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诗开篇便笼无穷岁月,颇得昌龄先生‘秦时明月汉时关’的真传。承句锋转,由物及人,怀人生艰难却不见自叹自怨,转句悯苍生,求出路,虽不曾明确告之答案,然昂扬之情四射飙扬,令人回想无穷,壮怀激烈。此诗浑厚大气,余味无尽,今夜若不能折桂蟾宫,何人敢掠其光芒?”
那会,蒙学一面以绢帕缠指,一面胡想乱想,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独占鳌头。直待侯景笑呵呵的请他到蒙政跟前领赏,他才醒悟。幸得一片乌云遮了明月,他又以袖遮手,故在场的人,谁也没看见他指尖沾血。他镇定自若的在天子面前行了礼,拿了赏,又词气得体的发了一翻感言。众人的欢呼声中,他来到谢韵跟前,预备按礼答谢。可对着佳人的雪腮玉面,他竟舌头微缩,言词难出。末了,惟含糊几句,便深深的弯下腰,长长揖礼。等他直起身子时,发现她犹在看他,那一双纯净如水晶的眸子里,分明存了了然的意味。他没来由的心惊肉跳,忙垂下眼,退还席上。
到此,诗宴已臻尾声,蒙政喜洋洋的宣布,与会者可随喜自便。眼见天子率先起身更衣,众臣便也相继离席:或二三成群的斗酒寻欢,或四五为伴的在蒹葭园内探幽觅奇。
因在诗宴上拔得头筹,蒙学顺理成章的成了贵胄公子们劝酒的对象。他酒量本大,当不惧来者,然瞟得谢韵携嬴湄之手转入暗处,他便心思蛊动。最后,好不容易以内急为借口,他摆脱纠缠,神不知鬼不觉的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想得容易写时难,为凑够三首七律,这两天偶素揪断数根黑发。好容易码完了字,却忽然想大哭一场。然年纪大了,欲哭无泪,这才明白一点,将来要素有谁和偶过不去,偶就祈祷着上苍开眼,将这人穿越到古代去,看她抓耳挠腮,怎么挤得出诗!8要跟偶说,念念李白,唱唱清照,古人就把乃当才女才子鸟;要素偶们的祖先那米好蒙,咱们中国早就被西方列强踩到脚底,而不是拖到十九世纪才沦为半殖民地!哼哼,再霸王偶,真的要罚乃穿去古代哦!
☆、第五十九章 中秋夜(二)
她俩走到一丛菊花地,谢韵嗔道:“湄姐,你真可厌。今夜明明可以夺冠,为何临了涂抹卷面,以劣充好,搪塞韵儿?”
“韵妹,你可冤枉我。我才不如人,自己也惭愧得紧呢。”
“胡说,昨夜我点一柱香,限题二诗。你半柱而成,首首精妙,均在今夜之上。今夜若不是有心谦让,你会落第?”
“韵妹,我江郎才尽了行不行?”
“不行。”谢韵鼓起腮邦,眼见嬴湄以指按揉太阳穴,方“噗哧”笑道:“好啦,我知道湄姐心意,不就是怕‘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么。”
嬴湄的食指轻轻戳在她头上,叹道:“韵妹,你可真是个鬼灵精。也不知我哪里修来的福气,竟然得你相伴左右。——只是今夜你这样的皎洁超然,一如高崖幽兰,只怕将来我留不住你啊。”
谢韵哼道:“湄姐是担心汝阳王府的二公子么?”
嬴湄未作回答,只唉声叹气。
“湄姐,你别一叶障目,被那纨绔子弟骗了。”
“哦,韵妹何出此言?”
“湄姐,那诗字字情深,爱而不得的哀婉心思我见犹怜。然蒙习笔锋虚浮,并无风骨,你以为如此浅薄的人,能写得出那样情真意切的诗作?”
嬴湄瞪圆了眼:“是他——”
“湄姐,你明白即可。他固然不该有非分之想,但情由心生,想必每日煎熬挣扎,亦是可怜;何况其中还牵涉到她……自然,也要怪他藏之不严,给人窥见,以至于窃来充数。湄姐,只要大家装糊涂,必然什么事也没有,对不对?”说到这里,她的一双柔荑,已经紧紧握住嬴湄的双手。
嬴湄还不及答言,身后便传来树枝拗断的声音。二人忙急急转头,同声喝问:“谁?”
