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本来想在星期三更新玉郎的番外,但是目前大家都很悲伤,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要再给大家增添痛苦,故到时候暂时不上传番外,而改上正文,好吗?
☆、第三十九章 煎熬(一)
姬冰抱着嬴湄才钻出密道,便发现大队秦军堵在出口。为首者,正是顾翦。原来他们后脚才离开嬴湄的居所,婢女便跑去通风报信。顾翦震惊异常,搞不懂什么意思,以为寒水助人劫持嬴湄,忙点兵追赶。现下,他眼喷怒火,脸带杀气,喝道:“放下她!”
姬冰充耳不闻,抱着人直走。
顾翦“刷”的一声抽出军刀,指着他:“没听见本校的话么?”
姬冰霍然抬头,红红的眼睛凶光毕现:“校尉,你想她送命么?”
顾翦顿时脸色发青:欲攻,则怕姬冰一把掐死嬴湄;欲放,别说二叔和陛下不饶自己,自己心头也过意不去!
尚在踌躇中,对面的人则冷声道:“磨蹭什么,还不快传郎中!”
顾翦没想到一介护卫居然敢喝斥自己,正欲发作,看看姬冰怀中昏迷的人,特别是那张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的面孔和血迹斑斑的衣领,他慌了,决定救人要紧!
当嬴湄被放置于床上时,郎中早就候在边上。把过脉,郎中的脸色却一派凝重。
顾翦心慌意乱,追问曰:“怎样了?”
郎中想了许久,才斟字酌句道:“不好说。扶南将军脉向微弱,似难久持。但是,她体内似乎另有什么东西在捣鼓,让人琢磨不清。”
“那是有救了?”
“这——老朽就不敢说了。将军这个样子,其实已是病入膏肓,便是华佗在世,也难以妙手回春。依老朽愚见,惟有一半看人力,一半听天命吧。”
“你别净说这些模棱两可的话!”顾翦发狠道,“你就明说,她倒底还救不救得活!”
郎中惊惶的瞪大眼。为着自身安危,他愿意作出保证;然连一层把握都没有,后果岂不是更糟?因之,犹豫了半晌,终是畏'TXT小说下载:。。'惧的摇摇头。
顾翦的心一下子滑到谷底,再没半分好气,命人将郎中赶走。环顾屋内,目光最先落到床前,看着哀哀哭泣的一男一女,心里不胜其烦。适才已经审问清楚,这夫妻俩就是湄姐仅存于世的近交亲朋,要不是这样,可真要拿他们下狱问罪!唉——陛下要是知道了,怕也会问罪于自己吧?
他才要叹息,忽然觉着身旁又多一人,眼角一飘,原是侍卫寒水。此人并没有聚拢到床边,倒保持着一贯来的冷漠,远远站开。思及初出密道时的情形,顾翦觉得现在的他冷静得不像话!奇(提供下载…)怪了,这么个本领高强、嗅觉灵敏之辈,怎会护不得湄姐周全?再且,湄姐乃是他的上锋,便是性命危急,怕也轮不到他忧极欲狂吧?难道说,其中另有隐情?——固然,那对夫妻说是他们将湄姐带到姬氏的密室,可事情真有那么简单么?
一番思前想后,顾翦愈发觉得可疑。
傍晚,汝阳王闻讯赶来,还带着前夏太医院的御医。因嬴湄尚在昏迷中,御医便重新把脉诊断。顾翦及绯烟等人忙于照应,寒水则被叫到厅堂问话。
听完前因后果,蒙斌一边拈须,一边不紧不慢的道:“就这样?”
“是这样,千岁。”
蒙斌微微点头,叹道:“这般重情重意的女子,真是天下少有啊。”
寒水修长的睫毛密密的盖合下来,没有任何附和。
倒是蒙斌踱到他跟前,压低声音道:“她对你起了疑心没有?”
寒水抬起头,对上老人精明的眼,深不见底的眸子无一丝波澜:“属下一直很小心,她应该没有察觉。”
“那顾翦呢?”
寒水顿了顿,慢慢道:“可能有一点。”
“你哪里露出了破绽?”蒙斌的声音虽然不曾抬高,语气已然冷了几分。
“千岁,顾校尉一向来对扶南将军关怀备至,事无巨细,总要探查个清清楚楚。六日前,属下把将军与燕国兰台王夜会的事飞鸽传书与您。信鸽带着您的指示飞回来时,恰巧被他看见。他曾借故和属下闲聊。据属下观察,他应该是起疑了的。”
蒙斌皱起眉头:“你知道怎么对付他吧?”
