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寺里还亮着灯火,静静的,里面的人都歇息了。如君望了望丈许高的院墙,深吸了口气,脚下发力一蹬,身子蹿起老高,竟是越过了院墙往里面落去!如君从未如此施展过轻功,禁不住吓得一口气散,身子变得一沉,落入院墙内发出咚一声响。
院墙里,一个个哨兵拢着长枪在怀里,正歪着身子打鼾呢。如君心下稍定,从地上拾了块石头,微一用力,碎成一把细沙石,纵身往院当中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上跃去,人在空中一扬手,手中一把沙石尽力打向一排屋瓦,待沙石落在屋瓦上发出噼啪声时,如君已藏身到了大树之上。
一时间,寺院里所有房舍里都亮起了灯火,众人都惊醒了。只一片刻,院落里齐齐列满了顶盔贯甲的兵卒,每人手中都持了长枪。那个曾把如君拒之门外的鹰眼军官同另一名军官也起来了,先前歪着身子打鼾的哨兵此时已是手握着长枪,立得挺挺的,寺里面顿时弥漫了浓浓的肃杀之气。
如君看到了曾给自开门说情的智真和尚和德育和尚正扶着一个年迈老和尚同那两名军官说着什么,众人嘈杂的声音掩住了他们的话语。熊熊的火把照出老和尚激动的面容,老和尚还不时的合什着双手朝两名军官行着礼……更多的和尚出来了,小和尚、老和尚、不小不老的中年和尚跟在当先那名老和尚身后站了一大片。他们脸上都露出惊恐之色,都把双手合什在自己胸前,“阿弥陀佛”的佛号声从众人嘈杂声中脱颖而出,寺院里变得一片慌乱!
两名军官表情严肃,其中一个身材瘦高得像只竹篙似的军官对着老和尚说了些什么,接着就看到老和尚领着身后一群弟子往先前出来的屋舍进去了。竹篙军官猛的把右臂高抬,虽没有出声,但院落里原本嘈杂的声音顿时没有了。竹篙军官仍不说话,只向众兵卒打着手势,众兵卒很快分成了三个大队,每个大队又都有个领头队长。再看那竹篙军官一挥手,院落里所有火把都熄灭了。
如君蹲在大树上,只听得一阵沙沙声响之后,一切又都静了下来,等眼睛适应了黑暗,院落里已没有半个人影了。看着众官兵在寺院里布下了一道天罗地网,如君心里说不出的高兴,能阻得那些黑人来劫囚车,自己也是有一份功劳的!
星光灰朦朦的,依稀辨得出大地的影子,远处吹来的风还很清凉。如君静下心来,屏住呼吸,隐约听到院的各个角落发出一丝丝细得不意察觉的呼吸声。如君知道此刻这些隐在暗处的兵卒也同自己一样正静静聆听着院落里每一丝动静——这小小寺院里蕴藏着无限杀机!
仿佛是过了很久很久。如君在高高的大树上听到院墙外响起一阵细细的似蛇在游移的沙沙声。角落里暗藏的兵卒的呼吸声更细了,几乎听不见了。如君想:“他们也听出来了……”如君猜想着那些兵卒在暗中紧握长枪、引弓上弦的情形,空气仿佛在这瞬间凝结了!如君知道:此刻便是一只夜猫钻出来,暗处隐藏的杀机亦将一触即发!如君差不多在用一身毛孔作呼吸了,自己可不想做这触动杀机的“猫”!
突地,嗖一声轻响,一条黑影蹿上墙头,这是一条人影!这从外面蹿上院墙的人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形,寺院里各个角落都响起了弓弦声……黑夜里,武功再高强的人也不可能瞧得见这么多快若流星的箭羽!蹿上院墙的人的武功很高,凭着敏锐的耳目竟能判断出向他射到的箭势!来人双手不停的飞快抓拿着,使的竟是“分光捉影”一类高明的接暗器的手法!
如君藏身的大树在院中央,隐约看见来人身形不断移动避闪着箭羽,并且挥舞接在手中的箭杆把一支支射到的飞箭拔开了……但是,射向他的箭太多、数支并发、连接不断——带着嗤嗤破空声的箭雨不容来人有丝毫喘息机会。
“不要上来,鹰爪子有埋伏……”来人只在这一开口说话的瞬间即被中两箭,一支插在肩头,一支插在肋间。也就在他身中两箭、动作稍慢下来的同时,又有数箭射中了他!没听到来人再发出什么声响,即从墙头上往外摔落下去。
院墙外面发出几声惊呼,没有人再上来,一切又归于寂然。
许久也没听到院墙外再发出什么声响了,如君的心还扑扑的跳得厉害,心中庆幸道:“幸亏我来得及时,若不然,那群黑衣人劫走了囚犯,怕又是要造出无数的罪恶……”正思念黑衣人面对众兵卒严守已是束手无策间,一道刺眼亮光从院墙外飞射进来,直落向院里屋舍,如君心中大惊道:“火箭!”