身后寂寂,无人也无影,惟秋风嗖嗖,吹得高矮间杂的桂树“哗哗”作响。二人狐疑的看了一会,不再续说前题,亦不肯再呆在此处,复携手并肩,返回人群。直待她们走得远了,桂树后才缓缓走出一人。
那人,恰是蒙学。
诚如她所揣测,那诗是他写给司马妤的;彼时,他还不知那人的真面目。偏成诗的那一日,祖父突然来看他,为着遮掩,他将诗稿夹进书册。待他陪祖父办妥事情回来后,才发现诗稿已不翼而飞。当时固然着急,却不敢宣扬,后又想,纵是别人得了去,也不过当作浓词艳句,未必就会想到深处里。谁知道,竟是蒙习拿了,还在这样盛大的聚会上宣扬出来。幸得她敏慧而善解人意,轻描淡写,几语化去……
不知因何缘故,他破皮的手指又渗出鲜血,一滴一滴,不断下注。真是奇(提供下载…)怪,明明伤在指尖,为何疼在心里?
远远的,他还看得见她的身影。那样的娉婷袅娜,走在嬴湄身旁,果然如高崖幽兰,摇曳生香。原来,这世上是真有玲珑剔透的红颜存在!
可惜,一开始他瞎了眼!
明明瓦砾,他当珍珠;明明美玉,他当秃石!
不知怎么的,蒙学恍惚的眼神移到嬴湄身上。那位冠冕华服下的女太傅,固然不及大秦男儿高大壮实,但温文秀美,举手投足,分明鹤立鸡群!
——若果他要亡羊补牢,真能未为晚矣?
远处的嬴湄并不知道,自己又无端的成了碍眼蟑螂。正在她陪着柳媛活络女眷时,侯景便立在一旁,频朝她笑。她知有事,忙指一借口,离开人丛。
当她匆匆赶到蒹葭园的荷花池时,把眼一瞅,四通八达的九曲水榭上,惟蒙政一人耳。他以手扶栏,专注的盯着池水。在他周围,无树无亭,更无阴影,明月的光辉全撒在他身上。三日未见,他又清减了些,那半侧的面庞里,无论眉峰鼻梁,还是紧抿的双唇,全如刀削斧刻。
她略略踌躇,水榭的东头已然多添一人。
细细一望,发觉来人正是咸阳宫内的南军统帅卫迟,亦先前错赞桂花糕而欲出列请罪之人。她心念一转,复隐身于阴影里。蒙政和卫迟的声音其实并不高,然此处距赏月的船坞和人们寻幽探奇的花园颇远,故一字一语,全无障碍的传到她的耳里。
“陛下,臣罪该万死。臣之本技,不过水工堰师,如今却素餐尸位,错居禁军之巅。居此高位,臣若能有一二用处,那还罢了。偏臣不过每日点卯应卯,庸碌度日,并不能让陛下高枕无忧。陛下,良马放于野,方能驰骋千里;猛犬逐于川,才能猎获无边;人若困于死地,如何展其长技?当此秋爽干燥,正是休堤建坝的大好时节,臣斗胆请求陛下免除京职,许臣前去修筑黄河,以待来年丰收,国泰民安。”
蒙政伸出手,将几欲跪下的卫迟拉起:“卫卿家,母后之所以在去年春选你为南军统帅,便是看中你为人行事,鲜少假借推诿。况你经风历浪,是先帝留给寡人的肱股大臣。你若是就此弃寡人而去,岂不是越发让寡人举步惟艰么?”
卫迟佝偻着身子,道:“陛下如此看中微臣,臣不胜感激。臣蒙先帝圣恩,恨不得肝脑涂地。臣其实早有肺腑之言,过去一直不敢说,也不能说,只好日日如坐针毡,两头为难。幸得今夜陛下明示态度,晓喻众臣,让臣醍醐灌顶。陛下,臣虽为太后钦点,但南军的实权,从来都被掖廷令木子美所把持。臣本不是武将,又疏于内宫事务,与禁中各校根本就亲近不了,不过傀儡而已。陛下,臣过去总想着纵是无力扭转局面,但只要占着这个位置,量那些居心叵测者也不敢太过张扬。然由今日之形势看,臣是有力使不上,甚至还阻碍大局。陛下,为着大秦的千秋基业,你就准了臣的请求,另择能人吧。”
蒙政颇为动容,长声叹息:“卫卿家,你果然如先帝所言,一片忠心赤胆,真真乃大秦良臣也。只是,你为母后所命,纵然寡人准了你的奏请,恐她不依啊。”
“陛下放心,只要臣坚辞不就,太后也无可奈何。”
蒙政凝视着卫迟,眶内闪闪含光,良久才道:“好,寡人准你。”
卫迟又揖一礼,低低的吐纳间,似有松气:“谢陛下。如此,臣先去了。”
蒙政点点头,卫迟果然原路返回。眼见水榭上又只剩下他一人,嬴湄撩起衫摆,就要出来。才眨个眼,汝阳王已从水榭的西头踱出来。于是,她忙又闪了回去。
蒙政并未回头,只轻轻道:“叔公,寡人干得漂亮么?”
