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政正要应允,蒙学却斩钉截铁道:“陛下,臣就看上了这两位,对旁的佳人没兴趣。”
蒙政大笑,道:“学兄果然真性情也。好,你爱,你就领去吧。”
那两个宫娥原以为等待她们的,是非死即残的可悲命运,现闻此言,不由得喜出望外,忙连连顿首,拜谢圣恩及蒙学。宋麽麽却气黄了脸,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就在四五十天前,这小侯爷还鞍前马后的讨好她的主子,那种爱慕之态,便是瞎子都能感受;怎么今日就变得冷心冷肺,不可理喻?
蒙学看也不看她,只管请天子前走。那秋霞、鸣鸳亦是机灵之辈,忙亦步亦趋的跟上,将宋麽麽等人晾在后边。
是晚,蒙斌一面歪在榻上喝药,一面问管家:“学儿呢?”
管家曰:“老千岁,小侯爷自宫里领回两个宫娥,说是陛下赏他的。小的正要命丫鬟们带她俩去梳洗打扮,好伺候小侯爷,小侯爷却吩咐小的各给她们一百两银子,即刻遣送原籍。因小侯爷催的急,小的来不及禀报千岁,只好照办。次后,小侯爷闭门不出,连午膳都不肯用……”
蒙斌放了药匙,蹙着眉道:“现在呢?”
“撑灯时分,小侯爷终于开了房门,传了晚膳。”管家说到这里,又小心翼翼道:“千岁,小的瞧着小侯爷脸色腊黄,眼眶又黑,莫不是害了急病?是不是唤太医给瞧瞧?”
蒙斌把药碗往榻边的小几一放,慢悠悠道:“既然能咽得下晚膳,想来也不会病到哪里,叫他好生休息一宿就是了。”
管家巴眨着眼,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老人家明明没病,偏要卧床;那小侯爷蔫蔫无精神,倒不让问医——看来,千岁爷老着老着,果然就老糊涂了。这些话,管家自然不敢吞吐一字,惟诺诺着退出门去。
那会,蒹葭园的帐房内,绯烟愁眉苦脸,对着帐本一遍又一遍的拨弄算盘。
管强看得揪心,道:“烟妹,出入很大么?”
绯烟将算盘一推,叹道:“唉,入不敷出了!”
“怎么会这样?”管强搔搔头皮,十分困惑:“咱们在秦晋两国都有商号,怎的还入不敷出?”
“我的管大爷诶,自从老爷和夫人亡故后,我们当年那些避难到波阳的人几乎又全部迁回望乡,这二三年来,娶妻的娶妻,添丁的添丁,人口已有一百五十号之多。每日的吃喝拉撒,难道都是喝干风的?”
“去年就有这么多人,不也过得舒舒坦坦,怎么今年就闹起饥荒?”
绯烟把眼往窗外一望,压低声音道:“你没看见今年这园里添人了么?”
管强先是愕然,随即笑道:“烟妹,你说什么笑话呢。这园里不就多添了三个姑娘一个婶婶,怎么就让我们入不敷出了?”
绯烟立起指头,直戳管强脑门:“你个傻子!今年姑娘去晋国前不是已经交代了么,她与陛下除却君臣之情,再无其它;从此后只领奉禄过日子,休得再以各种名目从国库领取额外的东西。你瞧瞧,虽然负责盯哨韦叔走了,但蒹葭园如此之大,护院、家丁、花匠、仆妇又如此之多,就姑娘做太傅的那点收入,养耗子都嫌寒酸!每日里,我都要从商号里调钱调东西来添补,这添来添去的,连老本都快添没了。”
管强点头附和,随即亦愁眉苦脸。
绯烟合上帐本,恨道:“姑娘原也是精明人,可自那一回后,也讲究起清正廉洁——你说做这个清官有什么好,穷都穷死!”
