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儿,你说你要利用我,可还没等你利用,姬氏便要取你性命。你真傻,既然早知姬氏安了歹心,为何不快刀斩乱麻?假如你早早的把我当棋子使用,哪里会有这场飞来横祸?
思虑到此,姬冰痛悔难言。他本以为将嬴湄留在身边就能保护她,没想到,竟是害了她!纵然心里万般不情愿,可这天地间,又有什么能大得过父母之恩、君王之命?
恍惚中,他听到母亲说:“冰,快将那女娃唤出来。我答应你,绝不伤她半分,只把她交给姑母即可。”
这话瞬间照亮姬冰昏暗的心。他几乎是惊喜的瞧向母亲:对了,湄儿这精灵古怪的小妮子还藏着呢——连他也不知道她藏哪去了!
就那一刹,他拿定主意,实话实说:“母亲,方才她还在这儿。就在儿子出门查看究竟的片刻功夫,她就不见了。儿子实在是不知道她藏身于何处。母亲若不信我的话,可以唤书僮来对证。”
很快,书僮被唤了进来。那小子给吓坏了,以为主母怀疑他是逆贼嬴氏的帮凶,忙赌天咒地的发誓,又讲叙自己的亲见亲闻——恰恰证明姬冰说的是实话。那时,樊夫人又气又恼,亦无可奈何。次后,她不死心的将沉心斋亲自点查一遍,再临窗探测屋后的池水,恍惚看到池水后边的假山下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她心内一惊,忙吩咐几个护院去探究竟。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护院跑回来,禀报说,那处躺着一个被砸晕了的家丁,凶器是一方价值昂贵的石砚。
说罢,凶器呈上,再一检查核对,正是姬冰素日所用。书僮失声道:“夫人,定是嬴姑娘干的!想是我们在门外罗唆纠缠的时候,她就从后窗逃走了。”
“胡说!窗下是水池,她怎的逃得出去?”樊夫人瞪起眼,大不相信。
书僮搔搔头,自作聪明道:“夫人,若是平常人,自然过不去。但嬴姑娘出自将门,自然有办法。夫人,你瞧这里,这窗固然紧紧挨着水池,实则不然。当初大公子担心墙浸在水里,久了会泡坏,故在修筑沉心斋时,特意在墙与水池之间垒了很厚的石块。又怕石块突出水面,破坏景致,便将石块隐藏在水下一寸的地方。只要是会武功的人,很轻易就能踩着这些石块飞到那边的假山去——有好几次,你不让二公子出门,他就是这么做的。想来嬴姑娘也会蜻蜓点水的本领,自然不难进出……”
“行了,别说了!”樊夫人早信了这话,一想到自己方才傻乎乎的花时间劝戒儿子,又将众护院置于门外,倒给了嬴湄逃脱的机会,便气得要吐血。末了,她狠狠的瞪儿子一眼,自率领一干人等离开。
瞧着母亲去得远了,姬冰这才松口气。然他心内诸多疑惑,总是解不了。
书僮的猜测确有几分道理,但是只要熟知嬴湄,便会发现这猜测经不起推敲。湄儿学过武功,这是不假,可她本领平常,根本没法飘行水上。假定她是趁外面嘈杂时潜水逃离,以她微末的功夫,上了岸也没法飞檐走壁,在打晕第一个发现她的家丁后,又怎能避开其他的护院?看来,湄儿使的是“金蝉脱壳”之计,她应该没有跑远;只是地方这么狭小,她能藏在哪里?
正在纳闷,姬冰忽然听到水面有轻微的响声,他循音一望,便见一个脑袋从荷花中冒出来。他喜出望外,细细一辨,恰是嬴湄。她悄无声息的游过来。等她靠近,姬冰忙伸出手,将她拉了上来。嬴湄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衣衫,又在水下泡了许久,早就冻得脸色发青,嘴唇发紫,浑身上下全凉透了。
原来,当时情形危急,嬴湄随手在案几上抓个砚台充作防身武器,趁着屋外嘈杂,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水中。谁想才游到假山处,还没来得及上岸,便被一家丁发觉,情急之下,她忙将砚台扔过去,将那人砸晕。随后,她又听到前呼后涌的声音在附近回响,便知来沉心斋抓捕她的人不过是姬府众多家仆中的一小部分。没计何奈,她掐了一根荷叶,去了叶面,将杆茎充作呼吸管,忙忙没入水中,故能撑到这时。
现下劫后相见,她与姬冰却无话可说。姬冰是愧疚难当,她则是累得没了精力。好一刻后,姬冰泪眼迷朦,忽然抱住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泣。
嬴湄懂了,自己不敢对冰说的话,方才已经有人让他明白过来。
这样也好。她和他,特别是和他的兄长,本就是有缘无分之辈。那些青涩的情感还来不及开花,便先结了疤。最终,大家都将擦肩而过,行同陌路,这样的结果固然哀凄,却总比反目成仇的绝决来得好!