“陛下四两拨千斤,一子中的,老臣欣慰。”然蒙斌神色一凛,道:“但不知陛下可想到取代之人?”
“广羽将军杜确如何?”
蒙斌捋须的手骤然垂落:“陛下当真?”
蒙政转过身,道:“叔公以为,哪里不妥?”
“先前杜确追随逆贼蒙丕作乱的事,陛下难道忘了?”
“这二三年来,杜确不是征战沙场,就是戍守边关,叔公以为他的业绩如何?”
“陛下,他带罪之身,自然要兢兢业业,不顾生死,这才对得起您的浩荡龙恩。然他那样的骑墙之辈,有一必有二,若冒然委以重职,只怕到头来,悔之晚矣。”
蒙政摘下一片残荷,缓缓道:“叔公,寡人自负得很,总以为自己早晚有一天会超越前人,成就前所未有的帝王霸业。可前夜观书,始知自己还远远做得不够,别说是要比肩光武帝刘秀,就是枭雄曹操亦不如也。”
蒙斌一时想不明此二人与蒙政有何关碍,便未插言,只忧心忡忡的倾听。
“史曰,朱鲔曾怂恿刘玄加害刘秀之兄刘縯,后刘秀称帝,讨檄洛阳,以黄河之水盟誓,只要朱鲔弃明投暗,便不计前嫌。果然朱鲔投城归降,刘秀履行诺言,重用于他,他亦尽心竭力,为刘秀上下奔忙。又王朗作乱,刘秀在搜查王朗府邸,得许多密函,全是当初他势单力薄时,部将私通王朗的手书。有人劝刘秀按图索骥,将那些怀有二心的部将全部处理。偏刘秀一字不看,一人不诛,只将书信全部当众烧毁,明告天下曰‘过往不疚’。最终,刘秀不仅坐稳江山,还揽尽人才人心,将汉室又绵延了二百余年。再有那张绣,先降曹操,后又杀操之长子及侄子,然两年后再度归顺于操。操亦不计前嫌,封其列侯。——叔公,寡人如因人的一次过失而终身猜忌臣下,你说寡人还能走得多远?”
蒙斌哑然,昏老的眼内,集满无法言叙的情思。
蒙政直直的瞧着他,一字一顿道:“叔公,寡人以为疑人莫用,用则莫疑。”
良久,蒙斌才道:“陛下之意,老臣明白了。想来也是,若要更换南军统帅,只有杜确那样的人,才不会被那边的人阻碍。况何杜确本就是禁尉出身,又有军功,比起旁人,自然更能号令羽林军。陛下,你看得比老臣远,虑得也比老臣深,此事老臣再无异议。”
那会,嬴湄一刻不离的瞧着那高大挺拔的青年,反复咀嚼他说的话,只觉得一股一股的热浪由心底源源涌出。它们汇成巨流,奔波成海,瞬间便袭遍四肢百骸!
自古帝王皆多疑,他凭什么那样胸襟旷达?
从来,她都以为他放手由她,不过是出于男女私心;今天,她才晓得,他的胸腔里早就有了阔大天地!推己及人,轻重分拈,那才是明君的本色;偏偏,知此一点的他,还不到弱冠之龄!
嬴湄,你何其幸运!
彼时,一老一少并肩而走,恰朝着她藏身的方向。她错过了迎面招呼的机会,索性呆在原处,再耐心等候。她闻得他道:“叔公,寡人还有一事。”
“陛下请讲。”
“据廷尉张延呈报上来的密函看,现今的京兆尹魏平既贪且毒,早该拿下天牢,重法惩之。”
“嗯,此人为那边的心腹,若要拔除,论理也是时候了。然紧接着卫迟下手,那边必然百般阻挠,恐波澜横生,不如暂且推后几月。”说到这里,蒙斌停下脚步,道:“陛下又想到了谁?”
蒙政正对着蒙斌,眸子沉静如夜:“太傅嬴湄。”
蒙斌并未惊愕,只负起手,仰望穹庐,叹曰:“嬴太傅确实有此能耐——”一语未了,他倏然低头,道:“陛下,只是古往今来,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