑娘还有句嘱咐,请您一定要在此处等她,万勿走动。”
姬冰冷冷一哼:“你们姑娘素来是这样待客的?巴巴儿下帖子请人,又不许人家自驾马车,还要从后门进来,莫不是我们成贼了?”
婢女有些局促,畏'TXT小说下载:。。'惧的瞟一眼姬冰,一见他冷若冰霜的面上似乎又挂了一层寒冰,吓得一哆嗦,匆匆支唔几句,便提着灯笼落慌而逃。
不多会,阴阴藤蔓下,只剩她和他。
姬冰很是不忿,抬脚欲走,却有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他的拳头:“冰,不妨事的。今夜既然如此安排,定有精彩的戏文要唱,咱们就多点耐心,好不好?”
他想了想,迈出的脚缩了回来。靠近她,反握住她的手,将自己的暖气一点一点的传给她。
半盏茶的功夫,远处闪出灯火,渐渐的,人声与脚步声也近了。从对话的声音来判断,一人是宋纬,另一人则是司马炎。藤蔓内的人,不由得都竖起耳,用心聆听。随灯火的逼近,宋纬的哀哀哭声越发分明。
“纬儿,你这又是何苦呢?朕也舍不得你走,可是朕的处境你也看到了,若再留你在身边,岂不是害了你?”
“陛下,妾身不在乎。妾身但得留在您的身边,能朝朝暮暮的看着您,妾身便心满意足了……陛下,求您不要赶妾身走……”
忽然的,一阵响亮的掌声传来,互诉衷肠的男女不由得愕然分开。
嬴湄和姬冰甚是好奇,努力伸长脖子,想看看来者是谁。可惜,藤蔓枝条稠密,除了隐隐约约的暗红色泽,别的一概看不清楚。好在那人边走边讥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么情意绵绵的生离死别,这么情深意重的晋君,想必再铁石心肠的女人也要动心啊!”
司马炎似乎颇有些讶异,但他仍旧是温文尔雅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兰台公子。敢问公子怎么有兴致到此处来?”
“来向晋君讨要一人,不知晋君给是不给。”
司马炎良久无语,却听见那王璨轻佻道:“陛下,记得从前做你伴读的时候,只要我开口索要,无论是人是物,你从来都是一口应允。怎么今夜倒吝啬起来?如舍不得给,就将你身旁的宋乐营借我几日,你看好是不好?”
“陛下——”宋纬失声低唤,那声音又细又弱,竟是说不出的可怜。
就嬴湄和姬冰所处的位置,他们根本看不到司马炎的表情,透过藤蔓的细缝,只恍惚看到他似乎是将宋纬揽进了怀中:“承兰台公子厚爱,竟能垂青纬儿。不幸,朕中了蛊,只要离了纬儿的笛曲,便茶饭不思,度日如年。不如这样,等一下朕安排人,就在朕的梨园里,另给公子挑选十位才色齐备的——”
“既然舍不得她,为何又要将她送给嬴湄?”王璨打断他的话,冷笑道:“司马炎,在你的花言巧语下,这个女人最终或许会心甘情愿的任你摆布,甘为你做任何龌鹾的事,但是,你休想将你肮脏的爪子伸到嬴湄身上!”
这话,着实让身在暗处的嬴湄窒息了一下:难道,在算计别人的时候,她也被人算计了么?
“朕不知兰台公子何出此言,这里也不是公子该久留的处所,还请转回,以免燕君担忧。”司马炎的声音虽然尚还悦耳,但也骤然冷了几分。
“陛下,何必这么急冲冲的下逐客令?——宋乐营,王某人听说你这条命曾是嬴湄救回来的,不知当年你和她分别的时候,可有什么体己话相互留赠?”