“姑娘这不是为了避嫌么。”
绯烟横了丈夫一眼:“这还用你来说!我只是恨这会不能生出个又有钱花,又不损害姑娘清誉的法子——”
恰在这时,门外传来银铃般的笑声。二人细细一听,仿佛是谢韵和姜瑶。二人住了口,皆看向门处。只见谢韵从窗栏处探出头,笑道:“绯烟姐姐,我们有事找你呢。”
绯烟瘪了瘪嘴,道:“你个鬼灵精又想出了什么花样,还不快快招来。”
谢韵拉着姜瑶的手,边笑边进来:“绯烟姐姐,明日是初七,正是妇道人家结伴游玩的日子;恰又逢湄姐十旬休假,咱们正好一处出门耍耍。”
绯烟的眼花了一下,仿佛看见一串串铜板牵着手儿,叮叮当当的跳进别人的钱袋里。幸得她掩饰得好,反笑曰:“谢妹妹和姜妹妹这么巴巴儿来找我,必是想到了要去哪里。好,说来姐姐听听,究竟是什么样的好地方,值得你们这样魂牵梦绕的。”
谢韵微微扬头,脸庞上光彩四溢,甚是动人:“姐姐,我听说渭河南岸种满了桂花树,每逢花开,十里之外都闻得到香甜。咱们就去哪里好不好?”
“呃,既然十里之外就可以闻得到花香,那咱们就停在十里之外,也好省点……省得和一大群人推搡拥挤——”绯烟才说到这里,忽然灵光一闪,以至于两眼放射出骇人的幽光:“谢妹子,那处的景致是不是很好?若是的话,岂不是会有很多人争先恐后的前去观游?”
谢韵被绯烟的热切眼神搞懵了,没敢吱声,惟点了点头。
绯烟却是满面堆笑,一手拉住姜瑶,一手攒紧谢韵,道:“两位妹子的意思姐姐知道了,我这就打点人去占个最好最中心的位置。”末了,又指使管强:“你快去把绣娘叫来,叫她们连夜给两位妹妹赶制新衣,一定要用今年才出的绢绸‘云烟罗’,定要把两位妹妹打扮得凤凰似的。”
谢韵呆了呆,笑道:“姐姐,又不是什么佳节,犯不着花枝招展的。”
姜瑶亦道:“是啊,我们不过出门走走,何必如此破费?”
绯烟早就笑得合不拢嘴,她摸摸谢韵的脸,又拍拍姜瑶的手,道:“二位妹妹说的是什么话。你们来咸阳这样久了,我们大家都还没一起出过门。该当好日子,自然要精精神神,俏俏丽丽,岂能敷衍了事?得了,杂事你们就别操心了,倒是赶紧去预备些有趣又风雅的把戏,仔细你们的湄姐又来考较你们哦。”
谢韵以为有理,忙携了姜瑶离开。
眼见得二人远去,管强才道:“烟妹,适才你还在嫌花消大,这会偏又打肿脸充胖子,到底玩的什么把戏?”
绯烟“嘿嘿”奸笑,慢悠悠曰:“借钱生钱呗。”
管强的脑筋一时转不过弯,待要追问,绯烟已白了他一眼:“到时候你自会明白。对了,你赶紧下贴子,以姑娘的名义,请招福公主与我们一同前往。再叫绣娘用‘云烟罗’一并替公主做一套新衣,早早送到大司马府邸去。”
管强踌躇一会,道:“这妥当么?”
“怎么不妥当?公主打自出阁,就同守活寡般夜夜独守空房。亏她以公主之尊,每日里还恭恭敬敬的服侍公婆,连大司马都过意不去,总叫她来蒹葭园找姑娘散心呢。何况,那位驸马爷远在五百里外,还不知搂着哪里的小娘子快活呢——既然他能快活,凭什么委屈了娇滴滴的妻房?”
管强张了张嘴,自知辩不过嘴尖利牙的娘子,只好照娘子的吩咐跑腿。
然而她夫妻俩算来算去,还是算错了一点:那位负气而走的驸马爷,终究没有在外伴花眠柳,倒悄悄的回到大司马府,就站在蒙娟所居的小院前。他发现院门一角开着,踌躇片刻,鬼使神差的溜了进去。屋内点着铜枝花灯,灯下却不见一人。因见一件衣衫自桌上垂下,大半拖在地上,他忙拾起。
这是一件才缝制好的男衫,上好的绢料,淡淡的紫色,百合花由肩袖处一路绽放,待到底摆时,只零落的撒着花瓣儿。
这样清气又娇艳的衣袍,若穿在身上,定然是说不出的出尘俊雅吧?
才这么想着,顾翦就下意识的拿起衣衫比量身上。然他还来不及查察长短,便听到窸窣声传来。一抬眼,他的小妻子正在王麽麽的陪伴下,款款迈过院门。顾翦只觉得心头突跳,两颊生潮,忙乘二人打哑语的空儿,扔下衣衫,“嗖”的从边窗跳出。
然他的脚步还未落地,他便悔了!