她推开姬冰,故意冷淡绝决道:“冰,方才你说我是在跟你讨价还价的谈生意,这是对的。现下你要想办法送我出去,再给我一些银两,作为交换的条件,我会送大礼回报姬氏。这可能会让你感到疑惑,但是你母亲、你姑母,包括你大哥定会知道,那是他们多年来苦苦想要而始终抓不住的机会。从此后,嬴氏与姬氏两不相欠,老死不相往来。”
姬冰大惊失色,死死的拽住嬴湄的手臂,生怕她会摔袖而去。那一刻,他的牙紧紧咬住嘴唇,一道道血印清晰的浮现出来。饶是如此,犹不能减轻他心底的半分疼痛。
就是当初知道兄长也喜(…提供下载)欢她时,他都没这么撕心裂肺的悲痛!
湄儿果然如大哥所言,爱是不爱,最是干脆。可是,他宁愿是因为大哥的缘故而被她疏远,也绝不愿意就此决裂。当初李盟率子求聘,他初识嬴湄的果敢刚烈,暗暗叫好的同时,不免又敬又畏。那时还想:李氏父子欺人太甚,活该被湄儿收拾;现下看来,就凭方才母亲的所作所为,他又能比李盟父子强到哪里去?一想到她将会用鄙视李俊的目光看待他,还不如让他一头撞死!
“冰,我身子冷,你总还有衣衫给我替换吧?”又是这种平平淡淡的声音,瞧着嬴湄波澜不兴的面孔,姬冰生生将泪水忍住。他知道不能再在她的面前掉眼泪。即便一片钟情已成灰烬,他也要在她面前保持刚强男儿的形象。于是,他点了点头,转进内室,拿了衣衫再走出来。
接过衣衫,嬴湄默默的走向另一个房间,轻轻的合上门。彼时,不知哪里传来若有若无的歌声,总是萦绕不去。门里门外,姬冰与嬴湄都被那哀怨而悲凄的旋律勾动心弦,不由得侧耳倾听。
但闻一个低沉而凝重的男声轻轻唱到:“一重门,断人魂。但见云鬓影摇摇,一道鸿沟跨不了。从来佳人最难得,纵是深情等海枯,不过飞鸟逐流水,惟剩相思陪到老。”
终于,姬冰忍了又忍的泪水稀里哗啦的冲出闸门。那一刻,他深深恨着素来引以为傲的姓氏。
天下姓氏千万种,为何自己偏偏姓姬!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一如既往的感谢留言的各位,谢谢你们的鼓励和支持。然后某人流着口水,努力学着猫猫,瞪大眼,小小声的问:“有米有人愿意写篇长评?”话说自从虫MM给了一个长评之后,某人就开始意想天开,白日做梦。当然,米有也不要紧,能留言鼓励,某人也是很感激的。
第二,请问那个花来花去,马甲变化无常的某“花花”同学,你是同一个人吧?8要再换衣服了,总有一天,你会把我完全花掉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某人眼力不行的!
最后,伸出狼爪,抱抱每一位留言的朋友,俺下鸟!!!
☆、第十一章 营救(一)
是夜,姬冰将书僮唤进屋内,趁其不备,把他敲晕。再将他的衣衫剥下来,让嬴湄换上。那书僮身量与嬴湄仿佛,照其模样装扮之后,再有夜色遮掩,一时倒分辨不出真伪。于是,姬冰和嬴湄便以主仆之姿,大模大样的从正门出去。
二人直奔繁华的大街,在人丛中兜兜转转,确信已将所有跟踪的人都摆脱后,嬴湄拱手施礼,道声“叨扰”,便转身离开。
姬冰心头堆着千言万语,却一句也说不出口。他心里清楚,此刻即便强留嬴湄,也只会害了她。故而,他只能悄悄的尾随于后。谁想嬴湄并没有直奔目的地,而是在大街小巷里一通乱钻。姬冰明白这是防他的招数,心里越发难受。但他毫不气馁,凭着敏锐的目光、利索的身手,始终没被甩掉。最后,他看到嬴湄朝着红灯高挂的花街柳巷走去。
他大为惊骇:那种地方,乃是寻花问柳的大老爷们找乐子的去处,一个冰清玉洁的小女娃,到那儿,岂不是羊入虎口?