“知道。”
“那就最好。要不了多久,嬴湄的病情便会传到咸阳宫。早晚,她是要被送回去的。在此之前,你可要小心提防,勿使她再遭劫难,也勿要跟顾翦纠缠。”
寒水抱拳揖礼,以示明白。随后,蒙斌摆摆手,让他离开。他才出得门外,便见顾翦陪着御医步上台阶。他垂下头,肃立一旁。两两错肩时,他分明感觉到,顾翦犀利的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片刻。他遂直起腰,凝眸对望。顾翦一愣,万没想到,会在他一贯冰冷的脸上,现出光明正大的神情。待想说些什么,寒水则拱手施礼,且将退开。
寒水转到嬴湄的寝室,屋内只剩下绯烟和管强。见是他来,夫妻二人如得了主心骨般迎上来。得知御医亦束手无策,他心情凄然,缓缓的坐在床沿,呆呆的看着床上的人儿。
她双目紧闭,嘴唇泛紫,尖削的脸厐灰白暗淡,若不是细细端详,发觉她的鼻翼极轻微的翕合,可真就跟亡者无甚两样。这样的景象,他在兄长身上见过许多次!每一次,他总是提心吊胆,度日如年!
七年前,横祸忽生,闻名天下的姬氏一朝而毁。那时,躲在许城外的密室内,他又悲又愤,渴望兄长快点到来,好共谋出路。可等来的,却是游走于鬼门关的昏迷病人。来不及害怕,来不及愤恨,他迅速作出决断,背着大哥逃离此地。一路上,张纥的明哨暗探如影随行,姬家培植的力量则土崩瓦解,背叛与追杀成了家常便饭!无奈,他作过乞丐,扮过女子,讨过苦力,偷过东西;遭人白眼,被人调戏,任人捶打,甚而践踏!为护兄长,他的额角上得了这个疤痕。终在用尽一切法子后,兄弟二人险险逃出魏国。
在疲于奔命的路上,他终于了悟一件事——原来,一切皆如母亲素日所言:天下难事,于姬家子弟而言,非是不能,而是不愿!
如果,他肯入仕为官,翻云弄雨那是迟早的事!
如果,他肯摆脱闲云野鹤的心,他必定会成为大哥最强的臂膀,何至于让张纥那样的宵小瞒天过海,祸国殃民!——而今悔亦迟矣,但求能为大哥解毒救命,以图卷土重来!
于是,他走南闯北,远遁祁连山、天山、长白山,凡东篱先生说到的每一种药材,他都费尽心机的弄来。
藉由信鸽,远在西谅国的他得知兄长与湄儿终于喜结连理,那时,他是喜悦多于惆怅。六年了,他亲眼目睹大哥是如何依靠思念湄儿来撑过病痛的折磨;也不断耳闻湄儿又如何因大哥的关系沦为世人的笑柄!如果说最初兄长求聘成功,他还是心有郁结的话,这一刻,他诚心诚意的祝福他们:除了大哥,天下还有谁堪配湄儿?除了湄儿,又有谁可以比肩兄长?
于是,他星夜兼程,想双手奉上自己的祝福;可上天给他的唯一恩赐,便是赶上见大哥的最后一面!
那一天,是大哥和湄儿拜过喜堂的第七夜!
帘外雨萧萧,帘内昏沉沉。一灯如豆下,大哥用着最后的一丝力气,紧紧抓住他的手,低低呢喃:“冰……照顾好湄儿……要让她快乐……”
他没有掉眼泪,只是那颗心,已在声声雨滴里裂了、碎了!七年的苦难磨砺,他已经习惯于累累负重;如果有人需要他更强,那么他只能不负所望!
湄儿,若你以为自己已经一无所有,我又何尝比你占得更多?至少,你还有我,有绯烟,有管强!可我却是两手空空,连你,也不过是兄长所托!
既然这样的我都还活着,你又何必厌生呢?
模糊的视线中,似乎有什么异样。姬冰诧异的盯着床榻:不是他眼花,他真的看到她动了一下!那是肩头微微的抽动,似乎想要翻身!
他急切的探过身,小心翼翼的扶住她薄薄的肩。这时,他才发现她眉头皱得极紧,连下唇都咬出了血,!
湄儿,你是在梦中见到大哥了么?
