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扯肌肤和头发,将自己搞得鲜血淋淋,观之可怖。
嬴湄浑身通红,烫得像碳,只觉得从身到心,全都瘙痒难耐,又痛得无法言语。她也想翻滚嚎叫,奈何没了力气,只能徒劳的在草垫上扭动身子。
挣扎了许久,她精疲力竭,迷迷糊糊的陷入昏睡。昏睡中,高烧依然不退,灼热得如烈火焚身。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悄悄的爬上她的脸,一遍遍的抚摸着。随着这温柔的抚摸,清凉和舒适直达心底,将她自躁热和疼痛中彻底解救出来。
嬴湄很想瞧一瞧是谁解救了她,可薄薄的眼皮却重如泰山,压得她动弹不得。
——好吧,既然天意不让我看到你,那么我便安心的接受你的抚慰,先饱饱的睡个好觉,也许,明晨睁开眼,便可以看到你和善的脸。
迷糊中,嬴湄噙着一丝暖意缓缓睡去。
偏有个身影愣要和她作对,就在她几乎平静下来时,它又一次破土而出,游荡在她的梦里。
嬴湄叹了口气,对那身影道:“玉郎,湄儿知道是你。只有夜阑人静时,你才肯渺渺然出现于湄儿的梦里……梦里就梦里吧,只是,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影影绰绰?再走近一点,让湄儿看清你的脸……你当知道,咱们分别了六年,湄儿一直相思得很苦。”
玉郎,其实你挺狠心的,你还活着,对不对?只是你不来见湄儿,藏在海角天涯,叫湄儿东奔西走去寻你。湄儿不在乎路有多远,有多曲折,只要你果真活着……
人都说湄儿聪明绝顶,其实湄儿自己知道,她挺傻的……真的,花了三年的时间,湄儿才确定你还活着。设若你真的不在了,为什么湄儿暗地里派人悬赏重金收回赠你的雄蝶,却一直未果……它定然还系在你的手腕,对不对?放心,湄儿不会怪你的。湄儿知道,你迟迟不肯露脸,定然是迫不得已;所以,湄儿心甘情愿的四处奔波,就为找到你……
冰还好么?从你们出事以来,湄儿就没见过他。他一定吃了很多苦,自然,他不再是从前的模样,性子也改变了许多,对吧?呵,湄儿一直有预感,你和他应该是在一起的!湄儿想你,也想他,无论如何,但凡有一点蛛丝马迹,湄儿便绝不放过。
这些揣测,湄儿都不敢和爹娘说。如果天遂人意,许一切如湄儿所料,那是皆大欢喜;如果事实证明只是湄儿在臆测,那么,只让湄儿一人痛苦就好了……
忽然,嬴湄的思绪窒住了。她看见,纷飞的白雪中,锦衣貂裘的姬玉正纵马奔来。他笑得那么开心,是那么的迫不及待。在他的眉宇间,还隐约藏着些不安。
是啊,她也一样迫不及待,一样惴惴难安——毕竟,这一天就是冬至,是他到望乡求聘的日子。
玉郎,早知两情虽缱绻,却只能相聚在梦里,不如当初就由爹爹拒绝你。
当然,我依然会喜(…提供下载)欢你……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抱抱所有留言的朋友,争取星期五来更新。
最后,谢谢“流水”朋友一系列的留言,你的疑惑,我在你的打分下作答。
☆、第二十二章 君心似我心(一)
嬴湄睁开眼的时候,第一眼便看到一位陌生的老者。此人年近古稀,头裹葛巾,着灰色布衫;须眉及头发白如霜雪,沟壑纵横的脸则红光满面。见得嬴湄醒来,他微笑道:“姑娘,感觉好些了么?”
嬴湄这才惊觉身上不疼不痒,再一低头,发觉肌肤上的红肿斑块已消失得一干二净。她忙勉力支起半身,感激零涕曰:“多谢老先生妙手回春,免除晚辈的苦痛。”
老者扶住她摇晃的身子:“姑娘毋要乱动,快快躺下。现下,你患的怪病虽已根除,但身子尚虚,必得好生歇息。”
嬴湄依言躺下,却觉得身下绵软异常。她微微侧目,发觉自己并非躺在单家口的荒郊草垫上,倒睡在干净整齐的床上。她一惊,忙看向老者:“老先生,是你将晚辈从荒郊野外捡回来的?我那些同伴,他们怎样了?”