“千岁说笑了……妾出身微末,见识浅陋,哪里……哪里有甚体己话赠送嬴将军……”
“哦,你已经记不得了?那是,真正回味无穷的话本来也不是你说的,不过,你应该一辈子铭刻的,毕竟,它是你救命恩人的金玉良言!”言说于此,王璨冷冷的笑,笑里;说不出的诡谲。忽的,他抑扬顿挫的吟哦:
“风流不独男儿郎,花开却比树更香。
渺渺广寒嫦娥女,寂寂夜里未必伤。
满把清辉洒天下,定叫恶人遁地忙
浑浊乾坤由此转,皎洁明月自芬芳!”
藤蔓内外,一片死寂,嬴湄却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的跳得厉害:全身的血似乎都汇聚到那处,它们上下奔窜,弄得她头痛欲裂。
没错,王璨吟哦的诗歌确实是她所作,那是七年前,她特特赠给宋纬及一干自伤自怜的歌伎,盼她们能振作精神,自强不息——这样的诗歌又与司马炎何干?王璨又如何知晓?他此时说来,究竟何意?难道,真有什么事情将她蒙在鼓里?
“千岁……这诗确实是嬴将军当年所赠……可惜妾身弩钝,并无受益……实是愧对嬴将军的厚爱……”
王璨凉凉笑道:“宋乐营没有受益不打紧,你身旁的男人有所受益就成了!”
“够了!”司马炎突的断然大喝,声音里完全失去了之前的温润味儿。好半晌后,才听到他艰难道:“兰台公子,朕与你早已无话可说,请便吧。——纬儿,时辰不早了,你也该去安歇。”
“司马炎,你到底按捺不住了!当初你既然有胆做,为什么今日就没胆承认?好,你不说,我来说。”王璨音调高亢,那种得意且步步紧逼的感觉丝毫都不想压抑,“宋乐营,你是五年前遇见他的吧?当你乖乖的吹曲取悦他的时候,你一定想不到,他正美滋滋的盘算着要到望乡去纳嬴湄为宫妃!”
“千……千岁,你……你在说笑么?”
“宋乐营勿用揪心,嬴湄这不是好好的待在秦君身边么?说来她得感谢你,要不是你自叙身世时无意中念出了她的诗,志在必得的晋君岂会在最后关头打退堂鼓?——司马炎,其实你根本就无须自作多情,也不用如此忌惮。她连秦国皇后的宝座都不屑一顾,遑论晋宫的小小妃嫔!真正痴心妄想的人,是你!当年,她不费吹灰之力就为晋国锄掉大害石凯,令你刮目相看,恨不得引为红颜知己,就藏在你的深宫里。可一首小诗,又让你满腹疑虑,生怕一不留神,她就‘满把清辉洒天下’,再来便是‘浑浊乾坤由此转’,摇身成了第二个武媚娘,祸乱你的大好河山!你这么‘君子度淑女之腹’倒也罢了,千不该万不该又鼠首两端!才从望乡回来,你就密令晋国的高门子弟相继向嬴氏求亲,搞得轰轰烈烈,惟恐天下不知。如你所愿,她那样高傲的脾性,如何忍得那些蠢材的羞辱?自然么,她的反击顺理成章的成了天下人的笑柄,想嫁也没人敢要了!司马炎,算你狠!防微杜渐都到了这个地步,也怨不得我父亲栽在你手里!”
什么叫天悬地转?这一刻,嬴湄真真切切,又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王璨的话,一字一字的在她耳里进出,再狠狠的扎进心里。有没有血冒出来,她不知道,她只是紧紧的捏着拳头,反复品味一句话:祸从口出!
这真的是至理名言!那时她年少轻狂,不过信口开河,一首诗,仅仅是一首诗,便为她带来五年的难堪岁月!如果没有玉郎,她这一生,必然恨嫁!恍惚中,她听到重重的喘息;她以为是自己发出来的,胀痛的脑袋一下子清明起来:戏还没完,她可不能就这样露了馅!