他加快步伐,紧紧跟上。彼时,嬴湄一猫腰,混在几个纨绔子弟的身后,充作陪同的家丁,顺利的混进一家名为“倚翠楼”的妓院。姬冰也跟了进去,因他衣饰华美,气度非凡,立时就引起众人的注意。很快,搔首弄姿的姑娘们主动扑上来,围着他问寒问暖。
姬冰出身名门,本当精于此道,然他向来只醉心于武术,不喜温香软玉,这还是第一次上青楼,第一次见识这样的场面,不由手足无措,飞红了脸。
在那些惯于调情卖笑的姑娘眼里,他的这分生涩弥足珍贵。于是,姑娘们迫不及待的左捏右摸,极尽挑逗。姬冰则是左躲右闪,拙于招架。其实他本领高强,只消发力,就能将这些人摔得头破血流。然他不愿持强凌弱,结果落得抱头鼠窜,急急逃走。
那一刻,嬴湄就站在柱子后,将他的狼狈模样看得一清二楚。
冰不会害她,这一点,她深信不疑;但是在姬家的遭遇让她不得不多个心眼。哪怕是她最信赖的人,她也得提防着!在还没救出家人之前,她绝不能出事!
带着四分愧疚,六分笃定,嬴湄找了个没揽到客人的姑娘,先塞给她一锭银子,请她带自己去找老鸨。那姑娘一见银子,便眉开眼笑,忙把她带到老鸨的屋里。
一进门,嬴湄就大刺刺的不请自坐,然后斜睨着眼,道:“妈妈,小生奉主人之命,要在你这里找一个人。这事关系重大,你要是泄露出去,恐怕死无葬身之地!”
老鸨盯着嬴湄上下逡巡,皮笑肉不笑道:“小哥好大的口气,不知拜的是哪路神仙?”
嬴湄不说话,伸手到腰间的钱囊掏东西。就在她翻动钱囊时,压在下边的一块腰牌有意无意的现了出来。老鸨一眼就瞄见腰牌上刻着个“姬”字。她心头一惊,再仔细打量对面之人,见她虽然穿着仆役的服饰,却是上好用料;又生得唇红齿白、肌凝雪脂,特别是眉眼处张扬着恃宠而骄的傲慢,分明是那等出入最高门第,深得主人信任的贴身小厮。
于是,老鸨的态度立刻软了三分,忙谄媚的笑道:“不知小爷要找的是哪一位?”
嬴湄勾勾手,老鸨会意,便凑了过去。她故作神秘的低语:“此人乃嬴恬将军的独生爱女,名唤嬴湄。现下有消息说,她已经易了容,混进烟花之地。妈妈只消给我安排个隐秘的住处,几日之后,我定能将她揪出来,献给主人。”
嬴恬被逮捕一事,是今日京城最火爆的新闻。这青楼又是消息流动得最快的地方,老鸨焉能不知?因之,她心里已经信了五六分,遂判定眼前的毛头小子就是威烈侯姬府的人。
一想到窝藏反贼乃是杀头重罪,她不由心慌意乱,一把扯住嬴湄的衣袖,急切分辩道:“这位爷,老身日日在院内行走查视,并无可疑之人进出,那逆贼之女又如何混得进来?别是有人眼红老身的‘倚翠楼’生意红火,故意栽赃给老身……”
“胡说,我亲自跟来的,怎会看错!”
“小爷既然亲眼看见,为何不下手擒她,反要大费周折?”
嬴湄慢悠悠道:“妈妈若怀疑我的话,可到门外叫一位姐姐进来,问问她,适才是不是有一位天人似的公子闯了进来,又被姐姐们的殷勤唬了回去。”
老鸨满腹狐疑,叫人进来一问,真真如嬴湄所言,顿时哑口无言,又多信了二分。。嬴湄眼见老鸨乱了方寸,心下暗喜,面上却一派威严,道:“妈妈你听好了,那位公子与逆贼之女关系匪浅,凡他在的地方,那姑娘必也不远。今晚之事,你,还有你的姑娘们,谁也不许透露半个字。就是丞相府闻讯来打听消息,你也得给我瞒着。不然,哼哼……那就不好说了。”
那两声阴森的笑,笑得恰如其分,把老鸨饱经锤炼的心敲出裂缝,她忙不迭的点头哈腰。嬴湄见好就收,把一锭金子摆到桌上,道:“如此,小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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