一支支火蛇般的箭羽落在寺院里、屋舍上,仿佛是带着墙外黑衣人为刚才在乱箭下丧生的同伙的仇恨之火!屋舍很快就点着了,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照亮了眼前一切,清凉的空气变得火热起来。先前躲在屋舍里的和尚同藏在暗落的兵卒都出来了。和尚惊慌失措的叫着、嚷着、挤着、推着,生怕自己被长长的火舌卷进去。兵卒们凭着国防身体比和尚推得更厉害、挤得更有气魂!原来,和尚同兵卒也都是人呵!
两名军官领着一队兵卒把三辆囚车押到了院落里,他们极力想保持最先前的镇定,但从他们不住舞动的双手看来,他们已经失去了他们极力想保持的镇定。
第四章、入尘——6
四周院墙已经有黑衣人蹿上来,这些人并不急于跳下,而是在墙头上朝着众兵卒发连株箭!此时黑衣射出的箭羽上已经没有火,但这更让众兵卒防不胜防!众兵卒四下找寻着挡箭的屏障,过度惊恐让他们忘记了用自己手上的弓箭朝黑衣人还击。一时间,哀号声、惨呼声连成一片,黑衣人显出出奇勇猛与无畏!
一些黑衣人已经跳下院墙,在院里同众兵卒短兵相接。黑衣人个个都是武功高强,众兵卒根本不是对手!黑衣人当中,一个年纪很青、长像十分俊美的少年人的武功尤其出众,他双手舞着一对精光四射的短剑向两名指挥官扑纵过去,并且口中尖声高叫道:“兄弟们,杀呀!杀了鹰爪子给廖香主报仇!”
如君看得心中发了急,万料不到这些兵卒竟是如此不堪一击,黑衣人势气盛一分,他们的胆怯也跟着增一分。那两名军官还没等黑衣少年扑拢身,已当先逃跑了。
蓦的,一声爆喝自囚车内皓发老者口中响起道:“汤太平,想不到你二人竟是贪生怕死之徒!你就忘了临阵脱逃该当何罪?”
两名军官全身一颤,不自主的停住脚步,回首望着囚车里的老者,似被老者的凛然气势慑住了,但转过头来又看到了直朝自己扑到的黑衣少年,再顾不得许多,二人似一溜烟撞开寺院大门不见了。
院落里本还有竭力与黑衣人相持的兵卒,这一望见两个领头指挥官都跑掉了,自也各顾着性命往寺院大门跑去。
刹时间,所有兵卒都跑了个干净,如君心里竟有股说不出的滋味,仿佛是为那些官兵的贪生怕死而叹惜,又似觉得自己这么躲在树上袖手旁观是不对的、不应该的。虽然早就没再想要像自己父亲一样做威武大将军了,但那些与心中的大将军悖持地行径不自禁地让他觉得厌恶。如君自己也不太明白自己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竟不顾一切从大树上跳了下去!
寺院里的和尚是跟着官兵一起跑的,院落里除了囚车里的三个囚犯就只剩来劫囚车的黑衣人了。众人都吃惊的看着从树上跳下来的如君,都弄不明白怎么还会有这么一个人躲在树上!更不明白这从树上跳下来的少年人想要做什么。
那个俊美的黑衣少年人朝着如君走了两步,把如君看了又看,问道:“你是谁?”
如君也把黑衣少年仔细打量了一番,只觉得如此一个俊美人物竟是杀官兵劫囚车的贼人,这实在是太可惜了!一时间,如君也不知道自己一个人面对着这么一大群劫囚车的匪贼到底能做什么。
黑衣少年见如君愣愣地望着自己却不作声,皱了皱眉头,又问道:“你想干什么?”
众黑衣人一起上来把如君同黑衣少年围着。
黑衣少年道:“你在这里干嘛?你也是这寺里的和尚?”他这么问着,却又摇着头。如君虽穿着一身和尚衣衫,但显然不是和尚。
如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这黑衣少年说不出什么话来,自己到底是想做什么呢?若是想阻止这群黑衣人劫囚车,那根本是不可能的,可自己为什么又要不顾一切地从树上跳下来呢?