就在她忙于调匀呼吸,极尽忍耐时,她听到了宋纬惊慌失措的哭叫声:“陛下,您怎么了?太医——来人,快来人啊——”
原来,抽气喘息的人,是藤蔓外的他!
王璨的声音并为打住,犹是绵绵刺来:“司马炎,当初你将我和阿凤逼得走投无路之时,她曾送给阿凤几句话,如今倒该转说与你——‘为君者,必得心怀仁念,大肚能容!没有仁念者,又岂能得民心;不能容人者,又岂能得人才?民心和人才两失者,又何以夺天下?’——从前,你那般惺惺作态的对她;现在,又处心积虑的利用她,你说,她知道以后,将会怎样?”
将会怎样?
嬴湄默默伫立,心底一片凄冷。忽的,她恍然惊觉:其实戏已唱完,该她出场了!
可是出去以后,又能怎样?
他和她,几乎是同样深沉的人,假如一切皆如王璨所言,那么他接下来的计划,不外乎是以缱绻深情为由,巧妙的将宋纬安排到她身边——天底下,还有什么比痴情女人更可靠的忠心?自然么,她二人会姊妹情深,无所隐瞒,她的一举一动、一思一想,便会经由宋纬的书信,正大光明的传入他处!纵然日后她幡然悔悟了,不愿再挟私愤而活,却也无路可退!
这真是天衣无缝的计划!精妙绝伦得她都无法察知!
嬴湄,枉你聪明一世,到头来居然被人算计得无法反击!
这一刻,她想扬声大笑,偏又满嘴苦涩。思来想去,终于意识到是自己识人不惠,自作聪明,活该落得这样的下场!
明白了这一点,她倒狠下心,在杂踏的脚步声尚未跑近前,她伸手一撩,钻出藤蔓。姬冰一直在密切注意着她,忙也紧紧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补完鸟!如无杂事烦扰,今晚会有更新,但是如受干扰,那米,明天晚上才来……………
表扬偶!快点表扬偶!
☆、第四十三章 夜沉沉(三)
藤蔓外的人乍然见她,反应各不相同。宋纬是惊恐惶惑,犹如见了怪兽;司马炎则靠在宋纬的身上,面色如土;独王璨嘴角噙笑,冷而快意。
嬴湄慢慢的走向司马炎,在或明或灭的灯火下,她看起来就像是被霜打过的花。司马炎倏然掉开目光,就那一下,他的身子狠狠的往后压,以至于宋纬步履踉跄,几乎撑不起他。嬴湄及时伸出手,于是,司马炎绵软的身子借着她的力道,总算被扶了起来。初时,他闭着眼,回避所有探究的目光,许久后,才疲惫的睁开眼,缓缓的看向她。
假如他坦坦荡荡,她的心便不会如此刺痛;可他的反应恰恰印证了王璨所言非虚,叫她找不到任何为他辩护的借口。她看着他,看着他蜡黄而憔悴的脸,直看得目光里似有水雾升起,才没头没脑的道:“陛下,我不恼你。真的,我不恼你……”
言罢,她霍然转身,抬脚就走。
司马炎顿时脸白如纸,颤声道:“嬴姑娘,你要去哪里?他那里……你知道,你是不能去了……”
她没有转头,但是停了脚步:“陛下勿用操心民女的去处。从这一刻起,咱们两讫。”
司马炎大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他推开宋纬,一扑就扑到嬴湄的身旁。他紧紧的抓住她的袖袍,居然有力气将她的身子拽过半边。他死死的盯着她,眼里,千丝万缕全是懊悔与深痛。他很想说点什么,可是失血的嘴唇哆嗦了半天,愣没挤出字来。
她叹息一声,幽幽道:“陛下,你一直做得很好。过去的那些事,无关对错,只要有益于你的社稷就好。真的,嬴湄绝无怨言,也不恨你。咱们一场相识,当好聚好散,还请让民女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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