老者含笑不语,目光飘向窗外。嬴湄跟着看过去,但见窗台上齐齐搁着五个脑袋,皆眨巴着眼瞧她。视线相撞时,那五颗脑袋齐声欢呼,争先恐后的拥挤进来。
“姑娘,我们早好了,就你康复得慢。你再不醒来,我们都要吓死了。”
“是啊,害得我们每天都在寻思借口;不然,老爷和夫人那儿就真瞒不下去了。”
嬴湄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正想向老者致谢,却发现他早已退了出去。无奈,她只好询问近旁的人:“刘向,我们现在身处何地?”
“姑娘,咱们现在是在单家口西边的王家村。”
“王家村的村民有没有被怪病传染?”
“哪能啊。”刘向说到这里,面上露出极为钦佩的神情:“姑娘,你不知道,那一日发病,咱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把原来的郎中吓得魂飞魄散。他没本事救得我们便算了,倒拿光银子,自顾逃命。恰这位老先生打齐国过来,见了咱们的惨样,就把咱们全部搀上马车。到了王家村,他请村民腾出地方,专心治病。嘿,才几天功夫,我们几个身子骨强壮的兄弟便痊愈了。这老先生啊,没说的,准定华佗在世,天下有一无二!”
嬴湄微微点首,因想起一事,又问曰:“你们可知道老先生的高姓大名?”
刘向搔搔头,面现难色:“姑娘,我们问过了,老先生不肯说,只说什么‘萍水相逢,勿须知道那么多’。倒是老先生的童子总唤他‘东篱先生’——姑娘,莫非这就是老先生的姓名?”
嬴湄偏头想想,道:“这不是老先生的姓名,当是取自东晋陶潜的名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一语。不过也不要紧,咱们也叫他‘东篱先生’吧。”
刘向等人齐齐应了一声,又围着嬴湄大侃特侃。先时,嬴湄尚能含笑倾听,然时间一久,太阳穴便锥心般的疼。刘向等人兀自叨叨,身后便传来清脆的声音:“都出去,看把病人吵的!”
五个家丁猛然一震,这才发觉自家姑娘双唇发紫,脸面翻青,忙一边赔不是,一边轻手蹑脚的退出去。嬴湄本想与来人寒暄,奈何身子实在不爽,惟恹恹的靠着枕头,勉强挤出笑容。
来人是个十三四岁的小童,生得眉清目秀,看就一副机灵模样。他手里端着碗药,直直递与嬴湄。她只得挣扎起身,皱着眉头将药喝下。再抬头时,却见小童神色古怪的瞅着她。
嬴湄笑曰:“小哥,我有哪处不妥么?”
小童理直气壮曰:“有!瞧你这蓬头垢面的模样,哪里值得人魂牵梦绕。还佳人在水一方呢,都是骗人的。”
嬴湄来了兴致,追问道:“小哥,谁跟你说我是佳人了?”
小童咬着嘴,有些慌乱的抢过碗:“你叫嬴湄是吧?很多人都在说你呢。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见上一面,什么幻想都可以破灭了。”言罢,“咚咚”的跑开。
嬴湄靠着枕头,眼眸深深。那一日,她思潮起伏,总难平静。再见小童时,小童的嘴却如上了锁,问也不答,又拽又酷,叫人拿他没办法。
向晚时分,东篱先生前来看视,吩咐说勿用担忧,再休息个三五天,便可转回望乡。于是,嬴湄乖乖配合,每日皆静静的呆在院里。说也奇(提供下载…)怪,除了送药的小童,白日里几乎见不着东篱先生的身影。她随口向刘向打探,才知道东篱先生在村尾另租草屋,单给村民看病。
嬴湄对老先生的倾佩之情愈发浓重,暗想:老人家偌大年纪,还要跋山涉水,穿越各国,做那救死扶伤的善事,怎么说,都该帮扶一把,何况他还救了自己及同伴们的性命。只是,自己与他相处尚浅,不知好恶,如若冒然以钱帛谢之,怕是要冲撞于他;若是拿药材谢他,他本人就从盛产药材的齐国过来,怕也不妥……
正踌躇,忽见小童迎面走来。嬴湄心念一动,忙上前套近乎。小童还是那派爱理不理的模样。嬴湄不以为逆,倒百般巴结,夸他聪明机警,定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几顶高帽下来,小童已是洋洋得意,遂大言不惭道:“师傅也说我有灵性,所以才在五十个孩子里,一眼就挑中我。嬴姑娘想必不知道,我师傅还不到弱冠之龄,便已赢得‘神医’称号。因为名声广盛,所以被前晋的君王强行招进太医院。师傅本性洒脱不拘,哪里愿意久呆牢笼。不久,前晋覆没,天下大乱,师傅趁机游走民间。这些年来,师傅治好的病人不计其数,七国国君都想招他为御医,师傅却决然不肯,故隐姓埋名,浪迹天涯。我将来一定能和师傅一样,师傅就常说,我悟性甚高,一点即通;就是太贪玩,又藏不住话,要是能管住嘴巴少说几句——”
小童忽然涨红了脸,猛然省悟自己已违背师训,泄露了师傅的底细。愧疚中,他盯着嬴湄的眼,竭力摆出凛冽模样:“嬴姑娘,你须得发誓,今日我所说的一切,你万勿说出去!不然,不然我……”
嬴湄虔诚道:“小哥放心,嬴湄日后若敢胡言乱语,泄露尊师的半点消息,必遭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小童看着她,犹豫半晌,方闷着头走开。
嬴湄拦住他:“小哥且留步,我还有事相求。”
小童翻起白眼,嬴湄忙陪笑道:“敢问小哥,尊师有些什么喜好?”