他低低的叹气,预备给她翻身,却意外的发现她的身子绷得极紧,仿佛每一个毛孔都在戒备。姬冰愕然,想了想,撩开锦被一角,想将她的手拿出来。他的手碰及到她的手臂时,才发觉那手臂已僵直得无法弯曲。他一惊,目光下移,却见她的手已紧握成拳:不只骨节毕现,卷曲的手指居然将掌心都抓出血来!
忽然,姬冰在她左边细白的手腕内侧,看到一点血斑。其状如米粒,色泽鲜艳得就像才刚沾上去的。他心思微动,就近拿起一块白绢,沾了茶水,轻轻揩拭。可那血迹不但不消,倒如浸润过的美玉,越发鲜明起来。
姬冰霍然转头,朝着绯烟低喝:“这血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绯烟惶惑的看看他,又看看自家姑娘的手,讷道:“适才郎中把脉的时候,还没有……”
姬冰眉头紧琐,连额上的疤痕都被牵扯。他心底只有一个念头:但愿不是……湄儿,你可千万不要再出事!
“去,再把御医请来!”
管强忙忙跑了出来。不多会,蒙斌、顾翦拥着御医赶来。御医不敢懈怠,又仔仔细细的检查一番,随即,脸现怪异之色。
顾翦最为担心,忙问:“老先生,情形怎样?”
“将军的脉象忽然增强——”
“她没事了?”顾翦抑制不住,脸露喜色。
御医犹豫道:“老朽不敢肯定。只是觉得将军病情大大不稳,时好时坏,说不上是好兆头还是别的什么。还得且将养养,过个三五天才能断定。”
蒙斌未置一词,只捋须含颔。倒是绯烟大着胆子,抬起嬴湄的手,将那点血迹特意指给御医看:“老先生,我家姑娘往常固疾发作,总是大口大口的呕血,难以制止;可今日,她只吐了一口血,偏又冒出这样的东西。求您好生瞧瞧,究竟是怎么了?”
御医为难的摇头叹道:“这也正是老朽不解的地方。老朽行医多年,还没见过这样的疑症。若说将军已经伤及五脏,缘何手腕浸血?若说已了无指望,又怎生渐复元气?将军这病实在是古怪得紧,且容老朽再多观察几日。”
听罢这话,在场的人神色各异,面面相觑。还是蒙斌先发话:“如此,就劳先生费心了。请。”
御医一边作揖,一边小心的跟在蒙斌身后,一前一后的出了屋。屋内,一室偌大,却寂静无声。顾翦眼神迷惘,呆呆的看着绯烟将嬴湄的手放回锦被,寒水则走到窗边,脸色阴沉得像窗外的暮色。
谁也不知道,嬴湄正在恢复意识,只是,她疼得无法言语。
过去的二十三年里,皮肉伤、内伤、心伤,她哪样都挨过;常常是痛到麻木,渐而失去知觉。可这一回,生生将她疼得死去活来,偏疼痛的感觉又如此清晰!
那疼,如千万针头,密密插入十指,十指连心,疼得她想满地打滚;又如匕首刮骨,先是刀刀抽筋,再慢慢剔肉,疼得她想一头撞死!偏偏的,全身上下都似被钢铁桎梏,连口、耳、鼻、眼也使不上劲!只能任由那疼痛一波波的袭来,由上及下,周而复始!
这般疼痛下,她谁都想不起,什么声音也听不进去!只巴望着锥心刺骨的疼痛快点过去!
隐隐的,她似乎记得一句话:哀莫大于心死!
她的心必是不活了的,可为什么还要这么疼呢?
这个谜团,直到嬴湄真正清醒过来,御医都无法搞清楚。当她睁着血红的眼,困倦而迷惑的看着众人时,只觉得死而复生,恍若隔世。
绯烟的痛哭,顾翦的喜悦,姬冰的忧郁,全不在她眼里。她的目光穿过影影僮僮的身子,遥遥的追着那些缥缈的痕迹。直到这时,才发现心是空的,此生已无所依恋!
热泪滚滚,便是有人不断给她揩拭,她也什么都看不见了。
五日后,咸阳宫来的太医们围着嬴湄看视把脉,反复会诊,却依然摸不着头绪。她手腕上的半粒血斑已浸成绿豆大小的浑圆,衬着惨白的细嫩肌肤,诡异得让人竦然。庆幸的是,她的身子在慢慢复元!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