懊悔中,他格外纠缠,便待在窗下,自生闷气。过了片刻,他越想则越唾弃自己的行径,遂猫着腰,预备离开。因怕自己吓着人,他先从窗沿窥视,以察屋内之情。
他的小妻子已躺在里间的榻上,一把稠密的秀发在红枕上如云般铺开,那一张望向王麽麽的娇颜,微微噙着笑,且慵且懒,直看得他的呼吸一声重过一声。
忽的,重重纱幔落下,望眼欲穿的人儿顿时一片模糊。
他悻悻的垂下头,忽然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顾翦,方才你是中了什么邪?为什么要躲呢?
'说明:两汉风俗,“初七及下九”这两天,是妇女们群聚游乐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过年中,一台电脑人人抢,8能一一回复,偶感到十分抱歉!挨个亲一下,谢谢乃们的留言。
初十来更新,那是学生已经返校,偶用电脑会比较方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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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个私事,以免亲们误会:
2008年末,晋江第三次找到我,这个编辑是lilith,人很好,沟通之后,我与晋江2009年1月签约,本文仍然不V,但是独家授权和代理出版都给晋江,并有五年长约;然后《高处》可以在分频上得到上榜推荐——自然,想上首页是不可能的,因为那些地方的推荐是专门留给V文的。
我以为,这是个双赢的好结果,希望亲们能理解。假如将来《高处》果然有了出版的可能,我依然能承诺做到这些方面:第一,本文不会出现所谓的纸版和网络版两种结局,结局永远只有一个;第二,如果能出版,在出版社允许放结局的时间里,我会迅速将结局放上来。
最后,谢谢大家的支持,希望在未来的码文岁月里,我还能更上一层楼。
☆、第五十八章 秋日春色(一)
第二日,嬴湄早早的派人来接招福公主,一行女眷会齐后,登上画舫,从蒹葭园的船坞驶出。
顺水行舟,上有碧空白云,下有清水涟漪,两岸佳木秀树,当中秋风合宜,直叫一船人雀跃不已。然诸人再怎么兴奋,皆不及绯烟;打自上船,她便双目弯弯,双唇难拢。嬴湄起了疑心,正欲逼问,却有桂香袭来。众人惊喜,忙从推窗观望,果见目的地近在眼前。
靠了岸,嬴湄率先走上船头,展目一眺,但见南岸的桂树下,一派五彩缤纷。当中既有官宦人家的命妇千金,亦有荆钗布裙的平民女子,连追风逐香的狂蜂浪蝶一并来了: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可打她的船一到,济济一群人,全都鸦雀无声。嬴湄讶然,这才发现岸上的女眷不是乘轿坐车,便是徒步行来,独她一家乘风破浪,分明存心招人眼球。再一侧身,则见蒙娟及谢韵等人,或前或后的自舱内出来。
风柔柔而抚面,衣飘飘而轻扬。
身后的这些女子,人人穿着光滑如丝的崭新绢袍,一色的清雅样式里,杏红配粉紫,墨黑裹葱绿,深青嵌浅云,明黄夹鹅柳:端的是繁花若点烟,明月如罩云。更兼穿衣者曲线玲珑,步步袅娜,实实是艳光四射,娇俏不可方物!
难怪,绯烟要笑的那样贼!
嬴湄轻笑摇头,少不得在一派谗涎涎的目光里,温文尔雅的将佳人们一一扶到岸上。
观者虽然不认识谢韵和招福公主,但嬴湄还是知道的,故一见姑娘们上岸,便自觉的让道两旁,又趁机指指点点,争辩谁是谁来着。
绯烟耳尖,听到一个妇人曰:“喏,那穿姜黄衣衫的便是城东绸行‘姝女坊’的内当家。今日这些姑娘们穿的,肯定是她那里出的货……”绯烟顿时心花怒放,频朝那妇人点首。
姑娘们则含羞噙笑,只盼着快些穿过人丛。谁想走不五十步,便有一鲜衣公子拦住去路。嬴湄一瞧,原来是蒙学同父异母的兄弟蒙习。因是半熟之人,她少不得挤出笑脸寒暄。蒙习乐颠颠的摇着尾巴,先向蒙娟行礼问安,然后一面围着嬴湄东拉西扯,一面斜着眼儿打量她身后的佳人;其中看得最多的,乃为谢韵。
谢韵岂有不知,虽未发作,眉间已然愠怒。偏蒙习骨头轻贱,兀自痴笑,酥酥欲软。
嬴湄大是不悦,朝姬冰使个眼色,姬冰将身一侧,那蒙习便不由自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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