黑衣少年见如君痴痴愣愣不作声,也不再动问,只领了众黑衣人去给三个囚犯开囚车。
如君急声道:“你不能放他!”
黑衣少年听如君这一出声儿,不禁笑道:“为什么不能放?”
如君道:“他是朝庭犯人……”只是话没说完,自己也奇怪自己怎么给这少年人说道理来了,这明明就是一伙不服王化的贼人!
囚车内的老者叹道:“不错,老夫虽是朝庭钦犯,可就是死,老夫也不愿沦为山野草莽!”
黑衣少年望着老者道:“耿将军,咱们拼着性命来救你,就是为了要你保住有用之身,你怎么反却想死呢?”
如君惊声叫道:“你说什么?他是将军?”
黑衣少年转过头来,一脸诧异地看着如君,道:“你以为他是什么?”
如君窘得满脸通红,讷讷道:“可……可他……”他这才知道自己是完全想错了,只凭着自己的猜想,竟把这老者当作十恶不赦的贼首了。也难怪这老者身在囚车之中仍透着一副不可侵犯地凛然之气,原来竟是统领千军的将军!
黑衣少年目不转睛地盯着如君,似要极力想看出如君到底是什么来路一样,可眼前确然只是一个衣着不伦不类、神情痴痴愣愣地黑面少年,他问如君道:“你说‘可’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躲在树上?”
如君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来回答黑衣少年的问话,只是目瞪口呆的望着囚车里的老者。
另一辆囚车内的囚犯叫道:“父亲,今日在路上孩儿见过这少年人!”
老者看了看如君,又看了看黑衣少年,叹息道:“老夫之事自由圣上公断,岂要你这些少年人来多事?杀官兵、劫囚车,这都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老夫就有千万张嘴,在圣上面前也没法再说得清了。你们不但害了老夫,还白白搭上这许多人的性命,难道你们就真以为这样做就是英雄么?……”
黑衣少年一直都静静的,这时候却突地把老者的话打断了,昂声道:“不错!他们是英雄!他们是为救你们父子才死的。他们舍着性命来救你们,那是因为你们是国家的忠臣!国家的忠臣就是黎民百姓的忠臣!可惜朝庭已把你们这些忠臣良将杀得差不多了!你是大将军,你比我清楚得多,像你们这样的忠臣少一个,中原就弱一分,那些番邦夷人早对中原花花世界垂涎三尺了,等不得你们这样的忠臣全死光,他们就会来的。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来的,你也知道最最受苦受难的只会是中原的无辜百姓!只有保住你们,才能保得住中原社稷,只有保住你们,才能保得住中原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你以为我们真是在救你们?我告诉你,我们真正救的,是天下无数的黎民百姓!你说像他们这样而死的人算不得英雄,那天底下又还有哪个能称英雄?你算么?耿将军,你若不是战死在征场上,你若就这样任由那些奸臣摆布、昏君割治,那你顶多不过是个愚忠的匹夫罢了!”
黑衣少年的话说得很快,也很清楚,像是放连株箭一样丝毫没有停滞,丝毫没有给任何人插嘴的机会。他痛快地近乎发泄一样说着,喧泄出自己胸中的积愤。至话说完了,黑衣少年还意犹未尽地喘着气,一张俊脸通红。
众人都变了面色,包括如君也包括忠愚的耿老将军同他两个儿子。直到此时,大家仿佛才真正看清楚黑衣少年的面目,四周屋舍燃烧的熊熊火焰映得黑衣少年俊美的面容发了光——一种真正的凛然的不可亵渎的圣洁光辉!
第四章、入尘——7
如君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畅快舒服,不自禁地对黑衣少年叫道:“黑兄弟,你说得真好!”
“父亲,这位兄弟说得没错,皇上既给我们扣上子虚乌有的罪名,咱们就不能任他宰割!那年,袁伯父一家也这样给冤枉死的!朝中良臣都给冤枉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不是给罢了官职就是自己辞官隐退了。父亲,咱们不如……”说话的是耿老将军的大儿子,也就是先前说在路上遇见过如君的中年囚犯。
大家都知道耿老将军的大儿子没有说出口的话,大家都没有作声。
半晌,另一囚车里一直都很沉静的少年囚犯开口道:“父亲,这位兄弟说得不错,咱们这样死不值,咱们还能做很多事情!”
耿老将军仰着头,众人看不到他的神色,大家却看到他岩石般的面颊在不停抽搐着。良久良久,他才发出重重一声长叹,向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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