“你想收买我师傅?哼,我劝你别费心思!我师傅只对疑难杂症着迷,人世的那点金银珠宝,也只有你们这些俗人才放在眼里!”
嬴湄抬起左手,颇为懊丧的敲打脑袋:“果然我是个大俗人,对尊师大不敬了。小哥——”
小童忽然打断她的话,指着她手腕上的玉蝶道:“你们魏国人为什么都喜(…提供下载)欢在腕处系上蝴蝶?是要效仿那比翼双飞的梁山泊与祝英台么?”
嬴湄一怔,心肝随即跳得飞快。她看着小童,竭力放缓声音:“小哥,难道你在什么地方也见过这样的蝴蝶?”
“自然见过。不过是系在一个男子的手腕上。”
话语刚落,小童的手掌便被紧紧抓住。他惊惶的抬起眼,看到嬴湄已将腕上的玉蝶扯了下来,正在他眼前晃荡。一丝微颤的声音,随那晃荡的玉蝶,低低穿过他的耳膜:“小哥,烦劳你看仔细些,那男子手腕上的玉蝶,可否也如这个一般?”
小童扶住玉蝶,仔细端详,终重重点首。
嬴湄的五指哆嗦得厉害,几乎拿不稳东西:“小哥,那人现在哪里?他好不好?没什么大碍吧?”
小童讶异的看着她,弄不懂她为什么泪眼婆娑,为撇干系,便把本不该说的话全倒出来:“那个人,他不大好。他身中奇毒——不过你放心,师傅到哪都带着他,总有法子医得好他的病……”
小童陡觉两肩一松,那个扶着他落泪的女子早已奔出院门。他先是一愣,随后跟着跑出去,大喊:“哎,我还没说完哪,你要去哪里?师傅说了,你还未康复,不能出门的,仔细风大吹翻了你……”
风声将小童稚嫩的声音传得很远,可嬴湄听不见。她健步如飞,恨不得即刻插上翅膀。
作者有话要说:撒花,自我庆贺!这一小节总算补完了。下星期三或是星期四,再来看更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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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君心似我心(二)
王家村是个大庄子,村头到村尾,足有五里长。她一路打听,一路狂奔,好容易到得东篱先生赁屋处,已是气喘吁吁。看到不少村民在晒坪里排队轮号,稍事思索,她绕到房舍的后边。谁想还没找着后门,沿着矮矮的篱笆墙,她便看到苦楝树下摆着一把竹编躺椅,一个男子合着眼,静静小憩。
她悄无声息的靠近,以便将那人看得更清晰。
那人是那般消瘦,以至被黑袍裹住的身子显得格外颀长,扶住竹椅的手,已是骨节毕现。他脸颊深凹,颧骨高高突起,久病之态甚为明显。然他的眉毛依旧浓黑,鼻梁依旧挺直,连苍白的嘴角都一如既往的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恰是她记忆中,冷竣而不失温润的男子。
六年里,她千万次祈祷重逢,当梦境终于变成现实,她倒失去了勇气。
那曾经挺立马上的伟岸身子,如今轻薄得如同一片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